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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曙光甫现,四外一片蒙蒙灰白,那啸声传来迅疾异常,只见一条青色人影,在那汇汇垒青冢间兔起鹊落飞掠而来。
相距七、八丈外,疾一弓身,龙臂激射,盘身轻如落叶般飘下。
来者是一青衣中年人,面色白皙,三绺短须仪态不俗,只是两目中蕴含淫邪惊狠之色。
青衣中年人望了宋其七人一眼,似是极为惊愕,继见远处手下尸体,目中进射怒意杀机。
白衣人急趋在青衣中年人附耳蚁语了一阵。
青衣中年人道:“就是这七人?别无发现?”说话时,一股煞气在他白皙如玉脸上,生像罩上一层浓霜,阴森骇人。
白衣人惶悚禀道:“属下焉敢欺瞒香主?”
青衣人“哼”了一声,目注宋其等人沉声道:“你是何人?竟对本香主属下施出辣手,装神扮鬼,不敢现出本来面目……”
宋其“嘿嘿”冷笑接道:“老夫面前居然自称香主?你是何帮何派?怎不敢自吐姓名?”
青衣中年人冷笑道:“本香主的姓名从不在人前吐露。”
宋其怪笑道:“那么老夫等姓名又岂是你能问的么?”
青衣中年人淡淡一笑,右掌迅快劈出一股掌力,劲风悠悠,直扑宋其面门而来。
宋其已受指点,不出掌硬接,身形一错,如电般抄在青衣中年人身後,两手分出,迅捷无伦地攻出三招,无一不是制人於死的手法。
青衣中年人武功不凡,且宋其身影一动,即知对方心意,撤步旋身,双聿回环攻出五招,逼得身形退後半步後,手法猛地一变,两掌并伸六指,以指当剑,指影缤纷,划空生啸,指风罩向宋其胸後臂肘各处重穴。
宋其亦是一般,掌指飞舞,奇奥迅快,抢创挑先。
一刹那问,已经拆了三、四十招,两人身形有如走马灯般,疾游圈走。
这时王一飞突乾咳了声道:“大哥,全无怨隙,何必这等拚命?咱们赶路要紧。”
宋其忽地急攻了两掌,跃身後退,王一飞抢步掠在两人中间,向青衣中年人拱手笑道:“耸驾看来不是冲著我等而来!依兄弟之见,一场误会就此揭过,容後致歉!”
青衣中年人眼珠一转,沉吟之际,远处蓦地传来一种急促响亮芦吹“呜呜”之音。
匪党齐齐一怔!青衣中年人愕然别身望去,乱葬岗後传来一阵急骤蹄声,尘烟滚滚荡起。
只见一人一骑现出,如飞驰来,在青衣中年人面前勒住,骑上一人跃下鞍禀道:“刘舵主飞报有五人五骑冲出松子关望皖西霍山奔去,舵下兄弟纷纷截击,那五人五骑武功强厉,拦截不住,被他们逸走,现刘舵主等兼程赶下,命属下飞报香主定夺。”
青衣中年人面目一变,喝道:“刘舵主认准了么?”
“正是那厮!”
青衣中年人急用手一挥,率众电疾风飘离去。
王一飞向古仁道:“有劳贤昆仲在此搜索有无匪党潜迹,暂留隐藏,王某与宋堡主返回接引少侠与林姑娘。”
“中条五魔”立时电丸星射分掠四外而去。
宋其笑道:“王兄才华绝世当之无愧!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使贼党疲於奔命,那青衣中年人当是‘六指剑’容天飞!”
