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若兰诅咒道。「他」定是一个年老多病的苏格兰人,头上绑著辫子,嘴里愤著酒气。」
她的同伴施艾琳大笑。「你是说你终於要告诉我,咱们此行的目的了?」
若兰压抑怒气。「我们要见一个不安分的顽固苏格兰人。」
「我们只好祈祷他是明智的,若兰。我实在痛恨那些小看你的毛躁男人。当你剥除一个固执男人的尊严时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我也不乐意那样。」若兰轻挥缰绳,引导坐骑穿过哈迪恩之墙的一道裂缝。在她背後,行李马车的轮子在重担下发出嘎吱声。她的双胞胎书记官塞拉和塞凡,坐在行李和假发盒子上头,以他们的第二语言西班牙语在聊天。装满食物和水的马车殿後,十二名骑兵守卫著满载的车子;他们对於填饱肚子的兴趣胜过执行任务。士兵驻扎的位置并不重要,因为自从离开伦敦之後,他们遇上的唯一危险是在靠近诺丁安的森林。
一群饥饿的野狗潜入营地,若兰的猎犬一头名叫「福宝」的母狗,攻击了入侵者。面对这头嗥叫的保护者。它重八十磅、高及人的腰部那些不速之客像受惊的小狗般的逃入森林里。
现在「福宝」向前蹦跳,长耳朵下垂,黑鼻子嗅著地面。
一但越过古墙,若兰即凝目注视这片大地。
苏格兰,她的家乡。埋藏已久的记忆就像她在阿拉伯沙漠所见过的海市蜃楼那样,闪烁不已的复活了。她不寒而栗。她再也不是安妮女王宫中的尊贵外交官,若兰看见自己是一位饱受惊吓的四岁稚子。浴在落日馀晖和秋凉之下的边地起伏山坡,在她眼中成了一片天寒地冻,上面洒著她族人的血。
「若兰?」
她转身。艾琳脸上泛起知、心的微笑,淡蓝的眼眸中流转著同情的光芒。她策马靠近,伸出一只戴著手套的手。若兰握住它。
艾琳温柔的握紧说道:「这里没有魔鬼,朋友。只有回忆,好的、坏的,全凭你自己决定如何看它。」
若兰叹息,忧郁攫住她。二十年来,艾琳随著情况需要,扮演母亲、姊姊和姨母的安慰角色。她能以九种语言提出忠告,以十四种语言骂人。若兰全都懂得。她们连袂的足迹遍及沙皇的奢华宫廷到波斯的异国风味王宫。个性谨慎且如母亲般忠诚的艾琳,足以委托最细微的秘密。接到通知的一个小时之内,她能够像女王本人的总管那样敏捷的收拾家当越过千山万水。
「谢谢你。」若兰最後握一下那只援手,然後在侧坐的马鞍上调整较舒服的姿势。
「好了,」艾琳说道。「告诉我为什麽女王陛下会派遣地麾下的明星外交官,来对付病弱而酒醉的苏格兰人?」
「如果不是薛爵士出面,女王陛下八成要派我去地狱了。」
艾琳以最和蔼的声音说道:「你不应该对她说,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若兰咬牙切齿。「我没有这样说。」
「噢,没有?必定是谣言传错了。让我猜一猜实情。陛下说你应该结婚了,而你做了一番粉饰托词,但是白费力气,因为女王太了解你了。她命令你。你生气,於是八成是逃走了。」
若兰紧张起来。她的坐骑踱向旁边。她一面拉起缰绳,一面考虑是否告诉艾琳关於她和女王争吵的真相。几年来若兰一直要求安妮将谋害若兰家人的高地人绳之以法,但安妮都拒绝。这次若兰又要求,安妮气得像要昏厥,但又振作起来,威胁要将若兰嫁给管理波罗的海事务的大臣。
基於对艾琳的忠实,若兰说了部分实情。「我有绝对的权利质问她,所有为她效劳的男人都有。如果她企图命令他们娶一个花痴,他们必定也振振有词的反对。」
「是的。但是大发脾气的和她争辩、甚至侮辱她,无论如何狡辩,都是不智的。」
女王的差别待遇使若兰愤恨不已。谈判队伍中的每一人都可以离开宫廷去处理私事,但若兰除外。「我没有主动去侮辱陛下,只是提醒她议和与联姻的条约是我的专长,不是她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一方面要我像中流砥柱一样的结束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一方面又要我像小媳妇般,感激涕零的对想要追求我的男人卑躬屈膝。」
