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马香车 第十章 童子郎中

  城楼上五更鼓响之后不久,冷秋华主婢所在的邻室中,突然传出一声呻吟,接着只听冷秋华语声问道:“秀萍,你们怎么了?”
  秀萍哼聊着道:“我发烧!”
  另一名女婢跟着呻吟道:“我,我也发烧!”
  冷秋华大吃一惊道:“你们都在发烧?,’
  武扬一听隔壁冷秋华二名侍婢都在发烧,心中顿时起疑.他向天涯樵子偷偷望去,但见天涯樵子睡兴正浓,并在散发轻微的鼾声,不禁暗叹道;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多赶几天路,就显得这样困顿!
  随听隔室冷秋华友在喃喃道:“心脉喘息粗浮,果然是在发烧。丫头,我问你们,你们可知道怎么会忽然发起烧来的?”
  秀英哼着道;”吃过晚饭之后,婢子就觉得身上好像不大舒服,而当时亦未在意,哪知越来越厉害……”
  冷秋华接着道:“这会儿感觉怎样?”
  秀英无力道:“头晕得很。”
  秀萍呻吟着接口道:“婢子,也一样……”
  冷秋华喃喃自语道:“会不会是水土不服呢?”
  武扬轻敲板壁道:“冷姐姐,要不要我去为她们抓两帖药?”
  冷秋华讶声道:“你被吵醒了么?“
  武扬低声笑道。“一直醒着还没有合眼呢!”
  冷秋华沉默片刻道:“那你就帮我去叫个伙计上来吧。”
  天涯樵子忽然一揉眼皮笑道:“用不着如此费事,药,我这儿有的是,只是不知道灵不灵而已!”
  冷秋华大喜道:“那太好了.”
  天涯樵子坐起来道:“小子送过去!”
  武扬急急点燃油灯,他见樵子由一个小布包里仔细检出一只小瓷瓶,又从瓷瓶里倒出两颗黑色药丸交了过来,当下接在手中道:“这是什么药?能治哪几种病?”
  天涯樵子低声嘻笑道:“这叫‘怪药’,。专治各种‘怪病’!”
  邻室房门半开,冷秋华正当户而立。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罗裳,钗环不整,头发也有点散乱。
  显然早已登床就寝,因两婢发烧才急急起身,故无暇再事先修饰.但也因为不事先修饰。更显得她淡雅天然,超丽脱俗,清丽如仙。
  武扬目光所至,不禁呆了一呆.
  冷秋华接过药去悄声道,“不过来举坐?”
  武扬摇一摇头道:“不不早了”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说罢。立即回转自己的房间,冷秋华则在门口出了一会儿神,方才关门入房.晨光曦微。
  秋风送爽!
  街上响起了车马轮踪之声。
  这正是商贩赶早程的时刻!
  武扬已经梳洗事毕,但天涯樵子仍然躺在那里呼呼大睡邻室的冷秋华主婢也静悄悄没有半点儿声音,他不便犹太清梦。同时觉得去魔宫取回藏物,并非万分火急事,也不争在这一时半刻,于是轻轻掩上房门,准备去客厅里坐以静待.客钱大门打开不久,一位中年书生徐步走入.武扬见门外人影晃动,一抬头一看,认得来人正是那位被疑为青城帝君的骆阳钟,只好勉强起立拱手道:“骆兄早!”
  骆阳钟回了一揖,含笑道:“武老弟早!吴前辈,冷女侠他们起床没有?”
  武扬摇摇头道:“还没有。”
  骆阳钟微微一怔道:“听说吴老有清晨早起行动之习,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间断,今天为何一反常态?”
  武扬皱眉道:”昨夜有两位姑娘发烧,大家都没有落得好睡,清晨天气凉爽,偶尔失眠,也是难怪了……”
  骆阳钟点点头道:“不才系来向吴老与列位辞行,既然吴老尚高卧未起,只好领请老弟代为转达一声了.”
  武扬信口问道:“骆兄行将何往?”
  骆阳钟苦笑道:“浪迹江湖,终非久计,故拟宽一处清幽住地,以作终老打算机在准备先在剑门山附近看看是否合适。”
  武扬故作诧异之色道:“剑门山地当川陕要冲,形势虽佳,清静则未必,骆兄怎会选中这处地方?”
  骆阳钟侧脸道:“依弟台之意,应以何处为佳?”
  武扬注目道:“就小弟所知,在川康之交,有一处地方名叫‘蛮古’。地在大金川之西,二凯河之北,大雪山之东,浮沙遍地,蛇曾难侵。依形势论,堪称穷山恶水,然若用作隐居,则为无上佳城。骆兄认为如何?”
  骆阳神留意倾听着,听完面现喜容道:“果然是处好地方!弟台说得如此详尽,想必已经到过该处了?”
  武扬说出魔宫所在地,意在察看对方脸色;不意对方脸色居然毫无变化、他自知这一回合又是徒劳无功。
  当下接口道:“到是到过,只是未入宝山,空手回而已!”
  骆阳钟惑然道:“此话怎说?”
  武扬急切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只好苦笑一声道:“一言难尽……”
  骆阳钟忽然问道:“老弟是否有意再作一蛮古之行?”
  武扬点点头过:“有这意思。”
  骆阳钟欣然道:“那么,老弟能否消待数日,待不才由剑门山回来一道走?”
  武场注目问道:“须候几日?”
  骆阳计想了想道:“早则三天,晚则五天,一定不会逾越此数。”
  武扬点点头道:“就这么说!”
  骆阳钟高兴地道:“那真要谢谢老弟了.”
  说着,举目向里院扫视了一下,神情黯然道:“吴老前辈至今还未起身,想是不愿再见不才这个弃徒,尚请老弟向他老人家请安,无论如何也请他老人家代向恩师说项,不才此生载德不尽。”
  武扬见他说得十分恳切,只好点头答允。送走骆阳钟,回到房间,只见天涯樵子正坐在床沿上打呵欠。武扬见了,不察暗暗奇怪。这可不是一名武林高手所应有的现象啊!难道这老家伙竞真是为了不愿接见骆阳钟,才故意在这里装作好梦初醒之态不成?_当下只好报告道:“骆阳钟刚来过。”
  天涯樵子无精打采地道:“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武扬皱了皱眉头道:“老前辈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
  无涯樵子点点头道:“果然有点困顿,但不碍事,隔壁冷姑娘她们起来没有?”
  冷秋华在邻室应声回答道:“不知怎么的,秋华也似乎有点头晕,我们大伙儿别都因食宿欠当,患上了什么疫吧?”
