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音音背靠树身站着,她脚前躺了个人,上半身已全界鲜血染红,月白色的僧衣,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女尼,看样子已是具尸体。
冷一凡逼近前去,被杀的果然是个眉清目秀妙龄女尼,这使他立即想到普渡庵的血案。
赤红的双眼,直照在音音的脸上,咬牙道:“出家之与你何怨何仇,居然赶尽杀绝,一个也不放过?”
音音镇静的娇如艳花的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尖挺的鼻子一皱,道:“浪子,你象是阴魂不散,专找我的麻顾?”
“我问你为何又杀人?”冷一凡寒声喝问。
“除恶务尽!”
音音微点着头,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
“她恶在何处?”
“要是我不说呢?”
“那我就要真正地除恶。”冷一凡的确就是起了杀意。
音音“咕”地笑出了声,偏头打量了冷一凡几眼,披披小嘴,意似十分不屑,慢吞吞地抬手朝旁边一指,道:“你何不去向问她?”
冷一凡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意外地吃了一惊。
原先竟没发觉,两丈外的权脚下草地上,坐着个衣裙不整的少女,象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眼发两直,木然而痴。
“她是什么人?”
“附近民家的女子。”
“什么回事?”
“问她呀!”
冷一凡怀着狐疑的心情,走到那女子身前,端详了她一眼:“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哇!”女的突然哭出声。
冷一凡吓了一跳,面对一个普通弱子女,似乎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男人,不知该如何应付是好。
尼姑被女杀手杀了,跟这民家少女有什么关连?
怔了一阵了,才又出声道:“姑娘你先别哭,说这是怎么回事?”
女的用衣袖拭了拭泪痕,带着呜咽道:“我娘生病卧床,附近的名医都请遍了,就是……没有起色,听说,普渡庵的菩萨最灵验,有求必应。
正巧……今天这师太上门化缘,知道我娘久病不起,答应我……随同到庵里去禅解,想不到……“说着,又哭了起来。
冷——凡道:“想不到怎样?”
女的抬起头,泪眼婆娑。
但却掩不住天生丽质,比之女杀手音音,毫不逊色,只是年纪似乎要比音音大了些,粗衣布裙,朴中带华。
她紧紧咬了咬下唇,进出声音道:“这尼姑是假的!”说完又迅快地垂下头去。
冷一凡不解地道:“假的?”
女的头已垂到胸前,略显激动地道:“是的,他不是女人。”
冷一凡惊叫道:“她不是女人?”
女的“唔”了一声道:“是的,他……是人妖,假扮尼姑,因为……太阳大,他要我陪他到林子里歇凉。
他……忽然疯言疯语,动手动脚,后来……露出了本相要欺负我。。。。幸亏来了那位女侠客。。。。“冷一凡的两眼突然瞪大。
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暗忖:“如果事实真的如你音音杀人是应该的了。”心念之中道:是真的?“
女的道:“公子可以自己看看!”
冷一凡转身望去,不由一愕。
音音已不见了影子,不知是走了还是暂时离开?
他走了过去,到尸身前,这才发现女尼的胸衣是虚掩的俯身伸手拉开一看,真的不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男人而生如此俊秀,说是人妖并不为过。
照此看来,庵里被答的妙龄少尼定然也是人妖,即使不是,也是沾污佛门净地的败类。
女的低着头走近前来。
“那位女侠踉公子您是一路的么?”女的怯怯地问。“不是”冷一凡摇摇头。
“她保全了小女子的清白,还没谢她……”
“这倒不必,江湖人做他所应当做的,但求合理,心安不在乎人家谢不谢。”话锋顿了顿,又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那里?”
“我叫巧姐儿,住在离城不远的村子里。”
“在下送姑娘回去。”
多谢了,这段路我常走的,不会迷失,而且……“扬起脸望了冷—凡眼,象是不胜娇羞地收回目光。
她昆首微俯,细声道:“我们乡下人很拘礼俗,公子是男人,跟小女子走在一道……恐怕有许多不便。”
冷一凡不禁呆了一呆。
现在,他才真领略到这叫巧姐乡下姑娘的确相当缘,明眸齿皓,脸如新月。
尤其那份无形的超凡气质,对男人有一种极强的磁力,不类于一般小家碧五,应该说是草窝里出的凤凰。
如果她生长在大户人家,定然是高不可攀的角色。
她与音音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音音美艳而野,她则是明艳而柔。
也许,这正是江湖女子与一般女子分别长处。
“公子怎么称呼?”
