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时,凯特·福莱斯特越来越感到疲惫不堪。她又喝了一杯浓浓的热咖啡,但仍没能使她恢复精力。在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内,她共看了八名病人,对他们进行了治疗,还为另外七个病人进行了姑息疗法,对他们百般安慰后将他们打发回家。
三号检查室里令人担忧的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病情仍是悬而未决。不久前凯特又去探视了两次,克劳迪亚的疼痛仿佛有所加重,然而凯特要求送走的第二次化验的报告尚未出来,所以仍无法实施任何治疗方案。凌晨这个时候,化验的时间拖得很长,因为值班的技术员人数减少,在岗位上的也因吃夜宵和喝咖啡而拉长了休息的时间。
凯特的诊断颇使她感到疑惑,于是她决定把住院外科大夫找来,征询他的意见。
她拿起电话机。“请呼叫布里斯科医生。让他立即到急诊科三号检查室来一趟!”
放下听筒后,凯特看到病人的母亲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她,仿佛在说,早该这样了,小丫头,早该把别人请来。
几分钟后,埃里克·布里斯科跨进三号房间,问:“凯特,你找我?”
“是的。”凯特把他招呼到一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角落,把她对病人的诊断及化验结果向布里斯科陈述了一遍。
布里斯科医生在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的密切注视下,对她女儿又做了一次腹部和盆腔检查。检查完后,他没理会女人焦急询问的目光,对凯特说:“腹部反应敏感,但不足以实施任何具体的治疗。”
“子宫怎么样?”凯特问。
“稍有些胀大,子宫颈无明显变色。”
“有必要做手术吗?”
“目前没有,”布里斯科说。“再接着做化验,结果出来后通知我——”
还没等凯特说她已经又进行了化验,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插嘴说:“接着化验,接着化验。难道你们医生就知道这个?”年轻的外科大夫看向她时,她又用责怪的口吻说:“我希望找个年纪大的医生来。一个有经验的医生。”
布里斯科没理她,平静地说:“福莱斯特大夫,下批化验出来结果后,告诉我一下。”
到凌晨三点钟时,凯特·福莱斯特医生已处理了二十六名新病人,将其中四个送往心脏监护室;两名送往手术室,一个是做阑尾切除手术,另一个妇女是做胆囊紧急切除;七个病人留院观察监视;剩下的十来个不是病情不严重就是佯装有病,均被她一一打发走。
然而在她的下意识里,让她始终惴惴不安的是三号检查室里的病人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她已在急诊科里逗留了六个小时,却仍未得到确诊。凯特再次朝三号室走去,第三批化验结果此时应该已经出来了。
她刚迈进门,就听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急不可待地说:“化验结果已送来快半个小时了!”
“我还有其他病人,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凯特说罢审视了一遍化验报告。
这次出现了变化,而且变化较大。克劳迪亚此前就较高的白血球上升到2100。她的红血球即血球容却降至19。虽然防止脱水的静脉输液通常可降低红血球,但这等大幅度的骤然下滑实在无法解释。令凯特更迷惑的是,病人的疼痛非但没使她更加躁动不安,反倒变得愈发绵软无力。这是由于她体内状况变化引起的,抑或仅仅是夜里时间过晚的缘故?
凯特决定再做一次腹部检查。这次她发现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腹腔明显增大,下腹部的肠音已经消失。这些综合症状表明,腹腔某处可能有严重的感染。在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警觉目光的盯视下,凯特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因而为了寻找可能感染的具体部位,她又将腹腔检查重复了一遍。
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疑点,于是不顾病人母亲的在场,她俯身贴近年轻女子,再度问起此前记录病历时已问过的几个问题。
“克劳迪亚,我希望你能对我坦白地说实话,这很重要。近几个月来,你的性生活是否很频繁?”
“不是,真的不频繁。”
“上次例假来了吗?”
“正常。我一直很正常,”克劳迪亚在母亲的盯视下一口咬定地说。
“你要是想证实她有没有怀孕,我可以告诉你她没有。”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说。
凯特意识到由于母亲的在场,克劳迪亚可能不会讲实话,便决定采取最关键的一步。她认为克劳迪亚可能怀了孕,甚至是子宫外孕,而她的感染则可能与怀孕有关,这一推测是否正确,只能由她即将采取的步骤来确定。
考虑让病人自己排尿取尿样时间太慢,凯特决定采取一个快捷的方法。“给我剪刀,”她对克罗宁说。
克罗宁将一把圆把儿的手术剪刀递给她。凯特用剪刀剪开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牛仔裤裤腿。
“干么,你要干什么?”诺拉·施托伊弗桑特问。
“用最快的办法取得尿标本,”凯特答道。这时她已剪开裤子的裤裆,连带着病人的内裤也给剪开。克罗宁已备好导尿管,凯特把细管儿插了进去。她小心地将尿液吸出,导入克罗宁递给她的试管里。
“化验箱!”凯特·福莱斯特吩咐道。克罗宁知道凯特要使用化验箱,早已将其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吸移管和一个圆形的塑料粗管。东西取出来后,克罗宁刚要把纸盒子扔掉,凯特问:“什么时间过期?”