  武扬至此益发感觉不对。
  二婢夜间发烧,冷秋华头晕,天涯樵子失神困顿,这一连串意外,全在一夜之间发生,真的只是一种巧合,天涯樵子忽然问道:“你那二位小姑娘怎样了?”
  秀英接口道:“婢子和秀萍全好了,谢谢老前辈的解药,我们正在服侍姑娘哩。”
  武扬忙说道:“前辈那种黑色药丸既然具有此等神效,何不再拿两颗出来,由俞辈和冷女侠分服一颗下去试试?”
  天涯樵子笑道:“如有还要你吩咐?那已是最后的两颗了.”
  武扬紧级眉头道:”会有这样巧!
  正在说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邻宣传出,房门推开,忽见二婢扶着略显清减的冷秋华走了进来.武扬怔了一下道:‘大姐不是感觉不舒服么?”
  冷秋华蛾眉未扫,神情萧索,淡淡一笑道:“听说吴老前辈亦感玉体违和,我这个做晚辈的自认渡过来看看。
  天涯樵子大笑道:“笑话……”
  冷秋华注视之下,突然问道:“老前辈是否真的只感到。有点困顿。”
  天涯樵子笑道:“像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虽不敢自诩诸邪不侵,但普通的风雪感冒,大概还不会轻易罹致就是了。”
  冷秋华注目摇摇头道:“晚辈深不以为然,前辈最好试运一下气功看看。”
  武扬暗暗奇怪:他见两人脸上均带病容,但两人却都以为对方有病,而自信本身没有什么,这是什么道理呢?
  天涯樵子见龙凤剑说来似乎十分严重,只好依言摒息运功,默察内腑有无异状,半晌过后.抬起头来,笑道:“百脉正常,气血极为流畅!
  冷秋华星眸闪过一阵迷惘之色,皱眉道:“这就令人费解了。”
  武扬吃惊地道:“怎么呢?”
  冷秋华出口为难地位:“若果依照医经来说,吴老前辈此时额角幽暗,坐身偏欧,声散不聚,说得严重点,可谓已到了……”
  天涯樵子笑道:“已到了行尸走肉之状态是不是?”
  冷秋华微微躬身道:“晚辈该死。”
  天涯樵子愣了一下。又笑道:“你们等着瞧吧!”
  武扬察状接口道:“前总是否需用什么物事?’”
  天涯樵子点头笑道:“拿锭元宝来!”
  武扬急去行囊中取出一锭元宝送上,只见天涯樵子接触元宝之后,在手中搓弄片刻,那锭元宝已变作银粉散落一地。
  天涯樵了摊开手掌,仔细看了一下,颇为满意地大笑道:“老朽这一手‘粉饰太平’的功力未减毫未,除了略感疲乏之外,并无别样不妥,你妮子这下总该信了吧?”
  冷秋华默默无言,望了天涯樵子半晌,面带愧色道:“也许是晚辈学有不到。”
  天涯樵子微笑道:“华山后代无名医,你妮子这是向何人学来的这一套鬼画桃符?”
  冷秋华俯首微笑道:“家祖蓑笠翁。”
  天涯樵子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蓑笠翁冷老地就是令祖!冷老儿医术更在病郎中之上,你既是冷老儿嫡裔亲传。应该不会有错才对啊;”
  冷秋华摇头道:“晚辈既未向家祖专心请教,外祖亦未专心教诲,只不过幼时常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偷学一点皮毛而已。”
  武扬插口道:“吴前辈身带药瓶,而且药效奇验,应该也是个行家了?”
  天涯樵子大笑道:“冒充行家而已!那瓶黑色药丸还是几十年前得之病郎中,据说药名‘万魔神丹’.不论.什么疑难杂症,均能药到病除.这些年来,老朽用以济世,几乎博来神医之名,可惜已经用光了。哈哈哈!”
  武扬搓搓手进:“现在怎办?”
  冷秋华沉吟道:“吴前辈的脉理,再穿晚辈看看。”
  说着,伸手替天涯樵子切了“寸关尺”,搭腕把脉期间,脸色越来越凝重,一对星眸中,同时透出不胜诧异之色。
  天涯樵子看出冷秋华神色有异,笑问道:“有话请说,不必忌讳。”
  冷秋华收回纤手,迷惆地道:“老前辈六脉平和,只是暗伏鬼脉,这种奇异的脉象,究系何缘而生,就非晚辈所能断定了。”
  天涯樵子问道:“何谓鬼脉?”
  冷秋华沉重地道:“在六脉之外,不时有一道浮脉在不知不觉中一滑而过,那就是鬼脉。”
  天涯樵子眨了眨眼皮道:“你既察出脉理。怎说不能断定?”
  冷秋华歉疚地道:“因为这种鬼脉计分即日应,五日应,十门应,百日应等数种,不至应期,一切如常,届期发病,则纵然不死,也必将终生残废。晚辈虽已察出前辈脉理中带有鬼脉现像,但对这种鬼脉尚无辨别之能。”
  武扬忽有所悟道:“一定被那奸魔暗中施了手脚!”
  冷秋华一呆道:“你指骆阳钟?“
  武扬点头假声道:“我想除了骆阳钟,应无他人有此能耐;同时,换了他人,应亦无对我等暗施毒算之必要。”
  天涯樵子缓缓摇头道。“不尽然……”
  武扬断然道:“没有化么可疑的了,我等由平溪来到昭化。一路未与生人同桌。只有昨天和骆阳神吃过一餐饭。各人就连续发病,世间事,会有这样巧?哼。这厮居然还改装好人前来探看,真可谓胆大包天;冷秋华想了想道:“照说起来,除了骆阳钟。因无他人有下手的机会。但我们得的完全是‘病’而不是‘毒’。从来只听说有人‘下毒’,却不曾听过有人能够‘下病’。吴前辈说得不错,这事的确不无商榷之处。再则各人的脉象不同,吴前辈脉带鬼象,秀英、秀萍发高烧,我仅微感不适,你则毫无异状,做手脚可能如此分门别类?”
  武扬反驳道:“那么。大家于此时此地,突然病成一团,应该作何解释?”
  冷秋华望他一眼,徐徐道:“秋华亦无法说出个中道理,附近如有高明的大夫,最好能去请上一位来,因我自己有病,诊断未必准确。”
  武扬点头道:“我去找找看;但请你也先替我把一把陈如何?”
  冷秋华笑道:“你好端端的,又没有病,把什么脉?”
  武扬坚持道:“你尚未诊察,怎知我没有病?”
  冷秋华正色道:“医家向重‘望闻问切’,‘望’为四诊之首,实际上有很多病是一望就看得出来的。你神清气朗,吐音铿锵,还要诊察什么?”
