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香车一到场中,竟一直冲向人群中央,方才把马一勒,御车老者倏地从车辕上站立起来,顺手一掀,面罩揭开,人群响起一阵惊诧的呼叫道:“啊!绿林圣者。”
接着香车软帘一动,灰袖飘飘,飞出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尼来,人群又不禁高喊道:“三光神尼!”
绿林圣者卓立车辕,双目精芒一闪,高声说道:“各位武林朋友,大概都急于知道那位屡次行凶的香车主人是谁吧?”
在场群榷虽都认定赤地千里父女和武继光是屡次行凶的凶手,但经“风尘三友”力加指斥,心里多少有点怀疑。此刻绿林圣者突然提出这问题,场中立时鸦雀无声,一起张大眼睛,静待下文。
“想不到此人竟是太岳庄主穆天虹。”
一字一字,锵锵由绿林圣者口中吐出,语音清朗肯定,群雄相顾失色。
绿林圣者目光在全场一扫,继续又道:“也许大家会怀疑,穆某往日在江湖之上颇负盛名,怎会做出这宗事来?老夫可以告诉各位,一个大奸大恶的人,往往会利用一些小恩小惠哄骗世人,以图掩其恶,饰其非,正如昔日王莽恭谦下士之时,谁会料到他后来篡汉呢?”
绿林圣者在江湖地位极尊,说出来的话,较比“风尘三友”份量又自不同,在场群雄虽仍心存疑窦,但已相信了一半,不由一齐把目光转向太岳庄主夫妇。
穆天虹硬有那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劲儿,仍然冷傲地静立一旁,斜睨着绿林圣者不发一语。
峨嵋派掌门人罗浮子为人执拗无比,直到此时仍认定符风是凶手,倏然往前一趋身,抗声发话道:“圣者所言未免过于武断,但不知何所根据?”
绿林圣者双目陡地一睁,精芒进射,仰面一阵哈哈大笑,其声铿锵,直震得四野声回,山鸣谷应,群雄一齐掩耳不迭。
显然这位绿林圣者经罗浮子这一反问,激起了心中怒火。原来蛾嵋派上代掌门人鹿耳道长和他相交莫逆,那时,罗浮子仅是一个小道童,他想不到今日罗浮子居然敢用这种质问口吻对长者说话,直气得肝火大动。
三光神尼知绿林圣者不屑答复罗浮子的质问,遂低低宣了一声佛号接口道:“大家只知近年江湖之上有太岳庄主穆天虹其人,并做了几桩漂亮事,但不知在场同道,谁人知道他的出身派别?太岳庄又在什么地方?贫尼认为,既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又何必故示神秘,藏头露尾呢?”
“自香车事件发生后,贫尼与圣者不惜亲入江湖,到处追查,最近才略得端倪,为使武林同道目睹其行凶铁证,才示意风尘三侠与小徒莫丹凤用香车把诸位同道引来,俾使其奸恶得昭于大众。”
三光神尼说完这番话,大家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希望找到一个明白太岳庄主底细的人,可是,他们失望了,连罗浮子与飞云堡主也都不知其出身来历。于是,人群一阵哗然,列有若干被害门派的人纷纷拔剑而起,对着穆天虹夫妇,怒目而视。
绿林圣者又飘身纵到太岳庄主所乘的那辆香车之前,指着车厢,大声道:“此魔于武当上清宫行凶之时,老夫迟到一步,未能截下此车,仅遥向车后运用大罗天罡掌,印了一只手印,以为日后追查线索之用。”
话落大袖一拂,木屑纷飞,红色朱漆的车厢上果然现出一个深有半寸的手印来,绿林圣者陡然双目射出,两道慑人的光焰逼视着太岳庄主,宏声喝道:“穆天虹,你今还有何说?”
穆天虹神色自若,仰视苍穹,呼呼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穆某虽不敢武断地说,这是你们预先设好的圈套,串通来计算我夫妇,但愿以往昔那点虚名,为先前之事作一明证。”
飞云堡主哈哈大笑道:“真个英雄所见略同,在下早就有感觉。”
罗浮子更是怒冲冲地大声吼道:“飞云堡与峨嵋派都是身受其害的人,若然太岳庄主真的是凶手,难道还会故意袒护他不成?况且地灵门的邪功与众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贫道谨此公告诸君,莫为真凶所蒙蔽。”
这一来,空气立形缓和,群雄不由又迟疑起来。
“怪叫化”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倏地趋前一步,啧啧怪笑道:“别人之事,我叫化从此不再过问,丐帮子弟的近百条性命,我却不能不向你索还,穆天虹你若是条汉子,就坦率地承担下来。”
穆天虹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不必狗仗人势,别人怕你‘风尘三友’,我穆天虹却扦没有把你们看在眼里呢!”
莽头陀大怒,纵身一掌劈去,同时厉喝道:“我把你这伪善的狠毒东西活劈了。”
掌声呼呼,犹如一股狂飙,匝地卷起。
穆天虹冷哼一声,举掌轻轻一挥,就势斜跨两步,脸上勃然色变,莽头陀一掌无功,身随掌进,举掌又待攻出,倏然,人影一闪,罗浮子已挺身将他拦住道:“此事真相未明,阁下此举未免太过鲁莽。”
莽头陀怪眼一翻道:“你准备架梁替他挡灾?”
飞云堡主王强也忽地趋前发话道:“风尘三友向来处事公平,何以今天硬行替人出头,兄弟倒要请教了。”
怪叫化纵身跃到莽头陀身旁,哈哈狂笑道:“你们都能抛弃本门的血案不管,反而偏袒仇家,我叫化可没这糊涂,今日之事,事实俱在,任何人出面,也难阻我丐帮复仇的决心。”
“你们三人,今天是一定要蛮干到底了?”
“丐帮百余条子弟的性命岂可置而不问!”
罗浮子倏地拔出背上古剑来,冷冷地道:“你既一意孤行,贫道倒要称称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怪叫化仰天长笑道:“久闻峨嵋剑法,江湖独步,老叫化倒真想见识几招,开开眼界。”
就这时刻,人群陡地一声佛号,一个宽袍大袖,满面红光的僧人,走了出来,把两人隔开道:“今日这事不是动武可解决的,老僧认为绿林圣者老前辈德高望重,料无虚语,道友还宜三思。”
这位僧人乃是少林振执掌经堂的住持悟真禅师,在寺内地位极尊,与掌门人紫虚上人乃是同辈。
罗浮子虽然桀骛无比,倒不敢不对他客气三分,忙稽首道:“圣者之言或有所据,但贫道绝不信似穆庄主这种忠义任侠之人,会是杀人如草芥的凶手,更何况‘赤地千里’符风的凶名,寰宇尽知,何能轻轻置而不问?”
赤地千里符风静立一旁,早就沉不住气了,罗浮子等一再提到他的名字,不禁心头大怒,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待有出手之意。
武继光眼看今天局面复杂已极,连绿林圣者与三光神尼这种在江湖极享隆誉的奇人尚难使大家深信,可见穆天虹平日在江湖声望之隆了,符风父女和武林人结怨已深,若再不加以忍耐,静候事态发展,一旦动手,这个误会便永远无法澄清。一见符风怒容于色,赶紧把他拦住,悄声道:“请师兄再忍耐片刻,切莫冒昧出手。”
赤地千里无奈,只得又把怒火强压下来。
只听悟真禅师徐徐开言道:“关于赤地千里符施主往昔行凶之事,贫僧暂不置评,但今日贫僧便是亲自追缀穆庄主这辆香车的人,从他那神秘的春花别墅起,一直追踪到此间,并已侦得他此行目的,便是为血洗野孤禅寺,至于他因何要用这种香车,那就不得而知了。”
怪叫化冷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意图张冠李戴,嫁祸符风父女罗!”
少林派数百年一直在武林中居于领导地位,声誉既隆,门规森严,悟真禅师以经堂住持身份历历指证,在场群雄焉有不采纳之理?
太岳庄主穆天虹为人沉鸷无比,虽明知今日之局大为不利,仍然故示从容。他深知符风父女与武林各派结怨已深,纵有绿林圣者、三光神尼以及风尘三友等替他出面洗雪,但这种有深仇大恨,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消除的?
