俄罗斯所有的人,从贫困郊区的居民到名声卓著的俱乐部和赌场的常客,从乘坐奔驰汽车且手机不离手的“新俄罗斯人”
到无钱购买地铁票与自动电话硬角币的老人,从肮脏的满身臭味的废品贩子到文静守法的家庭妇女,从艺术工作者到总参谋部的将军,都有犯罪的欲望。要说内务部机构的工作人员,就是那些按常理应该防止官员、家庭妇女、废品贩子、艺术工作者甚至将军犯罪的人,不会有犯罪的欲望,才是令人惊奇和不可思议的。
俄罗斯的警察受到所有人或者几乎所有人怀着兽性憎恨的仇视,这是相当真实的。条子、垃圾、密探.这些远不是“独立居民”对穿制服者使用的全部名称。现在的警察常常和最嚣张的亡命匪徒没有多大差别。
俄罗斯警察和俄罗斯匪徒大多从事同样的活动,向居民勒索金钱和值钱的东西,而且依靠暴力和强权进行勒索。可是,俄罗斯警察还按月拿一次工资,再加上为非作歹的收入,而俄罗斯匪徒就像自由艺术家,只靠自己冒风险挣钱。
但是,他们还相似得出奇……
按照马列主义的定义,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语言、国家组织、共同地域和共同经济生活的共同体。民族学家还会加上共同的民族服装一项。
那么,莫斯科的柳别连茨帮、塔甘帮、多尔戈普罗德内帮、马祖特金帮或奥列霍夫帮为什么不可以看做民族呢?
语言是共同的(盗贼们的黑话),国家组织是君主立宪制(观念起着宪法的作用),大首领或人数不多的首领集团就是君主。
地域范围已确定很久了,按照势力范围划分。经济生活也有各自的基本预算(大仓)。民族学家还可以把皮短上衣、“阿迪达斯‘名牌运动服、带红镶边的牛仔裤、还有小队长和队长的金项链、指环等看做民族服装。
另一方阵营又是怎样呢?
一个样。语言是共同的(警察的行话),国家组织是以总首领内务部长或不大的首领集团为代表的议会君主制(而议会共和国则是议会、杜马通过确认总警察首领入地域范围早先由俄罗斯联邦的行政区划决定,另外经济生活也是共同的(贿赂由谁获得,有多少和来源是什么,当然还要加上联邦预算)。民族学家可以添上服装,“小鬼”也就是干粗活的、巡逻队列兵和军士和地段民警穿破旧而油污的制服、系鞋带皮鞋和油布局简靴,特警战士和快速反应特遣队战士穿迷彩服、黑针织“夜袭”面罩与黑色贝雷帽,主要首领们穿昂贵的西服。
内务部和检察院工作人员也受刑法典的管制,他们自己十分遗憾,而其他俄罗斯人却很高兴。当然,通常很少有人会陷入泥坑,或者由于天生愚蠢,或者由于完全丧失警惕性,或者由于固执,或者由于与领导发生严重争吵。有时他们甚至会被判处徒刑。但是把原来的警察、检察官或法官按一般体制发配到某个地方,简直等于宣判死刑。黑道人物都是一些残忍和无情的人,还在审讯隔离室中就一定会用某种微妙的方式放倒他们,这还是比较好的,更坏的是把令人嫌恶的警察像小姑娘似的在全监房蹂躏,还谈什么监狱禁区……正因为这种原因,才想出专门的劳动改造机构来惩罚治安人员。
在那里纪律十分严厉,比普通犯人还严厉。关于这种劳动改造机构的“主人”,人们都说,如果世界上有魔鬼化身,就一定是首长公民。
由于在铁栏后、铁丝网后、围墙后警察和他们的对立面惊人地相似,受惩罚的执法机构工作人员不模仿前不久还与之斗争的人们,也就是黑道人物的概念,那才令人奇怪。
