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短篇小说集 家务事

  ■原载:《面包屋再袭击》.皇冠出版
  ■译者:许珀理
  (1)
  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非常普遍的,我对于妹妹的未婚夫始终未曾有过好感,而且,我甚至觉得妹妹竟然会决心和这样的男人结婚,实在令人感到怀疑。说得坦白一点,我觉得很失望。
  或许这样的想法是我偏狭的性格所造成的。
  至少妹妹是这样认为。然我们表面上都不以此为话题,但是,我对她的未婚夫不太满意这一点,妹妹也非常了解,对于我这样的想法,妹妹也觉得非常不高兴。
  “你对事情的看法眼光太狭窄了”妹妹对我说。
  当时我们正在谈论意大利面,她所说的应该是指我对意大利面的看法眼光太狭窄吧!
  但是,妹妹当然不会只针对意大利面的问题,在意大利面之前还有她的未婚夫,所以,事实上妹妹所指的应该是未婚夫的问题。这种情形就是所谓的借题发挥。
  事情的开端是缘于妹妹邀我一起在星期天的中午吃意大利面,因为我也有点儿想要吃意大利面,于是就随口说:“好吧!”
  于是我们就走进车站前一家新开的意大利面馆,我点了茄香洋葱意大利面,妹妹点了传统的意大利肉酱面。
  面送上来之前,我一直喝着啤酒,到此为止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这是五月里的一个星期天,天气非常晴朗。
  问题出在送来的意大利面的味道,面表面看起来是煮熟了,其实心还是硬的,奶油好象是用煮狗食的劣等货冒充,我勉强吃下了半盘就放弃了。
  妹妹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说一句话,依旧慢慢地将自己盘中的面吃完。
  这时候我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喝下第二罐的啤酒。
  “喂!怎么剩这么多就吃不完了,多可惜啊!”
  妹妹将她盘子里的面吃完了之后说。
  “太难吃了!”我回答。
  “都吃下去一大半,应该不算太难吃吧,只要稍微忍耐一下,一定可以吃完的!”
  “想吃的时候吃,不想吃的时候就不吃,这是我的胃,不是你的胃!”
  “这家店才刚开张不久,厨房可能还不熟练,你就稍微宽容一下,不行吗?”
  妹妹看着送上来口味清淡的附餐咖啡说。
  “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不好吃的食物就应该将它留下来,这也是一种常识。”
  我向她说明。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伟大的呢?”妹妹说。
  “你听了不舒服是吗?”我说“口气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理期?”
  “讨厌啦!请你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你以前不说这些的。”
  “有什么关系,我对你第一次的月事什么时候来也都非常清楚。我记得你的第一次来得很晚,妈妈还陪你一起去看医生呢?”
  “你闭嘴不说话也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她说。
  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只好听她的话闭上嘴巴。
  “大概是你对事情的看法都太偏激了!”
  她一边在咖啡里水加入了一些奶精,一边说。
  一定是这杯咖啡太难喝了。
  “不论什么事情你只是将缺点找出来,大肆批判,好的地方你这看都不看。
  只要与你的标准不合,你一概不加以理会,这种情形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就是神经病!”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与你无关!”我说。
  “可是你出口伤人,故意找人麻烦!你这个只会手淫的家伙!”
  “手淫!”我大吃一惊地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在念高中的时候经常喜欢手淫,每次都把内裤都脏了,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些东西洗起来是很累人的,可是你却一做再做,你不是故意给人添麻烦吗?”
  “我以后会小心一点!”我说“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喜欢的东西,有我讨厌的东西,这是这我自己都无法改变的啊!”
  “但是,你不可以伤人!”妹妹说。
  “为什么你不稍微努力一下呢?为什么你不往好的地方去看呢?
  为什么你不愿意多忍耐一点呢?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成长呢?”
  “我是正在成长!”
  我觉得自己已经被伤害了。
  “我也要求自己要多忍耐、多往好的方面看,只是我的观点和你不一样罢了!”
  “你这种情形只有傲慢两个字足以形容,所以你到了二十七岁仍然找不合适的对象!”
  “我有女朋友啊!”
  “那些人只不过是睡睡觉罢了!”妹妹说。“不是吗?每年更换一个睡觉的对象,这样才感到快乐吗?没有快理想、没有爱情,也不用相互体谅,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和手淫没有两样吧?”
  “我哪有一年换一个?”
  我毫无力气地说。
  “意思是完全相同的!”妹妹说。
  “你能不能稍微认真思考一下,过着认真一点的生活,稍微像个大人的模样?”