王一飞歉然答道:“才华绝世,兄弟愧不敢当;这容天飞虽然被驱退去,尚是不了之局,不过兄弟已安排了数路退兵之策。”说时与宋其疾行而去。
客店室内一灯如豆,昏黄阴暗,壁上阴影拉得又瘦又长,窗外枝叶翻风“沙沙”作响,显得有点凄凉阴森。
林银屏坐在杨沿闭目假寐,云鬓斜垂,眉峰微锁,似下胜忧思。
榻上沉睡的李仲华一个转侧,生起“咯咯”微声,林银屏倏地睁开星眸,只见盖在李仲华身上的一方薄被全然滑掉。
林银屏徐伸皓腕,扯过薄被轻轻掩在李仲华的身上,娇靥泛起一种柔情似水的忧意。
练武人本甚机警,李仲华蓦然张开双目,见林姑娘皓腕仍未缩回,俊面不由一热!道:“怎好劳动姑娘?”
林银屏斜眸媚笑一声,李仲华问道:“王老师还未返回么?”
林银屏摇了摇首,李仲华一怔!又道:“宋堡主呢?”
“方才他们匆匆外出,稍时即可返回。”咻喂屏妮声道:“你请安睡吧!养养精神也好,诸事用不著你来劳心,自有王老师划策。”
窗外传来一声声破晓鸡啼,李仲华欠身坐起笑道:“天将大亮,不容再睡!”说著望了林银屏一眼,又道:“在下有一点不明,可否请姑娘相告,以释腹中疑虑?”
林银屏娇笑道:“我知你心中不释,但说来话长,不过有点少侠应该知道。少侠在京时,匪党无不在亟亟於图谋制少侠於死,只以少侠出奇胜计,先发制人,将牟承彦和硕亲王先後手刃而毙,搞得匪党手忙脚乱,噤若寒蝉……”
李仲华微笑道:“和硕亲王死了么?”
林银屏瞠道:“少侠腹内有数,怎么问我?他虽不死亦不远矣!”
李仲华笑笑不言,只听林银屏又道:“点苍群雄大会之前,黑道著名人物大半为‘圣手白猿’项士堃网罗手下,均未参与千嶂坪之会,随其同行至一隐秘山壑内组帮开坛,处心密虑於擘尊武林……”
这时,李仲华忽目露疑容道:“林姑娘,你如何知道这么清楚?”
林银屏正色道:“少侠你难道忘怀茅文英之事么?茅文英与容天飞本一双伉俪,均是七星令主浦六逸手下,拨归项士堃坛下效力,点苍大会之前,他俩奉项士堃之命来京投在和硕亲王府中,以做日後奥援;容天飞乃项士堃心腹,事无大小必与之参商,所以我知其中详情。”
李仲华胸中疑虑未释,这等重大事情,容天飞岂可泄诸於口?即或是茅文英转告,茅文英与林银屏虽谊属同门,亦未必如此推心置腹!
林银屏玉雪聪明,一见李仲华面显疑云,心中即知他尚未尽信自己所言,一双黑白分明双眸瞬了两瞬,陡地玉靥上涌上两片红晕,似是娇羞不胜,咬唇低详道:“茅文英生性妖荡,面首无数,容天飞为此屡与茅文英口角反目……”
李仲华不禁笑道:“容天飞也不是甚么好人!”
林银屏低鬟一笑,幽幽说道:“容天飞一见我,即心存邪念,背著茅文英与我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甚之不惜将秘密任务和盘说出,以示推心置腹,只要我应允嫁他,他立即将茅文英杀掉。不料被茅文英知容天飞有别恋异心,妒恨之下,诱我进入王府逼令做妾……”
李仲华道:“姑娘身负上乘武学,何不逃出王府,求容天飞救出令尊令堂?为何愁困楼中不筹一策自救?”
林银屏白了李仲华一眼,娇嗔道:“说得那么容易!王府护卫如云,伏椿犹如天罗地网,步步是险,即使能逃出府外见得容天飞,依然是羊入虎口,试想他能为我与和硕亲王为敌么?”