劳改营内的头衔完完全全从经典的俄罗斯黑社会的头衔抄录得来。
这种监狱禁区里的人,通常都是因受贿而受惩处的法官、检察官与集中营警卫人员。按监狱禁区通例,这些人还在隔离室时就受到询问:死家伙,你害了多少个好小子?有意思的是,这类问题不是责问团伙盗贼或刑事罪犯头子,而是责问某个因受贿受惩罚的前少校,前与有组织犯罪斗争处的首长或者检察院特重案件的侦讯员。据说,在下塔吉尔“万兽之王”的“红色”警察监禁区中,有一个因受贿被惩处的前惩罚执行总局的将军长期顺利地活动着。
“小鬼”阶层的地位略比“体操家”——即被动同性恋者高一点,它的成员包括以前的地段警察和交通警察。
在“红色”监狱禁区甚至还有自己的黑道规矩,受到惩罚的内务部和检察院成员都弯着手指头。他们仍固守行业。
有什么办法呢?当今的俄罗斯彻底改变了,一切都颠倒过来,即使是惩治机构也是这样。
受惩罚的马克西姆·亚历山大罗维奇·涅恰耶夫,站在早晨派工的队列中思索着的正是这些。队长是一个中年的内务部大尉,阴沉地望着以前的同行们,而犯人还在出神地思索着自己的事……
前国家安全委员会上尉、前所谓“第十三处”侦察员的地.在一九九二年被判处五年徒刑。究竟为了什么,马克西姆自己也说不清。一有机会,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播放两年来发生事情的影片,猛士确实相信自己的一切或者几乎一切行动都是正确的,而且假如再重新经历一次,也还是这样行动。
但是,这是那个时候。
而现在……
现在眼前出现的是新来的“忙活五年计划”的某个州内务局中尉的身形。宽阔的背脊,平台一块,都可以种地。他向匪徒要来几屋子肥鲫鱼。看起来,他没有和上级瓜分,吃得太肥,于是把“灰色雨衣”换成了囚衣,这个新来的犯人大概是他那队里近两周的推一新闻。
至于其余一切,还是那种景色,还是那种面面,雨雪染褐的守望台,矮小的房舍,锅炉房的烟囱像截短的手指般顶着愉悦的蓝天。禁区外面,在向往的“自由区”警戒线后面、有鲜艳的绿草,晨曦把松树镀上金色、这都是欢乐,在那里,在远方,在几何形状规则的几层铁丝网后面。
派工刚刚开始,每天老一套,毫无意思。难道这个有点傻头傻脑的大尉会说些什么让犯人,让“保持毛色”的前同行们开心……
小队班长是前区检察官,讨好地望着大尉微微发白的无色眼睛,背得滚瓜烂熟地说:“首长公民,小队派工队伍整队完毕。”
砾石在靴子下面咔吱咔吱发响,大尉慢慢地走过黑粗呢队列,眼睛看着他们头上的什么地方。
他走过三四个人身边,停留在前高级侦讯员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邦捷列耶夫前面,这个垃圾因强暴十五岁男孩而受惩罚,他用违反自然的方式直接在砂箱中强奸。对这种该死的强奸犯,以前的同行们实在不喜欢。
“出列!”首长用胖得像灌肠的手指顶着警察犯人的破囚衣说。
“犯人弗拉基米尔·邦捷列耶夫,第一百一十七条第三款,刑期七年,徒刑终止时间二OO一年五月十四日。”“公鸡”说顺口溜似的背诵着。这是一个虚弱的黑发黑皮肤男子,脸上刮得铁青,病态地佝偻着背脊,目光无神而且有下垂的女人般的臀部,这告诉有经验的观察者许多事情。
“过得怎样?”
