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娜说:“请坐,卓纳博士的秘书琼恩一会儿来和大家见面。”
我们全都坐下,多娜站那儿等着琼恩。
大约一分钟之后,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妇女从边门走出来。
多娜说:“琼恩,这几位是卓纳博士的客人。”
琼恩几乎没理会我们便一言不发地坐到她的桌旁。
多娜祝我们一天好,便走开了。我注意到我们甚至没有单独呆过一秒钟。我对严密的保安工作非常着迷,但针对我的除外。
不管怎样,我已经想念起多娜来。她真是很好。有许多女人都很好。但在我新近的离婚事件,更近的住院期和康复期之中,我还没有真正搞过呢。
我注视着贝思·彭罗斯。她看了看我,几乎微笑了,但又转开头去。
我下一个注视的对象是乔治·福斯特。他总是一副镇静的样子。我猜想在那双直楞楞的眼睛后有一副好脑子,希望如此。
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正在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他那张椅子的扶手。我想他大体上很高兴聘请了我。但也许他在奇怪他怎么能控制一个以一星期一美元请来的独立的顾问。这顾问几乎让每个人都生气。
等候室与大楼内其它地方一样是鸽灰色的,加上暗灰的边饰和灰色地毯。在这地方你可能会患上感觉剥夺症。
我注视着250室。关于250室我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既没有保罗·史蒂文斯,也没有他的文凭。里面有的也许是一只疯狗,等着咬我。
看着225室,我也不能确定……这岛上没有什么很表里如一的事物,没有人是完全真诚的。
我对秘书说:“我婶婶也叫琼恩。”
她从桌上抬起头来瞪着我。
我继续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名字。因为某些原因,它让我想起了暮春和初夏。夏至,你知道吗?”
琼恩继续瞪着我,眼睛变窄了。恐怖。
我对琼恩说:“请用对讲机告诉卓纳博士要在十秒钟内接待我们,否则我们就拿一张妨碍司法的逮捕证来。九秒。”
她按了对讲机,说:“卓纳博士,请到这儿来,马上。”
“五秒。”
右手的门开了,一个穿白衬衫打蓝领结,留着络腮胡子,高大结实得像肉牛一样的男人出现了。他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琼恩直指着我说:“他!”
肉牛看着我:“怎么?”
我站起来。其余的人也都站起来。我从大厅里行政系统的照片中认出过卓纳博士。我于是说:“我们渡海过来,走了许多里路,博士,克服了许多阻挠来找到你,你就用把我们推开来报答我们吗?”
“请原谅,你说什么?”
琼恩插进来:“博士,要叫保安吗?”
“不,不。”他看着他的客人说:“好,进来,进来。”
我们进去,进去。
卓纳博士的转角办公室很大,但家具,墙和地毯与别的房间都一样。在他桌后的墙上,接着一排很触目的框住的东西。在别的墙上是一些糟糕的抽象派艺术品,像你在最好的博物馆中所见到的真正的废品一样。
我们仍然站着介绍了自己,这次包括了职业头衔与工作内容。在我看来——这又不得不是一个猜测——卓纳博士和福斯特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都握手致意,卓纳博士灿烂地微笑着。他说:“那么,欢迎光临,我相信史蒂文斯先生与阿尔巴女士会有所帮助,是吗?”
他带着轻微的口音,可能是德国人,如果名字可作为提示的话。我说过,他很高大肥胖,实际上他一头白发,有一部凡戴克式的白胡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如果你要我说真话,他实际上看上去像伯尔·艾夫斯。
卓纳博士请我们坐下——“坐下,坐下。”——我们便坐下,坐下。他开始说道:“我仍然处在对这个悲剧的震惊中。我昨晚没睡着。”
贝思问:“谁在昨晚告诉你这消息,博士?”
“史蒂文斯先生。他说是警察打电话告诉他的。”卓纳继续说:“戈登夫妇是卓越的科学家,同事们对他们很尊敬。”他又说:“我希望你们很快侦破此案。”
贝思回答说:“我们也一样。”
卓纳又说下去:“还有,让我向你们道歉,我让你们久等了。一上午我都在接电话。”
纳什说:“我猜想,博士,你已被建议不要接受采访。”
卓纳点点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我没有给出任何情况,只是读了那份准备好的声明,那份从华盛顿来的。”
福斯特要求道:“你可以读给我们听听吗?”
“好的,当然,当然。”他在办公桌里四处乱翻,找到了一张纸,扶了扶眼镜,读道:“农业部秘书长对农业部雇员托马斯与未迪斯·戈登两位博士的死亡悲剧深感遗憾。鉴于死亡事件发生的场所,我们不会卷人怀疑对象之列,关于死亡事件的调查情况问题应向当地警察局询问,他们会更好地回答那些问题。”
卓纳博士读完了那等于什么也没说的声明。
麦克斯对卓纳说:“请将这个传真到南侯德镇警察局,在联邦调查局代替当地警署之后,我们可以向新闻界宣读。”
福斯特先生说:“联邦调查局并未卷入此案,警长。”
“对,我忘了。中情局也没有。”他瞧瞧贝思,“县警局呢?你们卷入了吗?”