  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从此之后,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回答。
  为什么她会对我产生如此偏激的想法呢?我也不大清楚。大约在一年前,还和我一起生活得非常愉快,而且从来不会反驳过我的想法。她会开始批评我,是在她认识了她的未婚夫之后。
  这种事情是非常不公平的,我和她已经相处了二十三年,虽然每一件事情我们都是率直地商量,但是说起来仍是一对感情相当不错的兄妹,几乎从来不曾吵过架。
  她知道我手淫的事情,我也知道她初潮的事情;她知道我第一次买保险套的事情(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也知道她第一次买有蕾丝的内裤时的事情(在她十九岁的时候)。
  我和她的朋友约过会(当然没有上床睡觉),她也和我的朋友约过会(我想应该也应该没有上床睡过觉),总之我们是在一个非常相同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样友好的关系,在一年前开始变质,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越来越生气。
  妹妹说要到车站前的百货公司看鞋,我只好一个人回到公寓里。然后打电话给女朋友,可是她不在家,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从不在星期天下午两点钟突然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见面。
  我放下电话筒,翻动记事本,找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电话,这是一个知道哪里有狄斯可舞厅的女大学生,她在家里。
  “出来喝点东西吧!”我邀她。
  “才下午两点钟!”
  她不耐烦地说。
  “时间不是问题!出来喝点柬西,很快就天黑了。”我说。“我知道一个以看夕阳闻名的酒吧,下午三点过后再去的话,就没找不到好位子了。”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她说。
  但是她还是出来了,大概是一个性格亲切的人吧!
  我将车子沿着海岸过去,一直开到横滨附近,如约定地,到一个看得见海滨的酒吧。
  我在这里喝了四杯加冰块的i.w.哈伯酒,她则喝了两杯香蕉水果酒,看着夕阳。
  “你喝了这么多的酒,还能够开车吗?”
  她担心问。
  “不要担心。”我说。“我的酒量好得很,四杯算不得什么!”
  “算了,你最爱吹牛!”她说。
  然后我们又回到横滨吃晚餐,在车子里我吻了她,邀她一起上旅馆,她说:不行啦!
  “月经来,还放着卫生棉条呢!”
  “拿下来就可以了!”
  “别开玩笑了,还有两天呢!”
  算了!我心里想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不会找她出来了。好久不曾和妹妹一起悠闲地度过一天,我原本打算这个星期天在家里陪她的。
  “对不起!但是,我绝对没有骗你哦!”
  这个女孩子说。
  “没有关系,别挂在心中,不是你不对,是我不好。”
  “我的生理期和你不好有什么关系?”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不应在这个时候去找你!”我说。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真的非得对一个认识不深的女孩子的生理期了若指掌吗?
  我开车将他送回世谷田的家中,中途车子一直喀喀作响,我心里叹气着想着:大概该将它送进修车场里整修一番了吧!
  好象只要有一件事进行不顺利的话,这一整天就会连锁地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似的。
  “我最近还能约你出来吗?”我问。
  “约会?或者上旅馆?”
  “两个都有!”我坦自地说。“这么说的话,比较表里一致,就像牙刷和刷牙一样。”
  “是呀!这是正确的想法!”她说。
  “这么想的话,头脑比较不会老化。”我说。
  “到你家去如何?不能去玩吗?”
  “不行,因为我和妹妹住在一起,我们早已有约定,我不可以带女孩子回家,妹妹也不可以带男生回来。”
  “真的是妹妹吗?”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下次带户口簿给你看!”
  她笑了笑。
  等到这个女孩子消失在她家的大门口里,我才重新发动引擎,回到我住的公寓。
  一路上耳边不停地响着引擎所发出的喀喀声。
  房间里一车漆黑,我打开车锁,大声叫着妹妹的名字,但是她却不在房间里。
  我心里想着,已经十点多了,她会到哪里去呢?
  接着我就去找晚报来,但是没有找到,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不送报。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和杯子一起拿到客厅。打开录放机,看着新的连续剧。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控制声量的开关,但是,无论如何总是听不到声音。这时候我才发现录像机早在三天前就坏掉,虽然开了电视,但是声音仍然无法出来。
  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下,我只好看着无声的电视画面,喝着啤酒。
  电视正在放映一部古代战争电影,罗马帝国的战车远征非洲,炮战车击出无声的大炮,自动枪也发出沈默的弹音,人们在无言中静静地死去。
  唉!算了!我又叹了一声气,这大概是当天的第十六次叹息吧!
