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倩倩道:“另一位是‘无情剑客’……”
话方至此,辛姨娘突似遭受电击地,全身一震接道:“‘无情剑客’?是‘南无情’?
抑或‘北无情’?是‘男无情’?抑或‘女无情’?………”
岳倩倩苦笑道:“我弄不懂这些南北、男女之分,只知道他是叫‘无情剑客’萧扬。”
辛姨娘突然不仅身躯急颤,仿佛连语音,气力都突然弱了许多的苦着脸儿道:“‘无情剑客’正是萧扬,倩倩你这样讲法,莫非萧扬死了?……”
岳倩倩点头道:“据我两位同行友人所说,萧扬一未遭人迫害,二未身上带伤,他是死在他自己手下。”
语音略顿,目光一注辛姨娘失声问遭:“辛姨娘,好似你认识对方,那位‘无情剑客’萧扬,与你是甚么关系?”
辛姨娘的眼中,似有泪光浮动,但却竭力忍耐,不使那泪光化成泪珠,从一双大眼眶中流下。
默然片刻她始用极低极低的语音答道:“我当然认识他,‘无情剑客’萧扬是我表哥,当年并和我有过一段情愫……”
她虽然竭力忍耐,不使泪珠流下,但语音方面,却无法掩饰地,已带悲凄,故而索性坦白一点承认与‘无情剑客’萧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但辛姨娘却不知萧扬竟临终留书,要沈宗仪代他杀死辛冰冰。
倘若她知道这件事儿,或许会不再心酸,不再流泪!但也或许会心酸更甚,无法控制地,立即泪落如泉!
岳倩倩也是玲珑剔透之人,一见辛姨娘如此激动,又已坦白自承,那里还会追问下去?
但一时间又不便突然顿住话头,遂设法岔开,扬眉说道:“辛姨娘,你刚才说了些甚么‘男无情’‘女无情’‘南无情’‘北无情’,究竟是些甚么人物?”
辛姨娘道:“无情剑客’萧插是‘男无情’,也就是‘南无情’……”
岳倩倩又道:“‘女无情’和‘北无情’呢?”
辛姨娘苦笑一声道:“倩倩,你是个有情人,本身在情感上,也有相当麻烦,似乎不必再过问那些提起来徒自令人伤心断肠的无情之事!”
触及本身情绪,岳倩倩果然秀眉深蹩地,静默下来。
沈宗仪既已不在,她爹爹岳克昌又保证可在三天中见面之语。岳倩倩自然只有跟随辛姨娘,回转‘听水小筑’。
※ ※ ※南山。
今后的南山,不再荒寂,而人影幢幢,相当热闹。
热闹的原因,在于那位‘老爷子’业已回来,并带来五六位武林人物,就在山中一座破旧祠堂中,席地饮酒。
所谓‘老爷子’,是个清癯瘦削,目光如电,颌下留有五绺长须的六十左右老者。
老者姓邢,名光宗,‘无影杀星’的外名,在早年江湖间,赫赫有名,身份介乎正邪之间,是位侠盗。
邢光宗与沈宗仪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们是翁婿。
邢光宗的独身爱女邢家慧,是沈宗仪的爱妻。
但沈宗仪却不欣赏‘无影杀星’邢光宗的忽盗忽侠行为,又嫌他下手大黑,故而夫妻虽极为恩爱.翁婿间却不甚相得。
数年前,发生惨剧,恩爱夫妻顿成生死之别!
惨剧之生,不是外来,邢家慧是死在她丈夫沈宗仪威震江湖的‘大力金剐掌’下!
沈宗仪夫妻之情,至爱弥笃,他当然不会无故杀妻,他是发觉邢家慧背夫偷情,使自己戴了绿帽!但‘大力金刚掌’一发,邢家慧应掌飞魂之后,沈宗仪突然发现爱妻完全清白!