  武扬接口道:“你既断定我没有病,我便更要断定是骆阳钟捣的鬼了。因为连日来,我不停地奔驰着、又没有吴老前辈那份深厚的功力,应该第一个先病才是道理。但如今我没有病,你们却都病了,这显然是因为我身上佩有一块温香玉之故,若果不信,你们可将这块温香玉拿去试试看!”
  冷秋华点头道:“试试也好。”
  哪知冷秋华刚自武扬手中接过那块温香玉,忽然身子猛震,就像被毒蛇在掌心咬了一口似的,急将那块宝玉掷落于地。
  武扬为之骇然道:“大姐怎么了?”
  冷秋华一语不发,垂首瞑目,运气行功,好半晌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幽幽一叹道:
  “我一接玉过手,便觉血奔育育,若非放手的快。几乎当场星厥,此玉祛毒而不能治病。至此殆已明甚.”
  武扬甚感意外,说不出是忧是喜,因为地亦深信“毒”可下,而“病”决不可下,既经证明众人所患者为“病”非“毒”,那么他对骆阳钟之怀疑,便不易成立。可是,众人之病,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他敢说决不相信!武扬呆了半晌,徐徐拉起那块温香玉纳回袋里,缓缓地起身默然出栈。
  地当川陕官道重镇之一的昭化,末至已时,即已商贾云集。位于城东的岳庙前面更是江湖艺人,乞丐,扒手等三教九流人物荟萃之地。
  武扬向内首一带,那些江湖郎中集中之处踱去。
  只见那些郎中差不多个个都挂着“专治无名中毒,疑难杂症”一类的招牌,每一摊位也都挂满一些病家申谢的大红.纸条。
  武扬见了,暗暗好笑。他沿着那些摊位逐一审视过去,一忽然间,目光突被一面崭新的招牌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方布招,横里写着“活人无算”四个大字,上款是“夏楚大夫惠存”,下款是“松涛道人沐拜”.武扬不曾听过“夏楚大夫’这个名字,可是,“松涛道人”不就是武当派掌门“松风道长”的师弟么?既连松涛道长都受过这位“夏楚大夫”的好处,此人之医术自然是错不了的了。
  他接着再向坐在小桌后面那位夏楚为号的郎中打量过去。但见此君生得肥头肿脑,长着一双鼠目,两撇猫须,年纪约在五旬上下,看上去好像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武杨暂将以貌相人的观念放过一边,上前拱手道,“尊驾就是夏大夫么?”
  那郎中端坐着,皮笑肉不笑反问道:“区区正是胖郎中夏楚,台端可是要高病?”
  武扬指着那布招又道:“请问这位“松涛道人’,他是哪座宝观的道长?”
  那位复楚大夫淡淡地道:“武当玄武观。”
  武扬轻轻一哦又问道。“这位松涛道长,曾经贵大夫治愈何症?”
  胖郎中不悦道:“此与阁下何关?”
  武扬耐着性子道:“在下与这位松涛道长曾有数面之缘,故人有疾,总觉关心也。”
  胖郎中登时改容道:“原来如此。那位松涛道长患的是一种罕见难症,时间约在八个月前,不是敝人自夸,若不是遇上区区胖郎中,他道长那条老命也就算完了。”
  武扬本还想再们详细些,但又怕对方唠叨,他暗忖:这厮医术是好是坏,冷秋华是内行人,当不难加以断定。
  于是赔笑道:“在下有几位朋友,刻正卧病客找中,不知可否劳动大夫一下?”
  胖即中一翻鼠眼道:”什么病?”
  武扬苦笑道:“要知道什么病,就好了.”
  胖郎中点点头道:“好的,晤,不过,我胖郎中轻易不愿出诊,为的是一走开,就得停下这边的生意,所以,咳咳……”
  武扬取出两只十两重的银颗子笑道:“这个数地够不够?”
  胖郎中接去点头道:“可以将就了。”
  回到客栈,武扬欣然高呼道:“吴老前辈何在?大夫请来了。”
  胖郎中听得“老前辈”几个字,胖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诡笑,武扬因为走在前面,并无所觉。天涯樵子打开房门,探头打量了一下,漠然道:“大夫?嘿,一名江湖郎中罢了!”
  武扬见天涯樵子有点瞧不起的样子,急忙为双方引见,并说出胖即中曾为武当松涛道长治愈奇病的经过。
  无涯推于神情仍然十分冷漠,淡淡说道:“那就请进来吧。”
  胖郎中进房坐定,悠然抚须道。“这位老人家,单看你的气包,仅可看出病势不轻,治理起来恐怕相当棘手哩!”
  天涯做子嘿了一声道:“敲榨之张本!”
  胖郎中也嘿了一声道:“钱财人人喜爱,端视赚取之道而已矣。区区虽是一名走方郎中,但一身所学.却敢自夸直追病郎中,而不下川中二唐,凭艺取值,自可无愧于心。别的不说,台端所不适者是否精神困顿,疲乏思睡?”。
  天涯樵子虽不相信一名走方郎中会懂什么医术,但人家一言道破他的病象,也就不由得他不信了。
  当下勉强点了一下头道:“连日来走路太多,困顿思睡。殆为必然现象,也算不得什么大病。”
  胖郎中晒然道:“还说不是大病,嘿嘿。台端这种病,麻烦可大着呢;这种叫做:‘昏睡病’。目下只是初期,还未大肆发地惟已鬼脉暗伙,一旦发作起来,可说比死还要难受!”
  所谓“鬼脉暗优”,恰与冷秋华所诊者不谋而合!
  天涯樵子睑色微变道:“应在何时?”
  胖郎中向武扬单指一坚道:“请先付酬百两!”
  天涯樵子勃然大怒发:“混蛋,病尚未看,怎地就先伸手要钱?”
  胖郎中冷冷一笑道:“已经说出病名和症状,何云未看,假如区区胡谈一通,随便说个病名,乱抓几味草药,您老微意不满意?”
  武扬明知江湖郎中惯于诈财,但只要病好,银子都是身外之物,当下连忙从中转环道:
  “照数奉上就是!”
  说着自怀中取出四片金叶子约合纹银百两之数,递到胖郎中手上道:“大夫点收!”
  胖郎中接过去咧嘴笑道:“到底还是这位公子哥儿慷慨。报告公子,这位老人家的病,要到第五天上午发作,但若动了真气.只消三天就发作了。”
  武扬吃惊道:“大夫有药可治么?”
  肿郎中沉吟道:“这种罕见的病症,区区身边方子倒有一个;不过,咳咳,如果说要开方子的话……”
  武扬一声不响,又奉上金叶四片。
  胖郎中欣然笑道:“受人钱财,管人消灾,拿文房四宝来!”