  (2)
  我和妹妹二个人生活在一起,大约是五年前的春天开始的吧!当时我二十二岁,妹妹十八岁;换句话?
  a我刚从大学毕业,准备找工作,而妹妹刚高中毕业,准备去念大学。我的父母表示;如果和我住在一起的话,就允许妹妹到东京念大学。妹妹说:没有关系。我也说:随便。于是父母就为我们找到了一间有个房间的宽敞公寓,房租由我负担一半。
  前面已经叙述过了,我和妹妹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绝对不会让我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因为我任职于电机制造公司的广告部,早上上班的时间比较晚,晚上则比较迟回到家里;而妹妹一大早就去上学了,傍晚就回到家里。因此,经常是我醒来时,她已经出门;我回到家里时,她又已经睡着了;再加上星期六、星期天我都花费在和女孩子的约会上,所以一个星期里只有和她说两三句,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形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我们几乎没有吵架的时间,也没有空闲去干涉对方的私事。
  虽然我想她可能也会有很多不寻常的事发生,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说出口,她已经是超过十八岁的女孩子了,想和什么人上床睡觉,我没有干涉的权利。
  但是,有一次半夜一点到三点,我一直牢牢地握着他的手。我下班之后回到家里,看见她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哭泣,我推测她会坐在餐桌前哭泣,大概是想要跟我要求什么东西吧!否则她只要坐在自己的床上哭就够了,何必让我看见呢?虽然我确实是一个?
  噶e又任性的人,但是,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可以推想得到的。
  所以,我就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着手。握着妹妹的手这种事情,自从小学时代一起去抓蜻蜓以来,从来未曾再发生过,妹妹的手比记忆中的─那当然是非常久远以前的记忆─要大得非常多了。
  结果她就这样一直坐着,不说一句话地哭了两个小时。她的身体内竟然屯积了这么多的泪水,这实在太令我惊讶了,要是我的话,大概哭不到两分钟全身就干涸了。
  但是,到了三点时我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累,再不结束的话,我也撑不下去了。在这个时候,身为兄长的我,不说句话是不行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还是开口说话。
  “我对你的生活完全不想干涉!”我说。“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随着自己的喜好去过吧!”
  妹妹点点头。
  “但是,我一直想给你一句忠告,最好能随时在皮包里放一个保险套,你当然有别于那些卖春妇。”
  听我这么一说,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簿,突然用力地朝我丢了过来。
  “你凭什么偷看我的皮包!”
  她大声怒骂。
  我知道她这个时候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为了不使她再受到任何刺激,我当然不能对她说我从来不曾去偷看过她的皮包。
  但是,不论如可她是已经停止哭泣,而我也能够回到自己房间,钻进被窝里去。
  妹妹大学毕业之后,任职于旅行,但是我们的生活形态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上班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非常有规律,而我的上班时间则和一般人回异,中午才进到办公室,然后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看报纸、一边吃中饭,下午两点钟左右才开始真正的工作,傍晚又得到广告公司去谈生意,饮酒应酬,每天都必须到了深夜才能回家。
  在旅行社上班的第一年暑假,她和一位女朋友一起到美国西海岸观光旅行(旅费当然是采用分期付款的)。在这趟美国之旅,她认识了一位年长他很多的计算机工程师。回到日本之后,仍然经常与他见面。虽然这种事情也是非常多见,但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对这种疯g大采购的旅行团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自从和那位计算机工程师交往以来,妹妹似乎比以后更为开朗,家事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穿着打扮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她非常喜欢穿工作服,或牛仔裤、卡其裙,现在则换上色彩鲜艳的裙装,而且每件衣服都亲自用手洗,仔细的熨烫,经常自己下厨、打扫房间。
  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征候,如果看到了女孩子有这个征候,男孩子通常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立刻逃开、一种是马上下了结婚的决定。
  后来妹妹又拿了那位计算机工程师的照片给我看,这是妹妹第一次拿她男友的照片给我看,这也是一种危险的征候。
  照片有两张,其中一张是在旧金山的海边照的,妹妹和那位工程师两人并肩而站,两个人都面带盈盈的笑意。
  “好漂亮的海岸线喔!”我说。
  “别开玩笑了!”妹妹说。“我是非常严肃的。”
  “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你最好什么也别说!”