那家伙愚蠢地眨眨眼。
“不好,首长公民……吃了三个月烂青鱼。”
犯人们都领会地微笑着。像前侦讯员邦捷列耶夫那样的家队,是灰色监狱禁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种消遣。犯人中间有些人,以前的法官、检察官和行动组长,整夜都不顾对方的痛骂,沉湎于和前同行搞同性恋。
大尉萎靡不振地摇着手指。
“入列,别当风站着,否则卵蛋会着凉的。”
队列中传来一阵欢笑声。
派工在继续。涅恰耶夫停顿了一会儿,又在记忆中翻阅生命书卷,但是悲惨的页面远比欢乐页面多……
一切都是从前年多雨阴晦的十月开始的。那时他从雇佣军活动的高加索回来。马克辛是个模范的顾及家庭的人,又是个慈爱的父亲,从梯比利斯带回来一万美元。一九九二年这笔钱在看够一切的莫斯科也是有分量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匪徒们知道了这个情况,发生了袭击,马克辛不得不赶快携家溜走。但是不愉快的事接连发生。就在似乎毫无退路时,在涅恰耶夫觉得走投无路时,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帮助。
前国家安全委员会上尉被除名前曾经工作过的第二总局的上校,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鲍里索夫那时领导着所谓“第十三处”。这是一个绝密的组织,专门在肉体上消灭犯罪团伙的头领。涅恰耶夫接到重新服役的建议。无可选择,涅恰耶夫就这样参加了新的组织。然而,很快就弄清楚,第十三处变成突起的莫斯科“冻疮”阿塔斯手下消灭竞争对手的匪帮分队。阿塔斯通过损害名誉巧妙地讹诈鲍里索夫。像猛士这样的普通成员自然猜不到这些,他们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阿特拉索夫在莫斯科有个死敌,科通一涅普曼盗贼团伙.他代表俄罗斯整个传统的犯罪集团。在对立斗争中,玛利娜·涅恰耶娃和十四岁的儿子巴夫利克送了命,盗贼的侄女遭到袭击,只是奇迹般地逃避了污辱(马克西姆救了她)。但是,对立双方都遭到无法弥补的损失。阿特拉索夫在光天化日下被一个不知名的杀手枪杀,而鲍里索夫上校死于一次神秘的不幸事故。这场惊心动魄且血腥的名为“与有组织犯罪斗争”的活剧末尾,舞台上突然出现一个始终站在幕后的人物,名为检察官的政府高级官员。
那时柳特有许多事弄不明白,以为检察官是阿历克赛·尼古拉耶维奇·那依琴柯的隐蔽合伙人。团伙盗贼提议临时联盟时,马克西姆认为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同意了。正如后来事实证明的那样,他这样做完全是白费劲,检察官和有影响的首领结盟也是暂时的。每一方都追逐自身的利益。这样一来,柳特缠上了五年严管,对有组织犯罪的量刑是非常严厉的。
只是现在,经过几乎两年之后,马克西姆才明白,人们没有把他换掉,根本不是,只不过把他藏到这里以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把他收藏起来,就像把暂不使用的物品交到保险库的保险箱里一样。
还会有什么地方比以前的垃圾的监禁营更可靠的呢?
这些时间里,柳特变了,变得厉害,如果以前感情冲动的行为有时会妨碍他,那么现在他性格中这种特点一丝也不剩了。
举动从容不迫,谈话谨慎而理智,机警地眯缝着眼睛,这一切都使马克西姆像一个饱经世故富有经验的人。
这位前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对待所有人都一样,和蔼可亲,同时他不参与任何一个团体,任何一个“家族”。像他这样的人在普通监禁营有时称做“财神”。确实,起初,“保持毛色”的前侦探们向前特工军官发动了几次突然袭击。原因当然不难找到。首走,内务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关系始终很对立,虽然是深藏心里的敌视,但是这种敌视在“红色”监禁营这里会突然暴露出来;其次,以前的垃圾就是在这里也没有减弱职业习惯,憎恶不属于他们这个不受敬重的阶层的人们。何况,服刑的特工军官,哪怕是前特工军官,是监狱中极少见的不速之客。不得不用一切能用的方式捍卫自己的荣誉:有些场合用拳头,有些场合用外交手段。打架换来惩戒禁闭(主人显然赏识黑道人物),从禁闭室出来后人们又殴打前国家安全委员会军官,但是柳特没有被打垮,最后人们不再打扰他了。看来事情过去了。
这里可以侮辱的其他目标还能少吗?