巧姐儿见冷一凡久久不语,幽幽地声开了口。
“我!在下……我叫浪子!”
“浪子?”巧姐儿又抬起脸,峨眉微微一皱:“这……那是浪子公子了!”
“怎么说都可以!”冷一凡有些啼笑皆非:“反正……江湖人嘛,习惯上差不多都有个外号,比如说刚才那位姑娘她就叫女杀手!”
“女杀手?”
巧姐儿惊叫出声,眸子里闪出冷月似的清光,虽是惊叫声调仍十分悦耳,扣人心弦。
略略一停,又道:“那么美的姑娘,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噢,是了,因为她是女侠。”
秀丽中的憨朴的的确引人遐思。
冷一凡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江湖人,没有身负重任,而是个可以过平凡生活的普遍人,巧姐儿应该是值得追求的最理想的伴侣,可惜……”
轻吁了口气,不在往想。
但潜意识中的绮念却无法摒除,因为他是十足的男人,既然碰上了十足的女人,那份吸引力是无法拒抗的。
尽管如此,他的反应是出乎自然的,没有丝毫邪念,更没有非份之想。
“唉尸巧姐儿突然叹了口气。
“姑娘你怎么啦?”
“我想到我娘的病,他老人家……”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个……”深深想了想,道:“在下会经修习过歧黄之术,虽不算精,但也略知皮毛,如果姑娘愿意,在下愿为令堂诊治一下.巧姐儿面现为难之色。
“在下只是说说而已,如有不便,也就罢了!”施医却反而要求人,冷一凡自己觉得好笑。
“不,这……公子肯做这好事,小女子之求不得,只是……”澄澈的眸子水波涟漪荡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为难之处。
“如果姑娘认为男女同行不便,这好办,姑娘在前引路在下远一点跟上就是。”
冷一凡一相情愿,实际上他根本拿准对方真正地顾虑是什么。
“小女子这就先谢了!”巧姐儿福了一幅。
太阳已收敛了威势,变成了一个暗素的园珠斜挂在西方天际,晚风徐起,但却是熏人的热风,了无凉意。
城堞摇摇在望。
巧姐儿回头望了一眼,折向道边的小路,意思是告诉冷一凡快到地头,不要岔了路。
冷一凡把脚步加快,这一段不太长的路程可把他别惨了巧姐儿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随着慢,真如秀士是在刘览风光,现在她已离开行人众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开了。
冷一凡把脚步加快,这一段不太长的路程可把他别惨了巧姐儿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随着慢,真如秀士是在浏览风光,现在她已离开行人众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开了。数匹骁骑从进城方向奔来,到了岔路口,一人扬手,余骑纷纷勒住,马上人一阵交谈之后,尾随巧姐儿岔进小路,变成一直线缓缓而行。
冷一凡走到,皱了皱眉头,由后跟进。
凡间上造平房不规则在散布在田畔与菜畦之间。
巧姐儿已走到靠右首一间的门前空地,骑士下马意迫了过去,一共有五人之多,全是彪形大汉下。
冷一凡心中一动,难道这帮人是冲着巧姐儿来的?但怎么可能,巧姐儿是个普通弱女子,与江湖沾不上边。
心里嘀吐着,人已到了骑士们下马之处,也是屋前空地边缘。
五名大汉围上。
巧姐儿没进门,回身惊恐地望着这帮恶煞,颤抖着声音道:“各位……大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五名大汉之中一个长衫的似是为首的头子,以粗豪的声音道:“是这娘们没错么?”
其中一个应道:“好象是她没错!”
穿长衫的大声喝斥道:“你他好的什么好象,到底是不是?”