克罗宁看了眼盒子上的标签说:“1993年12月30日。”
凯特一看没过期,便将吸移管插进试管把尿液吸上来。她用大拇指揿住吸移管的顶端,不让尿液流出去,然后将尿注入到圆形粗塑料管里。
一直关切地注视着凯特操作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问:“大夫,我能问问你在做什么吗?”
“用免疫酶的化验查看你女儿尿液中是否有半定量的HCG激素。”
正如凯特所料,那个女人对医学名词大惑不解。然而克罗宁却十分清楚,福莱斯特医生由于怀疑病人没讲实话,正在用最快捷的方式测试她是否有了身孕。
“你说的这个……免疫……HCG……是什么东西?”满腹狐疑的母亲问。
“HCG是人体内的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一旦受精这种荷尔蒙就分泌出来。这个试验就是查验你女儿的尿里有没有HCG,”凯特解释说。
“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就能查出来我女儿的病因了?”
克罗宁瞥了一眼医生,不知她将如何回答。凯特毫不犹豫地说:“不能。但能确定她是不是怀了孕。”
“我女儿已经对你说过,她最近没有什么性生活,”诺拉·施托伊弗桑特怏怏地说。
凯特从一个标着试剂A的小瓶子里取出几滴溶液,倒进尿液里。
“你在做什么?”母亲问。
“这个试验既简单又快,而且通常很准。使用这个试剂,我就能让克劳迪亚尿液中的HCG固化。”
“可我们已经对你说过……”
“证实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凯特说着又加进了几滴试剂B,以便消除尿液中游离开的HCG分子,只留下将用试剂C进行最后检测的HCG。凯特自信最后结果定能证实自己的推测,便小心翼翼地把试剂C滴液加进尿中的HCG之中。她等待着结果。倘若她的怀疑是正确的,标本应变成蓝色,表示病人尿中有大量的HCG。
她细心观察着塑料管里的混合液体,等着它变色。然而它没有变蓝,甚至连一点蓝色的影子都没有。
“怎么样?”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得意洋洋地问。
“没有怀孕的迹象,”凯特·福莱斯特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来,怀孕的可能性被排除了。”
“别再冲着不着边际的理论捕风捉影了,医生,采取点儿实际的措施!”
“对,说的对,施托伊弗桑特太太。”
但该怎么办呢?凯特自忖。
这个病人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她心里再次起了疑心,认为克劳迪亚尽管口口生生说没服过药,但她其实可能在撒谎。许多药可以减轻或掩饰疼痛,使病人和医生都无法看清病情的严重性。
凯特琢磨着想给她做个毒性检查,看看她血液中是否有吗啡、海洛因或可卡因。吗啡可以导致呕吐,也可使人眩晕恶心,迷迷糊糊,以致无法清晰地描绘疼痛的位置。毒性检查至少二十四小时后才能出结果,对马上确诊起不了作用,但对病人以后的治疗会有极大的帮助。
于是凯特又取了一次血样,送去化验室进行彻底的毒性检查。倘若克劳迪亚与纽约市的毒品社会有瓜葛,她很可能会服用一般年轻女子喜欢的毒品。
虽然尿检证明患者没有怀孕,凯特的职业直觉告诉她,克劳迪亚的陈述有疑点。“克劳迪亚,通过我的检查,我知道最近你性生活非常频繁。你性交时,使用过子宫内避孕器吗?”
克劳迪亚欲言又止,最后说:“一段时间前……是的,我用过。”她仓促而内疚地望了她母亲一眼,急忙辩解说:“是伊夫斯大夫亲自推荐我使用的。”
凯特决定不管女儿和母亲之间会不会出现紧张气氛,她仍要继续澄清她的疑点。她抓起墙壁上的电话,按了三个数码的内部分机。
“放射科吗?我是福莱斯特医生。我要给一个病人做B超,检查是否有子宫外孕。”
“你已经证实了她没有怀孕,”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没好气地说。
凯特没反驳,听到放射科的技师说:“福莱斯特医生,能不能等到明天下午再做?”
“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凯特追问。
“你知道用B超查子宫孕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有格来德温大夫能操作。可她明天下午才来上班。你要想得到可靠的结果……”
凯特晓得,即使是在最佳的条件下,由经验最丰富的医生出马,B超的检测结果也难保百分之百的准确,为此她挂上了电话。俄顷,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分机。
“化验室吗?”凯特问。“我是急诊科的福莱斯特大夫。我刚叫人送去一个检查毒性的血样,请再加试一项血清怀孕化验。”
“这些化验结果你不急着要吧?”化验室的化验师说。
“我知道毒性检查需要二十四个小时左右,但我最着急的是血清怀孕化验。”
“我说的正是这个化验,”技师说。“血清怀孕化验需要特殊仪器和专门的技师,所以我们把血样都攒起来,隔几天一起化验。据我估计,这一化验的结果至少一天半以后才能出来。”
凯特沉吟了片刻,说:“不管怎么说,做个血清怀孕化验,结果对治疗可能帮助很大。”
所有该化验的项目都落实完后,凯特又做了一次腹腔检查。她愕然地发现,克劳迪亚的肚子此刻膨胀得十分坚硬。凯特立即伸手去抓电话机,但马上又灵机一动,决定去护士站打这个特别的电话。完全没有必要再给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的忧心忡忡火上浇油。
“马上把布里斯科大夫找来!让他立即赶到急诊科三号检查室。重复一遍,立即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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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审判的女医生 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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