时间逝去,有人给扔在一边,有人却相反,融入劳改营大家庭,在黑道人物、老土、“小鬼”或“公鸡”中间按毛色占据一个生存位置。马克西姆·涅恰耶夫看惯了这种永恒的劳改犯轮回,就像看惯了日夜交替一样。
是啊,时间过得飞快,或者相反,蹒跚慢行、满身污秽的“小鬼”——以前的片警从牢房厕所里拖出便涌,而前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前绝密组织的台柱甚至没有料想生活会有什么突然的根本变化,至少最近,可看到的将来不会有。
他错了吗?
很难说。
任何人的生活,不论是黑道人物、前行动队员、老土、前侦讯员、狱长助手(有文化的囚犯,不久前的内务部科学研究所的人员,法学副博士)或者完全刺透的邦捷列耶夫,都好似轮盘赌,不以愿望为转移,几乎每天都是押黑或押红。常常会有这样的事,一个绝望的赌徒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走运以后,在下最后一笔小赌注和选择为盗用公款而饮弹自尽之间选择时,鼓起勇气去押宝,真奇妙,他的运气来了。押注翻了一番,又翻两番、三番、十番,而那个不久前过得凄凉,似乎勉强活着的人,把囚服变成黑色夜礼服,把监牢的铁栏换成有电褥的四人阿拉伯大床。他得手,得手,又得手,运气现在不光是微笑一下,而是像顺从的东方女奴紧跟着小跑,这样继续下去……
“……犯人涅恰耶夫!……”柳特的还想被队长的叫声打断。
按照条令,必顺报告刑法条款、刑期、刑期日期,这种作业一天要重复四次。
马克西姆做了回答。
“派工后去主人那里。你今天特赦释放。”
“明白。”柳特回答说,没有看着大尉。
“没有听——见……按条令回答……也给我看看精力充沛的詹姆士·邦德……你现在还没有出去……此地必顺扮演詹姆士·邦德,不是老家伙……嗯?……我听不到!……”
“明白,队长公民。”柳特十分镇静地说得很清楚,他不想和蠢大尉吵架,反正没什么可说的。
他知道自由是怎么样的?
肚子塞饱的幸福,淫欲满足的呼噜声……
队伍走向工地,而柳特随着大尉走向办公楼,那里有劳动改造机构首长的办公室。
司空见惯的命令:“朝墙站着,手放在前面,两腿分开齐肩宽、”熟练的例行查狱,别人的双手粗鲁地摸索着搜身……
他们还要他做吗?
这家饭店没有列入任何一个导游为美食者开列的清单,它的正面没有闪烁招客的霓虹灯,严肃的看门人也不在街上挑剔地打量未来的顾客。
它位于花园环路范围内一个宁静而舒适的地方:一条狭窄的小街通到只有一个出口的胡同里,几棵老板树伸着嫩绿的树阴,小院子铺着鹅卵石,生铁铸造的围墙。
侍者以殷勤和善推销见长,餐厅主任是个中年男子,模样像个歌剧演员,善解人意,而餐具配得上任何一位突发异想在此用餐的加冕登基人物;银餐具、塞佛尔瓷碗碟、绣着加加林公爵花下的花边餐巾浆熨得咯咯发响……
口味精致极为讲究的厨艺是饭店特有的骄傲。这里有三个厨师和一个点心师干活,他们都是专门从巴黎请来的,简直是真正的魔法师。他们会照顾到所有的事:上菜顺序,建立在对吃过的食品的联想和回忆基础上的饮食心理,生理问题,就是强化顾客的胃液分泌,血液涌动,因消化过程引起自然疲劳……
还有,这里也有看门人,像大柜子一样的壮汉,按外麦判断,他能轻易地把任何一个可疑的来客从店堂里赶出去,哪怕他像阿诺尔德·施瓦辛格。看门人受过严格训练,不会站在前面突出的位置。这家饭店是内部开放的贵族饭店,只有事先得到老板同意凭请柬才能进去。饭店老板是一个长着前共青团书记那样面貌的温和谦虚的年轻人。