说时一笑,目注李仲华道:“自牟承彦撒手尘寰,宫中总管太监领了圣命定期落葬,牟承彦死党及和硕亲王,就确知死因有疑及尸体有被盗掘之虞,但灵堂内外护卫森严,落葬後亦是一般,匪党虽急於查证,却苦於无法下手为之奈何?於是改弦易辙,欲不择手段务需生擒少侠,一切计议均为我侦知,时在少侠潜入和硕亲王府之前。”
李仲华剑眉一耸,冷笑道:“承蒙姑娘相告,不胜心感,他们纵然诡计多端,在下末放在心上。”
林银屏淡淡一笑道:“我知少侠出道不久,便已名震武林,未免自恃武功,心高气盛,要知妖邪宵小无所不用其极,鬼蜮难防,少侠纵有盖世武功,亦无法施展,落得个束手被擒;是以我将一切匪党诡计,尽情告知王老师,王老师已设下妄兵退五路之计,少侠此刻尚仍睡在鼓中呢?”
李仲华不禁一愕!突闻两声“哈哈”大笑,宋其与王一飞电疾掠入。
宋其将置在杨下的内装牟承彦躯体搬出,反手一摆,搁在肩上,另一手抄执李仲华手腕,低喝道:“咱们走!”
不由分说,拉著李仲华疾掠出室,王一飞与林银屏先後鱼贯而出,翻越出墙奔去。
途中非一日,李仲华一行已横越穿过赣境,进入闽西武夷山脉。
丽日晴空,一碧如洗,但见群山绵亘,云岭苍郁,逐处均是绝壑巉崖,危峰插天,险胜形幽。
王一飞一路向南扑去,李仲华诧道:「大素山位在闽东,王兄怎么望南取径?」
宋其笑道:「一点不错,老弟还比王老师途径更熟么?」
李仲华摇摇头苦笑了笑,闷声下语,林银屏不时发出银铃笑声。
众人随著王一飞穿林拂叶,越崖涉谷,深入万山丛中,愈走愈险。
暮霭渐垂倦鸟还林之际,一行进入一条迂回曲折莺道中,两侧峭壁如刀,仰面只见一线天色。
李仲华心内正暗自嘀咕著,身形一转弯,只见突然开朗,一片广大盆地地呈露眼前,云绿疏林之内,隐隐得见屋宇篱舍,炊烟袅袅升起。
他暗赞道:“好一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隐居在此的必是一高人雅士,王一飞同我来此必有原因。”
突见疏林之内数声朗笑声传出,笑声末歇已走出十数人。李仲华不禁一怔!凝目望去,只见为首两人却是戴云山少山主江万青及罗令铎,更不禁楞住。
江万肯身後还有“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郝云娘、冯丽芬、蔺少卿、申公泰、沈煜、刘晋等人。
李仲华不禁恍然大悟是王一飞弄的玄虚,但不知实情究竟?当即朗声大笑,飞向江万青迎去,抱拳揖谢道:“有劳少山主及罗老师出迎,在下愧不敢当。”
江万青“噗咚”跪叩在地,目中含泪道:“少侠对我江门再造之恩,无德可报,请受江万青一拜!”说时以首叩地。
李仲华不禁手慌脚乱,赶忙攘起连连道:“不敢,不敢,你我道义相交,自应同仇敌慨,少山主何可出此大礼?”
说完,飞步抢出,一把抱著“鬼见愁”邹七,患难之交,多日阔别,激动之情扬溢其面,星目中流下两行珠泪,道:“大哥,想煞小弟了!”
邹七虎目亦是一样泛红,强忍著泪笑道:“欣闻贤弟名满天下,愚兄恨不得赶往天南恭贺,只以琐事羁身,不得或离,殊深负疚!”说著“咯咯”一笑,又道:“别後经过,一时也谈不了,贤弟先与弟妹们相见吧。”
李仲华即与蔺少卿等人一一问好。
他与郝云娘、冯丽芬引见林银屏时,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讷讷难以出口。
郝云娘笑道:“你不用说,姊姊全知道啦。”
林银屏已趋聚在郝云娘、冯丽芬一处“咯咯”娇笑不停,李仲华僵住不知所云。
蔺少卿张口豪笑道:“李兄且请入庄,免累及何姑娘在内苦候,望穿秋水咧!”