自己太过鲁莽是中了狡毒阴谋者的嫁祸江东之计。
悔、恨交迸,无意偷生,沈宗仪立即跪在爱妻尸旁,举掌自拍天灵,意欲追随地下。
掌举未落,被人点了穴道。
点他穴道之人是沈宗仪的岳父‘无影煞星’邢光宗。
邢光宗虽然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但仍尽量安慰沈宗仪,劝他徒死无益,应该设法报仇,还她清白,才可使邢家慧九泉瞑目。
沈宗仪慨叹阴谋者设计巧妙精密,恐无线索可寻。
邢光宗则认为设计越是巧妙,越容易留有线索,慨然以查察此事为己任,劝沈宗仪三山五狱,浪游遣愁,一矣 阴谋者有了着落,再通知他共同下手,为刑家慧报仇雪恨!
沈宗仪遂折断邢家慧所用妆镜,以一半交与邢光宗作为证物,声称自己愧对爱妻,心灰意懒根本无兴邀游,此去只是觅地隐居,除非破镜传到阴谋者被寻获,决不再出江湖。
有了这种原因,沈宗仪才心如古井,不起波澜,连见了岳倩倩那等令任何男人都为之魂飞魄荡的绝代天人,都不起大大兴趣。
邢光宗备置了大量酒菜,与六位江湖人物饮用不久,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声胡哨声,其中一个青衣老叟,向邢光宗看了一看,含笑说道:“邢兄,你所邀之人,均已到齐,则来者莫非是对头方面……”
话方至此,有名黑衣壮汉进入祠堂,向邢光宗恭声报道:“启禀老爷子,沈相公到。”
邢光宗闻言,先对黑衣大汉说了一声“请沈相公来此相会”,又向那青衣老叟笑道:
“郭兄,来者不是外人,是小婿…………”
青衣老叟道:“武林中已多年不见‘四绝书生’英姿,有他一人,足对任何敌手,我们此来,未免太以多余……”
刑光宗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一抱双拳,接口笑道:“郭兄说那里话来,沈宗仪武勇有余,江湖经验却嫌不足,否则,当年也不会鲁莽饮恨,何况对方已有觉察,广邀好手,防范周密,小弟要借重郭兄等大驾之处,还多的很呢!”
说至此处,沈宗仪已随那黑衣壮权,进入祠堂。
‘四绝书生’侠名震世,故而他虽是后辈人物,仍使席地而坐的七名江湖雄豪,一齐起立。
沈宗仪目光一注邢光宗,抱拳躬身道:“老爷子好!”
邢光宗说道:“好,好,好,来来来,宗仪,我先为你引介一下当世武林中的六位佼佼不凡人物……”
话完,首先指着那青衣老叟道:“这位是‘巧手天尊’郭慕石,有他肩下的五位,依序是‘轮转金刀’黄冷心,‘青木郎君’东方朗,‘五湖水怪’臧中军,‘火神’雷飞,‘戊土神君’孙行土……”
沈宗仪听得不禁眉头一蹙!因为除了“巧手天尊”郭慕石外,其他五人各精一技被称为“五行霸客”,索行诡异,功力虽高,却不是甚么正路人物!
邢光宗又指着沈宗仪,向郭慕石等,含笑说道:“这就是‘四绝书生’沈宗仪。”
六位江湖豪客,一齐含笑抱拳,沈宗仪也只好还了一礼。
邢光宗拉沈宗仪席地坐下,方替他斟了一杯酒儿,沈宗仪便目光一扫‘巧手天尊’郭慕石等,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郭天尊等六位,都是被你邀来助拳?”
邢光宗点头说道:“当然,若不是凭我这点老面子,也无法把他们这几位天南海北的出拳好手,一齐邀来这‘白水镇’上。”
沈宗仪道:“当年的阴谋者,究竟是谁?老爷子业已查明了么?”