今天傍晚在这个饭店聚会的是一伙极讲究而且特殊的人物,清一色全是男子。确实如此,或许由于任性,或许由于来客的职业特点,或许由于别的什么原因,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服装,金扣红外套和粗皮外衣相伴,古板的古典英国式晚礼服衬托着运动衣,看起来十分怪诞。
不过,这伙人自己感觉特别自在。白葡萄酒浸泡的芦笋、鳄鱼肉、黑鱼子和红鱼子、浓汤、辣酱油、牡蛎、鱼翅汤、青蛙脚掌,这些菜肴再加上名贵的法国和西班牙的葡萄酒使人们心花怒放,忙着餐桌上的谈话。
一片不慌不忙的低声谈话,餐具敲击和嘴巴吧哈的嘈杂声中,有时听得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这里的话语,外面听不懂,必顺有翻译才能完全领悟和享受那些人使用的独特语言。通过翻译才明白这些断续的话语是说,一个叫列佩的还要在监狱里通过铁栏杆望四年太阳,有一个坏蛋把别人的钱攫为己有,有一个有经验的赌棍,牌也没看就输光了。
不过,这里都是自己人,显然不需要翻译。
一个又矮又胖的秃顶男子主持聚会,他长着一对浓密的粗眉毛和浮肿的脸。他的手指上满是紫色青纹“指环”,一双小眼睛像钻子一样看着出席的人们,似乎要用看不见的光线照透他们。
这个纹身的人不管什么场合,总是这样察看人们,因为地位不同,再说也有必要。他就是著名而有权势的彼得堡盗贼团伙头子十字架,不久前刚从涅瓦河边城市的拘留所释放出来(弟兄们买通了侦查机关),他的外号像命运在讽刺,听起来就是盗贼们所追求的:十字架。
十字架专程来到莫斯科,首先是和老朋友们会会面,其次要解决一些实际问题,详细调查一下。彼得堡的盗贼很注意已故阿特拉索夫犯罪帝国的新首领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苏哈列夫,也就是苏霍伊。
但是,十字架想稍迟些时间在比较狭小的范围内谈这件事。
目前就是请客人们喝呀,吃呀,交谈首都新闻和职业印象。
“……那位先生,贱货,决定硬要进垃圾箱,”一个高个体操运动员身材的年轻人扮个鬼脸说,他那举重运动员一般的公牛脖子上带着金项链。“喏,硬要进去,怎么着?把他不声不响地交给警察,收钱不高……”
“卡赞,你想得不对。”右边邻座一个有典型好莱坞“教父”外貌的瘦高个儿老头傲慢地打断他的话,“现在和这些商人,肥臭虫打交道要硬闯……装起‘保护伞’,摆弄了很长时间……现在警察都靠‘保护伞’,再说‘监控’也不比我们差。而且来得飞快。
喏,谢里的伙计们说,他们队里有三个人被打死了,其余的人勉勉强强留了出来。现在要用别的办法,别的思想……全新的。“
“什么?”那个高个老头称作卡赞的人,全身转向对方,差一点把装龙虾的大盘碰翻在地。
“合法经商,就是这样。洗手,搞关系,全都可以用钱买来……为什么还去当土匪,还是做商人好,不是这样吗?”
“这个,当仁人君子,是这样吗?”左边邻座不明白,这是个地道的黑社会分子,手上全是青纹,目光和表情十分丰富,“要知道打劫更简单些……”
“暂时还简单,明天就不省事了。”比较有经验的同伙教诲说,“这不,新刑法典快出台了……据说,杜马中有一个很大的莫斯科集团收买了代表,让那个提案垮台或者至少修订以便延期通过。警察现在凶得很,和我们来往,他们有了经验……需要有别的出路。喏,听说苏霍伊做什么麻醉剂……”
提到苏哈列夫,餐桌旁笼罩了一阵不自在的沉默,这个人早就在莫斯科有可恶的名声。
“行啦,伙计们。”十字架利用长者的权威干预谈话,防止即将发生的冲突,“我们在这里聚会干什么?是消遣呢还是琢磨事情?”