江万青趁机延请把臂同行,向林内走入。
但见林後傍山而筑一片疏疏落落房屋,不下数百座,俨然是一片人烟稠密,绿柳傍渠,垂拂滴翠,榴火胜火,掩缀其问。
众人向一栋大屋走去,落坐大厅,蔺少卿即请李仲华去见何曼云。
李仲华神情腼腆,江万青力促其去,李仲华只好跟著蔺少卿望後进亦步亦趋。
何曼云今日穿著一身雪白罗衣,愈显得冷艳娇贵,清丽绝俗,玉颊梨涡,独坐粧台前,倚坐静候,面上泛出极为喜悦笑容。
她自李仲华远去天南,每日愁肠百结,黛眉深锁,芳怀难舒,楼霞晚枫,由红转黄,凋萎杂枝纷飞,雁阵展翅南飞,触景生情之下,更是惆怅难解,度日如年,背人泪珠暗弹。
蔺少卿及婉云对她百般慰解,并说及江湖诸般传闻,李仲华已是名动武林,誉极一时之侠彦。
但人与人感情,总是与日俱深,何况曼云对李仲华痴爱?伊人不见已望穿秋水,一提及他更是惆怅弥增。
自後蔺少卿与婉云更是绝口不提!曼云在闺房中设下大士佛像,晨昏顶礼膜拜祝祷良人无恙早日归来。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数月,郝云娘等人翩然莅临栖霞,曼云一听李仲华即将返回,不禁愁绪尽散,喜上眉梢。
不久,淮阳派掌门师弟“铁金刚”钱兆丰奉“鬼见愁”邹七之命携来一封密函,交与蔺少卿过目。
蔺少卿详阅之下,面色沉重,交予郝云娘观著。
郝云娘一看此函,柳眉含煞道:“蔺老师,我等即遵此函速撤栖霞,赶奔武夷桃源谷。”
此函涉及何事,仅瞒下曼云一人!收拾行李离开栖霞赴闽,钱兆丰随行转返小孤山“天凤帮”交命。
此是前话,且说曼云在桃源谷室内闻得李仲华一行已到达,郝云娘等前往相迎,遂静候室中。
蓦闻李仲华与蔺少卿笑语及步履声传来,不禁喜上眉枪,盈盈立起,只见人影连闪,李仲华与蔺少卿已双双快步赶入。
蔺少卿笑道:“蔺某尚须去前面一行,稍时便来!”说时又退出室外。
这时,室内寂静若水,四目相投久之,忽地,曼云似飞燕投怀般,扑入李仲华怀中,喜极激动,嘤嘤啜泣。
李仲华伸手抚摸曼云玉颊,道:“我不是好好的在此么?应该欢喜才对,为甚么哭起来了?曼云,你笑笑。”
曼云只倚偎怀中,静静不动。
李仲华低叹一声道:“我知你不愿我长此飘零江湖,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如今事愿诧了,从此息影林泉,你总该满意了。”
不知为何,曼云在李仲华心目中,倍感怜爱?一则是曼云兰心惠质,柔情似水,对他异常体贴:再则受曼云救命大恩之故,每思及此不免愧对。
只见曼云仰面媚眸嫣然一笑,李仲华不禁心神一荡,低首凑向曼云两片樱唇上去。
两人沉醉在浓情蜜意中……
不知有多少时候,两人蓦听数声“咯咯”娇笑,慌不迭地分开,注目一望,只见郝云娘、冯丽芬、林银屏并立在门内,玉颊上均涌上一层薄薄红晕,笑容未敛。
李仲华赧然一笑,道:“你们谅是怀恨小弟未雨露均沾?来,小弟遂一依样就是!”
郝云娘娇瞠道:“贫嘴薄舌,你敢?”
李仲华凑在郝云娘耳侧,悄语了数句,郝云娘陡地羞红双颊,狠狠地槌了他一拳,啐声道:“别胡说!江少山主已设好盛宴,命我相邀大驾,快去!我娘也在等你咧!”