  我再仔细看一下手上这张照片,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种一眼看去就令人非常讨厌的的话,就是这种脸了。而且,这种计算机技师长得和我高中时代最讨厌的社团前辈很像,虽然长相不差,但是故意装出一副头脑精明、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们上过几次床了?”我问。
  “你胡说些什么?”
  妹妹说着,满脸胀红。
  “请你不要老以自己的尺度来衡量这个世界,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吗?”
  第二张照片是回到日本之后才照的,照片里只有计算机工程师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皮背心,靠在一辆大型摩托车上,座椅上永着一顶安全帽,这张脸的表情完全和在旧金山时一模一样,大概是他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他很喜欢骑机车。”妹妹说。
  “我看得出来。”我说。“不喜欢骑机车的人是不会穿这种皮背心的。”
  我……大概又是因为个性偏激的缘故所造成的……于喜欢骑机车的人都不具有好感,因为这些人大多比较骄傲,喜欢装模做样;但是,对于照片上这个人,我不想加以批评。
  我静静地把照片还给妹妹。
  “可是……”我说。
  “可是什么?”妹妹说。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或许会和他结婚吧!”
  “他向你求婚了吗?”
  “嗯!”她说。“可是我还没有给他答复。”
  “嗯!”我说。
  “老实说是因为我觉得我才刚开始上班而已,还想自己一个人自由地游乐一番。当然,不同于你那种过于偏激的想法。”
  “应该说是健全的想法。”
  我强调地说。
  “可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和他结婚也不错。”妹妹说。“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拿起卓上的照片再仔细地再看一次,心里想:“还是算了吧!”
  这是圣诞节前的事情。
  (3)
  过完年后不久,有一天一大清早九点多钟,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正在听布鲁斯.史普林斯汀的“生在美国”,一边刷着牙。
  母亲问我知不知道妹妹交男朋友的事情。
  不知道,我说。
  母亲说她收到妹妹的信,信上说两个礼拜后妹妹要带那个男的一起回家。
  “该不是想要结婚了吧!”我说。
  “所以我想问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妈妈说。“我希望能在见面之前对他多了解一点。”
  “这个嘛!因为我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对这个人不怎么清楚,我只知道是一个年龄满大的工程师,好象是在ibm或什么公司上班,公司的名字是三个英文字母,要不然就是nec、或ntt。我只看过照片,长得不是顶好的,而且又不是我要结婚,所以我对他没什么兴趣。”
  “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家住在哪里?”
  “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说。
  “你不会去找他见个面,了解一下吗?”
  “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我的工作太忙,你不会两礼拜见面之后再问他吗?”
  结果,我比妈妈更早和这位计算机技师碰面。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妹妹说要到他家去做正式的拜访,我只好义不容辞地答应作陪。穿妥白衬衫、系上领带,再穿上最得意的西装,就到他家去了。那是一栋位在古老住宅街道正中央,非常豪华的住家,院子里停放着照片上经常看得见的五百cc摩托车。
  “哇塞!这么高级的住宅!”
  “今天真的要拜托你,千万别再玩笑了,正经一点可以吗?”妹妹说。
  “是的!遵命!”我说。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规矩─稍微太规矩而变得有点儿严肃─,而且非常厉害的人,他的父亲是石油公司的重要干部,我的父亲在静冈拥有一座石油的连锁店,所以这一方面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太远。
  他的母亲母亲用一个高级的盘子,端着茶出来。
  我向他们规矩地打过招呼之后,递上了了我的名片,并且向解释,本来应该由我的父母来拜访,但是正好他们今天有事不能来,所以就由我来代理,改天他们会正式来拜见二位。
  “我听儿子说过好几次了,今天看见了果然不假,是一位标致的小姑娘,而且我知道一定是一位好女孩。”
  他的父亲说。
  我心里想,他一定是调查得非常详细了。或许连十六岁都尚未初潮,以及深受便秘所苦这种小事,都知道得一清楚呢!
  等到这些客套话都结束之后,他的父亲为我倒了一杯白兰地,这种白兰地的味道实在美极了,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妹妹穿着拖鞋踢了我一下,提醒我不要喝得过多。
  这时候身为儿子的计算机技师一言不发,紧张地端坐在父亲身旁,一眼就可以看,在这个屋檐,他完全受父亲大权的支配,他身上穿着一件我以前从来不曾看过,样式非常奇怪的毛线衣,毛线衣里面是一件颜色非常不谐调的衬衫,看起来让人觉得这个男孩子很奇怪。
  谈话告一个段落之后,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计算机技师送我们两个人到车站。
  “找个地方一起喝喝茶好吗?”