一抹忧伤的笑容使那位较年长的女人的脸上增添无限的优雅。「你有追求者吗?」
少女时代的绮丽梦闪耀又消逝。马匹奔赴另一片起伏的山峦。若兰一只手撑著鞍头。「看样子似乎、水远都不会有。」
「这个没话说。二十五岁是不适合追求了。」
「哈!你自己四十八岁,当那个法国伯爵落马吸引你的注意时,还不是像个处女似的装模作样。」
一度为夏伦堡女公爵的施艾琳拂平她天鹅绒骑马装上的绉褶,以沙哑的嗓音说道:「杰维是一位有趣的朋友。我不需要提醒你他的儿子也……可以说是急於吸引你的注意。」
「等到女王怀了第十八个孩子时我才相信这个。」
「不害躁。你不该说这种话。」
「我知道。但是那位骑士不要我,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他要的是条约的进一步资料。」
「或许。」艾琳说道,她的口吻充满不可置信。「但是如果你继续向往那种既扶弱济贫,又能征服你的白马王子,你绝对找不到适合的丈夫的。」
一群呜叫的飞雁以V字形从头上飞过,一对落单的雁鸟殿後。配偶,若兰想。少女的梦想或许永远不会实现,但她没有意愿去嫁一位不能被她敬重的男人。他必须能在棋盘上打败她,但不能太频繁。
「又在梦想白马王子了?」
「哦,讨厌,艾琳。反正没有差别。」
艾琳笑道:「告诉我这位病弱的苏格兰人。你一向不会神秘兮兮的。」
若兰想起和女王的龃龉,再度责怪自己出言不逊。她本来是预期女王会感激她在乌特勒克的成功。就一位没有妆奁的孤儿而言,女王已经非常善待若兰了。相反的,愤怒的女王将若兰放逐到边地来议和。
「万一你失败,」女王说道。你将丧失任何将康氏家族绳之以法的机会。虽然你如此坚决的要揭发罪行,我还是无法理解。」
愤怒而沮丧的若头答道:「你的父母可不是被屠杀的。」
「大胆!」震怒的安妮抛下权杖。「若兰,在边地求得和平,否则你将嫁给波罗的海事务大臣。」
即使此刻,若兰想到住在如此寒冷的地带便不禁瑟缩。她深吸清爽的秋气,充满冬天的讯息。或许她会在苏格兰逗留一阵子。如果若兰在苏格兰闲荡,女王也无可奈何。她需要暂离英格兰的政治圈。在苏格兰滞留一个冬天似乎是完美的对策。她能面对下雪吗?
可以。这个退路给予她勇气。她会在熊熊炉火前烘脚、以热酒暖身,并幻想一位文武兼备的白马王子。
在附近的谷地,一头崎角威武的雄鹿靠近一头发情的母鹿。「福宝」兴奋的想追逐,但它太过训练有素。那头机灵的母鹿溜走,扬蹄翻起落叶。那头雄鹿仰首发出沮丧的呜叫。母鹿停下来,抽动白色的臀毛。当公鹿再度追逐,它又逃走。
「福宝」重新回头探索苏格兰。
「我真是喜欢求爱,你不喜欢吗?」艾琳问道。
「求爱?我是来这里调停战争而不是作媒的。」
艾琳翻翻白眼,吐了一口气。「我是指那边的动物发情。这是一句老笑话呢!若兰。」
「哦。」
若兰一向缺乏幽默感。她想要加入别人如此享乐的微妙调笑之中。她辩才无碍、口若悬河,却听不懂嘲讽之词。她了解它的误谬,却搞不懂那有什麽好笑。
她的护送者女王陛下第五骑兵团的何队长靠近她俩。一阵风扬起他帽子上的白羽毛,夕阳在他制服的金色徽章上洒下一抹橘色光辉。
她点头。「何队长,和我们一道走吧!」
他在马鞍上挺胸,皮革嘎吱作响。乾净清爽的何队长都利用中午时光来擦亮马靴和刀鞘。
「快到了,若兰小姐。我派人先去通报。」他盯著她的胸脯说道。
多麽粗鄙,她想,多麽下流。但她已习惯此种轻浮的举止。她欢笑道:「您真是细心,队长。但是我想这次咱们就免了多礼,直接进城。」
他张嘴要抗议,她补充道:「我一定会将您一路上的坚毅风范告诉令叔父杜爵士。我印象深刻。沙皇的贴身侍卫也不过如此。」
他玩弄著手套的边缘,并且轻扣上下牙齿。这种厌烦的举动显示他的抗议。