李仲华朗声一笑,与诸女定出室外而去。
翌晨,大厅内已布成灵堂,江万青一身重孝,将牟承彦解了迷毒重药,数说罪状。
牟承彦这时已是待死之兽,自知罪大恶极,为免多受活罪,闭目不语受死,乱刀分尸,恶人下场。
晚间,罗令铎、王一飞、邹七与李仲华四人相语一室。
罗令铎长叹一声道:“老朽往昔甚是自负机智,但与王老师一夕竟谈之下,自愧不及王老师才华,少侠有王老师辅弼,何愁不成武林事业?”
李仲华不禁一怔!摇首道:“在下昔日弃文就武,飘落江湖,乃逼不得已,目睹武林间劫杀纷纷,无非是贪嗔之念所起。在下殊为厌恶已生倦意,此间甚好,息影林泉,啸傲烟湖,在下心愿已足,武林事业对在下都是分外之想。”
邹七道:“恐怕由不得你咧?”
李仲华恼然道:“邹兄,你是甚么用意?”
“鬼见愁”“哈哈”大笑道:“贤弟,你已成为妖邪眼中之钉,务必除你而後快,如非王老师设下疑兵之计,只怕你已遭暗害,就是这桃源谷,也是王老师的旧居,眼前妖邪虽是扑空,但终必找上门来,何况‘圣手白猿’项士堃已将天下著名妖邪绝高能手网罗组帮,处心为祸武林,何岂不以武林苍生为念?”
李仲华默然无言,要知李仲华童年备受凌辱歧视,不觉养成一种自卑、自傲双重人格。
自出道江湖,自卑的阴影虽在心境中缓缓抹除,但愤世嫉俗气质,厌恶虚伪人生的心情犹未全然转变,他在金陵偏起雄念,与其与岁月相逝、草木同腐,反不如趁此有限朝露人生,在武林中创下一番惊天动地业事,庶觉不辜此生,虽富贵犹如浮云,勋业转眼成空,仍较没没无闻的好。
然而,此刻的他却儆於树大招风,名高招危,人生何苦自找烦恼?闻听邹七一番言话,忖思有顷,才微笑道:“此事慢慢再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在下只隐居不出,妖邪纵有除我之心,也是无可奈何!”说著略略一顿,又道:“王兄,请将途中一切妙计安排与小弟说出,不要使小弟一直蒙在鼓中。”
王一飞笑道:“此事也是慢慢再说,邹大侠尚有要事与少侠商量。”
李仲华目光落在“鬼见愁”面上,邹七正色道:“‘罗刹鬼母’双目复明後,已厌倦江湖,急於觅地归隐,皈依佛门忏悔昔径杀孽,永绝世缘,来此桃源谷後,即相中後山峭崖飞瀑之前做其栖隐之处,少山主已着手兴建庵堂;‘罗刹鬼母’仅有一事牵挂,就是须见贤弟与郝姑娘成婚。”
此言一出,李仲华不禁俊面通红,讷讷答道:“这个……小弟尚须请命於家严,还有浦……”
邹七大笑道:“此事无须贤弟烦心,愚兄已草函面请尊大人,昨晚已交人送往,日内即有回音。”
李仲华自燕京赴闽,受尽摆布,虽说均是出诸善意热诚为己,但也心怀不愉,此时一闻邹七竟不取得他同意,就书函送往其父,不禁剑眉一剔,目中怒焰,正待数说几句,忽地厢室内翩然闪出风华绝世的郝云娘,目光一接,李仲华将话吓得又咽了回去。
只见郝云娘面带愁霜,冷冷说道:“华弟,你可是不乐意这门婚事么?”
李仲华慌不迭地立了起来,涨红满面道:“天大的冤屈,小弟怎敢?”
邹七忙打圆场道:“郝姑娘不必动怒,我那贤弟只是忧心浦家姊弟而已,其实吉期可分日举行,邹某已端人前往高山迎接浦家姊弟。”
郝云娘早就藏身厢室,本是有意佯装,闻言娇靥不禁染上海棠红晕,白了李仲华一眼,道:“娘唤你去咧!”
