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听着保罗·德雷克那拉长的声音低沉单调他说出一系列事实。
“……看上去梦游是你惟一的辩护方法。那把刀的刀柄上没有任何指纹,但是现在邓肯发誓说,他看见在月光下走来走去的人是肯特。邓肯真是极为充满敌意。绝不要对你自己开玩笑说,那个夸夸其谈的家伙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害,他能。我听说,第一次讲他的故事时,他说他看见一个‘隐约可见的人影’在梦游。现在他说那是肯特,之所以他认为那人在梦游就是因为肯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睡袍。他……”
梅森转过身来面对着德雷克,“那件睡袍听上去挺可疑的,”他说,“肯特不穿睡衣吗?”
德雷克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佩里。我原以为我们能用那件睡袍的事使邓肯的说法破产呢,但是根本没有可能。肯特总是穿着一件老式睡袍。”
“我想地方检察机关抓住它作为证据了吧。”
“当然,他们在肯特床脚发现了那件睡袍,可能那就是他当时穿的那件。”
“上面有血迹吗?”
“好像没有。”
“难道不会有吗?”
“检方的看法是,由于那把刀是穿透被子扎进去的,那两条毯子使血没有喷射到凶手的手上或衣服上。”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梅森说,“无论如何,合情合理得足以使陪审团确信,谋杀罪是什么时候犯下的?”
“那是个问题。出于某种原因,地方检察机关正在试图把它弄成一个大问题,声称很难确切地确定时间。他们已经告诉报社的记者们了,那是在午夜至凌晨4点之间的某一时间。但他们一直在盘问仆人们,看他们是否在3点钟左右看到或听到什么了。”
梅森双脚叉开站在那里,头部伸向前,皱着眉头消化着那点儿情报。“他们正在那样做,”他说,“来为邓肯改变他的说法开路。我会用20块钱和你打赌,他们可以用某种方法在一小时之内确定谋杀的时间,但是邓肯说,他看见肯特在12点一刻时拿着刀子从天井里走过……保罗,邓肯房间里那座钟是夜光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如果它是的话,”梅森说,“他们会使那一时间成为不明确的,直到他们能使邓肯确信,那是3点钟,而不是12点一刻。一个视力很差的人看夜光表盘的话,很容易把两个时间弄混。”
德拉·斯特里特从她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说:“你认为邓肯会改变说法吗?”
“他当然会了。控方会很圆滑地对他说:‘邓肯先生,您是个律师,陷在这个事件中对于您来说看上去不会很好的。那些确确实实的事实显示出,谋杀罪一定是在3点钟时犯下的。那么,设想您看见在表盘上正指着数字3的是那个小针,而不是大针,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当然了,我们并不想让您对任何并非如此的事作证,但我们不想让您在证人席上显得很荒谬。’”
“于是邓肯会上那种说法的当,回到家,反复考虑那件事,对自己施行催眠术,使自己相信,他清楚地记得,时间是3点钟而不是12点一刻。”
“像邓肯这样的人,怀有偏见,固执己见,自高自大,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做伪证者了。因为,他们甚至连对自己都不会承认,他们在犯伪证罪。他们十分固执己见,以致于他们的所有反应都带上了他们的偏见色彩。他们对任何东西都不会成为不偏不倚的旁观者。”
“你不能想办法给他设个套,”德拉·斯特里特问,“使陪审团看到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冲她咧开嘴笑着说:“我们可以试试。但那得做些准备,就怕在某些地方被人看作是不遵守职业道德的。”
“嗯,”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不认为由于某个自负的老矮胖子在说谎就让一个委托人被吊死是遵守职业道德的。”
德雷克说:“不要为佩里操心,德拉。在这个案子结束以前,他会有办法的。倘若他叫人抓住了把柄,那他就会被取消律师资格,可一旦那主意起了作用,他可就成了英雄了。佩里·梅森的委托人中还没有人被判犯有伪证罪的呢。”
“你在跟踪邓肯吗?”梅森问。
“对,我们正在对离开那座宅子的每一个人进行盯梢,而且我每隔15分钟就得到电话报告。”
梅森沉思着点点头说:“我特别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去见眼科医生。”
“为什么去见眼科医生呢?”德雷克问。
“我注意到,他总是通过眼镜的底部看东西,”梅森说,“那是双光眼镜,显然他戴着度数不合适,有许多事得指望他的视力呢,地方检察官会想让他给人留个好印象。现在,除非他从眼镜的下半部分看,而且把东西举到一臂远的地方,他读不了任何东西。你想当一个人为他在凌晨3点钟的月光下看到的某件事作证时,那种情景在证人席上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但他睡觉时并不戴着眼镜。”德拉·斯特里特提出了异议。
“到了他作证的时候,你会认为他是戴着眼镜睡觉的。”梅森严厉地说,“地方检察官是个很正派的人,但这些副手中有些人会为自己创造记录。他们会就他们试图证实的东西给邓肯一个暗示,于是邓肯就会顺着他们的话茬儿说。杰克逊呢,他回来了吗?”