艾琳说道:「您当然愿意带领我们进城吧!亲爱的队长。」
「谢谢您,夫人。」他略微颔首,落後,命令手下前进。在刀剑的碰撞声和马蹄声中,士兵们开始行动。
「怎麽样?」当她们越过那两行士兵时,艾琳探问。
若兰在马具的叮当声中说道:「什麽怎麽样?」
「你为何对这次的任务神秘兮兮的?」
任务?苦难还差不多。「哦,艾琳,我才没有。我已经把这里的问题都告诉你了。女王费尽唇舌说我应该适可而止。她认为就一个女流之辈而言,我太过干练了。没头没脑的派我来这里就是对我的处罚。」
艾琳碎了一声诅咒。「我这位皇室表亲真是太健忘了。你会干练是为她效劳的结果不管是不是女流之辈。」
「我知道。」若兰想到她为女王效劳的这此一年。从当年的安妮公主收养孤女若兰起,若兰就开始见习了。她五岁时就能将女王的另一个孩子过世的坏消息传达给乔治王子。记忆中的女王对她的怜悯使她的口气软化。「她还说既然我这么了解她,她就不需费事的对我解释这件事的枝节。」
艾琳吹了一声口哨。「她真的生你的气了。」
若兰凝视地平线。「没错。她的口气酸溜溜的。」
「难得你还能保持冷静。但是糟蹋了你的聪明才智毕竟是一种遗憾。」
这句恭维振奋了若兰阴霾的心情,但她仍对艾琳说不出口真正激怒女王的原因。「当她告诉我我可以选择嫁给波罗的海事务大臣,或是自谋生计时,我告诉她我宁愿到土耳其的後宫去。」
艾琳在胸前画十字。「她知道你最讨厌寒冷。」
「是的。我决定引退并重整旗鼓。只是没想到竟然要到边地来重整旗鼓。」
「这次谈判你会做得很俐落。你要如何展开?」
若兰讨厌无知,但她对苏格兰人的了解少得可怜。「我不确定。」
「我对你有十足的信心,亲爱的。来,快告诉我,女王陛下说那个英格兰人怎么样?」
「他叫汤雅柏,辛克莱男爵。就是他请求援助、控告那个苏格兰人绑架、窃盗等等。哦,她还命令我要先去拜访那个苏格兰人。」
「怪了。即使是那个英格兰人先闹事的,她也一向小、心不要偏袒自己的同胞。或许她认识那个苏格兰人,或者」她眼中闪著淘气。「他可能是个表亲之类的。」
「我不以为然。他率领一批低地族人。我不认为他们和斯图亚特王朝有任何关联不管哪一方面。」若兰领悟到艾琳的调侃,急忙说:「哦,饶了我吧!艾琳。」
艾琳不在意的挥手。「没事。那家伙叫什麽?」
「杜凯尔,基德堡伯爵。」
「听起来是非常道地的苏格兰人……而且非常看好。他有伯爵夫人吗?」
「没有。他是鳏夫,布斯里那边的客栈老板说的。」
「的确非常看好,亲爱的。」
若兰不得不举手遮蔽落日的光芒以便看清朋友的面孔。「对你、对我,还是对谈判?」
艾琳摇动手指。「当然是对你。」然後她注视起伏的山坡和崎岖的台地。「或许白马王子就在山的那一头等你。他或许就是他们在布斯里所谈论的那个传奇的边地勋爵,然後你就会有心事了。一位传奇人物可以使你神魂颠倒、对你甜言蜜语,并载你到他的爱之巢去。」
若兰在视线的边缘看到「福宝」狐疑的挺立在山坡上,长尾巴翻卷到背上,鼻子嗅著空气。它似乎闻到什么,发出惊恐的吠叫。
「在这里等著。」若兰策马奔上山坡。到了山顶,她倒抽一口气,胸口立刻塞满刺鼻的烟味。
下面的峡谷中矗立著一楝佃农小木屋的残骸。在黝黑的田地边缘,她看到一座新坟。她垂下肩膀,不知道这幅景象是炉火不慎引起的,或是她要在这里解决的那个问题所造成的後果。
如果是後者,那么她不只需要外交手腕才能获致和平。她想像杜凯尔的模样,看到一个老弱、固执的苏格兰人向她的专长挑战,并企图压制她。
但是一个小时之後她所见到的那个男人却以另一种方式向她挑战。
若兰站在基德堡的休息室,不禁联想到路易十六最笨拙的那位弄臣,当他又无法取悦国王时的模样。
她笼罩在怜悯和困惑之下。
他穿著背心及膝的草绿色天鹅绒马裤,头上歪戴著摸粉的卷曲假发,鼻梁上架著比教堂玻璃还厚的眼镜,看起来俨然像个衣衫不整的小丑,而非城堡爵爷。
「你带孔雀来了吗?」他那双被镜片所扭曲的绿眼中闪著希望之光。