相反地,太岳庄近十余年来的沽名钓誉已予江湖人以极深的印象,短期内断难动摇,他坚守言多必失这句话,尽管大家交替指责,他仍安之若素,并不思量逃走,因为一经逃走,那无异承认了自己做贼心虚。
今日聚集在野狐禅寺门前广场的各派高手不下一百多人,有的是追缀风尘三侠那辆香车来的,有的是追缀符风父女来的,有的是追缀武继光来的,唯有少林一派乃是追缀太岳庄主来的,此刻已连渐向穆天虹夫妇逼近。
而丐帮的人也是跃跃欲动,一时之间,场中情势突变,眼看一场暴风雨已渐来临。
罗浮子倏然悬空一震剑,大声道:“任何一派倘若皂白不分,敢于向太岳庄主侵犯,便是峨嵋振的敌人。”
飞云堡主也拔剑出鞘,纵身一跃,挺立在太岳庄主身旁,嘿嘿冷笑道:“飞云堡与峨嵋派同一步调,诸位瞧着办吧!”
这一来,情势更形紧张,太岳庄主穆天虹忽于这时高声发话道:“穆某自问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无一件不可昭之日月,想不到江湖朋友,竟因那凶魔之事,如此诬蔑穆某,实令穆某痛心至极。”
绿林圣者与三光神尼为江湖前辈人物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奇人,平日深为武林人所敬服,万想不到两人同时出面,竟无法澄清此事,三光神尼修为高深,倒还不怎样,绿林圣者却实在蹩不下满腔怒火,忽地纵身而起,冲到罗浮子面前喝道:“老夫实为鹿耳道长惋惜,怎的竟教出你这种糊涂东西来,还不与我闪开!”
陡地往前一趋身,伸手向太岳庄主手腕扣去。这一式疾逾奔电,玄奥已极。
穆天虹自知危机四伏,早巳暗中戒备,绿林圣者手才伸出,他已滑步拧身,从容闪开,身法玄奥,连紧挨身旁的罗浮子都不知他用的基什么身法。
绿林圣者大喝一声,倏地化抓为拍,一掌疾逾奔电地向穆天虹背心拍去,他的功力既深,大罗天罡掌又为武林一绝,穆天虹纵身怀绝技,也难逃这极其突兀的一切。
就这时刻,呼地一条紫影长虹般射到,跟着一股紫影隐夹一阵异香,霭霭向绿林圣者击出的掌风迎去。绿林圣者重重哼了一声,不自主地连退了五六步,一蓬紫血直从口中血雨般喷了出来。群豪不由一齐大骇,绿林圣者年近百岁,大罗天罡掌独步江湖,竟然一招不到便败在对手手里。
倏闻三光神尼高喝一声道:“快闪!”
灰袖电闪,疾向绿林圣者扑去,大袖疾挥之下,连发八掌。
原来就在那股紫雾未出的同时,寺侧林中,宛如飞虹一般射出二蓬闪闪金芒,撒网一般丝丝向场中射来。
刹时,惨呼震天,在场之人至少有三分之一受伤,其余的幸得三光神尼出声警告,得以用掌风、兵刃护住全身,方得幸免。
武继光于绿林圣者发掌向穆天虹攻击之时,已发现一条淡紫影向场中飞来,心念微动之下,绿林圣者已被震伤内腑,踉跄后撤,当下大喝一声,猛向那条紫影扑去。
但却迟下一步,漫天闪闪金芒已迎面袭到,他曾在春花别墅见过这种暗器,认得是“百足金蜈燕尾针”,立时白玉箫一圈一套,舞起一幢白色光影,将燕尾针震落,就这稍一停留之际,条紫影早已不知去向。
这时,场中秩序大乱,穆天虹夫妇已趁场中一乱之时走得影无踪,赤地千里符风见穆天虹已走,仰天一阵啧啧怪笑,一拉白衣罗刹符小娟猛喝—声道:“走!”
纵身跃上香车,长鞭一卷,劈啪声响,车轮转动,如飞地奔去。
绿林圣者睁眼一看场中情形,不禁长叹一声跃去。
三光神尼却于这时缓慢向继光走来,低低念了一声佛道:“小施主可曾看清刚才来的是什么人么?”
要知三光神尼乃是老一辈中的前辈空门隐侠,竟这般降尊向他垂问,可见对他是如何看重了。
武继光皱着眉头,把头连摇道:“只发现一条紫影,不知是男是女,不过这宗暗器,晚辈却见过一次,那是漠北来客中一种绝毒的暗器,系由金蜈鞭中发出,名叫‘百足金蜈燕尾针’。”
“你是在什么地方见着这个漠北来客?”
“在穆天虹的春花别墅中曾见两个漠北来的客人,一名妙笔书生文宇屏,另一个名叫‘鸿姑娘’绿袄女郎,不过我敢断定他两人绝没有紫衣人这般功力。”
提到漠北来客,三光神尼的脸色显得十分凝重,半晌,方才慨叹一声道:“贫尼早已料到,果有这么一天,可惜这许多门派中的同道,仍然执迷不悟,只怕中原武林从此多事。”
忽又转头对依偎身旁的莫丹凤宫主道:“为师近有几桩急事待办,你暂时和武少侠在江湖一同行道吧,也许最近黄龙道友会来寻找你们两人。”
话落,至着风尘三友微微一颌首,灰袖闪动,瞬刻已出去了二十余丈外。
此刻场中一片凄惨之状,罗浮子、飞云堡主自觉没趣早已走了,其余各派的人,有的去追踪穆天虹夫妇,有的在场中救护死伤的同时,风尘三友则满面怒容地可立一旁,乃见三光神尼已走,方才一齐走近继光身旁。
怪叫化慨然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一般武林同道竟糊涂至此,致坐失时机,使元凶逃窜了。”
继光突然豪气干云地长笑一声,道:‘既已确知穆天虹是元凶首恶,今后还怕他飞上天去么?”
“怪叫化”终觉心犹未甘,突然怪眼一翻,冷笑道:“风尘三友这点虚名,绝不愿就此莽送,不管穆天虹身后的靠山是什么人,老叫化定要斗他一斗。”
三个风尘怪侠此刻均已满腔怒火,怪叫化话未说完,“莽头陀”与“脏道士”已当先疾奔。
莫丹凤眼望着风尘三友的背影,突然一拉继光道:“光哥哥,我们也走吧!”
继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莫丹凤纵身跃到香车之前,迅速将两匹马解下,把缰绳朝继光一抛,当先纵辔疾驰,二人一前一后赶了约有五六里路,丹凤突然把马一勒,对着继光轻声道:“我们先休息一会,晚间去探探那座野狐禅寺好么?我想这座野孤禅寺,在江湖上无什么声名,太岳庄主何以忽然要袭击他们呢?其中必有缘故。”
继光点头表示同意道:“我看那个‘昧灵和尚’也决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因为大家都为争论凶手之事,把他忽略过去,只怕今晚要去的不只是我们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把马转入了路旁的一座松林中,就在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他们从见面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为揭开香车之谜而忙得没有时间谈及私人的事,这时才算稍有空暇。
莫丹凤把一颗臻首紧靠在继光肩上,默默地休息了一会。突然仰起面孔道:“光哥哥,你那颗药丸真好,吃下去后,使我内力骤增,师父见了,惊奇得不得了,她说,我的内力至少已经增加了三十年呢!”言下得意已极,继光已在邯郸老人的留柬上得知了这丸药的效力,故并不感动惊奇,但不为阻她高兴,不禁握着她的玉手,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的‘贝叶神功,,进境一定很快罗?”
“师傅对那‘贝叶神功’也大加称赞,认为比本门的‘小乘禅功’更为精深,叫我同时习练玄、佛二种功夫。”
“那天黄龙道长在郡王宫时,不是说带你去拜师么?怎么没有去呢?”
莫丹凤突然一阵咯咯娇笑道:“说起来真是好玩极了,黄龙子所要我拜的师父,就是我现在的师父嘛。因为当初拜师时,师父亲自到尚书府来找我,她说当年和我爸爸相识,要为故人一尽绵薄,故我并没有到过她静修之所,当黄龙师伯把我带到‘真言庵’时,才知就是她老人家。”
“那你还没有修习‘玄都宝笈’上的武功罗?”
“黄龙师伯说,要等一年后,我对‘贝叶神功’已具心得之时,再和你一同练习。”
“和我一同练习?”继光顾觉这话有些意外。
“难道你不觉得高兴?”
她用力把继光的手掌摇晃了两下,极其兴奋地道:“黄龙师伯很喜欢你呢!”