李仲华苦笑一声,向众告辞,无可奈何随著郝云娘走出……
转眼已是七日,邹七派赴燕京之人已赶回,携来李仲华之父复函同意婚事,请邹七代为主婚,其余京中之事一语未提,并带来数盒珍宝做为聘礼。
第三日,桃源谷一片喜气充溢,张灯结彩,笙箫锣鼓之声不绝於耳,李仲华遵命与郝云娘、毁曼云,冯丽芬、林银屏完婚。
蓝天白云,阳光照射,武夷群岭,翁郁生翠。
距桃源谷前几座峰头,一处岭脊之上,忽出现两条人影,仓皇飞奔,衣襟残破见肤,血迹斑斑。
两人均是江湖劲装穿著,年约三旬开外,手中执著一柄雪亮百炼精钢扑刀,脚程虽快,但显得有点强弩之末,足见真力耗损过钜,疲惫不堪。
前面一人陡地停下步来,回面猛笑道:“丁贤弟,看来我俩脱除杀身之祸了!此处已是万山丛叠,林木森郁武夷山脉中,贼党人手虽多,亦难以相觅。”说此一顿,又道:“少山主只说迁居武夷南峦,并未确说地点,只怕我俩尚须费一点心力找出。”
另一答道:“少山主倘隐在附近,罗堂主必命手下在此周近设下伏桩,眼前空山无人,谅迁隐之处仍距遥远,不过实如张兄所说,杀身之祸已躲开了。”
蓦地,身後不远林中传来阴恻恻语声:“只怕未必!”
两人神色大变,四道悸怯目光凝视语声送来之处:“谅你两个无名小辈,怎逃得出老夫手下?老夫所以未出手擒你们之故,就是想你们引老夫来在江小子居处。”
说此,忽“哈哈”出声狂笑,声播山谷,高吭云霄。
两人不禁魂魄皆飞,面如死灰,贼党已将其两人围在当中,欲逃乏力,只有俯首待擒。
突然……
数十丈外,一道红色旗花冲霄而出,半空中爆出无声火花後震出,一长声哨音,尖锐响亮,摇曳长空。
匪党不禁一怔,面目一变!
蓝袍老者冷笑道:“看来姓江的小子就藏在此山不远了,老夫得来全不费工夫。”
语声未了,岭背两侧林中电射而出十数身形。
为首是“独臂灵宫”崔杰鑫,後是沈煜、刘晋等人。
蓝袍老者一见“独臂灵官”突张口狂笑道:“残废之体,尚敢前来恃勇逞斗?不要污了老夫手掌。”
“独臂灵官”崔杰鑫最忌人说他残废,闻言目中暴涌杀机,疾如鬼魅地闪站在蓝袍老者身前“呼”地一掌推出“岫灵山谷”冷笑道:“你且尝尝残废百步追魂劈空掌力味道。”
掌力聚了九成力道,强劲无比,巨飙迸吐。
蓝袍老者目睹崔杰鑫身法奇快,不禁暗中一凛,掌力强劲,更是大惊,双掌一送硬接。
“砰”地一声大震,两股力道一接,卷起砂石横飞,尘没狂涌,蓝袍老者竟然接不住崔杰鑫单掌之力“蹬,蹬,蹬”不由倒出数步。
崔杰鑫冷笑道:“还不束手就缚?”