  他邀请我和妹妹。虽然我对喝茶没兴趣,也不想和穿着这么奇怪毛线衣的男孩子同桌,但是,断然拒绝可能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同意三个人一起到附近的咖啡店喝茶。
  他和妹妹都点咖啡,点了啤酒,可是这里没有卖啤酒,没有办法我只好也喝咖啡。
  “今天真是谢谢你,帮了一大忙!”
  我向我道谢。
  “那里的话,这是我应该的。”
  我学着大人的口吻说,因为我已经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力气开玩笑了。
  “常常听她提起大哥的事。”
  大哥?
  我用咖啡匙的柄挖挖耳朵,再把它放回桌上。然妹妹又用脚踢了我一脚,但是,我觉得计算机技师应该是不懂这个动作的意义。
  “看你们两个人感情这么好,实在让我非常羡慕。”他说。
  “一有高兴、有趣的事情,我们就互踢彼此的脚。”我说。
  计算机技师一副不解的表情。
  “他在开玩笑啦!”
  妹妹不太高兴地说。
  “他讲话就是这样的!”
  “我是在开玩笑的。”我也说。
  “两个人住在一起,总得彼此分担家事,她分到的是洗衣服,我分到的是讲笑话。”
  这位计算机技师─正确的名字叫做渡边升─听了之后也稍微安心地笑了笑。
  “气氛爽朗一点不是很好吗?我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庭,气氛爽朗是最重要的。”
  “说得也是啊!”
  我对着妹妹说:
  “气氛爽朗是最重要的,你太神经质了。”
  “不要再开玩笑了。”妹妹说。
  “我想尽可能在秋天结婚。”渡边升说。
  “结婚仪式还是在秋天举行最好。”我说。
  “还可以叫栗鼠和大熊一起来参加。”
  计算机技师哈哈大笑,妹妹却没有笑,她好象是真的生气了。因此,我就推说另外有事,然后起身离席。
  回到公寓之后,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明了整个事件大致的情形。
  “这个男孩还不怎么坏。”
  我一边掏耳朵一边说。
  “不怎么坏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人满诚实的,至少和我比起来算是老实人。”
  “和你当然是没得比了。”母亲说。
  “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谢谢了!”
  我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说。
  “那么,他是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呢?”
  “大学?”
  “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呢?那个计算机工程师。”
  “这种事你可以问问当事人。”
  我说着就把电话挂断。
  然后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心情非常郁闷地一个人喝着酒。
  (4)
  为了意大利面而和妹妹吵架的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上午八点半才起床。
  和前一天一样,天空中没有半片乌云,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我觉得好象全完是昨天的延续似的,夜里一时中断的人生又重新开始了。
  我将汗湿了的睡袍和内裤丢道洗衣槽里,淋了浴,又剃了胡须。一边剃的时候,一边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实在非常懊恼。不过,遇到这种无可抵抗的事情也实在是莫可奈何。不过,以后还有机会,说不定下个星期天一切都会很顺利。
  我到厨房烤了两片面包,烧了一壶咖啡,原本想听听fm播放的节目,但是想到录像机的监听系统已经坏,只好作罢。改为一边看报纸的读书栏,一边啃着面包。读书栏里介绍的新书没有一本是我想要看的,那里的书不是关于“年老犹太人的空想与现实交错所造成的性生活”,就是关于分裂症治疗的历史性考察,实在搞不懂,报社那些编辑大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奇怪的书来介绍。
  吃完了一片烤得焦硬的面包之后,把报纸放回桌上,这时候才发现果酱瓶子下面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妹妹一贯的字迹,她写着:因为星期天的晚上要叫渡边升一起来吃晚餐,所以希望我也能够留在家里,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我吃完了早餐,拨拨掉落在衬衫在面包屑,将餐具放进了水槽,打电话到到妹妹上班的旅行社。
  妹妹接到电话之后:
  “现在我手边的事情非常忙,十分钟之后再打电话给你。”
  二十分钟之后果真打电话过来,在这二十分钟之内,我一共做四十三次的伏地挺身,手脚合计剪了二十根指甲,穿好衬衫、打好领带、选好了长裤,并且刷了牙,梳了头发,打了两个哈欠。
  “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妹妹说。
  “看了!”我说“但是,这实在糟糕透,这个星期天我早就好别人约好,如果能够早一点说的话那就好了。
  现在才知道实在非常可惜。”
  “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怜!我想你这个约大概是和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女孩子吧!”妹妹语气冷淡地说。“不可以改在期六吗?”