贝思回答:“卷入并负责了。”她对卓纳博士说:“你能向我们描述一下戈登夫妇的职务吗?”
“好……他们主要从事……基因研究。转化病毒的基因,使它们不能引起疾病,但能刺激身体的免疫系统。”
“一种疫苗?”贝思问道。
“是的,一种新型疫苗。比使用削弱的病毒更安全。”
“在他们的工作中,他们能接触到各种病毒与细菌吗?”
“是的,当然。主要是病毒。”
贝思继续着,主题切换到更传统的凶杀案调查问题上来,关于朋友,敌人,债务,威胁,与工作合作者的关系,回忆与死者的谈话,死者在上个星期左右表现如何,等等。很好的凶杀案材料,但也许不全是有关联的。但仍然要全部提出来问,而且要向几乎所有戈登夫妇认识的人问了又问,然后再问那些已被查访过的人,看看在他们的陈述中有无不一致的地方。如果你假定致命的病菌被盗,那么我们在这件案子中需要的是一次大转变,是一张“向前进”的卡片,是在世界毁灭之前,让我超越讨厌的常规程序来办案的东西。
我看着墙上的抽象派艺术品,意识到那不是画,而是彩色照片……我有一种感觉这是些疾病——细菌什么的,感染了血液,细胞所有这些,用显微镜拍成了照片。怪异。但实际上,照片没那么糟。
卓纳注意到我的注视,便中断他对某个问题的回答,说:“即便引起疾病的微生物也可以是美丽的。”
“绝对。”我赞同说:“我有一件这种图案的西装,红红绿绿的波形曲线。”
“是吗?那实际上是线状病毒——埃博拉。当然,染过色了。那些小东西会让你在四十八小时内致命,没治。”
“这楼里有这些吗?”
“可能。”
“警察不喜欢这个词,博士。有还是没有?”
“有,但安全地存放着——冷冻后并加了锁。”他又说:“我们这儿只研究猿猴埃博拉病毒,是猴子的埃博拉病,不是人的。”
“你们为你们的病菌开列了清单吗?”
“开的。但讲实话,我们无法对每一个种类作出说明。而你们又有关于有人在未经许可的地方培养某种微生物的问题。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们想到了什么。你们认为戈登夫妇拿走了一些非常奇异而且致命的微生物,并且有可能出售给了……哦,就说是一种外国势力吧。但我向你们保证,他们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会?”
“因为那太可怕了,无从考虑。”
“这很令人安慰。”我说:“嗨,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卓纳博士瞧着我,还不习惯我的幽默,我想。他看上去真像伯尔·艾夫斯,我要向他讨一张照片和亲笔签名。
最后,卓纳博士斜倚过桌面,朝着我,带着轻微的口音说:“柯里侦探,如果你有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你会去开吗?如果你开了,你会跑得飞快的。”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如果开启地狱之门的后果如此不堪设想,那么你为什么需要一把锁和钥匙呢?”
他点点头,回答说:“我想是为了保护我们不为疯子所害。”他又说:“当然,戈登夫妇没有疯。”
没有人答话。我们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口头上还是脑海中,从昨晚起有十几次了。
最后,卓纳博士说:“我有另一个想法要同你分享,我相信这想法在今天之内就会被证明是真的。这是我的想法——我这么相信。戈登夫妇,他们是很好的人,但在花钱方面有点儿粗心,大手大脚。他们偷了他们正在研制的新疫苗。我相信他们在疫苗研制上取得的进展比他们让我们以为的多。不幸的是,这在科学士时有发生。他们可能作了单独的笔记,甚至做了单独的顺序凝胶体——这是些透明的培养皿,基因突变在上面发生,把这个插进引起疾病的病毒中,显出来是……像一个条形代码的东西。”他解释道。
没有人说一个字,他继续说:“这样,考虑到戈登夫妇可能已经发现了一种奇妙的新疫苗,来对付一种可引发疾病的可怕的病毒——动物的,人的,或两者都会得的——并把这个发现保密起来。几个月里他们把记录,基因凝胶体和疫苗本身放到实验室一个隐蔽的区域,或岛上一座无人的建筑物里。他们的目的,当然,也许是把这个卖给一家国外医药公司。也许是他们想从这儿辞职,到一家私人公司供职,然后假装他们在那儿作出这一发现。然后,他们会得到一笔几百万美元的可观的奖金。而看疫苗面定,专利使用费也可能有几千万美元。”
没有人说话。我瞟了一眼贝思。当我们站在陡崖上时,她实际上已经预料到这一可能。
卓纳博士继续说:“这样才讲得通,不是吗?和生死打交道的人宁愿出售生命。如果除了更安全以外没有别的原因,那么这样更有利可图。死亡是很便宜的。我只消用一点点炭疽便可杀了你。而保护与保存生命就相对难了。所以,如果戈登夫妇之死与他们在这儿的工作有任何牵连的话,那就是以我说的那种方式连上的。为什么你们会想到致命病毒和细菌上去呢?为什么你们心里会那么想?俗话说,如果你的工具只是一把锤子的话,那么每个问题看起来都像钉子,是吗?好,我不责怪你们。我们常作最坏的打算,而这是你们的工作。”