若果继光稍为留心,必可听出她这种兴奋还包含了另一种意义,因为黄龙子是莫郡王最为知心的朋友,对莫丹凤已毅然负起监护人的责任,自然对她的终身大事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高兴,不过我恐怕没有这机会,我还得前往漠北呢。”
“去漠北?”
“嗯……”
“为什么?”
突然—阵脚步声响,一人重重咳嗽了一声,方才慢慢走了过来。
继光霍地跳起身来道:“什么人?”
“大哥,是我。”说话之间,那入倏忽到了面前,竟是一个蓄有三撇鼠须的黄衫老者。
莫丹凤不禁大为惊异地翻着一双乌溜大眼,只是看着继光。
她不明白,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公公,会喊他大哥。
继光忙替她介绍道:“这位乃是江湖驰名的‘四海神偷’老前辈。”
莫丹凤曾听三光神尼提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位怪杰,忙上前行礼道:“莫丹凤参见神偷老前辈。”
四海神偷已知这位莫宫主和继光的关系不寻常,当下哈哈一笑道:“老前辈实不敢当,你就喊我一声三哥好啦。”
这下又把她弄糊涂了,若说喊声大哥,那也还说得过去。为什么偏偏要喊三哥呢?其实,四海神偷是依照他和百毒尊者三人的排行来说的,他比百毒尊者小二岁,应该是第三,莫丹凤怎么会明白呢?
四海神偷说过这话后,不再和她搭讪。脸色倏然一正,长叹一声道:“老偷儿绝未想到此事竟关连到了整个武林劫运。”
继光不禁大吃一惊,急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蓦然,一人远远接口大笑道:“老偷儿居然也得到了这消息。”
声落人到,竟是百毒尊者,但见他一脸风尘之色,神情之间显得甚是疲惫。
继光忙又给莫丹凤介绍两个老怪物曾会合一处,谈起这次睹赛事来,双方所得的消息竟是一般地多,谁敢没有占胜场,继光不明他两人所打的哑谜,急问道:“你们二位所获得的准确消息如何?据我所知,原来这香车主人竟是太岳庄主穆天虹所弄的玄虚。”
接着便把午间紧张的一幕详细地说了一遍。
四海神偷点头道:“屡次行凶的,确实是穆天虹。”但怕他不信服,唯恐他意气用事,忙劝道:“依老偷儿看来,此事绝不简单,大哥还宜三思而行,老偷儿虽不过问江湖之事,但对当年楚水长鲸陈子亮、武当铁木道长、青城凌霄剑客一去漠北,永无消息之事,至今犹感怀疑,证明那个漠北来的绿袄姑娘与妙笔书生,极可能是穆天虹身后的人,要是这样漠北的这股势力倒不可不防呢!”
一提到漠北之事,继光倏又想起师父万里云烟陆通去漠北,至今全无消息之事,再想想近日所发生的种种不平凡的事,觉得四海神偷的话深为有理,忙抱拳一揖到地,极其诚恳地谢道:“三哥金石良言,自当铭诸肺腑,但我既承袭了先师全部衣钵,定当以一身所学尽力与这批恶魔周旋,以图消弭这场浩劫。”
四海神偷哈哈大笑道:“壮哉斯语。”
随即偕同百毒尊者,双双对继光一揖道:“我等两人,江湖人素以老怪物视之,数十年来,很少遇见真正的硬对头,这次追捕大哥调查香车事件,才知这点点功夫,实在不值识者一笑,拟暂别大哥,将荒芜的几种功夫重新修习一番,将来大哥扫荡群魔之时,也可稍作臂助。”
话落,双双跃身跃去。
继光见他俩走了,回味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心里不禁激动异常,心想,许多至情至性的人都因性情怪僻,被人误解,他两人何尝不是极富情感的人呢?
自四海神偷两人来后,莫丹凤一直就没说过话,这时见武继光兀自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不禁缓步上前道:“光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我在想穆天虹的伪善面孔揭穿后,不知又将出些什么花样?”
莫丹凤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爸爸一生正直,诚意待人,凡属江湖有一技之长的人,无不延览府中,待为上宾,究不知何以会与川中五鬼结下冤仇。”
“这事依我看来,问题恐不单纯是川中五鬼。想那川中五鬼江湖草莽,只知逞凶斗狠,怎会和身掌兵符、门下宾客无数的郡王结怨呢?”
“唉!这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明白的,等见了黄龙师伯再详细问他好啦!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快去‘野狐禅寺’看看吧。”
继光抬头一看月色,果然已近初更,于是,两人立时起程直向野狐禅寺奔去。
到达寺内,只见这寺到处漆黑,静悄悄的,绝不象个庄严的丛林古刹。莫丹凤正待开口,继光用肘向她一碰,低低地道:“这寺里的和尚,还放着暗卡呢。”
莫丹凤抬头一看,果见暗影中似有光头闪动,不禁暗暗佩继光的目光锐利,两人刚刚绕过那道暗卡,纵身寺前的一株古柏之前,蓦然
呼的一声,两条人影疾地射到,只在寺前略一巡视,轻如四两棉花一般,越过大殿,直向后殿掠去。继光轻喝一声道:“追!”
拉着丹凤,疾若一道闪光,贴着大殿房脊,一掠而过,可是,仅这瞬刻时间,已不见了两人的影子,但却殿后的,一间禅房之内,有灯光射出。两人潜入殿内,伏身横梁,向里一看,只见午间所见的那个胖大的昧灵和尚正和一个打扮得和帐房先生一般的老者面对面密谈,桌上还摆了不少的酒菜。莫丹凤一见那老者,立时满面通红,一双杏跟射出两道愤怒的火焰,同时,全身竟不住地颤抖起来。
继光一见她神色有异,便知这老者她必定认得,但却无法出声询问,细看这老者,只见他生得獐头鼠目,目光不正,便知是一个奸狡之徒。
只听那老者摇头晃脑地道:“大和尚但请宽心,不论那香车主人是谁,断乎不敢再来本寺生事,再说你我又岂是怕事的人?我‘宝僻’曹方不是自夸海口,当今武林中,又有几个值得你我惧怕呢?”
昧灵和尚浓眉一皱道:“话不是这般说,当年莫郡王门下食客、奇人异士,多得不可胜计,倘若得知你我杀我上司,将珠宝藏匿,必不肯干休。同时,最近江湖凶杀处处,死的竟都是当年曾随郡王远征苗疆的人,实使贫僧寝食难安。”
宝僻曹方忽然问道:“据说莫郡王移驻西川之时,一张奏请朝廷旌杨随征各侠士的名单忽然遗失,不知后来找到没有?”
昧灵哈哈一阵大笑道:“单上什么人的名字都有,独没有贫僧之名,是我一气之下将其撤下。不料,嗣后竟发现许多人搜寻此一名单,你看怪不怪?”
蓦然……
窗外一阵啧啧怪笑道:“那有什么怪的?凡属单上有名的人,都已身登阎王的生死簿,就是你们两人也难逃劫难。”
宝僻曹方倏喝一声道:“什么人?”呼的一声,已穿窗而出,跟着红影一闪,昧灵和尚胖大的身形也飞出了窗外。
继光只觉窗外的人声热悉已极,闪目一看,竟是太岳庄主穆天虹夫妇,满面冷峻地昂头站立窗外。
昧灵和尚对他似乎十分惮忌似的,立时面色大变,宝僻曹方阴森森地一阵冷笑,道:
“穆大庄主,夤夜辱临野狐禅寺,不知有何赐教?”
离魂妃子咯咯一阵娇笑道:“阁下‘宝僻’之名,果是不虚,竟把莫郡王满库异宝奇珍尽数劫去,未免太以贪心了吧?”
宝僻曹方故作惊诧地道:“哪有这等事情,夫人切莫乱加罪名。”
穆天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晚你若不把藏宝的地点说出,只怕没有你的好处。”
说完,陡地一趋身,冲到昧灵和尚面前,把手一伸道:“拿来!”
昧灵满面惊恐地道:“拿什么呀?”
“哼!你装什么呆,那张奏请旌扬的人名单呀!”
“庄主要这个干什么?”
“你管不着,快与我拿出来。”
昧灵脸上立时涌上一片狰狞之色,连退两步道:“好,好,贫僧这就去拿。”
离魂妃子身形一闪,已拦住了他的退路,冷笑道:“你不要想在我夫妇面前捣蛋,那样做并没有你的好处。”
就这时刻,一阵暴喝声起,四面修地冲出一群手执方便铲的和尚来,月影下一片精芒耀眼,缓慢向穆天虹夫妇逼近。
昧灵和尚不由气焰陡增,仰天一阵狂笑道:“穆天虹,你的恶也作够了,今晚这座野孤禅寺,便是你葬身之地,你还有什么后事交待没有?”