  武扬送上纸笔墨砚、只见胖郎中奋笔疾书,顷刻开出_张药单,一看所开的药,竞是:
  “天山沙鱼胆一个,关东蛤蚧尾一对,占城冰鼠肝一付,研求和酒空腹。”
  武扬见了不禁大皱眉头道:“这些药往哪里找?”
  胖郎中徐徐道:“我不是连地名都开列得清清楚楚么?”
  武扬皱眉道:“天山只有天池,但那只是一个淡水湖,怎会有沙鱼?蛤蚧盛产闽粤,关东何来蛤蚧呢?冰鼠本该在苦寒之地,占城是南方炽热之区,哪里产有此物?”
  胖郎中起身笑道:“你总知道‘物极必反”,这句话吧。正因为物性与地性相反,拿来治理这种昏睡病才有奇效。我不讳言,这几种灵药的确难得,不过,若是容易找到,我行囊中也就早有了。好,诸位再见!”
  武扬知他要走,着急道:“世上纵有这几味药,亦非三几天能够找到,大夫能否另开一个药方?”
  胖郎中摇头道:“没有别的药方可医这种病症,反正病发之后,十年八年也死不了,慢慢找也还不迟。”
  花了两百多两银子,总算买得一个病名,和一张有当无的空方子!武扬正待要数说几句时,人影晃动处,二婢忽然换着冷秋华走了过来。
  冷秋华望向胖郎中道:“请问这位夏大夫.一向在何处营生?”
  夏楚笑容满面道:“走方郎中,足迹遍天下一并无固定落脚之处.”
  冷秋华淡淡地道;这样说来,你也到过平昌了。”
  胖郎中脸色一变,忽向冶秋华身上冲去。
  两婢恐怕冷秋华病躯屏弱,不堪承此奇袭,忙将主人拖开了一步,胖郎中即趁空穿过,飞步奔出店门,武扬心知有异,大喝道:“贼子休走!”
  然而,待他追出门外时,胖郎中已攒进街上人从,同时却有一僧一道并肩由对而街角走来,那僧人忽然咦一声道:“这不是武少快么?”
  武扬抬头看去,认得发话者乃是少林监院方外大师,那道人则是武当商岩观上松月道长,乃匆匆擎手打个招呼道;“二位入校稍坐,待在下追回一名歹徒。”
  松月道长笑道:“那是一个废物,抓他作甚?”
  武扬头一摇道:“不是废物”
  可是,只略一缓步,胖郎中已折进一条小巷,眨眼失却去向。
  武扬不肯死心,拔步便向东岳庙方向一路搜去。松月道长和方外大师不知发生何事.便也一路跟了过来。
  这时,东岳庙前仍然熙熙攘攘,胖郎中那座药摊依旧布招飘扬,但那名童子则已不知哪里去了,这时在木桌后面。另外技上一名中年汉子.方外大师与松月道长一眼看见那块由松涛道长署名赠送的布招.禁不住同时怔了一下。
  松月道长忿忿然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武扬急欲寻找胖郎中,一脚跨近乱摊,即向桌后那个中年汉子唱道:“姓夏的哪里去了?”
  中年汉子眨着眼皮道:“谁找我夏某人!”
  武扬一怔、忙说道:“不,我找的是一个肥头胖脑一鼠眼猫须的家伙。”
  中年汉子摇摇头道:“这里没有那样的人;”
  武扬立刻意味到中年人可能才是药摊主人。也许是那胖郎中来了个鸠占鹊巢;临时坐上这个位置。让他上了一次大当,干是接着问道:“阁下可是绰号胜郎中?”
  中年汉子点头道、“不错;”
  武扬打进了对方一眼道:“阁下胖在何处?”
  中年汉子淡淡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武扬暗见这厮神情呆滞,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真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一指高挂在上的新布招道:”这幅布招是谁赠给你的?”
  中年汉子望了有把一眼,摇头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武标又指着另一幅布招问道:“岳天中又是哪一位?”
  中年汉子茫然摇头道:“名字很熟,但已记不清楚了。”
  方外大师明声道:“阿弥陀佛,檀樾不可打谎。这位岳天中的布招和檀樾并悬一起,檀樾如此回话,其谁能信?”
  左侧摊位上一名清瘦老人皱眉道:“喂,老岳,你是疯了不成?好端端坐在自己摊位上,竟自称不知岳天中是谁。你老岳在捣什么魔鬼?”
  武场一听这话,顿时省悟过来,恨声道:“好可恶的贼子!”
  松月道长一惊道.“哪个贼子?”
  武扬切齿道:“就是骆……”
  接着摇头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武某人先救醒这个无辜受罪的岳天中,再请二位到敝室小歇。后头详告吧!”
  武扬己看出眼前这名岳天中是被迷魂药物所迷,经以温香玉救醒一问,果然一点不错,据岳天中说:“当天早上开业不久,即有一名睑型消瘦的中年人,带着一名童子过来求诊,至于那中年人和童子系于何时离去,岳天中本性被迷,自然说不上来。
  而武扬已有解救罗大成和冷秋华主婢的两次经验在先,早知岳天中决不会知道受迷之后的一切,他盘问的目的,不过为了要由时间上推断那个冒牌郎中是否骆阳钟而已。
  但是,那自称夏楚者明明是个胖子,而岳天中却说那人是个瘦子,这是什么原故呢?武扬略加思索着,转向松月道长问道:“方才道长一见那胖子,就说那厮是个骗子,道长想是早就认识更楚其人的了吗?”
  松月道长笑道:“就贫道所知,这胖子名字叫‘方通’,姓‘宋’,绰号‘遮阳子’,贫道并不知道什么‘夏楚’或‘冬楚’!”
  武扬哦了一声道:“‘夏楚’也者,原来是个假名。那么,这厮与贵派有何嫌隙,竟要顶出贵派松涛道长的名衔来招摇?”
  松月道长苦笑道:“这种骗徒,什么人的名义不敢用?”
  武扬点点头道:“那么,那位什么遮阳手,十之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方外大师微声道:”此话怎讲?”
  武扬抬头道:“这位岳老太说来人是个瘦削汉子,应属可信;同时,我们看到的是个胖子,也该没错。这里面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来人可能戴的是遮阳子宋方通一张人皮面具!至于一个人身形由瘦而变胖,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僧、道两人同时点头,默认此一推断极有可能。
  在走向客钱中途,武扬顺便先将少林、武当二派掌门,当日在丹碧山庄之死状,以及自己最后亲自加以埋葬之详情告知僧、道两人二同时也说到自己亲入魔宫,救出唐光宗以及天涯樵子等人正在栈中发病的大概。惟因止水剑客和七公主尚在庞帮卧底。仅将其中极端秘密的一部分略去来提。
  回到客栈,女婢秀萍正在客厅巾焦急地等待,一见武扬等三人进门,不自觉脱口埋怨道:“看你去了多久!”