  “星期六一整天都必须待在录像室里,因为现在正在制作电动抹布,所以那一天会非常的忙。”
  “那么就跟她取消好!”
  “那么你来付取消费吧!”我说。“现在是一种非常微妙的阶段。”
  “没有那么微妙吧!”
  “虽然不应该是这样…”我坐在椅子上一边整理衬衫和领带,一边说。“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不侵彼此的生活吗?你和你的未婚夫共进晚餐─我和我的女朋友约会,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你一直都没有和他好好聊过吧,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只和他见过一次面,而且那是四个月的事情,不是这样吗?虽然你们也有好几次见面的机会,可是你每一次都故意逃开,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我求你和他一起吃顿饭,好吗?”
  因为妹妹说话也有她的道理,所以我也只好默默的无以言对。确实我总是用最自然的方法来逃避和渡边升见面,而且渡边升和我之间实在没有任何共通的话题,我讲的笑话他也听不懂。
  “拜托你啦!只要这一天就好了,从此以后,到这个夏天为止,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的性生活了。”妹妹说。
  “我的性生活不算什么啦!”我说。“或许到这个夏天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发生。”
  “不管怎么样,请你星期天一定要待在家里。”“我无能为力!”我断然地回绝她。
  “说不定他会帮你修理录像机,那个人在这个方面非常擅长。”
  “还有这点好处呢!”
  “你不要老想那些奇怪的事!”
  妹妹说着就挂断电话。
  我系好领带就出门上班去了。
  这个礼拜一直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好象是每天都是每天的延续似的,星期三的晚上,我打电话给我的女友,告诉她为工作忙碌,这个周末不要见面。因为我已经三个礼拜不曾和她见面了,所以她当然不太高兴。接着我没有放下话筒,继续拨电话给那个女大学生,但是她不在家,星期四、星期五她都没有在家里。
  星期天早上,我八点就被妹妹叫起来了。
  “我要洗床单,你不能再睡那么晚。”她说。
  然后就拆下枕头套和床单,也叫我脱下睡衣,我没有地方去,只好进浴室洗个澡,顺便刮刮胡须。我觉得这个家伙愈来愈像妈妈了,原来女人也和鲑鱼一样,无论过程如何,最后总会回到相同的场所。
  洗完澡之后,我穿上一件短裤,套上一件胸前的字几乎都已褪尽了的t恤,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开始喝柳橙汁。觉得体内还留存着昨夜的酒精,连报纸也不想看了。桌子上有一个苏打饼干的盒,于是我就拿了三、四片来吃,代替早餐。
  妹妹将被单放到洗衣机里,然后就不停地收拾整理我的房间和她自己的房间,整理完了之后,又用洗洁剂擦洗着客厅和厨房的墙壁和地板。
  我一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开美国朋友送我的裸女照片,仔细观察研究一番之后才发现,女性性器事实上也有大小不同之别,和身高、以及智商是完全一样的。
  “嘿!看你在这里闲着无聊,不如帮我买东西吧!”
  妹妹说着,就硬塞给我一张写满采购物品名单的纸条。
  “请你不要在这里看这种书,这个人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我把裸照放在桌子上面,瞪着纸条。莴苣、蕃茄、芹菜、沙拉酱、熏鱼、洋葱、浓汤包、马铃薯、洋芹菜、牛排肉三片……。
  “牛排肉?”我说。“我昨天才吃了牛排,我不想再吃牛排,吃炸肉饼比较好!”
  “或许你昨天真的吃了牛排,但是我们没有吃啊,请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而且,没有人会用炸肉饼来招待客人的吧!”
  “如果有女孩子请我到她家里去吃炸肉饼的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再端出一盘切得细细长长的白甘篮菜、香浓的味噌汤……这种吃法多么生活化啊!”