她点点头说:“哈里斯偷听到了多里丝·萨里·肯特与麦多克斯的一个电话谈话,我想你和保罗会对这感兴趣的。”
“让杰克逊进来。”梅森说。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说:“你认为那是真话吗——肯特的飞机马达出了毛病?”
“是的,我和飞行员谈了。的确如此,他被迫在沙漠中着陆了。把点火装置的毛病修好花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不得不清出一条跑道,掘掉许多的黑肉叶刺茎藜。它就是那些有一百万分之一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肯特就没有结婚。”
“对。”
“那意味着露茜尔·梅斯可以做对他不利的证人了?”
“无论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把杰克逊带进来吧。”
她离开房间后,德雷克低声说:“肯特会有什么原因让那飞机绕道吗,佩里?”
梅森毫无语调地说:“我怎么知道呢?他说马达出了毛病,而且那个飞行员也这么说。”
“而他是你的委托人。”德雷克说。
“他是我的委托人——也是你的,”梅森承认,“但是别这么可恶地冷嘲热讽,我认为他当时是碰上了麻烦。”
“也许是,”德雷克承认,“但是努力去使陪审团相信吧。”
门开了,杰克逊走了进来。
梅森点点头,“把内幕告诉我们吧,杰克逊。”
杰克逊很激动:“我一直在和圣巴巴拉的书记员办公室通话。当我作为彼得·肯特的律师将离婚的最终判决归档时,我在背面写上了我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
“是吗?”梅森问道,这时,德拉·斯特里特不引人注目地悄悄走进门,向她的秘书台走去。
“那个书记员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多里丝·萨里·肯特通过这个城里的海特利事务所提出了起诉,宣称整个离婚案都是对法庭的欺诈行为,声称其中有串通;她说肯特劝说她提出了离婚起诉,关于夫妻共有财产的事,他对她说了谎,在共有财产中,他隐瞒了一个阀门磨床的专利,他是芝加哥的麦多克斯制造公司的合伙拥有人,由那个公司控制的那些专利价值100多万美元,它们是夫妇共有的财产。她还宣称,那个最终判决是对法庭的一种欺诈行为,并已经根据民事诉讼法第473条提交了一份正式的书面陈述和申请书,声称她已经解雇了她的圣巴巴拉律师,聘用了海特利律师事务所,她原来的印象是,那个中间裁决是在15号做出的,并且这样告诉了他们;直到昨天晚上他们才有机会查看那件事,他们整夜没睡,准备好了呈递的诉状。”
“那些文件在圣巴巴拉是什么时候归档的,杰克逊?”
“那个提出中间裁决无效的诉讼是大约9点30分时呈交的。他们算计着,无论如何,在10点钟以前根本不会发出最终判决。”
“那个根据第473条提出来的书面陈述和动议呢?”
“刚刚不一会儿以前。他们到那儿以后才发现最终判决下来了。于是便根据民事诉讼法第473条提出了正式的书面陈述表示反对。”
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说:“派一个人到那儿的书记员办公室去,搞清他们是否还呈交了一份请求书,请求宣布彼得·肯特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并把他妻子指定为监护人。”
他向杰克逊转回身去,“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件事呢?”
“今天早晨3点钟,”杰克逊说,“麦多克斯给肯特太太打了电话,想要她和他们一起共享她的权益。”
“早晨3点!”梅森叫道。
杰克逊点点头。
梅森低声打了个口哨说:“把详情告诉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得到你的指令后,就开始监视肯特太太的住宅。”
“找到它有困难吗?”
“没有,我一下就到了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我在那儿呆到午夜,除去在下面一层有灯光以外,在那个地方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见任何人在走动?”