  武扬大吃一惊道:“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天涯樵子自里院大笑走出道:“你这小子真该打,是不是一定要出事,你才肯回来?”
  方外大师与松月道长因天涯樵子辈分奇高,均以晚辈之礼晋见。武扬见天涯樵子仍是早上那副神态,这才稍为放落一颗心来。
  天涯樵子接着笑道:“事是出了一件,不过不太严重,适才有个小童送来一封‘战书’,‘邀战’对象,正是你小子,现在就看你小子如何应付!”
  武扬院外边:“战书?”
  天涯樵子点头道:“过去看看吧。”
  一行鱼贯进入后院,天涯樵子抬着桌上的一张蓝纸道:“那就是战书!”
  武扬拿起一看,只见蓝纸右上角,以白铅粉配合胶液,绘了一个骷髅骨架,在骷髅图案的左边,写的是:
  书致武家小子:
  阁下初次被俘于长安,幸获一婢解救,嗣竟恩将仇报,将之奸杀于旅邸;继复陷身于魔宫。故技重施,竟又籍淫婢之助脱身,诱淫两婢于途中。如今亲骨未寒,居然挟美人以游江湖,“侠魂”如是乎?吾为之羞!见字希于五月八日至梁山之西,高滩河源之地,领受本公子之正义处断!
  断魂公子白
  松月道人看罢,冷冷一哼道:“狂徒血口,可恶至极!”
  方外大师沉吟道:“梁山县在昭化东南,地近大江,少说也有百里之遥,他订下的日子只有三天了,难道他自己会飞么?”
  武扬则在暗忖:“奸杀于旅邸”一事,应是指他在客栈扼杀春花那淫婢,事后血书“侠魂所为”四个字于壁;照当时现场情形看来,确也像是奸杀。至干“挟美人以游江湖”,目下是与冷秋华主婢同行,也难免遭人误会。这两件事,都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所谓‘诱淫二婢于途中’这一句,他真有点想不通了。此节若是指他与小韵同行的事。也只能说作一婢,怎会多出一个呢?
  天涯樵子见武扬沉吟不已,笑道:“小子,你别发急,秋华全部告诉老朽了,长安旅邸发生事故之时、她正住在那家客栈。你那时候误服迷药,尚月不肯糊涂,别的就更加不用说了武扬并不知冷秋华曾和他同住一间客栈,闻言俊脸微热,欠身道:“晚辈意不在此……”
  天涯樵子惑然不解道:“那你发什么呆?”
  武扬忽然心头一亮,目闪奇光道:“对了!”
  天涯樵子,方外大师,松月道长等人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对了”,弄得奖名其妙。武扬自知失态,接着乃将五公主两名侍婢押解罗大成回宫,半路丢了人,无法复命,也许已跟他人逃跑,因此被这位“断魂公子”将烂帐算来他头上的可能含笑道出.天涯樵子问道:“那你小子要不要去践约?”
  武扬摇摇头笑道:“无此必要。”
  天涯樵子注目道:“你小子难道真以为老朽等人中了贼人暗算?”
  武扬正者点头道:“是的!”
  天涯樵子笑斥道。“胡扯!”
  武扬缓缓说道:“晚辈认为一点不胡拉、前辈脉带鬼征,是冷女侠首先发现,而经复楚那厮证实。虽然更楚那厮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说迟则五天,早则三天必然发病,也许是实情.试问:届时晚辈一走了,如有奸人来犯,将如何善其后,”
  这时,邻室忽然传来冷秋华微弱的声音道:“方外大师,松月道长,消恕秋华有病在身。无法恭迎之罪.”
  她是华山派的本代的掌门人,位极尊崇,所以方外大师和松月道长立即问声起立,由方外大师接口恭答道:“冷掌门人言重了.”
  冷秋华路带凄声接着道:“秋华想趁大师道长,吴老前辈,以及武少侠在此,即时宣布敝派一件大事,请列位作为见证.”
  天涯樵子道:“什么事?”
  冷秋华抵弱地道:“自现在起,冷秋华宣布解散华山派!华山派弟子,应遵示一体潜踪归隐,毋再过问江湖是非;今后我冷秋华办不再是华山派掌门人。倘若故派金龙诸剑闻讯后。不愿华山一派就此而绝,他们可在祖师堂前,另选掌门人重建本派。”
  武扬和天涯樵子俱知解散华山派。是止水剑客胡思森鉴于魔帮势力太强,行事又极毒辣,才以退为进,着令各自归隐,精研绍学,以图他回东山再起,但料不到冷秋华会在此时此地宣布解散华山派,听她凄楚的音调,应已肝肠寸断,不禁相顾愕然。
  方外大师不明所以,坚然动容遣:“冷女侠,您这是什么意思?”
  松月道长也接口道:“华山、少林、武当三派,休戚与共,乃当今武林三大支柱,贫道对冷掌门人此举深不以为然。”
  冷秋华长叹一声道:“秋华亦何尝忍心如此,只因自知病人膏育……”
  一片哭声,突然掩盖了幽幽的余音,这边僧、道、俗诸人,无不大惊失色,武扬顾不得避嫌,骇然奔向隔壁室,叫道:“大姐你怎么了?”
  隔壁临时香闺中,设有两张木床,一张桌子。和几张木椅,冷秋华正披着一件蝉翼般的轻纱罗裳,以枕头垫起背脊,靠坐在床架上,胸口以下,盖着一床薄被。床前跪着秀英和秀萍两婢,正在低垂粉首,失声哭泣。
  天涯樵子、方外大师和松月道长等,全以为邻空中出了不幸,都跟着仓皇地奔了过来.这时的龙凤剑冷秋华,眼神痪散,脸色灰暗;情形果然不妙,众人见了,无不暗感骇然.天涯樵子抢着问道:“秋华,你说究竟感觉哪里不舒服?”
  冷秋华惨然一笑,有气无力地说:一说来惭愧,妾身虽然略请医理,然仅自知沉病难起,却始终不悉病因所在,令人难以瞑目者,亦在此处……”
  方外大师接口道:“敝派荫檀丸薄具灵效,能治百病,贫僧带有两粒在此,请冷掌门人试服一粒如何?”《;冷秋华微微摇头遗:“别糟踏灵药了……”
  方外大师正容说道:“区区两粒药丸,何足挂齿。若能治愈冷掌门人之病,即尽倾少林之宝又何足措.”