另一名大汉接着应道“人是不错,换了衣裳。”
巧姐儿带着哭声道:“你他到底要做什么?”
冷一凡看清楚了,两个应话的汉子,正是凉亭边跟胡有才分手的那两个,一个额有刀疤,一个络肋胡子。
情况已经明显,他们发现了胡有才被杀,而把巧姐儿,当把巧姐儿当成了女杀手音音。
穿长衫的朝巧姐儿迫近两步,狞笑道:“小娘们,别装蒜了,果然是个惹火尤物,难怪胡有才不要命,说,凉窝边草窝里是你杀的人?”
“杀人?。。。。天啦!我。。。。会杀人?”巧姐儿哭叫起来,“我……是去郎中先生的,我娘卧病在床,一年多不能动了。”
“你请的郎中呢?”
刀疤汉子边问边弹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巧姐儿的手腕。
…‘啊!“巧姐儿衷叫一声,双膝一软,瘫了下去,抬手指着冷一凡站立的位置。
冷一凡非出面不可了。
他不能让巧姐儿作代罪羔羊,迈开步子,,讯快地进入空地。
巧姐儿凄叫道:“公了救我!”
冷一凡刚站定,白净面皮的大吼道:“就是他!”
穿长衫的道:“什么就是他?”鹰鹫般的目光,扫向冷一凡,从目光可以看出是个狠角色。
络肋胡子的戟指着冷—凡道:“回林管事的话小的跟朱老三与老大分手之后,半路上就碰到这小子朝凉方向走,现在他又。”
穿长衫的抬手止住刀疤汉子说下去,寒声道:“我明白了,他就是杀人凶手。”
鹰眼凌芒一闪,又道:“—个胡有才,外带两名一等弟子,臭娘们再狠也没能耐把三个一起摆倒。”
冷一凡不理那长衫汉子的查,直视着扣住巧姐儿的刀疤汉于,冷森森地道:“把人放开!”
刀疤汉子瞪眼道:“好小子,你是在对大爷我说的话?哈!”
故意五指用力—紧。
“哎!”巧姐儿哀叫一声。
“放手!”
随着这一声冷喝,同时想起了闷哼,在场的只觉眼前那么一花,刀疤汉子斜跄了四五步,—屁股坐下去。
冷一凡已护在巧姐儿身前,剑还是连鞘横提着,似乎根本就没动过。
络腮胡子和另外两名大汉齐齐拔剑在手横眉竖目,狠盯着冷一凡,那份凶相似要把人生吞活剥。
长衫汉子牙齿已经咬紧,腮帮骨鼓得老高。
冷一凡伸手拉起巧姐儿,道:“巧姑娘,你赶快进屋里去。
这里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
巧姐儿连跌带爬地冲进屋里。
三名大汉立即各占位置,把冷一凡围在中间。
长衫汉子狞笑了一声,阴恻恻地道:“襄阳城里外百里之内,没有敢随便拍死一只苍蝇,你竟然敢动剑杀人,你知道咱们的身份么?”
冷一凡从容地道:“知道,谷大公子的属下。”
长衫汉子眉毛一挑,道:“既然知道咱们身份,那就是说存心找岔的了?好得很,现在先报上你的来路,看你到底是什么贷色?”
冷一凡淡淡地道:“在下浪子!”
长衫汉子哈哈一笑:“浪子还没听说过有这—号,你为了护花而杀人,对不对?”
冷一凡略作思索之后,开口沉声道:“在下有几句话,但只说一遍,这位姑娘是在半路遇到的,她为母求医不假,在下应请而来,凉亭边杀人的女子另有其人。
长衫汉子冷一凡哂,道:“依你的说没是不是杀人凶手杀人的是另外一个女的?哼!你以为老子会相信你的鬼话的呢?”
“脚步朝前一挪,暴吼道:”上去宰了他。“
三支剑从不同方位劈出,势道惊人。
“叮当”声中,三支剑全被荡开。
三名大汉被震得连连倒退。
冷一凡剑示出鞘,他只是用连鞘剑挡了一记,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气定神闲,三条大汉的脸色泛了青。
长衫汉子的脸色也变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知道碰上了厉害角色,自己加上去也不是价钱,就是栽也不能栽得太惨,用力一咬牙,道:“你说凶手是那女的不是你?”