继光细看这群和尚,一个个横眉怒目,绝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心念一转,暗忖道:“反正些这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暗中看看穆天虹要用些什么狠毒的手段对付他们呢?”
于是,暗中向莫丹凤示意,同她暂时不要急于出手,莫丹凤倒确实听话,只紧紧把一颗臻首靠在他的肩上,享受这片刻的温馨,虽然面对这两个曾夺她家产的叛徒,她也没有即时出于之手意。
这时刻场中已剑拔弩张,宝僻曹方及昧灵和尚存心消灭穆天虹夫妇,以图灭口,面上杀机涌现,暗中早把真气凝聚,随时准备发动。
穆天虹夫妇一身莫测的武功,哪把这二人放在心上,只为要取得所要的东西,故尔不敢马上动手,这时见他两人已怀杀机,立时也把凶戾之气引发。
蓦闻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声起,但见人影一闪,昧灵和尚一个身子倏地抛起足有七八尺高,叭哒一声,摔落地下,就在昧灵被抛起的同时,一阵惨呼之声随起,卟通,卟通,四周围困的和尚们也倒了一半。
那昧灵被摔倒后,霍地一个翻滚,又摇摇晃晃站立起来,只见离魂妃子已和宝僻曹方动上了手,太岳庄主穆天虹则满面阴森森地傲然屹立,斜睨着那群惊慌失措的凶僧们,不断地发出令人战栗的冷笑。
一见昧灵和尚爬起,又复往前一趋身,冷峻地喝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乖乖与我把名单拿出来。”
昧灵和尚挂满血溃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把头连摇道:“名单确不在贫僧处。”
穆天虹双目凶光一闪,阴侧侧地一阵冷笑道:“你是否要尝尝分筋错骨、百蚁钻穴的滋味呢?”
笑声未毕,突闻—声闷哼,宝僻曹方踉跑连退五六步,竟被离魂妃子一掌按中肩井穴上,立时一股上插的逆血从嘴角直喷出来。
到这时为止,野狐禅寺已是一败涂地,味灵和尚忍着内伤,强提一口真气,忽然就象下了最大决心似的,一声惨笑道:“贫僧今日才知太岳庄主的手段果是毒辣,我知你掠夺这批宝物,意在扩蓄死党,扩张你的势力,找寻那张名单,无非是企图一网打尽当年莫郡王门下的那批侠客,可是我昧灵却不让你心如意。”
离魂妃子咯咯一阵娇笑道:“唷!我就不信,你是铁打心肠,铜铸的筋骨。”
身形一闪,就象一朵彩云般突向昧灵和尚冲去。
昧灵和尚已知今晚决难幸免,说完这番话,立时暗中蓄劲,蓦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发,猛劈而去。
这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威不可当,离魂妃子不防他突起发难,几乎一掌劈个正着,但见她身形妙曼地在空中一个翻滚,衣带飘飘,忽地随着掌风飘起,斜斜向一旁落去。
继光一见这身法,不禁脱口喊道:“貌合神离身法……”
就在昧灵和尚突起发难的同时,太岳庄主倏喝一声道:“你是找死!”
呼的一掌,迎击而出,一阵奇寒无比的阴风骤起,昧灵和尚狂嗥一声,颓然倒地。
继光又骇然暗叫道:“毒焰魔掌!”
他此刻业已确信,穆天虹必定是地灵的人,纵身正待跃出。
蓦然,大殿之上一阵哈哈狂笑道:“老叫化算计你今晚必然来‘野狐禅寺’行凶,不想—步来迟,又使黄泉路上多了几条冤鬼。”
穆天虹缓慢转过身来,目光冷冷向“风尘三友”一扫,冷森森地道:“只怕黄泉上的怨鬼不是他们而是风尘三友。”
说话之间,眉梢一片杀机涌现。
继光旁观者清,暗中早已发现穆天虹已于这时把玄阴罡煞功运足,俟机而动,本拟挺身面出,但为顾及风尘三友颜面,不便这时出面。
“莽头陀”为人最是粗鲁急躁,穆天虹的话音才落,他已暴喝一声,纵身向前,挥掌攻出,他因懔于香车主人之凶名,一上来便施全力,掌风犹如一片汹涌澎湃的骇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卷起十余道电旋急转的狂飙,猛向太岳庄主卷去。
穆天虹满脸不屑之色,岿然屹立,容得掌风快逼近,方才大喝一声道:“夫人你看住那两个奸徒,容我来见识见识江湖薄负虚名的‘风尘三友’,看着他们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声落人起,飒然一挪身,避过莽头陀的掌风,挥手一事,倏向怪叫化攻去,掌才吐劲,修忽又到了脏道士面前,弹指工夫,又发出了两招。
从闪避莽头陀的攻势到发功向怪叫化、脏道士三人的攻击,快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身法快捷,招式凌厉,顿使怪叫化等大吃一惊。
知道穆天虹这种举动,意在独斗风尘三友,但风尘三友何等人物,怎肯以三敌一?
怪叫化哈哈狂笑道:“你们两人替我压阵,待老叫化来接他几招。”
不容穆天虹二次攻势发动,已纵身向前迎去,一双污脏的黑手连挥,顷刻之间,攻出七招,踢出五脚。
他的混元气功,纯是走的刚猛路子,刹那,一阵阵的回旋气功,呼呼卷起,恍若狂风骤雨突临,声势骇人已极。
穆天虹双掌一阵舞动,身形飘然一转,已突入掌风潜劲之内,但听嘿嘿两声冷笑,两人已霍地分开,怪叫化怪眼圆睁,双眼怒凸,一头乱发,根根竖起,显然在这一度交锋之中,已吃了一点不亏。
最惊奇的是旁观的武继光了,细察穆天虹的武功,除了以地灵门的武功为主外,中间还夹杂了许多怪异的招式,他虽博通各派武功,却没有见过这种武功。
蓦然怪叫化二度趋身,准备突前拼命,立时飘身落地,朗声喊道:“大哥暂请歇息,容我问他几句话。”
声落人到,已挡在了他的身前,怪叫化抬头一看,发现出声阻挡他的乃是武继光,不禁暗叫一声惭愧!
他有自知之明,若果凭自己一人之力,今晚风尘三友这块招牌必被砸掉无疑,但人争一口气,即令会血溅当场,他也绝不能示弱人前。
这时,武继光出面,倒予他一个极好的下台机会,同时,也深信这位小煞星是对方的克星,故一见他出面,立时收掌往旁一撤。
穆天虹一见武继光与一个红衣姑娘双双进入场中,面容骤变,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了两步。
继光嘴角微含一丝冷笑,冷冷地盯住穆天虹道:“想不到我们居然又在这里见面了。”
“哼……”
“在岳麓山时,我就疑心你是地灵门中的人,今晚才知果然不错,喂!你可认得这个东西吗?”
月影下,毫光一闪,武继光已把那只震惊武林的地灵教主信物白玉箫拿出,恭恭敬敬举在胸前,他认为穆天虹如果是邯郸老人留柬上所说的第二个门徒,见于玉箫,必定会畏惧,纵然不会和符风一般的皈依,也决不敢污蔑。
不料,穆天虹见了白玉箫后,竟是纹丝不动,嘿嘿冷笑道:“你不用拿老鬼的那点家私来吓唬本庄主,穆某早已另投名师,脱离地灵门啦。”
他坦白承认确实是邯郸老人之徒,又悍然说出自己已另投名师,不再属于灵门。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人大忌,而他却若无其事,倒使武继光意外地一怔。
穆天虹忽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之容,哈哈一笑道:“不过你我总算尚有一段同门之谊,穆某实不愿眼看着你身登鬼箓,倘若咱们兄弟能携手合作,何愁武林霸业不成?”
继光也哈哈一笑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奈何,只怕今晚身登鬼箓的不是我武某人吧?”