邢光宗向沈宗仪看了一眼,徽带诧意的问道:“宗仪,你为何突有此问,我既传破镜,邀你复出江湖,自然已把当年之事查明,昔年那主持阴谋之人,就是如今权倾‘白水镇’,富可敌国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沈宗仪皱眉道:“杀一个‘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有老爷子的一双铁掌,和宗仪的一管‘玉屏萧’,应已足够,那里还用得着惊动郭天尊等这多朋友?”
邢光宗正色道:“宗仪,你不要小看对方,司徒独霸自从发了大财,隐居‘白水镇’,当起边塞土皇帝来,本身功力,绝未放下,锻练得颇为惊人,尤其他发现昔年阴谋败露,知你必来寻仇,更作了不少厉害准备?”
邢光宗道:“首先.他建盖了一座密布各种机关,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消息的三层楼阁整日藏在楼中,轻不下楼半步,若是入楼寻他,必将冒致莫大凶险!”
沈宗仪恍然道:“我明白了,老爷子邀请郭天尊等六位,莫非就是要倚仗他们的各擅绝技,来克制,并破除楼中的五行消息!”
邢光宗颌首道:“正是如此,除了这座极为厉害的楼阁以外,司徒独霸并邀约了不少能人,作他护卫…”
沈宗仪插口问道:“老爷于知不知道应邀而来的是那些人物?”
邢光宗道:“人物不少,有海天三怪、六诏二斧,和峒峒七剑天君………”
沈宗仪正在举杯饮酒,听了‘七剑天君’之名,不禁双眉一挑!邢光宗又道:“其中最厉害,最扎手的一个,便是近三两年间,方崛起江湖,但已闻威震世,几乎罕有敌手的‘鬼斧神弓’吴天才………”
沈宗仪全身一震,连手中酒儿都被震得洒泼了半杯在地,目注邢光宗失声问道:“老爷子,你说我们的报仇对象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邢光宗道:“正是,你难道有甚疑问?”
沈宗仪苦笑道:“我与吴天才是千里同路而来,彼此并交情颇厚,昨日黄昏,还在白水镇的太白楼上见面,但吴天才却说他的雇主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不是甚么‘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语音至此略顿,好似提起甚事,又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这样说来,吴天才所闯七杀阵,竟是你所布的了?”
邢光宗叹道:“正是,那时恰巧你与吴天才一同行动,作了他的福星,经致浪费了郭天尊等一番心血,否则,或许会把吴天才中途除去,不致为虎添翼!”
沈宗仪又道:“‘无情剑客’萧扬呢,定然也是受了老爷子的差遣?”
邢光宗道:“此人功力甚高,又极重承诺,不至于或成或败,毫无讯息………”
沈宗仪摇了摇头,接口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不会再有讯息了,萧大哥号虽无情,其实极为深情佛义,并重视然诺,他………他已经遭了劫数!”
邢光宗一惊道:“是……死在吴天才的‘鬼斧神弓’之下?”
沈宗仪摇头说道:“不是,萧大哥英勇无敌,不曾败在任何一人手下,他是完全出于自动自发地,坠崖面死。”
韩慕石暨黄冷心等‘五行霸客’,闻言之下,也相当惊愕地,探问‘无情剑客’萧扬之死的实际情况?沈宗仪遂将当日经过细说一遍,但却保留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萧扬遗言,请沈宗仪务必代其天涯追踪,杀死辛冰冰一事。
因沈宗仪认为这是萧扬向自己私人请托之事,无须向外人道及。
说完以后,他又目注邢光宗,剑眉微蹙问道:“老爷子,适才在白水镇的太白楼里头,吴天才说他雇主是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似乎与老爷子所说的‘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向异?”
邢光宗接口道:“这事着实奇怪,那……那吴天才会不会说得是不实谎言?”
沈宗仪毫不迟疑地,立即摇头答道:“绝对不会,吴天才的为人,风骨十分冷峻,他不肯轻于然诺,又怎会口出不实谎言,对我欺骗。”
邢光宗举起杯来,饮了一口酒儿,略作寻思,皱眉说道:“难道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心机太深,竟以另外一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面目,对吴天才邀聘接触?”