他忽然改变了口风。
冷一凡道:“在下说过只说一遍。”
长衫汉子道:“那女的是什么路道?”
冷一凡一字一顿地道:“女——杀——手!”
“女杀手?”长胡汉子栗叫了一声,脸色大变了颤道:“就是十天前在南阳血洗王员外府男女二十七口的女杀手?
冷一凡呼吸为之一窒?南阳王府血案倒是没听说过。“
音音真的残狠到这种地步?男女二十七口,就是灭门血案,她真的做得出来?就凭她那一把剪刀?
心念之中,冷冷当道:“不知道!”
口里应着,却在想:“谷大公子是襄阳一霸,远近闻名恶迹昭彰,看他手下的作风便是明证。至于音音,如果查实她真的涡灭人性。倒是应该予应剪除。”“你会不知道?”
一个苍洪的声音接上了口。
冷一凡抬眼望望,只见一个留有山羊胡子枯瘦老者站在场边,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场的。
不禁心中一动。
长衫一汉子立即侧开身,抱拳。深深弯下腰去毕恭毕敬地道,“管事林大风参见二总管。
刀疤汉子这时已站起身来,与三同侠齐齐躬身。
这山羊胡老者原来是谷家的二总管。
他并不还礼,只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刺刺地进入场心面对冷一凡,利刃般的目芒,要穿透人的心。
“你叫浪子?”
“不错!”“女杀手什么来路?”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山羊胡老者目芒一闪,抿了抿嘴角,寒森森地道:“你指出杀人者是女杀手,而你跟她又是同一条路,你会不知道?”
“实逢其会,巧遇罢了!”“你怎知道她是女杀手?”
“她自报的号。”
“她人长的怎么样”
“年青,很美!”
“哈哈哈哈……”
山羊胡老者大笑起来,象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十分开心,好一阵子才收住笑声道:“浪子,你言不由衷尸”何以见得?“
女杀手是新出道的,在血洗王家之前,江湖上没这名号,根据消息,她做案还并没报名号,只在现场留下了女杀手三个字。
而她本人是蒙面的,很特殊的标记,她的蒙面巾上绣了柄红色短剑,以她的狠辣而言,你目击她杀人。她为什么不杀你。
目光钉在冷一凡的剑上。
“不知道!”冷一凡仍是老话一句。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实上要不是他在普渡庵外树下歇凉碰上她杀尼姑,根本就不会知你有这——号人物。
“真的不知道?”老者追问一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眼睛最不会说谎,他的眼神表现得十分坦然。
“老夫有办法证实你的话。”
说着,示意长衫汉子把剑交给他。
长衫汉子立即双手把剑奉上,然后倒退开去。
冷一凡心中动,不知对方将如何证实。
山羊胡老者接剑到手,抖了抖,先亮开了架势,沉声道:“浪子,听着。这关系你的生死,你必竭尽所能,接老夫这—剑,你只有一丝保留,便是自误,现在你拔剑!眸子里慑人的凌芒重现。长衫汉子和四名手下眼鼓鼓地望着。冷一凡连鞘剑缓缓抬起,平胸,然后右手五指搭上剑柄面色…—片冷清。
山羊胡老者眉头微微一皱,很细微的表情,旁人不易觉察。冷一凡倒是注意到了,但却无从忖恻对方的心意。
皱眉,本来就是极普通的动作,当然刁;值得出深思。
但冷—凡本身却在不知刁;觉中变幻了几次脸色。等神色稳定下来,他已经作了决定,很痛苦的决定。
长剑缓缓离鞘、斜扬,很古怪的架势。
山羊胡老者再次皱‘了下眉头,当然只是—’瞬,便又回复他慑人的神态。
双方对峙,凝立如山。
现在已是黄暗时分,四周的景物在逐渐模糊中,但场中的空气却很紧张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接剑!”暴喝声中,山羊胡老者长剑劈出。
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招式剑路,给人的感受是这—击是要命的——击:象是骇电撕裂空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
冷一凡的剑腾跃而起,象铁匠在火热的铁上敲下的第一—锤,火花进溅,耀眼目。急促而而短暂的金铁交鸣,乍爆乍冷。
冷一凡已退离原地四尺有多。
“成了!”