穆天虹何尝听不出他话中之意?脸上仍然神色不变,缓慢地道:“穆某绝不危言耸听,大话吓人,眼下武林大势已不是七大门派争雄之时,另一派新兴势力已起而代之,这点,你大概可以看得出来,绿林圣者江湖人尊之为‘圣者’,竟也不堪人家一击,其余门派的人,那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你就甘心为人走狗,供其驱使,来桃起那一连串的血腥事件。”
“你不要辱无太甚,须知我是好意为你打算,我觉得你这一身武功得来不易,平白把命送掉,实在可惜。”
说到这里,倏然香风拂面,离魂妃子满面春风地飘到面前,一阵娇笑道:“哟,原来你是小师弟呀,你师兄的话是对的嘛!试想,当今武林之中,哪有好人?就以你那支玉剑来说,多少人生心攫夺,连紫虚上人也不例外。你孤身一人终是不妥,师兄弟们正应合作才对,不如你搬到太岳庄去住,看谁再敢打你的玉剑主意?”
继光原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虽明知她夫妇口蜜腹剑,意在拉拢,但一时发作不起来,淡淡一笑道:“你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但我武某一身傲骨,愈是准惹的人,愈要斗斗他,我只知正义天理,绝没把自己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他说得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听得一旁的怪叫化暗暗心折。
蓦然插嘴一阵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不愧为地灵教主的钵传人。”
自武继光现身后,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却忽略身负重伤的宝僻曹方,这位爱宝成僻的绿林剧盗,生性狡猾无比,表面装作负伤倒地,暗中却早在打着逃走的主意。
偷眼一看,监视他们的离魂妃子已走向下武继光那面,立从地下一跃而起,抓起垂死的昧灵和尚的,转身狂奔。
他却没有注意到,莫丹凤自和继光现身后,就一直注意他,只因关心继光,怕他一人势力孤单,难敌穆天虹夫妇两人,故尔没有上前对他盘问。这时一见他逃走,哪肯放过,娇喝一声道:“站住!”
宛如一朵红云陡降,倏把他的去路挡住,长剑一抖娇喝道:“曹方,你还认得姑娘么?”
一来当时莫宫主深居内院,很少和外间人接触,再则她过去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闺阁千金,根本不会武功,故在现身之时,曹方并未注意,这时经她出声喝问,才陡然认出是故主之女,顿时良心发现,立时满面凄惶地躬身长揖道:“原来是宫主驾到,曹方真个罪该万死。”
就在莫丹凤飞出拦截曹方的同时,离魂妃子也已惊觉,立时尾随追去,只是莫丹凤起步较早,故挡在了宝僻的面前,而离魂妃子赶到之时,也正是曹方行礼之时,她真可说得上心狠手辣,就趁他一躬身之际,翠袖猛地一抖,玄阴罡煞魔功骤发。
但听一声狂嗥,曹方的一个身子平空抛起一丈多高,卟塌一声,倒撞在阶沿的青石之上,当场晕死过去。
宝僻曹方虽然贪婪阴毒,昔日究竟是王府的人,离魂妃子骤施棘手,将曹方打伤,立时激怒了莫丹凤,娇喝一声,长剑一震,丝的一剑削出,她自服下邯郸老人的丹药后,内力陡增,这一剑之势,有若一道长虹,匝地卷起。
离魂妃子虽具一身魔功,绝不敢忽视,急忙往后一挪步,倒退八尺。
莫丹凤一剑攻出,招式绵绵,瞬刻之间又连攻八剑。三光神尼的佛门三光剑法神妙莫测,一时之间青芒进射,剑气丝丝,方圆二丈范围,尽皆被剑光所笼罩。
她俩一经点燃怒火,穆天虹和武继光等也立即结束了唇枪舌战,一齐向这面走了过来。
穆天虹深悉离魂妃子的武功,虽见她暂时受窘,绝无一丝焦急之色,武继光也已看出莫丹凤虽然剑气如虹,着着抢尽先机,但她经验不足,终将遭到失败,故面色显得极为凝重。
此刻怪叫化已把胸间翻腾的血气平复,蓦地往前一趋身,哈哈狂笑道:“穆庄主,你也别闲着,老叫化还要领教你几招地灵门中的绝学。”
这一句地灵门十分刺耳,继光心头就象被钢椎猛刺一般的刺痛,猛地一抬头,双目精芒进射,冷冷地道:“不劳大哥费神,这个师门叛徒,还是容我来打发。”
倒背着双手,缓缓逼近穆天虹道:“恕我武某不敢以私废公,今晚我要为那些已死的冤鬼一伸怨气。”
穆天虹陡地一阵哈哈狂笑道:“你别大言不惭,你以为本庄主真个怕你不成?程某只不过看你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得来不易,才对你容忍三分,你既执迷不悟,可怪不得我穆天虹手段毒辣!”
立时,双掌凝功,作势欲动,而武继光却仍是一派轻松,冷冷地盯着他。
其实,穆天虹自继光出面后,早巳色厉内荏,偷眼一看离魂妃子,此刻已从劣势中扳为平局,两只翠袖,灵蛇般急舞,把莫宫主的剑势震得嗡嗡呜啸,已不似上来时那般凌厉了,心念一动之下,倏喝一声道:“住手!”
离魂妃子也知今晚的计划已不易实现,手虽在动,却不时注意着穆天虹的行动,一听他喝叫住手,立时一飘身,撤到了他身旁。
穆天虹却于这时,倏然对着继光一阵嘿嘿冷笑道:“今晚且时让你小子得意,到时你会后悔没听我穆某今晚的良言劝告。”
陡的一旋身道:“撤!”就这一旋之势,两人已双双纵起,忽然向殿外疾射而去。
武继光绝未想到估说走就走,等到发现,再起步追时,已经迟了,但见满空月华似水,早已不见了他夫妇两人的身影。
只听莫丹凤在下面喊道:“不用追了,让他们去吧!”
她此刻关心的是宝僻曹方和昧灵和尚两人,极希望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一点他家里的消息,继光一跳下来她便急促地喊道:“你快来看着,他两人死了没有?”
继光依言,先走到昧灵和尚之前,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无,早已死去多时。莫丹凤又喊道:“搜他身上。”
经这一提,他才想到,穆天虹夫妇刚才曾逼迫他拿出名单之事,立时伸手往他怀中一搜,果然在地身上搜出一张盖有紫花大印的楷书名册来,匆匆瞥了一眼,便往怀中一塞,转身又向宝僻曹方走去。
这时,宝僻曹方正呻吟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双手送到莫丹凤面前,颤声道:“小人身受郡王厚恩,只为一时之贪,做出那背主忘恩之事,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追悔莫及。王府藏珍除少部分被门下食客窃去外,大部分贵重之物,都经小人与昧灵和尚运出,埋藏在一处隐秘地方,这张绢帕便是藏宝的地址图,郡主请收下吧!”
莫丹凤感慨万千地伸手把绢帕接过。
宝僻曹方说过这番话,逆血已不住上涌,哇,哇,喷出两口紫血,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又断断续续地道:“据小人推……推测……暗中……必……必定有……一个人……大魔头……与郡王……为敌……此人……武功莫……测……宫主切……切宜小……心……防……
备……”
他强提着一口真气,说到这里,再也无法支持了,卟通一声倒地,七孔紫血横滥,立时气绝。
曹方固属行为不端,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莫丹凤心地善良,曹方话没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就在大家都为这悲惨气氛感染,心情十分沉重之时,大殿倏起一阵香风,紫影一闪,莫丹凤手中的绢帕,竟被人劈手夺去。
和她站得最近的是武继光,猛见藏珍图被夺,立时大喝一声,忽地伸手往前一攫,他出手快捷,这一攫之势,疾如奔电,嘶的一声,绢帕立时裂为两半,另一半仍被来人夺去。
继光被人眼睁睁地从面前把东西夺去,哪肯善罢,双臂猛然一抖,一鹤冲天,纵身跃上大殿,双目四下—扫,已发现东西角上人影一闪,立时步步青云身法展开,猛提一口真气,呼地冲霄拔起七八丈高,凌空俯冲疾泻,恍如一只划空飞矢,全速向前冲去。
追不到几十丈路,已发现前面有一条纤细人影,姿式妙曼已极,但却可望而不可及。急得他俊脸通红,厉吼一声,竟把速度加到了十二成,呼,呼,一连几个腾跃,快得几乎如同一线暗灰色的弧形淡烟,飘空疾射。
就这样又追了百十丈路,只见人影一闪,一个银钤似的声音,咯咯娇笑道:“人家逗你玩的嘛!何必急成这个样子?”