沈宗仪苦笑道:“有可能么?”
邢光宗道:“不见得没有可能,这件事儿,我要好好查个清楚。”
语毕,向郭慕石等,举杯笑道:“郭兄,我们人手已齐,本来可以大举攻击,但如今既发生疑点,是否等略加侦察,再付行动。”
‘青木郎君”东方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当然应该查察一下,要能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小弟在这‘白水镇’上,是张陌生面孔,这查察南宫独尊与司徒独霸身份,有无关连一节,就由我负责便了。”
邢光宗大喜道:“有劳东方兄……”
沈宗仪忽向邢光宗问道:“老爷子,我能不能和东方郎君,一同前去走走?……”
他是认为岳倩倩突然失约,可能出了甚么差错,想加查察,但又不便麻烦东方朗,遂想同行一探。
邢光宗略一沉吟道:“对方认你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一路都想拔之后快,再若抛头露面,甚至深入虎穴,恐怕危机甚重……”
话尤未了,那位‘青木郎君’东方朗便接口笑说道:“邢老,沈老弟可与我同去,必然无甚大碍。”
邢光宗目注东方朗道:“东方兄必有高见?”
东方朗笑道:“一来,沈老弟艺压群伦,高出我们不少,二来,我囊中又有极上乘的青本变形丸,一经使用,包管谁也认不出他是大名鼎鼎的‘四绝书生’沈宗仪,三来………”
邢光宗道:“还有三来?……”
东方朗笑道:“当然有,三来沈老弟与‘鬼斧神弓’吴天才关系奇妙,在未成死敌前’还是莫逆之交,或许便可以从这点特殊关系之上,探查出事实真象?”
邢光宗饮完了杯中酒儿,连连点头,抚掌狂笑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同意东方兄这种见解,但宗仪一向行事,都爱明来,肯不肯易容变貌,还……”
沈宗仪不等邢光宗再往下说,便自接口说道:“一路行来,我颇恨对方手段,太以阴损毒辣,对付这等凶邪之辈,稍为从权,又有何妨?老爷子不必顾虑我的性格太固执了。”
邢光宗喜道:“既然如此,就请东方郎君为你易容变貌,才好便宜行事。”
‘ 青木郎君’东方朗含笑起身,取出他独门易容药物,立即为沈宗仪……※
※ ※一座占地极广的大花园中。
外表建筑得富丽堂皇,却其中蕴藏了无数厉害机关,暗透出森森杀气的‘五云楼’上。
那位自称为‘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灰衣人,在二楼门口镌有‘小琅环’字样的一间密室中,负手蹀躞。
行动上,他相当潇洒,似乎也相当的悠闲………但悠闲和潇洒的动作,却掩饰不住他积聚在双肩之间的深深忧虑!
‘小琅环’密室的左壁之上,装了三盏灯……形状相同,色泽不同,分为红、黄、蓝三色!
如今,忽然有灯亮了……亮的是右边的一盏黄色灯。
南宫独尊目光一注,慰然微笑地,自语说道:“是吴天才回来了,他倒极重然诺赶得真快……”
自语甫毕,‘小琅环’密室之外,已起扣门之声。
南宫独尊走过去,在自己常坐的安乐椅脚之旁,踩下了一枚外观几乎无迹的小小机钮。
密室门开,吴天才进。
这位‘鬼斧神弓’,进得‘小琅环’,目光一扫,突然把脸色一沉向南宫独尊冷冷问道:
“南宫庄主,‘五云楼’中,安然无事,你为什么要放那‘飞龙旗火’?”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抱拳为礼说道:“吴大侠莫怪我妄放旗火,因为老夫日来心惊肉跳,仿佛即将有大祸临头,吴大侠若不在我身旁,我便似心肉惶惶,失去了安全保障模样………”
吴天才哑然一笑,正待发话,南宫独尊又复说道:“加上‘五云楼’中,虽然无恙,但楼外却发生了重大事故!”