又没人说话。
卓纳博士看看我们每一个人,继续道:“如果戈登夫妇这么做,那是不道德的,也是非法的。而他们的代理人——他们的中间人——也是不道德和贪婪的,看样子有谋杀意图。”
看来好博士卓纳已将这仔细考虑过了。
他接下去说:“政府的科学家或公司的科学家同谋偷出自己的发现,成为百万富翁的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天才们看到别人因为他们的工作成果而赚大钱,这是很令人沮丧的。
如果这种疫苗,举个例子,可以用于治疗广泛传播的疾病,如艾滋病,那么我们谈到的将是几亿美元,对于发现者来说甚至是几十亿美元。”
我们相互瞥了瞥,几十亿。
“这样,你们会认为戈登夫妇想要致富,但我想,他们更想出名。他们想得到承认,他们想用他们的名字来命名疫苗,像索尔克疫苗。但这样的事在这儿却不会发生。我们在这儿所做的都保持默默无闻的状态,封闭在学界以内。戈登夫妇作为科学家有点儿爱慕浮华,他们年轻,他们想要物质的东西。他们想要美国梦,而且他们确信他们应该得到。而你们知道,他们真的应该得到。他们是卓越的,超负荷工作却拿低额报酬。所以他们寻求补偿。我只想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我担心我们追不回它。我也想知道,是谁杀害了他们,虽然我确信我知道为什么。这样,你们怎么想?是还是不是?”
泰德·纳什首先开口说:“我想是的,博士,我认为你是对的。”
乔治·福斯特点点头说:“我们的想法是对的,说是病菌却错了。疫苗,当然是的。”
麦克斯也点点头,说:“完全讲得通。我松了口气,暖。”
贝恩说:“我们仍需要找到凶手。但我想我们应该停止寻找恐怖分子,而开始寻找另一类人或人们。”
我看了卓纳博士一会儿,他向我看来。他的眼镜很厚,但你可以看见那闪烁的蓝眼睛。也许不是伯尔·艾夫斯。也许是桑德斯上校。就是的,多么确切啊。世界上最大的动物疾病研究中心的头儿看起来像桑德斯上校。
他对我说:“柯里侦探?你也许有个相反的想法,是吗?”
“哦,不。在这一点上我赞成大多数人的意见。我认识戈登夫妇,显然你也认识,博士。你切中要害了。”我看着我的同事说:“我无法相信我们从未这么想过。不是死亡,而是生命。不是疾病,而是治疗的药。”
“疫苗。”卓纳博士说,“一种预防药,不是治疗的药。疫苗中还有更赚钱的。比方说,如果是流感疫苗,那么每年单在美国就要发散一亿份。戈登夫妇的病毒疫苗研制工作很出色。”
“对,疫苗。”我问卓纳博士:“你说他们这么计划已有一段时间了,是吧?”
“哦,是的。一旦他们意识到他们正要发现什么的时候,他们开始做假笔记,假实验结果,同时也做正确的记录等等。这是科学上的两本账做法。”
“那么投入会意识到在发生什么事吗?对此没有检查或控制吗?”
“喔,有的,当然。但戈登夫妇是互为搭档的,他们是资深研究人员。而且他们的专长领域——病毒基因设计——是很奇异并不易为别人所检查的。最后,他们是高智商的天才,只要有这么个想法,就会有这么条路的。”
我点点头:“不可思议,他们怎么把这些东西偷出去呢?我的意思是,那些果子冻培养皿有多大?”
“凝胶体培养皿。”
“对,多大?”
“噢……也许一英尺半宽,二英尺半长。”
“他们怎么把这个拿出生物控制区外?”
“我不能肯定。”
“他们的记录呢?”
“传真出去,我呆会儿传给你们看看。”
“那么真的疫苗呢?”
“那个就更容易了。肛门和阴道。”
“我不想说得这么粗俗,博士。但我认为他们无法把一个30寸的凝胶体培养皿顶在屁股上拿走,而丝毫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卓纳博士清了清嗓子回答说:“你实际上并不需要凝胶培养皿,如果你能把他们摄影复制下来,或用一架间谍小相机拍张照片的话。”
“不可思议。”我想起戈登夫妇办公室里的传真机。
“是的。好了,让我们来看看我们是否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和怎么发生的。”他站起来。“如果有人不想进生物控制区的话,可以坐在大厅或咖啡厅里。”他四下看看,但没人说任何话。他微笑了,更像伯尔·艾夫斯而不是桑德拉上校,我想。他说:“好,那么每个人都很勇敢,请跟我来。”
大家都站着,我说:“呆在一起。”
卓纳博士向我微笑着说:“当你在生物控制区内时,我的朋友,你会自然而然地想尽可能地靠近我的。”
这使我猛然意识到我本该去加勒比海疗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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