继光全速奔驰,绝未防到那入突然停步,仓促中几乎直冲到那人身上,赶紧空中刹腰伸腿,凌空呼地劈出一掌,藉着那一反弹之力,倏地一个翻滚,倒撤回来八尺,身形落地,才看清面站的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紫衣女郎。
那女郎明眸皓齿,美艳绝伦,但神色之间,却流出一种懔然不可侵犯之势,她见他刚才那种紧张的神态,又复露齿一笑道:“人家又不和你打架,何必那么紧张?”
继光一番紧张,人家却是行若无事,心理上已经感到受着女郎又一再嘲笑他紧张,他的尊心不禁大受损伤,立时剑眉一掀,冷笑一声道:“别说废话,那半张绢帕,是不是你夺去了?”
“嗯!不过我并不稀罕什么藏珍,你要拿回去,那也简单之极。”
“是我们的东西,自然应该还我,难道还要附带条件不成?”
“别的条件倒投有,只希望你把得自昧灵和尚的那张黑名交给我就行。”
“黑名单?”
“是的,就是那张盖有紫花大印的黑名单,这东西于你并无所用,但我却必须得到它。”
“假如我不给呢?”
“也许你就会因此送命。”
“那就奇怪啦!”
武继光倏然一阵豪放的狂笑道:“你认为你的武功足可制在下死命?”
“我对你绝无恶意,但‘金蜈宫’的人绝不会饶过你。”
继光生性高傲,被她一番隐含威胁的话激起了满腔怒火,狂傲的一笑道:“在下可以坦诚告诉你,任何想取得那张名单的人,都是梦想,相反地,你若不交还那张娟帕,就不要想离开此地!”
紫衣姑娘突然一阵格格娇笑道:“你好像对自己的武功颇有自信似的,在我看呀……”
说到这里,一双如秋水的大眼连眨了几眨,便住口没有再说下去,显然下面的话没有好听的。
继光对这神秘女郎,倏然之间,起了一种怀疑,他自出江湖以来,虽会过了无数的武林高手,却还没有遇见过一个轻功快得连自己都追不上的人,复因这女郎一身紫衣,又使他联想到,日间掌伤绿林圣者的人,暗忖:“莫非那紫影就是她?”
紫衣女郎见他久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不由一脸歉疚之色,缓缓到他身旁道:“是不是我刚才说你武功不行,你生气了?其实你的武功,在一般武林人中,也可算得是顶尖高手了,唉!并不是我轻视你,确实的,你不是‘金蜈宫’的敌手啊!”
她以为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却不知又大大刺伤了继光的自尊心,更激起子满腔怒火,当下重重哼了一声道:“可惜你不是金蜈宫的人,否则……”
“否则怎么样?”
“马上就领教几招,试试究竟谁行谁不行。”
“你要和我动手?”
“不错,如果你不交还那半块绢帕,纵使你不是金蜈宫的人,在下也决不放过。”
紫衣女郎突然一阵格格娇笑道:“我本来打算马上把那半块娟帕还给你的,这一来,我偏不还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双手一叉腰,俏然挺立在他面前,继光虽然满腔怒火,但叫他先行出手,去攻击一个比自己年龄小二三岁的女孩。
怎么他也无法出手。倒使他—时呆在那里做声不得,忽然一阵晚风拂过,吹得紫衣女郎裙带飘飘,随风卷舞,长长的飘带,直拂到继光的脸上,同时更有一种奇异的香风,直泌入鼻孔,不禁心里一动,这香气似乎在哪嗅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紫衣女郎见他久不动手,突又笑道:“你不动手那我可要走啦!”忽地身形冉冉飘了起来,继光心里一急,大喝道:“站住!”
呼的声形拔起,尾随急追,不料,纵起空中,极目四下—扫,女郎瞬刻便已不见了踪影,心里顿时骇然一惊,他怎么也不相信女郎女郎会有那么快的身法,就这一刹那,便逃出了他的视线,不由又落回了原地。
当他脚刚刚落实地出际,突然身后噗嗤一笑,惊得他飞快地一旋身,却见那紫衣女郎,仍然俏生生的站在原地半步未动。
原来这紫衣女郎,诡诈无比,当继光纵身急追之时,她突然把真气一懈,硬把纵起的身形刹住,又落回丁原地,继光一时大意竟被她骗过。
武继光屡被戏弄,不觉心头大发,大喝道:“你是存心和我捣蛋?”
“那还差不多!”
紫衣女郎突于这时纵身向他扑去,玉掌连挥,顷刻之间连攻了十七式招,玄即离奇,身法又玄奥无比,但见四面八方电旋急转的都是紫影,霭霭的紫雾中,隐隐似有千百只手掌攻来,一时之间,竟被攻得手忙脚乱。
继光自入江湖以来,从没有象今晚这般受窘过,直急得他剑眉掀动,俊面通红,大喝一声,猛提全身真力,疾把消霜七掌施开,呼的一式“日正中天”,全力攻击,跟着双掌交挥,急速无比地连环八掌攻出。”
但见一阵接一阵的掌风潜劲,狂飙一般怒卷而出,可是,尽管他掌势有若狂风暴雨,但一入紫雾之内,立时无影无踪,不由愈打愈觉心惊。
蓦然
人影一闪,紫衣女郎霍地反掌后撤,咯咯娇笑道:“你的内力果然是惊人,只可惜用得不得法。”
不容他答话,旋又笑容一敛道:“我刚才和你所说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你既不肯把黑名单交我,我也不勉强,但望你一切小心应付,半块手帕,暂由我保管,再见。”
就这说话工夫,紫影闪动,人已到地数十丈之外。这项绝世轻功身法,确是惊人,竟使继光呆呆地站在那儿,半晌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待回走,忽然又有两条人影如飞地奔来,远远就喊道:“光哥哥,追着她没有?”
继光木然摇了摇头,前面那条人影乃是莫丹凤,嘴里说着话,人已蝴蝶般飞到了面前,一见继光神色有异,不由一怔,瞬又换上一副欢容,兴奋地喊道:“光哥哥,黄龙师伯他老人家来啦!”
继光这才如梦初醒,果见黄龙子正捋着长髯,凝神地在望着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
“道长怎知晚辈等在此?”
黄龙子满面凝重之色,只简短地问了一句道:“名单有没有被夺去?”
继光惊诧地摇了摇头,黄龙子不问绢帕夺回了没有,却问名单有没有被夺去,这在继光来说,是对他的一种轻视,但反过来说,显然把对方估计得很高。
因为黄龙子的异常态度,顿使空气变得十分不凋和,黄龙子目光向两人一扫,又复冷冷地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且随我来。”
当先纵身跃起,往前疾奔,继光和莫丹凤互看了一眼,觉得这位武功绝顶的玄门隐侠,态度有些异乎寻常,但又不便询问,随着他疾奔了足有二三十里,继光功力深湛,倒不觉怎样,莫丹凤却已累得香汗淋漓,满面通红,倘不是武继光不时携带着,早就吃不消了。
黄龙子似乎已经觉察到了莫丹凤的吃力情形,倏地脚步一停,回过头来道:“再赶上一程便可到了。”
如此又赶了七八里路,已进入了一座幽秘的山谷,里面怪石嵯峨,泉流淙淙,环境十分优美,黄龙子领着两人,一直走进座天然山洞,方才停身笑道:“这一程把凤儿累苦了吧?”
莫丹凤掠了一下鬓边乱发,笑答道:“还好。”
就他两人一问一答之时,继光已把山洞里的情形看了一个大概,里面虽然十分宽大,但什么都没有,暗中正觉奇怪,黄龙已转过身子,对他微微含笑道:“你们两人一定怀疑贫道为何把你们领来此地,殊不知贫道寻找这么一个地方,实煞费一番苦心呢。”
莫丹凤心思灵巧,立时体会出话中之意,忙称谢道:“师伯替我们找到一个这样好的练武地方,那真是谢谢你啦!”
黄龙子哈哈大笑道:“算你聪明,为了使你俩修习玄都宝笈上的武功,倒煞费了贫遭一番苦心呢。”
随把两人领到后洞,里面果然床榻炊具,一应俱全,黄龙子示意两人坐下,然后面色一正,对着继光问道:“你刚才所遇的可是一个紫衣女郎?”
继光点头道:“正是。”
“她可曾向你索取黑名单?”
“是的,但弟子没有答应她。”
“那么你俩交手没有?”