“对。”
“尔后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午夜时分,哈里斯来了。我不记得确切时间了。他告诉我,他要接替监视的工作,于是我把海伦·沃灵顿从他的车里带走,我们去了一家旅馆,哈里斯坐在他的车里呆在那儿。”
“就这个时间来说,昨天夜里暖和得出奇,肯特太太把她的窗户打开着。哈里斯证明了,他自己是个很好的侦探。电话铃响的时候,他记下了时间。那是3点过2分的时候,次日早晨他和西部标准时间对了表,发现他的表快1分零5秒,所以那个时间会是3点过55秒,而且他把她说的话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他能听见她说的话吗?”
“对,那是个宁静的夜晚,他能通过卧室的窗户听到她的说话声。”
杰克逊从兜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念道:“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一个昏昏欲睡的声音说,‘喂……对,我是肯特太太……对,圣巴巴拉的多里丝·萨里·肯特……请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麦多克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在这个钟点打电话……咦,我原来还以为都安排好了呢……您的律师安排好了一次会议,如同约定好的,我将和您会面……如果您还想得到什么消息的话,您可以和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萨姆·海特利先生联系。再见。’”
杰克逊把那张纸递给梅森。
梅森意味深长地看了保罗·德雷克一眼说:“3点过1分,是吧?”
他用指尖轻轻敲打着办公桌的边沿,之后突然说:“我说,杰克逊,他们今天上午9点30分呈交那个诉状时,并不知道离婚的最终判决已经批下来了。”
“对,是的,先生。”
“因此,”梅森说,“在今天上午9点30分和那些文件被归档之前的某一时间,他们一定和肯特太太取得了联系,得到了她的签名。你手下值班的人怎么没有报告那件事呢,保罗?”
保罗·德雷克摇摇头说:“我做了安排,如果发生任何不同寻常的事,就用电话通知我。我得到最后一次报告是在大约20分钟以前,他说肯特太太没有离开那个宅子。”
“她一定甩掉了他。”梅森说。
“如果她是甩掉了他的话,那她可是聪明极了。那座宅子背靠一个峡谷。有一面很大的挡土墙圈住了后面的一个天井。到宅子后面的惟一一条路就是经过前面,从侧面绕过去。有一条水泥小路通到后门。”
“一个被圈住的后面的天井?”梅森问。
德雷克点点头。
电话响了。梅森把听筒放到耳边说:“喂……找你的,保罗。”并把电话递了过去。
德雷克听了一会儿,说道:“你有把握吗?”然后他从兜里抽出一个笔记本,记下了某些数字,说道,“好吧,你继续在那儿盯着,我再派两个人去帮你。你跟住那两个人,如果他们分开,你就跟着邓肯——就是那个眉毛浓密的大块头家伙。让另一个人盯麦多克斯。”
他“咣”地一声挂上电话,看看手表,对佩里·梅森说:“没错,她是离开了那个宅子,她正在这儿会晤她的律师。我的人跟踪着麦多克斯和邓肯到了证券大楼。他们去了五层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
“跟踪他们上去以后,我的人正要退回到电梯里,在走廊碰上了一个穿戴华丽的金发女子。确切地说她并不是个青春少女,但她特别知道怎么穿衣服,知道该用她的身条怎么办。我的人下楼到大街上以后,问他的搭档是否注意到那个金发女子了,而那个搭档恰巧注意到了,她开一辆绿色的帕卡德敞篷汽车,车牌号码是9R8397。”
佩里·梅森一脚擦地退回到他的椅子上。
“这是我们需要的突破口,”他对保罗·德雷克说,“行动起来。如果需要的话,派100个人去干。要搞到证人,能看见肯特太太、麦多克斯和邓肯从那个办公室里走出来。还有,如果我能证明麦多克斯和邓肯今天早晨3点在打长途电话的话,我就可以在提问时大大地击败邓肯。他在第一次供述时说,他在午夜时分看见了那个梦游者。现在,如果他改口,说那是早晨3点的话,我就可以展示出,他和麦多克斯在那个钟点在打长途电话,以此来提出异议。”
“但是,也许麦多克斯打电话时并没叫醒邓肯呢。”
“大约一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梅森说,“但是也一样,我们得在那个案子审讯之前堵住那个漏洞。而且我想搞清她电话中说他的律师已经安排了一个会议是什么意思,你的人要在这些地方忙碌去,保罗。去干吧,随时通知我进展如何。”
德雷克往外走去,那种随随便便的懒惰的样子已经不见了,他那长长的腿迅速地跨了三大步,就走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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