  “不管怎么样,今天已经决定吃牛排了,杀了我也不愿意做炸肉饼你吃,今天你就不要再自以为是,和我们一起吃牛排吧!求求你。”
  “好吧!”我说。
  虽然有时候我的怨言似乎多了一些,但是归根究底我还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
  我到邻近的超级市场照着菜单购物,然后又到附近的酒店买了一瓶四千五百圆的香槟,打算以这瓶香槟作为送给他们两个人的订婚礼物。我想大概只有非常亲切的人才会为他们设想得如此周到。
  回到家之后,看到我的床上端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马球衬衫,和一件没有一点点绉纹的棉质长裤。
  “换上这套衣服!”妹妹说。
  算了!换就换吧!我心里想着,不说半怨言就把衣服换了下来。不论我还有什么意见,今天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这样会觉得气氛和平些。
  (5)
  渡边升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当然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那辆五百CC机车的排气声,远在五百公尺远的地方就听得一清二楚。从阳台探头出去往下看,看见他将摩托车停靠在公寓玄关旁,然后脱下了安全帽。非常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脱下安全帽之后,身上所穿的服装还算正常。一件花格子衫,配一件白色长裤,再加上一双咖啡色的鞋,唯一显得唐突的是鞋子和皮带的颜色不搭调。
  “好象是我们家大小姐的朋友来了!”
  我对着正在流理台削马铃薯皮的妹妹说。
  “能不请你先招呼他一下,我现在得忙着厨房的事情。”妹妹说。
  “这样不太好吧!他是为你而来的,更何况我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讲,还是让我来煮饭,你们两个人去聊天。”
  “别胡闹了!你会煮饭吗?快去招呼客人吧!”
  电铃一响,打开大门,渡边升就站在门口。我带他到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他带了一盒特大号的冰淇淋来当做礼物,但是,我们家的冰箱冷冻库太小,根本装不下这么大盒的冰淇淋。我觉得他像一个还需要照顾的大男孩,到女友的家做客竟然还带着冰淇淋。
  接着我问他想不想喝啤酒,他回答不喝。
  “体质不适合喝酒。”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喝一大杯啤酒下肚就觉得很恶心。”
  “我在学生时代曾和朋友打赌,喝了一打啤酒,结果购了不少钱。”我说。
  “喝完了有什么感觉呢?”渡边升问。
  “整整两天小便里都有啤酒的臭味。”我说。“而且,不停地放屁……”
  “喂!请你帮忙看看录像机吧!”
  妹妹好象看见了不吉的烟幕,端了两杯柳橙汁在桌上说。
  “好啊!”他说。
  “听说你很能干?”我问。
  “还好啦!”
  他没有丝毫不高兴的回答。
  “以前我非常喜欢组合型玩具、或收音机,家里有什么电器坏了,都是由我来修理。录像机什么地方坏掉了呢?”
  “没有声音!”
  我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让他了解声音出不来的情形。
  他坐在电视机前,一一地去按电视机上的按钮。
  “安培系统坏掉,里面没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
  “用归纳法。”他说。
  归纳法?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于是他将所的线路全部拆了下来,一个一个仔细检查。这时候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易开罐的啤酒来,坐在一旁一个人喝。
  “喝酒好象是一件满有趣的事情?”
  他一边用螺丝起子转着螺丝,一边对我说。
  “还好啦!”我说。
  “我喝了这么多的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我来不去比较。”
  “我也该练一下了!”
  “喝酒也需要练习?”
  “嗯!当然啦!”渡边升说。“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先从白酒开始,在一个大玻璃杯里放进白葡萄酒和冰块,如果你觉得味道还是太强的话。就再放一点柠檬片,要不然也可以加果汁下去调配成鸡尾酒。”
  “我会试试。”他说。
  “啊!果然毛病出在这里。”
  “那里?”
  “前置安培和电源之间的连结线,连结线的左右各有一个固定的安定栓,这个安全栓很容易上下摇动,但是,电视机这么庞大,应该不会任意搬动的。”
  “大是我要打扫时将它移动了。”妹妹说。
  “也很有可能!”他说。
  “这也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吧!”妹妹对着我说。“竟然生产出这么粗糙的产品!”
  “又不是我制造的,我只不过负责广告而已。”
  我小声地说。
  “如果有十字型的起子的话就可以很快地修理好了。”渡边升说。“有吗?”
  “没有!”我说。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那么我骑车出去买吧!只要有一支十字型起子,家里要修理什么都会很方便的。”
  “大概是吧!”
  我已经全身都毫无力气了。
  “但是,你知道五金行在那里吗?”
  “知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
  渡边升说。
  我又从阳台探出头去,看着渡边升戴上安全帽,骑上摩托车。
  “这个人不错吧!”
  妹妹说。
  “心太软了!”我说。
  (6)
  电视修理好了之后乡,已经将近五点钟了,因为他说想要听点音乐,于是妹妹就放了胡立欧的唱片。胡立欧!天哪!我心里想,算了!反正今天窝囊事已经全都让我尽了!
  “大哥喜欢听什么音乐?”渡边升问。
  “我非常喜欢听这个!”我在说谎。
  “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听鲁斯.史普林斯汀,或者杰夫见克!”