  说时,已将控在胸前的一粒大念珠旋开,倒出两颗绿玉般的药丸,一颗递给天涯樵子,一颗递给武扬.两粒施植丸一离念珠,顿时外香满室,各人消种全为之霍然一爽。
  武场将一颗施檀丹交给两婢,转去冷秋华手上,这边,天涯樵子却坚拒接受,他大摇其头道:“和尚,你免了,快收回这一粒.若那妮子服了见效,就再多服一粒,老村尚还硬朗,用不着吃什么药!”
  方外大师无可奈何,只好剩下一粒旋檀丸仍然藏进念珠里面。
  冷秋华服药过后,必须运气行功,各人不便打扰。乃仍然退回天涯樵于这边房间内,武扬想起魔帝奸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权,种种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不禁切齿道.“这次事件。准是骆附钟那厮所为的,早知如此,刚才真该跟那贼一拚死活。”
  天涯樵子挥挥手笑道:“别再发狠了,以后机会还多得很,你不找他,他也会代上你的,现在先去替老夫弄些酒菜来要紧!’武扬也想外出拔丐帮人物为耳目,帮自己打听“夏楚”及“断魂公子”之背景,正是一举两得、于是起身出栈。
  运知他刚山客栈大门,忽见一名童子于左侧巷口一闪而没。本来街上熙熙攘攘,有童子走进横巷,事极平常,但这名童子衣着整齐.两手空空,若果说是逛街,为何转进巷里?尤其是,这光放子传身时双肩不动,脚下轻灵异常,分明很有点武艺根底,这可令他不由得疑心起来。
  他心想。“这小于莫非就是先前送信来客栈的童子不成?”
  武扬加紧脚步,追去那条横巷内,拍头一看,果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家伙,正在巷中返身张望,忙欺过去沉喝道:“小鬼,你想干什么?”
  那名童子也不肯示弱,哼了一声道:“你管得着我么?”
  武扬明知这小子准是奸徒派出来的眼线,用意在侦察自己一行人之动向,无奈苦无证据,不便以大欺小,只好板起脸道:“你若敢在这附近捣鬼,我就要对你小子不客气了。”
  那童子又是冷冷一哼道:“我掏了什么鬼?”
  武扬皱皱眉头,只好暗记下小子的形貌和身材,回头就定。哪知走出数步,偶尔回头一看,小家伙居然是昂首阔步,跟在身后走了过来。
  小家伙见武扬回头,一点也不害怕。只将脚步改小、徐徐而行。
  武扬心中路想.情知自己此刻如拔丐帮人物,必然会使好徒警觉,于是,身于一转,向一家酒馆走去。
  小家伙胆有天大,居然一道紧追不舍。
  武扬匆匆买了酒菜,一边回头走,上边暗付;如连你这毛头小子也治不了,我武扬岂非生不如死?
  他回到客栈,将实来的酒菜往桌上匆匆一放道:“三位饮酒,晚辈还有点事!”
  话一说完,不行天涯樵了答应,已急步再向栈外走来。
  那小家伙似因他进栈,失去跟踪对象,这时正在转身离去。武扬心头暗笑道:“小家伙,这回该我跟定了你啦!”
  只见那小家伙本拟重人那条小巷,略一犹豫,忽又笔直走向南门,武扬不禁暗自诧异道:“这个子难道有所警觉了么?”
  他不相信一名十三四岁的班子,能够头都不回就知道身后有人跟踪。同时,小家伙纵然知过有人跟踪,又能奈何?是以,武扬脚本不停,仍然一路遥遥眼去。
  小家伙从容走出南门,又循着城脚,抗向东行,一面由袋里取出一个干饼,边走边吃,经过东门、再向北门走去,然后由北门转西门,回南门,一个大圈子,几乎兜去半个多时辰。最后小家伙似乎累了,径自走去南门外一座凉亭中坐下。
  凉亭中有个老人在卖饼,小家伙坐定后,摸摸肚皮自语道:“‘肚’大哥呀,你也该饱了,别赏心不足.吃了三个饼,还想再要,须知尚有人走了这一大圈,还只喝了尽口东南西北风哩!”
  武场走过去,笑道:“老弟真的饱了么?我不信,来,让我摸摸你的肚皮看!”
  武扬由“动口”进而想“动手”,似乎颇出那小家伙意料之外,这时骇然一声尖改、跳身便向亭外奔出。
  武扬见小家伙动转身时,胸前那只金锁忽然翻过一面,竟是一面镜子,这才悟出个家伙刚才虽未回头来,却能知道身后有人跟踪的原因,当下索兴打趣道:“老弟,你那面镜子掉了!”
  小家伙闻言急忙伸手向胸前模去,持发觉金锁随好好地挂着,方知受诳,不禁扭头狠狠骂道:“多管闲事多吃屁!”
  武扬哈哈大笑,正想跟进城,哪知脚下甫动,身后那会卖饼老人忽然沉声低喝,道:
  “弟台留步!”
  武扬猛可里侧闪一步,急向卖饼老人转身打量过去,他见那老人目光炯炯,知非常人,于是戒备地注目问道:“老丈何事召唤?”
  卖饼老人凝眸压低嗓子道:“速报真名姓!”
  武扬迅向四方一扫,见附近只有自己和卖饼老人在凉亭里,那童子已进了城门。们知卖饼老人此间大有用意,忙。忙答道:“在下武扬!前辈如何称呼?”
  卖饼老人啊了一声道:”果然是你!”
  接着低声又说道:“快过来拿个饼假装吃着,听老夫说话。”
  武扬依言照做了,只听卖饼老太低声道:“老夫即胡思.森是也。”
  武扬大喜过重,禁不往低呼道:“原来是止水前辈!”
  止水剑客点一点头,笑道:“老夫曾见你和少林那和尚在街上说话,后来又见你们往东岳庙前找人。当时就猜想是你,晤,多年不见。你长大得多了。”
  老人顿了一下,又道:“推老朽当时不敢贸然相认。末后见你穷追方才那小子,老拙深知小子必定会重回这里,这才开匆匆租来这担东西,在这里等着,你如此般穷追那小子,是不是找中有人出了什么事故?”
  武扬紧接着道:“是的,天涯樵子吴前辈,和贵派冷秋华冷姑娘,都得,一身怪病,尚望前辈速伸接手!”
  止水剑客大吃一惊道:“得了什么病?”
  武扬低声迫促道:”晚辈疑是骆阳钟那厮暗中下的毒,因为昨天与那厮共饮之后,夜来首先是冷姑娘的两名侍婢发高烧,跟着就是冷姑娘自己周身不适?樵子吴前辈虽未病倒,但经冷姑娘诊视之后,认为他脉带鬼象……”
  止水剑客顿足道:“那就糟了!”