「孔雀!」她重复道,一面思忖合理的答覆。
艾琳在她背後咳嗽的掩饰窃笑;塞拉和塞凡则目瞪口呆。
她刻意的对艾琳说道:「你应该想到火炉边取暖,带著双胞胎一起过去。」
艾琳点头,将男孩们带到房间另一头。
若兰转身道:「我们说到哪里?」
「孔雀。它们还没换毛吧?」他以学者的口吻说。「即使换了,我还是希望你无论如何将它们带走了。」他举起一个钩子上系有橘褐色羽毛的玩意儿。「雉鸡毛不能钓鱼,这些就像新堡的煤炭一样是废物。」
他兀自笑起来。他的假发抖落了一些灰粉在他的肩膀上,然後他蹒跚的朝她上前一步。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鞋子左右穿错了。
基於恻隐之心,她以最和善的口吻说道:「你认错人了,爵爷。」她完美的屈膝行礼。「我没有带孔雀来。」
他蹙眉地将那玩意儿插入口袋中,但是当他缩手时,钩子钓到他的手指。他猛甩头,但无济於事。最後,他终於想到要拔出钩子,嘟囔的将它别在袖子上。「你是旅行者。好伟大啊!」他在裤子上擦手,留下一点血迹。他碎步疾走向她,一面伸出手。「请容在下自我介绍并欢迎你。在下是杜凯尔,基德堡第八世伯爵。」
她握住他的手,惊讶的发现他的手掌上有水泡。她的脑筋转动,然後销定矛盾之处。他怎麽会有水泡?因为拔羽毛?她不以为然。为什麽一个几近笨伯的贵族会有一双工人的手?
他放开她,侧著头,像在等待似的。她满腹狐疑的维持礼貌。「谢谢您,爵爷。我是马若兰。」
「啊,你是苏格兰人。」
她无法将目光从他的眼神移开,他眼中闪著聪慧和其他东西。直觉告诉她,他占上风。她非控制情势不可。他在暗处,她在明处。但她又不能示弱。
「父亲!」一个童音从她背後扬起。她转身看见一位头发乌黑的细瘦男孩冲进屋子,到伯爵身边。
男孩穿著格子呢律,腰上别著大人的剑。那沉重的兵器刮著铺石地板,腰带拉扯著那条杜氏花纹的格子呢裙。
「马厩里有士兵,」他仓皇的宣称。「英格兰士兵-.我们必须武装。」他试图拔剑,却只是扯掉了裙子。裙子从腰带上滑落,露出苍白的臀部和细削的双腿。
伯爵倾身为他穿裙子,同时向他耳语,而他全神贯注的聆听。
若兰敏锐的察觉、玩味这里的异样。这个傻瓜怎能领导杜氏和莫氏族人?他看起来并不能胜任绑架或任何他被指控的罪行。
「马小姐,」他说道。「这个吵闹的孩子,兼真理的拥护者是小犬麦」
「父亲!」男孩怒道。「你又来了。」
「是啊,」伯爵在口袋中摸索,取出一个纸片,瞄了一眼。「啊,对了,小犬罗伊。」
笑逐颜开的男孩鞠躬为礼。若兰啼笑皆非的站著,因为伯爵竟然不记得自己儿子的名字。又是一项疑点,她想。她、心不在焉的说道:「幸会,罗伊少爷。」
男孩向父亲低语。若兰试图整理那矛盾的千头万绪。根据女王的说法,那个英格兰人誓言这位苏格兰人是边地的亡命之徒,率领著一批盗匪。
若兰再度责备自己与女王争吵。只要若兰克制口舌,就能得知这里的玄机了。她就可以和杜凯尔坐下来,直接问他问题,然後再和他的英格兰邻居如法炮制。接著就可议和。现在,她连要问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必须自己查出真相。
她像是在荒野中找到一条小径似的。「告退,爵爷。」她喃喃地道,然後走向庭院去调查。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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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地勋爵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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