卡赞扯了一下金项链,突然用低音唱出往昔流行的黑道小曲:这算什么服务;要是娘们没有,我从一清早就想要,现在可就软了……
“嘿,看你一眼,马上会想这个家伙不会软的。你这样的家伙能把良家女子学校变成斯克利福索夫斯卡娅学校……你撕成不列颠旗的处女地有多少?‘脸部表情丰富的黑道分子粗鲁地哈哈大笑着说。
“我还要去点数,是不是?”体操运动员身材的人暗暗带着自满哼哼着,“我只把娘们打个小眼……平常已经没有兴趣了。”
“在劳改营有成绩,”十字架和解地安慰说,“行呀,伙计们,会有娘们的……”
等待娘们用不了多长时间,上完第一道菜后小厅里出现了十个美人,全都像精心挑选过的,年纪轻轻的,个子高高的,腿长长的,化着妆,微笑好像粘牢在浓妆艳抹的脸上。
“模特剧院来的时装模特。”十字架解释道,自己十分满意,“你们可以随便。嗨,娜佳!”他手指打个榧子,抓住最靠近身旁的美女的臀部,指着卡赞那边问,“喏,看见了吗?我的小朋友坐在哪边?”
那个女孩照常微笑着说:“啊哈,塞瓦伯伯。”
“他想把你打个小眼。”
“就在此刻?”好像什么也不会使计费的美人失去心理平衡。
“行啊,十字架,我先吃完,再打洞。”布金项链的人扮个鬼脸说。“不过不在这里,免得弄坏你和伙计们的胃口。”
“你免了吧……到窗帘里去吧,她这个冤家会让你见识许多奇妙的事!”彼得堡盗贼说,“或者用嘴。娜捷卡是出色的鱼雷手。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就完事了!“
“这有什么!”貌似教父的老头已经有点醉了,“我在泰国时,当地小孩玩这一个玩意儿!我在夜总会坐着,灌饱了威士忌,感觉到有人解我的裤带。我翻起桌布一看,有个大约十四岁的女孩,偶倚着,好像贴在妈妈的胸前……大概离开我这里,照样会去别人那里。美人儿,我也来一个!……”
人们喝了吃,吃了喝,最后多数都开始建功立业。女孩们都彻底解放了,诚心诚意地偿还从十字架那里得到的定金。有些钻到桌子下面,表演得不比泰国的小女孩差,另有一些表演脱衣舞,再有一些把桌上的菜盘移走后展示立式同性恋的奇妙。他们的狂欢暴饮,达到了肆无忌惮的放荡地步。
纹身和木纹身的客人们,饱餐十足,拍着自己的大腿,起劲地评论着发生的事情。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不动声色的传者将很大一盘菜放到没有表演同性恋和吃客的桌子边上,菜盘上高耸着一只炸火鸡。鸡身用羽毛装饰着,好像活的一样。
侍者眯着眼扫现一遍周围的人们,立刻走进厨房。
过了几分钟,大厅里响起了隆隆爆炸声,传来妇女惊恐的尖叫声,餐具撞击的丁当声,临死前的呻吟声和咒骂声。后来响起了枪声,看来在这里聚会的人们没有弄清楚炸弹是藏在炸火鸡里的,因此胡乱打一阵枪。接着又响起一声爆炸,比前一次稍小些,然后一切都寂静下来。
诗者跑到黑色的门旁,拧动插在锁孔里的钥匙,立刻有六个手握短筒自动步枪、陆战队员打扮的人冲过半暗的走廊。两个小跑着进入大厅,一分钟后那里响起短促的点射声,想来是把大柜一般的看门人打倒了。
其余几个也扑进厅里。
冲进去的人看到一幅无法忘却的惨相。一具具人体和名贵的菜肴混合在一起,贵重的水晶吊灯架上搭拉着发出臭味的浅黄色肠子,脑浆满地……
全都死光了,经过这样两次爆炸后还有谁活着的话,倒是奇迹。
突然,墙角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个战士一脚踢开一只指甲修过的纤细白手臂,走向脸朝下躺着的好莱坞演员长相的老头,用自动步枪枪管猛一下将他翻过身来。