  武扬骇然问道:“怎么呢?难道连前辈也无法可想么?”
  止水剑客长叹一声道:“这种怪病,老夫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当今之世,也许只有病郎中和蓑笠翁或能治得,可是蓑笠翁已亡故多年,病郎中也失踪已久……”
  武扬感然道:“亡祖寿诞之眈还差人送帖给病郎中。怎么说失踪巳久?”
  止水倒客摇头道:“老夫之消息不会有假,病郎中失踪至少也在三年以上。试问:令祖若真见过病郎中,焉有不请他医治天忌老人之理?”
  武扬自从家遭剧变,一心只想迅速找出仇人,从不曾好好定下心来分析一件事。此刻一经止水剑客指出个中关键所在,顿时恍然大悟道。“是的;这样说来,冷姑娘和樵老的怪病,定与天忌老前辈所罹致完全相同了。”
  止水剑客颔首道:“理应相当。不过,这种怪病虽然可怕,一时却无死亡之虞。奸徒不肯把人一下毒死,也许另有深意,老夫不便去看望他们,其实,就是去看也于事无补,盼你最好能设法将他们先隐藏起来,待寻获病郎中才有治愈希望。”
  武扬不禁发愁道:*若果病郎中已经亡故,他们的病岂不是永远无法治愈?”
  止水剑客也为之黯然道:“那有什么办法?”
  止水剑客说着,忽然诧异道:“贤侄功力决不致更在樵子之上,你为何没有得病?”
  武扬苦笑道:“大概是晚辈身上常有温香玉之敌。但是,晚辈以温香玉试疗冷姑娘之时,意为冷姑娘之病带来反效果,吓得晚辈再不敢要樵子试验。”
  止水剑客乍惊还喜道:“你可趁他们运功之际,命他们吞下这块温香玉,看能否驱病离体。”
  武扬一想,这亦不失为方法之一,虽然治不好病,也决不会将人治死,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回去试试!”
  正要告辞,又想起一事,急道:“前辈领知方才那小鬼头必定会再回南门这边来,可是已经知道那小鬼头的来历?”
  止水创客点点头道:“是的一那是天官教下的小鬼!”
  武扬一怔道:“天官教?”
  止水剑客皱眉道。“老夫也是三四天前才听到这一教名。只知该教人数很多,日下出道的多是年轻人或小孩子,虽好也是个邪教,却专和百凤帮作对。”
  武扬大奇道:“为什么?”
  止水剑客摇头道:“目下武林中,越搞越乱,任何人也不能一下弄得明白,所以你老弟必须沉着气冷眼旁观。天官教最近出现江湖,也许为了要打出一个名头,才与百凤帮作对.究竟是邪是正,要待将来才可分晓,不过,他们暗地已收拾了百凤帮几名堂主倒是真的。”
  武扬又问道:“前辈您知方才那小鬼是天官教中人?该教弟子身上有何记号?”
  止水剑客道:“这个并不难知道,老夫刚才说道,因为他们年纪都很轻,所以身上经常佩有金银铜玉之类的饰物,武艺也都还过得去。方才那小鬼也许只想逗你玩,否则,在不明内情的你,或许会吃那小鬼头的大亏都不一定。”
  武扬由“天官教”不禁又想起那位”断魂公子”,于是再将收到一封“战书”的事说了出来。
  止水剑客皱眉摇头道:“这就怪了,这位断魂公子无疑.也是天官教中人,但他为何会将矛头指来你的身上呢?”
  武扬沉吟道:“倘若他们为的是扬名,晚辈决不与他们计较,只怕这厮另有居心,晚辈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止水剑客点点头道:“纸里包不住火,真相如何,将来总不难有明白的一天,你能虚怀若谷,忍人之所不能忍,总是错不了的.”
  武扬得遇止水剑客,获知不少秘闻。原想多聊一会儿,但因念着客栈里的病人,只得告辞进城。在客栈附近,他又见那捣蛋的童子正悠悠然徘徊在巷口。
  这时,他已认定那小家伙就是天官教的人,但与百凤帮无关,因而猜想断魂公子约斗的事可能只是一种偶合,所以他此刻只扫了那小家伙一眼,便径自回到客栈中。
  天涯樵子与一僧一道正在房间里浅斟低酌,僧道不茹荤,以茶代酒,菜也还只吃了一半,原来他们是在一面吃,一面等他回来。僧道俗三人这时见他含笑进门,天涯樵子忙问道。“小子,你满面春风,是不是有甚好消息?”
  武扬笑笑道:“消息是有,不过,好坏尚难断言,三位仍请照常吃喝,且待晚辈再去隔壁为冷掌门试疗一次再说。”
  天涯樵子回顾僧道二人笑道:“小子想是找回什么仙方亦未可知。”
  说罢,与僧道二人,都忍不住跟武扬走来邻屋。
  武扬心情开朗,满脸笑容,一跨进冷秋华房间,也不理会她正在闭目养神。立即含笑招呼道:“请冷掌门人起来服药。”
  冷秋华星眸微启,苍白无血的脸上浮起一道淡淡的红晕,先请天涯樵子等三人坐下,然后分轻启檀口道:“药自何来?”
  武扬取出那块温香玉,笑道:“还是它!”
  冷秋华失笑道:“要我吞下这块玉,可是想逼死我?”
  武扬嘻嘻一笑道:“不是小弟想逼死你,是奉止水前辈.之命!”
  冷秋华一下坐直身躯,星眸大亮道:“你见过我师叔?”
  天涯樵子与一僧一道亦因止水剑客之出现,喜上眉梢。
  此时武扬点点头道:“就是遇到他老人家,才敢请姐姐服下这温香玉,不知姐姐是否还能运动?”
  冷秋华道:“勉及可以,只怕这块玉一进喉咙就卡死我了!”
  武扬沉吟一下,忽又展眉笑道:“有办法了。”
  冷饮华忙笑道:“别卖关子,有其法子就决说吧;武扬向两婢道:“这块温香玉先清秀英姑娘或秀萍姑娘哪位含着,然后以真气相度,看这办法能否行得通。”
  天涯樵子回顾僧、道二人笑道:“我们仍旧吃酒去吧。”
  武扬见大壮然于退出房外,心下明白三人不便留下的原因,当下将温香玉交给两侍婢,也跟着退出房外。
  半响过后,冷秋华忽然手拿那块温香玉,精神焕发,笑吟吟地款步走进房来,她原来是不敢触温香玉,这时既敢拿着,当然是病魔已去。
  众人见了,无不大喜。
  武扬接过温香玉,立即递去天涯樵子面前,笑道:“轮到你老了。”’天涯樵手摇手笑道。“我没病,用不着!
