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笑道:“没关系,我知道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的,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 
两人回到屋里,胡铁花就将梨花钉全倒在桌上,端起酒杯笑道:“现在我总可以喝杯酒了吧: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喝茶。” 
他放下灯,去拿茶壶。 
这时胡铁花已将酒杯举到嘴边。 
他既末瞧见那只被毒气醺得掉下来的小虫,自然也不知道只要这杯酒一下了肚,他这人就算报销了。 
这已是他最后一杯酒,眼见他就要喝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一挥手,将这杯酒打得飞了出去,胡铁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发了羊癫疯么?” 
楚留香也不理他,却道:“你瞧见这茶壶吗?” 
胡铁花道:“我当然瞧见了。” 
楚留香道:“你再瞧瞧我的手。” 
胡铁花啡了起来,道:“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叫我瞧你的手,你这只手上难道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来不成?” 
楚留香道:“我这只手,本来是来拿茶壶的,但你可留意到,现在茶壶的把子却已不在我的手这一边。” 
胡铁花道:“不在你手这边又怎样?” 
楚留香道:“我方就坐在这里,倒过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原来的地方,但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边了。” 
胡铁花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你也许换了只手去拿茶壶。” 
楚留香道:“我倒茶一向是用左手的,人已成了习惯,绝不会改变。” 
胡铁花道:“这……这又怎样呢?” 
楚留香道:“这就是说,我倒过茶后,这茶壶一定有人动过,而你除了生大病的时候外,是绝不会动茶壶的。” 
胡铁花道:“我就算生大病时,也绝不会碰茶壶的,只因别人喝酒醉,饮茶解酒,我却一嗅到茶的味道就更醉了。” 
楚留香道:“你既然末动茶壶,这茶壶自己也不会动,却又怎会变了位置呢?” 
胡铁花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的。” 
楚留香沉声道:“这就是说你我方出去时,一定有人进来动过茶壶,他无缘无故的进来动这茶壶干什么呢?” 
胡铁花动容道:“他莫非是在茶壶里下了毒?” 
楚留香道:“不错,他算准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口渴,一定会喝茶,所以就在茶壶里下了毒,但他却末想到我一向都是用左手倒茶的,所以下过毒后,随手将茶壶放回了去,茶壶的把子才会换了个方向。”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他既在茶里下了毒,酒里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要将你的酒打翻?天下虽有各式各样的酒鬼,但每个酒鬼都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将酒看得比命还童,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不会生气,但你若打翻他的酒,他就要气得发疯。” 
胡铁花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楚留香笑道:“我并不是骂你,只不过要你知道我并没有发羊癫疯而已。” 
他将半壶茶都倒入酒壶里,只听“嗤”的一声,青烟骤起,就好像将冷水倒入热油锅里一样。 
胡铁花倒抽了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毒,看来竟和石观音使的毒差不多。” 
楚留香沉住脸没有说话。 
胡铁花又道:“如此看来,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么?”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默然半晌的忽又笑了,道:“我实在也没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别的事都用右手,为什么要用左手倒茶呢?” 
楚留香道:“因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船上,船舱里的地方很小,所以每样东西都一定要放置在最合适的地方,尤其是茶壶这种东西,若是放的地方不对,就常常会被打翻,所以蓉儿就在我常坐的那张椅子左边,做了个放茶壶的架子,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笑了笑,按着道:“经过这许久,我就养成了用左手倒茶的习惯。”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但蓉儿为什么不将那架子做在你右边呢?” 
楚留香道:“这道理简单的很,只因右边已没有空地方可安装那架子了。” 
胡铁花叹道:“想不到住在船上还有这么多好处。” 
楚留香道:“住在船上虽然有时会觉得太局促了些,但住的地方越小,越容易养成你不随手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做事也会渐渐变得有规律,这种习惯在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在危险时,却往往会救了你的命。”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搬到鸽子笼里去住,岂非就一定会变成世上最有规律的人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失声道:“李玉函的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笑道:“不会的,无论谁要害死这夫妇两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柳无眉正在发着病,怕已没有抵抗之力……无论如何,我都得瞧瞧他们去。” 
楚留香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许他们会听见什么声息……”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冲了出去。 
这时天虽还没有亮,但远处已有鸡啼。 
胡铁花呼唤了两声,李玉函已燃起灯,开了门,披着衣服走出来,面上虽有些惊奇之色,却还是带着笑道:“两位起来得倒真早。” 
胡铁花见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已松了口气,笑道:“我们不是起得早,而是还没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闪动,道:“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既已起来,索性到我们屋里去聊聊吧!” 
李玉函回头瞧了一眼,悄悄带起房门,也叹了口气,道:“内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实也刚睡着。” 
胡铁花道:“嫂夫人的……病不碍事么?” 
李玉函苦笑道:“这是她的老毛病,每个月都要发作两次,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麻烦得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好像是对他说:“你猜错了,她并没有中毒,只不过是老毛病发作而已。” 
楚留香笑了笑,却道:“李兄既然刚睡着,不知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李玉函叹道:“内人一直在翻来复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似的,我只好想尽法子去哄她,别的事倒没有留意到。” 
他刚停住口,忽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 
胡铁花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要楚留香的命而已,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个月都要发作几次的。” 
李玉函动容道:“有人想来暗算楚兄?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胡铁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来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这时他们已走回屋里,李玉函瞥见桌上的银钉,忽又变色道:“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来暗算楚兄的?” 
楚留香凝注着他的脸,道:“这暗器李兄莫非也认得?” 
李玉函道:“这看来竟似是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叹息着微笑道:“楚香帅果然是名下无虚,据小弟所知,这暴雨梨花钉势急力猛,可称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江湖中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人能闪避停开,连昔日纵横南荒的一尘道长,都是死在这暗器下的,而楚兄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楚兄的武功竟比昔年那位一剑平南荒的大剑客还高出一筹。” 
胡铁花笑道:“他只不过是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道:“在这暴雨梨花钉下,绝无“运气”两字,除了楚兄外,别人的运气就算再好,也是万万避不开这二十七枚银钉的。” 
胡铁花道:“你对这见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李玉函道:“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启蒙学武时,就曾将有关这暗器的一切告诉了我,还叫我以后份外留意,他老人家说,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暴雨梨花钉’就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道:“李老前辈见识渊博,想必也曾将这暗器的出处告诉过季兄了。” 
李玉函道:“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 
胡铁花道:“据我们知道,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呢?难道传闻有误?” 
李玉函道:“胡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非但不能学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胡铁花叹道:“可怜。” 
李玉函道:“他们家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四个兄弟都高得多,只恨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们鄱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大事给别人看看。” 
楚留香道:“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南四义”的四位前辈么?” 
李玉函道:“正是。” 
他按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效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么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末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着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按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于里一耽就是三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李玉函道:“不错,三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已,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针”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后,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部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么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于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竟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么?”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发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光采。”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后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齐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么?”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么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借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末想到,这么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镑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乾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么后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么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的。”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部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帐,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教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附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发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么?”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末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采,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末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人的女子,方还在痛苦中挣扎搏斗,辗转呻吟。 
最妙的是,她手里竟还捧着壶酒。 
胡铁花的眼睛又亮了,忍不住就要去将这壶酒接过来。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楚留香忽然闪电般扣住了他脉门,掉转他手臂,胡铁花叫了起来,道。 
“你又犯了什么毛病?” 
这句话还末说完,楚留香出手如电,已点了他“天泉”、“侠白”、“尺泽”、“孔最”、“大凌”五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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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鸟 第四章 暴雨梨花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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