蓝袍老者面色变得异样难看,飞拾右腕,将肩後一柄长剑脱鞘出手,冷笑道:“大言不惭,老夫要你剑下授首。”
沈煜突闪身而出,手中持著一柄长仅两尺短剑,朗声说道:“崔老英雄且让在下手刃无知老贼。”
他本擅用腾蛇软鞭,因在滇南与李仲华浸研武学,李仲华屡称软鞭缺点太多,只可及远,万一对方艺高一筹一欺身相搏,那时长鞭等如废物,只有闪避无法招架,所以即用短剑。
这时蓝袍老者已知危急,对方稍时尚有许多高手扑下,眼前只有解决对方才可退去,容後大举搜山。
於是左手一挥,率来匪党纷纷出刀猛扑而出,崔杰鑫大喝一声率著众人接著。
当下蓝袍老者望著沈煜冷笑两声,剑尖轻灵一弧,陡然飞出。
剑芒寒光疾吐,直点沈煜肩心大穴,划空微啸,迅捷玄诡。
沈煜在滇本已得李仲华指教不少,之後随郝云娘去金陵途中,又得郝云娘讲解剑学玄妙,武功大非迥日可比,堪称一流好手。
他守著静字诀,剑到眉心仅寸,陡地身形一塌,全身左让。
蓝袍老者长剑如电嗖地刺空,身形一俯,胸前空门大露就知不好,赶紧撤剑换位。
说时迟那时快,沈煜健腕一翻,短剑“母龙出穴”而出,震起三条寒星,直认蓝袍胸前三处大穴。
蓝袍老者武功不凡,陷胸跃後三尺,胸前已露三处豆大穿孔,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沈煜持剑又疾扑过来,蓝袍老者怒喝一声,光华夺目剑芒旋出,一套精奇绝伦的剑术展了开来。
沈煜稳重无比,将原来鞭学化为剑招,幻变如龙,奇诡莫测。
蓝袍老者耳中听得一声惨噑曳下山壑,心知手下无幸,不由大急,可又不敢心神旁骛,钢牙紧咬“唰唰唰”猛攻三招,将沈煜逼退两步。
就在此际,眼角已瞥见自己率来同党五人已毙命落下山谷两个,尚有三人正在垂死挣扎中,崔杰鑫静立一旁虎视眈眈,不由胆战魂飞,猛生逃念。
沈煜一剑才出半途,蓝袍老者忽卷出一团剑花,身形一鹤冲天而起,掉首望山凹林荫森翳处扑下。
逃势绝快,沈煜大喝一声,尚待追赶“独臂灵官”崔杰鑫相阻道:“穷寇莫追,还怕他不来么?”
沈煜这才撤剑回鞘不追。
三声凄厉惨噑连续扬起,只见三贼被刘晋等人掌力震飞半空,望那千丈断崖之下坠去。
此刻“独臂灵官”崔杰鑫两目望著逃来两人,浓眉一聚,沉声说道:“少山主一再严命告诫,万一你们遇著危难,不可向武夷逃来,只准望城镇人烟稠密逃匿,稍过时日再找上燕尾分舵联络,自有人接引,你们此举不是为少山主带来一场滔天危难么?”
两人悚立不语,只听崔杰鑫又道:“本门戒律森严,你们有话申辩还好,不然少山主发处刑堂难免削手断足之罪!张余、丁星明,你们可有话申辩么?”
张余面无人色道:“属下七人奉命留在火龙岭密处,本不虞被贼人发现,怎奈贼党纵火烧山,属下无处自隐,逼得纷纷逃出,五人已遭毒手,只余属下两人拚命才得逃出火网毒刀之下……”
崔杰鑫怒道:“虽然如此,你们却不该向武夷逃来!”
丁星明接道:“属下虽然钝,天大胆子也不敢妄向武夷逃来,可是燕尾分舵已被匪徒挑破,侯舵主身被囚禁,属下在未入燕尾分舵辖境,已瞧出路象不明,不禁心疑,是以属下犯险潜入舵窑,找上侯舵主囚禁之处。侯舵主一见属下两人,忙命属下飞赶武夷,不得逗留,却不料退出舵窑之际,惊动贼党,纷纷追系,属下万不得已,向武夷慌惶逃来。”
崔杰鑫不禁一怔!道:“燕尾分舵怎么为匪徒发现?既然如此,且随本香主去见少山主听候发落!”
随即又向沈煜、刘晋微笑道:“有劳二位在此一带留意防守,慎防贼人又潜浸入山,崔某去去就来。”
拱了拱手,当即率著张余、丁星明如飞离去。
旗火发出,桃源谷内外已戒备森严,崔杰鑫领著张、丁二人掠入谷口之际,就遇上“鬼见愁”邹七,匆匆问解此事,即相随邹七扑向大厅而去。
江万青、罗令铎、王一飞在厅中伫候,见得邹七、崔杰鑫等四人进入,江万青问道:“犯山何人?”