“她只对我攻了几招,便即停手就走。”
“走了?”黄龙子不禁睁大眼睛,瞪着继光,似乎感到十分意外。
“是的,临走时她还嘱咐我小心呢,据说有个‘金蜈宫’,这黑名单势在必得呢。”
随把从昧灵和尚身上得来的黑名单掏出,双手送到黄龙子手中。
那黄龙子似乎对这紫衣郎十分注意,对继光的每一句话都留心细听,连交给他黑名单时,都没伸手去接。
继光见他没有来接,便顺手掀开一看,赫然,第一个名字便是黄龙子,以下顺序排列,有楚水长鲸陈于亮、青城凌霄剑客、武当铁木道长等一百多个名字,正待再细看下去,突闻黄龙子把掌一拍道:“是了,必然是她!”
这种奇特的举动,倒把继光和莫丹凤吓了一跳。黄龙子随又郑重地对继光问道:“她和你动手时,可有一种蔼蔼紫气发出?”
“是的,这种紫气,似乎十分诡幻神奇,掌风一入其中,便即被化解得无影无踪,不知是一种什么功夫。”
“这是一种玄门至高无上的神功,名叫‘鸿蒙紫气’,可柔可刚,意之所及,气亦随之,刚刚无坚不摧,柔刚伤人于无形,贫道原甚怀疑绿林圣者何以会伤在一个女郎手中,以此看来,那就无足怪了。”
继光见他把那紫气说得那么神奇,心里甚感不服,不由脱口问道:“但不知‘鸿蒙紫气’比我那‘贝叶神功’,孰优孰劣?”
“都是玄门中至高绝学,但‘鸿蒙紫气’,又较深奥一层。”
说完轻吁了一口气,伸手把那张盖有紫花大印的绢册接到手里,顺手翻下几页,便即丢下,又复一声长叹。
莫丹凤忍不住插嘴道:“师伯,这紫衣女郎到底是什么来路呢?她要这名单干什么?”
黄龙子微叹一声道:“贫道虽还不敢十分确定,但已稍微摸着一点她的来历,这事以后你们自知,至于这张所谓黑名单,可谓浩劫之苗,一切的祸患皆由此起。”
继光接口道:“紫衣女郎莫非也是漠北来人?她所称的金蜈宫,大概就是一个什么帮派呢?”
黄龙子把头微点,又郑重地道:“中原武林浩劫已起,贫道所以急急找你两人来加紧练习玄天宝笈上的功夫,便是为抵御这场浩劫。从明天起,你俩应排除一切杂念,专心一志练功,那‘鸿蒙紫气’虽然神妙无比,但也不是绝对无法破解的功夫。”
说完径自闭目养神,再不说话。
继光等不敢再说,也就各自安歇。
第二天,黄龙子把继光叫到面前,拿出一篇口诀,交给他道:“你因机缘巧合,得到千年大蟒内丹及邯郸老人的近百年内力真元,虽因时日短暂,不能全部融会,但因体内已具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正可练习这种‘两极混元乾坤手’,此种功夫因需具有阴阳两种不同内力,始可练习,故数百年来,练成之人甚少,倘你能练成,何愁‘鸿蒙紫气’难破?”
说完,便领着继光,走进一个小小石洞,令他进入里面,郑重地嘱咐道:“从现在起,你可开始七七四十九天的坐关,练习‘两极混元乾坤手’,贫道自会照顾一切。任凭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必管,望你好自为之。”
继光唯唯领命,黄龙子立时替他把洞门封了,领着莫丹凤自去。
黄龙子走后,继光翻开那几页秘笈,细细参详了一会,觉得这宗“两极混元乾坤掌”果然神妙无比,若果换过一个人,恐怕穷一生精力也难练成,而在他来说,并不算太困难,只须使贝叶神功与玄阴罡煞魔功两相渗和,融会贯通,便可依照口诀施展。
自此,便按照所定的进度,独自练习起来,这宗旷世绝学,说难,一生精力耗尽,也不一定有成。但继光得天独厚,不几天功夫,便已摸着了门径,渐入紧要关头,只觉体内真气回荡,有若万马奔腾,缓缓升起一股迷迷蒙蒙的红光,顿时如置身红炉,热得他汗水如浆,心如油煎。
这种现象是练习中必经过程,秘笈上已有说明,故他并不因此而惊惶。如此又过了两天,突然,红光一收,又升起一种青蒙蒙的冷气来,刹时,全洞犹如冰窖一般,直冷得他浑身发抖。
如此,时寒时热地经过了足有三十多天,渐渐地,心神安泰起来,寒热二股气体也已混合为一,可以随心运用了,心知已达小成阶段,这才照着口诀缓缓把手法练习起来。
但,这种乾坤手看似简单,练习起来实在繁复异常,好在他天资聪颖,武学有深纯造诣,仍然在预定的时间达到熟练程度,只是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这种功夫,究竟具有多大威力。
四十九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他自觉秘笈上所示的过程都已经历,手法也已热练,但不知道是否这样便算成功了,正自考虑是否出去之际。
洞外己响起了黄龙子与莫丹凤的谈笑声,突然眼睛一亮,洞门已经开启,黄龙子满面春风地大笑道:“两个月不到,便成绝世神功,真个创武林未有之奇迹。”
继光忙立起身来道:“弟子还不敢十分确定是否已经练成。”
莫丹凤跳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快出来试试,不就行了吗?”
继光偷眼向黄龙子看了一眼,见他正微微含笑地看着他俩,不由脸上一热。这时,黄龙子已转身出洞,遂然讪讪跟着出洞。
只有黄龙子正负手站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笑指着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松树道:“你就用这松树,试试好啦!”
继光依言,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双掌就和打太极拳一般虚空一圈一合,翻掌轻轻按出,只觉红白二道光芒电疾地一闪,便即收掌。既未见掌风也未见那松树上有任何反应。
莫丹凤不禁大失所望,不由小嘴一噘。
蓦然
震天价的一声巨响,四人合抱的一棵大松树平空倒下,直向岩下滚去,一时漫天尘土飞扬,枝叶满空乱舞,声势骇人已极。
黄龙子道袍飘飘,飞快地飘身树根下,弯腰抓起一把木屑,仔细看了一番,陡地仰天狂笑道:“奇迹!奇迹!”
显然这位老道长此刻心中得意已极。
继光和莫丹凤也于这时双双走到树下,这才发觉,原来被掌击的树干内已全部变成了粉未般的碎屑。
黄龙子笑了一会,突然笑声一敛,正色道:“这宗千古奇学,威力奇大,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准用,尤其见着金蜈宫的人,更不宜轻易施展。”
继光唯唯领命,突然想起“金蜈宫”这个地方,不禁脱口说道:“师伯,你老人家可知金蜈宫究在什么地方?”
黄龙子把眉一皱,默然没有答腔,继光见他如此表情,便也不敢再问。
黄龙子忽又开言道:“玄都宝笈你已读熟,将来不难融会,已无留此必要了,你马上下出去吧,凤儿还须在此呆一个时期练玄都宝笈功夫。”
继光不由一怔,正待出声询问,黄龙子已领着莫丹凤头也不回地进洞去了,连他和莫丹凤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心里不禁怏怏,若有所失。黄龙子既命他马上走,自然,再不好跟了进去,只得微叹一声,转身觅路,往山下走去。
原来黄龙子早已看出他俩感情甚好,但因莫丹凤一身血仇,必须把玄都宝笈功夫全部学会,才可手刃亲仇。唯恐继光在这里扰乱她的情绪,故先命继光下山。
再说继光独自一人上路,心里却存满了疑窦,‘金蜈宫’‘紫衣女郎’、‘黑名单’,都关系着武林整个劫运,但他却怎么也想不透内中牵连的关系,看黄龙子的神情,似乎对这些事情也不甚了了,但相信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而且,好象十分忌惮紫衣女郎和金蜈宫似的。
突然,他又想起了和武当高弟石逸的约会,便决心赶武当行,俾便商量共赶漠北之事。
驰出浙东的山区,便是金华重镇,这里以善腌火腿驰名全国,看到各店满挂火腿,不由食指大动,立刻走进了一家饭馆,独自要了点酒菜,慢慢吃着,眼睛却有意无意之间,向座上打量着。
只见自己的对座上,坐着一个猿臂蜂腰,剑眉星眼的少年,年龄约在二十上下,腰悬一支宝剑,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继光素性豪迈,一见此人便心生好感,遂对着他点头微笑道:“兄台一人独酌,何不请过来谈谈。”
那人起身拱手道:“辱承宠召,敢不如命。”
立即拿了杯筷走了过来,彼此通名,原来这少年乃是青城门下名叫徐帆,继光不禁心里一动,忙问道:“凌霄剑客,兄台对之如何称呼。
少年欠身恭答道:“乃是家师,不知兄台如何识得!”