这句话儿,把吴天才听得目闪奇光,扬眉问道:“甚么事故?”
南宫独尊道:“对方已施辣手,杀死了一位与我结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吴天才道:“南宫庄主的这位至交好友是谁?”
南宫独尊道:“白嬷嬷………”
‘白嬷嬷’三字,把吴天才听得发怔?………但也不过就怔了那刹那之间,吴天才便目注南宫独尊问道:“南宫庄主,你就是岳倩倩姑娘之父?”
南宫独尊答道:“岳倩倩之父,名叫岳克昌,也住在此处,是我结盟义弟,也就是这五云庄的二庄主……”
吴天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不知白嬷嬷是怎样死亡?是身受兵刃、掌力重伤,或是中了甚么剧毒?”
南宫独尊道:“我这位老妹子是中人家的‘大力金刚掌’脏腑惨被震碎,立告魂断九幽!”
吴天才蹙眉道:“怎么会呢?当世之中,能有几人精擅那‘大力金刚掌’力?………”
南宫独尊见了吴天才的皱眉沉吟之状。突然含笑说道:“吴大侠,我们换个地方,饮上几杯好么?………”
吴天才诧道:“换个地方则甚?这‘小琅环’中,难道没有酒么?”
南宫独尊笑道:“酒虽然有但换个地方吃喝,却比较宽敞也会使吴大侠轻松愉快一点……”
吴天才恍然道:“南宫庄主,你是打算前往‘遗遥堂’?……”
南宫独尊点了点头,伸手向一枚红色机钮上,连按三下,微笑道:“这座‘五云楼’的图样,是吴大侠所画,难怪你记得何处比较宽敞……”
吴天才接口说道:“‘逍遥堂’虽然比较宽敞,但在安全程度方面,却比不上这‘小琅环’密室………”
南宫独尊哈哈一笑道:“只要有吴大侠在我身旁,安全便有保障,当世武林中,能有几人是你囊中的‘鬼斧神弓’之敌………”
说完,向吴天才连连招手。
吴天才只得缓步走过,向南宫独尊轩眉问道:“南宫庄主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儿,你可认识?”
南宫独尊笑道:“在这‘白水镇’上之人,只要略有名声,老夫无不知晓,若是别处的江湖人物,则因老夫隐迹多年,可能有所生疏,也说不定?”
这时,吴天才已与南宫独尊站在一处,南宫独尊按动机钮,足下一块四尺方圆的圆形地面便突然往下,缓缓降去。
吴天才任凭足下地面,缓缓降落,只向南宫独尊含笑问道:“我想打听的这个人儿,与南宫庄主有同名一字之雅,也是复姓,他叫‘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他边自问话,边自把两道深沉目光,盯在对方脸上。
南宫独尊神色毫无异状地摇头,漠然答道:“老夫不识此人,但从这‘好色阎王’四字之上,便可听出这司徒独霸,不会是甚正派人物?”
吴天才问话时,因疑心‘好色阎王’与‘飞龙剑客’,说不定会同为—人,遂特别注意南宫独尊答话时的神情变化。
但由于南宫独尊的神色如常,以及‘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名号的鄙视谴责口吻,却又使吴天才心中所疑之事打了大大折扣!
吴天才一面疑念渐退,一面却又惶惑更甚地,心中忖 道:这事太以奇怪,照迹象看来,沈宗仪应对与自己站在相反立场,却为何目的之人的名号不同,其中突竟有甚么蹊跷?……
忖度之间,足下可以升降的圆柱,已然停止不动。
南宫独尊伸手推开壁上一扇圆形门户,与吴天才走入一间相当豪华而宽敞的厅堂之内。
吴天才知道己到‘逍遥堂’,见堂中盛筵早设,酒是陈酿,菜是美味,连侍宴之人,是四名仅披蝉翼薄纱,亵衣可见的年轻美貌婢女。他双眉微轩,笑了一笑,向南宫独尊挪榆说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华堂广厦,旁有须丝,南宫庄主委实真会享受!”