山羊胡老者垂下了剑:“我已得到证明。你的话不假。说完,把剑抛还长衫汉子,眸子里的利芒也告同还收剑。
冷一凡也收了剑,但心中却是老大一个谜团,这老者究竟是如何证明的?就凭这一回合么?
尤其对方曾经两次皱眉头,为的又是什么?
“浪子”老者又接着开口:“你是一把难得的好手,能接下老夫这—击,你应该引以为傲,很可贵的了。”
说着,将头微点,一副老人自负的样子。
冷一凡默然不语。
山羊胡老者抬了抬手,沉声道:“撤退!”
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五名手下也跟着退离空地,到了路边,各各上马,呼啸近屋门,开口唤了一声:“巧姑娘!”
一顿之后又道:“没事了!”
门里传出巧姐剑颤抖的声音:“浪公子,请进!”
浪公子,相当别致的称呼,冷—凡直觉得好笑。
举步踏进半掩的门,屋里正好亮起灯火,十分简陋的布置,除了粗重的家具,可说是么也设有。
巧姐儿站在桌旁,脸上余悸犹存,心神还没定下来,难怪,一人乡下弱女子,那里见过这种阵仗。
“敬谢救命之恩!”
“好说,小事一件而已!”
“请坐:”巧姐儿拉过一把竹椅子。
“不必了,还是看看令堂……”
“请稍待!”转身掀起上首房间的黑黄布帘:“娘,郎中先生替您看病来了。”
“孩子,不必了,娘的病……多半不会好了,我刚刚又梦见你爹……唉!孩子,要不是为了你,娘早就咽下了这口气。
“娘!”:姐儿凄唤了一声,进入房里。
不久,房里亮起了灯火,布帘再掀起,巧姐儿说道:“浪公。请进,真对不起,房里龌龊得很。”
冷—凡进房,只见床上一个白发老妪拥被而卧,失去神采的老眼直盯着冷一凡,人很瘦,但脸上没有明显的病容,头发已白,面孔却不见如何苍老。
巧姐儿挪了张本凳到床边。
“浪公子,要把脉么?”
“当然?”
冷一凡坐到床边,巧蛆儿把他娘的手拿出被子,冷一凡三指搭上腕脉。细察脉象之下,不由大感讶异。
虑弱但没有病微,脸上的气色也不怎么坏,完全不象久病不起的样子,是自己的功侯不够,断不出病来么?
心念之中,不由皱眉沉吟起来。
“浪公子,我娘患的是什么……”
“这……”冷一凡淡淡—笑。道:“在下医理不精,断不出今堂到底得的什么病,平常饮食起居怎样!
“饮食倒也勉强维持正常,就是无力起身下来。”
“哎”老妪叹口气,摇头无力地道:“孩子,娘早说过娘得的是心病,药石是无效的,不必枉费心了,迟早……总是要走这条路的。”说着,轻轻闭上了眼,又道:请这位先生外面坐吧!“
冷—凡无奈,只好站起身来。
巧姐个歉然地道:“浪公子,对不起,请堂屋里坐!”
转身卜前打起帘子。
冷一凡到堂屋桌边坐下,“浪公子,这……该怎么办?”
“嗯!”冷一凡略作思嗯:“即然令堂得的是心病心……病嘛必须心药医,—般药石是无济于事的,在下看……这么着好了,配几味药提神扶虚的补药,对令堂的病体也许会有所帮鬟。
说着,把锦袋解下平放桌上,取出几个小瓶,有丸子也有药散,再拿出切好的纸,配了主个小包,道:“早晚各服一粒,白开水送下!”