男子临死挣扎着,嘴唇冒着血沫,打穿的喉管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自动枪手粗暴地用自己的阿克斯枪管撬开垂死者的嘴,勾动了扳机……
“涅恰耶夫公民,从您眼里怎么看不到高兴呀。”柳特抬起眼睛,尽力让自己注视着对方,正是为了和他谈话,队长才把囚犯召集到主人这里的。
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小时,听着莫斯科来客的话。这个人身体硕大,像个塞满二头肌、三头肌和肌胆的有弹性的大麻袋,简直不大像人.倒像个美国流行招贴画中的机器人。一对深凹着没有生气的眼睛,像两汪凝固的高锰酸钾,完全漠不关心地看着马克辛。
他穿着传统式样的正视服装,可是涅恰耶夫一看到他,不知怎么就想到这种人更适合穿“星际斗士”中反面角色的潜水服或音至少是保护色的迷彩服。
莫斯科来客带来了既不可思议又令人高兴得不能信以为真的消息,从今天起,他马克西姆·亚历山大罗维奇·涅恰耶夫不再是什么服刑囚犯,而是自由人了。由克里姆林宫地位很高的首长签发的专门命令,对他按照特殊程序赐予特赦。
赐予特赦?
何况这样的礼物不会随便馈赠的……
柳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带着无所谓的安详,问道:“我应该用什么交换呢?”
“自然喽。”首都来客语气平谈。
“给谁?”
“给支持您的人,让您获得自由的人。”
马克西姆神经质地在衣袋里摸出香烟和火柴,点着了火。
“您是指检察官?”
“对,”客人回答说,‘“我是指人称检察官的人。别的事情您不应该知道。”
“会告诉您的。”对方皱着眉说。看起来,他不会抽烟,也忍受不了烟草的烟雾。“总的说,劝您不要提多余的问题。”
“要是我不同意呢?”
“为什么?”这个问题使来客有点奇怪。
“嗯,因为我现在是自由人,还因为有权自己安排生活。我只属于我自己……”
机器人的橡皮嘴唇上露出某种类似微笑的模样。
“您错了。我不属于自己。检察官不属于自己。总统不属于自己。没有谁是属于自己的。因此您也不属于自己,柳特。”因为没有用姓氏,也没有用名宇称呼他,而用以前的代号称呼他,马克西姆似乎明白了,他该为自由付出什么代价。
“非要这样吗?”马克西姆不屈服,想弄个明白。
来客不说话,打开锁着的文件包,在对方面前放了一沓彩色照片。
一张照片是烧成灰烬的住宅内景和一个妇女烧焦的尸体。
另一张照片……
马克西姆由于出乎意料而颤抖了一下:那是蓬松浓密的票发,小女孩般的尖下巴,忧郁的目光……
这是娜塔莎·那依琴柯,惟一一个他从这里给寄信的人。
“第一张照片是娜塔利姬·瓦西里耶芙娜·那依琴柯曾经住过的房子。您看到的是烧焦的母亲的尸体。刑侦法医鉴定确认有勒死的痕迹。而女孩本人也被劫持。在毕业晚会以后立刻遭到劫持,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谈话对方解释说,“您的任务……我希望现在您能明白,柳特,再不属于自己。永远不属于自己。”他好像顺便地补充说。
涅恰耶夫拿起照片,注意地看着,好像想在脑中再现少女的脸形……
是啊,没有别的出路,他又被利用了,重又把他当成傀儡,重又用了最卑鄙的方法。
检察官是柳特的什么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准备一下,我已经和您的领导全都谈妥了,”检察官派来的人认真地把照片放进信封里,“五个半小时后我们可以有飞机去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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