崔杰鑫便将方才情景说出,并将张、丁二人之言转禀。
江万青目含重忧,问张余道:“张余,你可知贼人是甚来历?”
账余躬身答道:“属下不知。”
江万青不禁怔得一怔!侧顾罗令铎道:“罗叔父,请问此事如何处置?”
罗令铎心中暗生感慨,江万青之父雄才大略,威望无比,不意生此犬子,庸懦钝才,武功不足压众,德望不足以服人!当下微叹一声道:“张、丁二人其情可恕,领至刑堂薄笞三十,再疗伤休养。”
江万青微笑道:“正合愚侄之意!”手一挥,便有刑堂香主领著张、丁二人而去,崔杰鑫亦向厅外掠去。
罗令铎又微微叹息一声“太行绵掌”王一飞微笑道:“我料三日之内贼人必大举进袭,所幸贼人尚不知我等确实所在,只须略施诡计,引贼人入歧途,再安排天罗地网,可一举成擒。”
江万青欣喜於色,道:“但不知王老师计将安出?江某当洗耳恭听。”
王一飞微笑道:“且容王某从容划策,一察看山中形势再说。”
江万青秉性忠厚儒善,凡事概无定见,人却有自知之明,当下叹息道:“自先父遭害谢世,基业一再播迁,尚是危如累卵,先父留言小侄不是守成之主,目下情势臆测多半不是指著小侄而来,但武林乱象之萌,概由我而起,但小侄一无才华可以领袖群伦,万一误事怎生是好?”
说著顿了顿足,向罗令铎道:“小侄跪求李少侠担当大任,俾使小侄得卸重负,勿误武林苍生於愿已足。”
罗令铎心生恻悯,忙道:“少山主勿急,此事王老师自会安排,不容李少侠不出。”
王一飞忽凑在江万青耳际悄语了一阵……
江万青大喜道:“王老师此计大妙,我即如计而行!”当下飞步转身走入。
当丁王一飞将请李仲华主持大局之计,与罗令铎、邹七等人,细叙议妥,同出厅外,转向後山扑去。
後山东向尾峦,峭壁险墩,锐峰四起,峭壁之上奔泻一片飞瀑,轰隆雷动,摇雪溅玉,霏雾蒙蒙。
瀑泻百丈,有如垂练,与岩底怪石深潭激撞,有若空际生雷,万马奔腾。
瀑侧建有一精致小庵,庵前庵後翠篁摇晃,并有茶花十数株,红白妍发,灼丽无比。
佛庵粉墙雪白,门楣事书三宇——自在庵。
笔力雄健,龙蛇道劲,显为李仲华手笔。
庵前瀑侧绝壑之缘立有五人,虽水雾霏霏遮掩,但隐隐可辨出是李仲华率著四女并肩谈笑,指点瀑景。
瀑势摧水碎玉,散珠散雪,阳光映射之下,水珠折光之下,幻出七彩异光,变奇陆杂,蔚为奇观。
林银屏忽指著对崖诧道:“华哥,你瞧!怎么邹帮主、王老师、罗堂主等人来了?举步迅飞,显然有急事而来。”
李仲华下由一怔!抬目一望,果是他们前来,只见他们二飞跨瀑源。来得近了,李仲华感觉三人面色沉重,不禁惶惑!
只见罗令铎神色凄惶道:“江少山主突罹怪疾,垂危不治,只怕是指日间之事,奉了少山主之命,请少侠移驾道别。”
李仲华不禁大惊道:“怎么在下昨日见少山主气色甚妤?那……”
王一飞忙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少侠岂不知之?快去,再迟恐来不及话别了。”
李仲华不惶寻思其中有诈,立即与罗令铎率先长身一掠,疾越过瀑源,电疾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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