“是,浪公子。”巧姐儿明眸泛了光,脸上尽是感激之色,略带羞怯地道:“这药费……”
“不用了!”冷一凡边收拾边道:“在下行医是随机缘从来不收药费,也不是专门行医,很对不住,没能为令士效劳。”
“浪公子,你这说……我岂不愧死,彼此非亲非故,苹水陌路,蒙公子仗义相救于前,仁心赐药于后,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巧姑娘,在下—向不喜欢套语。”
“哦!是!”
巧姐儿笑了笑,笑容象一朵初开的幽兰,娇而不艳,华而不丽。
尤其她粗布衣裙,脂粉不施,更托出天生的高洁气质使人看了有一种如饮醪醇的感受。
冷一凡心头升起了微薰之感,似有一股极微妙的东西流过全身,他为之呆了—呆,暗忖,可惜她不是武林儿女,双方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洪沟。
“冷公子!”巧姐儿又开了口,“您说你行医是看机缘,既然来到寒舍,就算有机缘,希望您不嫌弃,让我用一杯水酒略表心意。”
“这……”
冷一凡面有难色,他很想拒给,然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使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话到喉头,就是挤不出来。
“浪公子,乡下人家,不太讲究男女之别,请不必在意我这就去预备几样小菜。您宽坐片刻。”
她象是有绝对的把握能留客。不待冷一凡的反应,便姗姗挪步走到后面去了。
冷一凡只好坐着不动。
现在,他只—个人孤坐,心里并不宁静。
他开始想,首先想到的是女杀手音音,那美得别具一格的野艳女子,十天前她在南阳做下灭门血案,杀尽王家男子二十七口。
这是天人不容的罪行她不是女杀手,简直就是女人屠了,一个少女,真的会残狠到这种地步。
放任地如此下去,定会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有为之士看,他能么?
其次,他又想到了谷家的二总管,那蓄有山羊胡的老者坐的功力已达到惊人的地步,象那等身手的,江湖上并不太多,而他对事件的处理,却大出人意料之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最后,他想到巧姐儿的娘,据脉象气色显示,她根本没病,她自己说是心病,一个乡下老太婆,会有什么心病?“
尤其是她鹤发红颜,满头白发而脸孔却仿佛五十上下半百的女人,是真有什么心病把头发催白了么?“想着,巧姐儿已端菜出来,将就摆在堂屋的方桌上。”
她进出了三趟,才算摆布舒齐,六个小碟,荤素各半,不名贵,但看上去十分精致,她斟上两杯酒。
“浪公子,不必挪位丁,就这什随便坐吧尸”她落落大方地在冷一凡对面坐下,举杯:“浪公子,粗疏薄酒,请不要见笑,我敬您。”
“好说,谢啦!”双方照杯,巧姐儿又斟上。“请随便用菜!”
“不客气!”
菜的确很精制,色香味具全,普通人家的大闺女,除了女红之外,烹调也应该是必备的手艺之一。
象巧姐儿这种秀气横溢的女子:有这种才艺自不在话下的。
“姑娘烧得好莱!”冷一凡由衷地赞美。
“那里,仓促料理,您能下咽就不错了!”
酒也不错,府上怎会有现成的……“
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他是直觉地认为她家只母女二人,却没考虑到可能还会有别的男人。
“哦!”家母有时也喜欢喝两杯,所以经常预备。
“府上只贤母女二人么?”
“是!寡母孤女!”说着,面上顿现黯然神色。
“噢!对了……”冷一凡赶紧改变话题,以维持原来和谐气氛:“令堂会喝酒,最好不过,在下那儿包药如果用温酒调服:收效更快!”
“谢啦!”巧姐儿在原位欠了欠身。
就在此还,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既然变成一家人了,还这多礼则甚?
随着话声,堂屋门被振开,一个青衣少女出现门边。
赫然就是女杀手音音。
两人同感一怔。
“啊!是……这位恩姐……”巧姐儿忙起身离开座位,“请进!请进!”音音是救她脱离假尼姑魔掌的恩人,但她并不知道她的来路。
音音充满慧黠的野性目光环看一周之后,停在冷一凡的脸上,人却站着没动。
冷—凡几乎脱口叫出女杀手的名号,但他警觉地忍住了。
他怕吓着这对母女,同时也不愿增添这对母女的困扰,虽然音音是巧姐儿的恩人,但这种残狠的女人,谁也保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请过来,容小妹我向您叩谢救命之恩尸巧姐儿上前两步,屋子小,两步便已到了。
“用不着!”音音摆摆手,目光仍盯在冷一凡的脸上,冷凄凄地道:“浪子,跟我走!”