  “那些我都没听过!”他说。“也是这类的音乐吗?”
  “差不多。”
  接着他就开始述说他现在所属的设计团,正在开发新的计算机,这个系统可以计算出铁轨上发生事故时,为了有效的回转驾驶,最精确的时间。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很方便,但是,这个原理对我而言简直就像法语的动词变化一样难懂。
  他热心地为我解释时,我一边适切地点头,脑海里一直想着女人的事。今天到底要和谁一起喝酒,到什么地方去吃饭,该进那一家旅馆?我一定是天生就对这方面的情有偏好,有人喜欢玩汽车模型,有人喜欢研究计算机程序设计,而我则喜欢和女人上床。这一定有一种超越人力的宿命。
  我喝完了第四瓶啤酒时,晚餐才准备好,烤鲑鱼配浓汤、牛排配沙拉、炸薯条,妹妹的手艺一直不坏。
  我开了香槟独饮起来。
  “大哥为什么会到电机工厂上班呢?听你的谈话,似乎对电器的事情不怎么喜欢。”
  渡边升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
  “这个人上班才不管公司在做些什么呢!”妹妹说。“只要是工作轻松,又有吃有玩的,他就会去了。”
  “对!说得有理!”
  我非常同意她的看法。
  “脑子里只有玩乐的事情,什么认真工作、努力向上,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和夏天的蟋蟀一样!”我说。
  “但是你喜欢和认真、勤快的人在一起。”
  “话不能这么说。”我说。
  “别人的事情和我是不相干的两回事,我只考虑到我自己,别人的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虽然我确实是一个很下流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去干扰到别人的生活或生活。”
  “你绝对不是一个下流的人!”
  渡边升反射性地说了出来。这个家伙的家教一定不坏。
  “谢谢!”
  我说着举起了酒杯。
  “祝你们订婚愉快!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喝酒好象不太够意思。”
  “婚礼准备在十月举行。”渡边升说。
  “不过不打算请栗鼠和大熊。”
  “没有关系。”我说。
  天哪!这家伙竟然也会和我开玩笑!
  “那么,要到什么地方度蜜月呢?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吗?”
  “夏威夷。”
  妹妹简洁地回答。
  于是我们就谈起飞机的事情,因为我看了几本飞机失事相关的书,因此在这方面可以向他们长篇大论一番。
  “飞机破片上的人肉经过太阳烘烤之后,几乎熟得可以吃呢!”我说。
  “喂!吃饭时不要讲这种恶心的话!”
  妹妹举起手来,瞪了我一眼说。
  “这些话可以去向别的女孩子吹牛,不要拿到饭桌上说。”
  “大哥还不打算结婚吗?”
  渡边升插嘴地说。
  “没有机会啊!”
  我一边放了一根炸薯条进去嘴里,一边说。
  “必须照顾年幼的妹妹,还必须应付一段很长的战争。”
  “战争?”
  渡边升大吃一惊地问:
  “什么战争呢?”
  “无聊的笑话,别理他!”
  妹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
  “是无聊的笑话!”
  我也说。
  “但是,没有机会这是事实。因为我性格太偏激,不喜欢自己洗袜子,所以一直找不到一个能容忍我这个缺点的女孩。这点和你大大地不同了。”
  “为什么不喜欢洗袜子呢?”
  渡边升问。
  “别再开玩笑了!”
  妹妹用疲惫的声音加以说明。
  “袜子我每天都有洗啊!”
  渡边升点点头,大约笑了一秒半左右。我决定下次让他笑三秒钟。
  “但是她不会一辈子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呀!”
  他指的是我妹妹。
  “妹妹和哥哥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说。
  “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可是半句话都没说!”
  妹妹说。
  “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生活,真正大人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人与人之相诚恳的相处。这五年来确实是和你相处得很和乐、很自由,但是,最近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生活的本质,你老是想着你自己的事情,想要和你谈点正经的事时,你却老是开玩笑!”
  “因为我个性内向。”我说。
  “是傲慢!”妹妹说。
  “内向又傲慢!”我一边倒着香槟,一边向渡边升说明。
  “我是一个内向加傲慢的综合体。”
  “我懂你的意思。”
  渡边升点点头说。
  “但是,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话……换句话说,如果她和我结婚了的话……大哥你还是不想找一个人结婚吗?”
  “大概是吧!”我说。
  “真的?”妹妹问我说。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的朋友中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仍然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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