  武扬笑道:“先试一下如何?因为冷女侠当初触及这块玉时。几乎立刻出大问题,所以晚辈始终不敢请你老试接一下,现在既有治疗之法,就不怕了,倘若无病,应该毫无所觉,倘若有病,迟早总会发作的。
  天涯樵子点点头,伸手接玉,记知甫一触手,果觉一般逆气直攻育官,乃急夺玉过手,猛可里一口吞下。
  此老功力深厚,所以毋须别人帮忙度气,片刻之后,脸色恢复原状,吐出温香玉,交还武扬,大笑着道:“老夫一生不信邪,这回可不敢再说嘴了,真亏你小子想出这个好法子来。”
  武场低声笑道:“晚辈已经说过,这应该归功于止水前辈.”
  冷秋华急忙问道:“他老人家还说过什么没有?”
  武扬摇摇手道:“大家先坐下来吃酒,听我慢慢道来。”
  武扬说完与止水剑客的一段经过,冷秋华蛾眉紧皱道:“出现一个百凤帮,已替武林带来无穷灾害了,如再生出一个什么天官教。岂非一发不可收拾?”
  方外大师肃然注目道:“掌门人此意”
  冷秋华急忙打断话题道:“秋华已经宣布辞去华山掌门人一职,尚请大师别再如此称呼。”
  武扬插口道:“不!小弟也是同意方外大师的意见,华山派不应解散,冷姑娘也不必辞去掌门人。”
  冷秋华嚷道:“就是你会作怪,传话教我解散华山派的是你,教我不必解散华山派的也是你,莫非我师叔另有吩咐不成?”
  武扬笑道:“今师叔虽未另有吩咐,但以常理推断。止水前辈当时实因鉴于敌势太强,复不知魔头是谁,惟恐被魔头暗中下手毁了华山一派;才命贵派弟子隐居起来精研绝学。时至今日,虽说天官教也是邪教,但此教颇有以毒攻毒之作用,自该教崛起之后,已毁了百凤帮几位堂主,百凤帮那些什么皇娘和公主、护法等又复内哄不已,华山一派,理应趁机会与正派联合,将百凤帮一举毁灭,才是正途,为何还要解散?”
  天涯樵子首先鼓掌力赞道:“小子说得有理极了!”
  武扬正容接着说道:“今天,归结一句;不论那伪托‘夏楚’者,与‘断魂公子’者,是否为同路人,甚或同为一人。亦不论‘骆阳钟’是否即为那位‘青城帝君’以及‘天官教’与‘百风帮’之对立程度如何,总而言之,无可否认的,目前武林中,正陷入极度混乱,凡我正派武人,均应自力更生.有一分才智,便得贡献出来。温香玉只有一块,随时可能中害之武林人则有千千万万,我们今天,谁也不应只做消极打算!”
  龙凤剑冷秋华听见武扬一番大议论,滚首低垂,默然不语,看神情显然已有俯允之意。
  华山一派,如能在武林中继续存在,对天下正道武林人而言,自是一大喜讯。方外大师、松月道长及天涯樵子等人,见龙凤剑已不再坚持解散华山派,睹状之下,无不暗感欣慰。”
  接着.少林方外大师和武当松月道长,同时起身告辞,武扬向两人问道:“两位尚要去何处?”
  方外大师垂皱眉黯然道:“适才经武少侠证实敞派掌门人确已圆寂,方外拟即赶回嵩山禀告敝派长老。以便另选掌门人综理寺中事务.”
  松月道长接着道:“贫道也极须迅回武当,只好与大师分道扬镖了。”
  武扬见这两位方外奇人离开,为的全是一派掌门改选之大事,自是不便拦阻,但他这时忽然另外想起一事,急忙说道:“二位在此时离开昭化,也许不太相宜吧?”
  方外大师诧异道.“何故?”
  武扬说道:“目下之昭化,处处均有敌人眼线,两位落单而行,如若发生意外事故,届时彼此如何呼应?”
  冷秋华点点头道:“此虑不无可能,秋华正好也想回华山走一趟,这样说来,由秋华和方外大师一道走就是了。”
  天涯樵子想起自己正欲去罗江一带寻访天忌老人和无欲叟两位老友之下落,当下接着说道:“老朽亦可与松月老道同路南下,过了罗江再分手。”
  武扬忙说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老前辈南下这一路,头一站就是剑阁,倘若再遇骆阳钟那厮,尚请提高警觉为好……”
  天涯樵子微笑道:“天雷不打两次人,你小子放心可也。”
  冷秋华向武扬问道:“你自己呢?”
  武扬笑笑道:“我准备在这里守候上三五天,看骆阳钟那厮会不会再来找我。”
  冷秋华道:“骆阳钟一身成就,看来不弱,暗算之外,既凭武功硬拚,似亦胜你多多,你一人留此要多加小心才是。”
  武扬应道:“如遇此魔,我自有应付之策。”
  冷秋华当着人前。不便再说什么,于是,各人回房,分别收拾行装,道过珍重,先上路。
  武扬送走了冷秋华和天涯樵子等人,独立门前,不无惆怅之感。他暗忖;冷秋华等一行北上,因此殊心细如发,尚无可虑之处;惟南下这一路,剑阁为必经之途,实令人难以放心。
  接着,他又想:还有天官教下的那名童子,先前曾有进入横巷之企图,嗣因由镜中发觉自己跟踪,才一直走出南门,由此可见,横巷里必定另有该放同党。他现在到底要不要先行查个明白呢?
  武扬最后决定:天官教恶迹未显,不妨暂搁一进;仍以天涯樵子等人之安全为要紧。于是,他转身入栈,预交了几天房租;留下房间.并吩咐店家若是有人来访,就说自己三天之后也许会回来。然后,他背起一只轻便行囊,循着天涯樵子和松月道长所行经之官道,悄然缀去。
  此时.武扬打扮的是一个普通少年侠土,身穿劲装,腰挎单刀,背上背着一个黄布包袱,沿着官道行去,举步如飞.日头未落便已到达剑门山附近。
  封门山亦称大剑山,由鹿头山分脉而来,斜走东南,栈道架空;飞阁通衡.为昭化与剑阁之间的一处险地。
  武扬一路行来,登上栈道,但这未发现天涯樵子和松月道长之行踪,他怀疑后者也许已到了剑阁,于是,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哪知顺着栈道往上走.不多一会,一阵山风吹来。竟隐约听到西北角传来一阵杀伐之声。惟因山风太大,听不真切,一时也分辨不出有多少人在那边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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