“跟你走?”冷一凡站起身。
“对,我就是找你来的!”
“你……找我?”
“一点不错!”
“那太好了,我也正要找你!”说着,离开桌子,向巧姐儿道:“巧姑娘,叨扰了,在下告辞!”
“这……两位……”
巧姐儿瞪眼说不出话来。
音音已退离门槛:双双离去,剩下巧姐儿在门边发呆。
岔路口树下暗影里,冷一凡与音音面对面站着。
“浪子:你说你正要找我?”
“不错!”好,你先说,你找我做什么。“
“女杀手,我问你,南阳主员外家惨遭血洗,一门二十七口全部遭劫,这血案是你做的?”“什么?”音音的两眼在暗夜中发光,像狼一样,十分可怕:“浪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说十天前南阳王家的灭门血案。”
“怪事,我压根儿没到过南阳,你怎么会想到我。
“想到!哼!”冷—凡的眸子也放了光:“不是我想到是谷大公子的手下管事透露的,直接指出了女杀手的大名?这假不了吧?”音音默然无语。“你跟南阳王员外家有何血泪深仇?”冷一凡见音音不语,这等于是默认了,紧跟着追问几句,声音搁中已充满了愤慨之情。
“他否认!”音音断然回答:“浪子,我一向不对人低头或说过半句好话,但请你相信我,我郑重地说一句,不是我干的。”
“听说现场留了名。”
“这是最简单的嫁祸方法。”
“嫁祸?”
冷一凡深深想了想,沉觉地道:“据我所知,你出道不久,说名头恐怕还没到被人嫁祸的程度。”
“那你的看法呢?”
“你急想成名,所以不惜冷血杀人:对不对?”
“不对?”音音断然加以否定。
“什么理由?”冷一凡毫不放松。
“因为不是我做的,这理由便已足够。”
略略一停,和缓了口气道:“浪子,想成名而用这种足以引起武林公愤的手段,未免太不聪明了吧?”
这句话似乎有道理,血腥灭门,天地难容,不但成不了名,还会变成武林公敌,再笨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通常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是有深仇大恨,以牙还牙。二是帮派门户之间的大恩怨的,三是嗜杀者的疯狂。而音音知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又是初出道的,只第一项有其可能。“
“我能相信你的话么?”
“信不信由你。”
“如果将来事实证明是你所为。”
“我闭上眼睛让你截十剑。”又是句狠话。
“这我会办得到!”冷一凡很认真地回答,转变话题道:“现在该你说找我的原因了,说吧,有何见教?”
“你活不过天晚!”
六个字,令人震耳惊心。
冷—凡先是一怔,继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你说我活过今晚,意思是你想杀我,对吗?”
音音道:“我要想杀你早已动手,何必要告诉你。”
冷一凡道:“那是怎么说?”
音音道:“你是落脚在南城外的鲁班庙对不对?”
冷一凡暗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音音不疾不徐地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你,那就是要杀你的人。”
冷一凡“哦”了一声道:“他是谁?”
音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无意中听来的消息,反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物就是了。”
抬头朝远方瞄了一眼,又道:“我看你好像不当回事?”
冷一凡淡淡笑了笑,夜色很浓,别人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自己明白,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急巴巴地找来告诉我这消息?“音音”哼“了一声道:”我不想看你被杀,因为你还蛮像个武士的,先警告你,让你心里上有个准备。“
话锋一顿又道:“需要我助你一刀么?”
冷一凡不假思索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谢谢你的消息,我得走了!”说完,举步便走。音音喃喃自语道:“骄傲,自认为很了不起,凭你那两下还能保得住命,哼!”冷一凡每一字都听到了,但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只是想,有人要杀自己,为什么?一个可怕的杀手,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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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剑曲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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