继光微微含笑道:“慕名而已。”
“但不知武兄技宗何派?来金华有何贵事?”
“家师万里云烟陆通,并无门派,弟因与武当石逸兄有约,同赴漠北,故拟去武当山一行。”
徐帆大笑道:“真是巧极了,弟亦与石逸兄有约,言明月底于武汉照面,你我不妨同去武汉待候。”
两人经此一来,不啻素识,欢谈甚洽,谈起漠北之事,徐帆忽把眉头一皱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且到兄弟寓所一谈。”
结过帐,相偕立起,正待下楼,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道:“两位慢走一步,老夫有话问你。”
抬头一看,却是点苍一指飞侠葛千仞,继光素对七大门派没有好感,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是否又要约武某打架?”
一指飞侠哈哈一笑道:“小哥切莫误会,老夫自问,尚不那么糊涂,走吧,且到徐世兄寓所再谈。”
三人一同回到徐帆客寓,一指飞侠忽然面现凝重地道:“听说武少侠已得到当年莫郡王保奏旌扬各侠士的那张名单?”
继光素不擅撒谎,立刻把头一点。
“可有人追踪你?”
“有一位紫衣女郎曾向下威胁,但没理她。”
“她可曾提到金蜈宫的事?”
“曾谈起金蜈宫的事,对此名单势在必得,不过到目前为止在下并未遇见过金蜈宫的人。”
“如此说来,金蜈宫已经得知名单在你手里罗?”
“也许是的。”
“这张黑名单乃是一切祸患根源,你最好能妥善藏之,若让金蜈宫得到,这场劫杀,将较香车事件还要悲惨。”
继光又第二次见到对黑名单注意的人,不禁有些气恼道:“金蜈宫到底是何门派,怎么大家都这样怕他?在下有朝一日遇见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了起的神通!”
徐帆突然接口道:“据兄弟所知,所谓金蜈宫,乃是—个神秘组织,行迹诡秘,武功其测,手段毒辣无比,但却很少有人知其内幕。”
一指飞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因调查香车之事,对金蜈宫的来历已大致摸着了一点线索。因为他们到处追寻黑名单,致使老夫细心考究印证,发觉香车主人所伤的武林人竟大部分是黑名单中的人,才联想到此事必与……”
说话到这里,倏然一声震喝道:“什么人在外窃听?”
纵身一跃,直向窗外跃去,跟着一阵狂号响起,噗通一声,似有一团重物倒地。
继光、徐帆跟着双双跃出,一见那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指飞侠已七孔紫血横溢,暴毙地下,显然是刚刚窜出窗外便遭人毒手。
一指飞侠为点苍一派掌门人,武功惊人,一指禅功为武林—绝,不料,竟被人家一招击毙,可见来人武功之高了。
徐帆怒气勃勃地怒吼道:“好狠毒的手段,我们搜!”
继光摇手道:“以凶手那么高的功夫,此刻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搜查徒然惊世骇俗,我看还是慢慢追查吧!”
徐帆也觉有理,遂强把怒火压了下来,继光又俯下身去,在一指飞侠的身上仔细察看了一番,发觉乃是一种内家掌力,震碎内脏而死。
当下转头对徐帆道:“葛大侠之死,依兄弟看来,肯定与金蜈宫有关,何以他刚说出金蜈宫主人之时,便有人来把他杀死呢?”
徐帆点头道:“武兄说得不错,兄弟敢是如此想法。”
二人回到房中,桌中赫然摆了一张素笺,上面写道:“擅提金蜈宫内幕一字者,杀无赦!”
笺的尾端,张牙舞爪,面了一只金头蜈蚣,字迹秀丽,笔划细腻,显然是女子手笔,看下一会,忽觉纸上沁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继光甚为熟悉,不禁心头—动。
暗忖道:“莫非凶手是她?”
这时刻,徐帆已气愤填膺,怒吼道:“此贼欺人大甚,今晚我们暂留一晚,务必把此事一个水落石出。”
继光默然摇下摇头,心里不料地推测那黑名单之事,金蜈宫何以要夺这黑名单?何以穆天虹说,凡属单上有名的人,都是身登鬼录?
种种疑问使他一时之间无法推断,沉吟了一会,毅然道:“我们不必留在这里了,还是去武汉见了石逸兄再说,依在下看来,这批人已盯上兄弟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对付我!”
于是,两人仍照预定计划继续登程,徐帆为青城派中后起之佼佼者,剑术已深得本派精髓,和武当石逸交情最好,因继光也和石逸交好,同时志趣又相同,故结交不到两天,立成好友。
虽然这时危机四伏,随时都有遭遇袭击的可能,但两人绝没有放在心上。这天已离武汉不远,再有两个时辰便可到达。
徐帆突然大笑道:“兄弟原以为沿途必有麻烦,谁知鬼也没遇见一个。”
蓦然……
远远响起两声凄厉无比的怪啸,声如夜枭,刺耳已极!
继光冷笑道:“这两人大概是冲着我武某来的。”
徐帆手按剑柄,怒视前方,道:“此刻何分彼此,凡属对武兄侵犯者,便是我徐某敌人。”
继光冷静地道:“兄弟一身都是麻烦,徐兄最好置身事外,免惹无谓的麻烦。”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业已飞矢般射到,落地又是一阵啧啧怪笑道:“你二人谁叫武继光呢?”
语音冷峻、蛮横,继光一听便有气,倏地趋前两步道:“小爷便是,你们是什么人?”
一面答话,一面细看来的两人,都是一般的身穿黑色披风,面容枯搞得如同僵尸一般,不知是何方神圣。
继光一经表明身份,立时四道绿光闪闪的凶光直向他脸上射来,鬼嗥似的一阵啧啧怪笑道:“连我兄弟,你都不认得,还闯什么江湖?”
随把鬼爪似的枯搞手掌一伸道:“还不与我拿过来?”
继光猜想他们要的不是金精玉魄剑,便是黑名单,但却故作糊涂地哈哈一笑道:“是不是哀求小爷打发你们两文?”
这一对僵尸似的人物,乃是西北有名的“太行双魔”,为人凶残无比,出手又辣又黑,绝不讲一丝人情过节,但却很少来江南一带活动。
徐帆出江湖较早,曾听人提过这一双胞兄弟,一看他俩形状,不禁暗吃一惊,为恐继光不明细底,吃了眼前亏,赶紧往前一趋身,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错,两位大概是太行当家的吧?”
双魔中的大魔,性情尤为凶残,早为刚才继光的那句俏皮话激怒,怪眼一翻,绿光迸射,夜枭似的一声怪笑道:“爷爷原只望取你腰中玉魄剑,但如今连你的小命,也一并拿来吧!”
鸟爪似的手掌一伸,劈面抓来。
继光冷冷一笑,轻轻一挪步,飒然闪在一旁,大魔一击不中,身随掌进,第二招已疾如奔电地攻出。
蓦地,剑气丝丝,徐帆长剑出鞘,大喝一声,一剑拦腰削出,这一剑光势,有若长虹亘空,凌厉已极。
大魔纵有一身魔功,也不敢轻攫其锋,竟被逼得连退三步,顿时凶性大发,厉啸一声,纵身向徐帆扑去,鬼爪连挥之下,黑雾漫空,腥风扑鼻,顿把徐帆扑入一片阴风之内。
徐帆骇然之下,长剑一紧,青虹暴长,宛如平空涌起千条剑影,直向黑雾迎去,这宗玄门正宗剑法,威力果是不凡。继光见后,暗中不住地喝彩。
就在大魔扑向徐帆的同时,二魔也厉啸一声,向继光疾扑而上。
太行双魔来得既突兀,又那般凶残蛮不讲理,实使他气恼万分,蓦见二魔攻到,不禁冷笑道:“你既这般不讲理,可怨不得小爷手辣!”
呼地一声,一掌横扫而出,经过了几十天的修习,他的内功又进入了另一个境界,这一掌之势威不可当。
二魔竟被逼得倒撤八尺,太行双魔横行一生,所向无敌,不料一招被人逼退,直气得他双睛怒凸,绿光暴射,怒啸一声,纵身再进。
蓦然
一阵暴喝声起,又冲出一批人来,大喝道:“都与我住手!”
话音蛮横,俨然具有君临天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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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剑香车千里花 第 九 章 野狐禅寺地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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