南宫独尊苦笑一声,向吴天才摇摇头说道:“吴大侠不要讽刺我了,这不是我的享受,这是我的痛苦………”
语音微顿,向四名婢女中长的最俏最美的一位黄衣丽人,含笑说道:“秋月,我把吴大侠交给你了,你要负责让吴大侠尽欢,却不能让他尽醉,因为对方的一切辣手阴谋,即将发动,我的性命以及整座‘五云楼’,都需要吴大侠神志清明的绝艺保护,可不能使吴大侠喝得过量………”
秋月点了点头,走至吴天才身旁,替他斟了酒,并嫣然笑道:“庄主放心,这百年陈酿力温和,稍饮几杯,决不会醉,何况婢子所制的‘冰梅汤’,更是解酒妙品……”
吴天才既觉秋月十分美俏,又领略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兰麝暗香,不禁微微心醉,目注南宫独尊含笑问道:“南宫庄主,佳人如玉侍琼浆,海味山珍列画堂,这分明是极高享受,你怎会是痛苦?”
南宫独尊叹道:“强敌暗伺,性命呼吸,使得我足迹不敢轻离‘五云楼’,整日只有以声色自娱,不单是桩痛苦,也是桩莫大耻辱!………”
吴天才接口道:“南宫庄主,你心目中的对头,究竟是何等人物?”
南宫独尊道:“是个集团!”
吴天才听了这‘集团’二宇,不禁为之一愕?南宫独尊又道:“这集团的组成分子尚不十分明了,只知道主持者是位心智极为狡恶之人,邀集了四海八荒的各种绝艺专才,其中当然更有武功出类拔萃的旷世高手,否则……”说至此处,举筷挟了片在西北一带,极难吃得到的‘鲍脯’,入口咀嚼,然后再继续说道:“否则,我南宫独尊何必如此惊动,并倚靠吴大侠镇凶解厄?白嬷嬷也不会才到白水镇,便立即死于非命!”
吴天才道:“南官庄主,你是只邀了我一人负担保卫重任?还是另有……”
南宫独尊接口道:“对方实力甚大,当然不能让吴大侠独任其难,故而我另外还约了些武林好手,但他们只负责外围防护,‘五云楼’中的核心地带却只有我与吴大侠二人……!”
吴天才道:“庄主应敌之策是只采守势,不采攻势,耐心等敌上门,无须主动攻击?”
南宫独尊点头道:“有了这座千变万化,威力极强的‘五云楼’,我认为于其暴露自己的四出寻敌,不如以逸待劳地,在楼中等候对方,自行送死!”
吴天才从秋月纤纤玉手中,接过酒儿,徐徐饮进。他双眉深锁,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 ※ ※听水小筑。
在‘听小水筑’中,岳倩倩独自凭栏,神情好不寂寞?怀念沈宗仪,是她相思万斛的索寞情怀之一,白嬷嬷 之死,究竟是否死在沈宗仪手中,是她疑思百丈的索寞情怀之二。
还有一件使她更莫明其妙的幽郁情怀,就是她父亲岳克昌虽命辛姨娘把她追回‘听水小筑’,却不知何事,未克分身地,不曾来与她见面。
岳倩倩数千里省父,为的就是久违膝下,孺慕殊深,但到‘白水镇’后,却感觉岳克昌对她的亲切不够,使她所领略所享受到的父爱太少!
听水小筑的这座水榭的回廊甚长……岳倩倩在一角索寞凭栏,而另一角上,也正有人在举袖拭泪!
那个人,当然是她那位名叫‘冰冰’的辛姨娘。
岳倩倩眼角一瞟,看见了辛冰冰的拭泪动作,遂扬眉叫说道:“辛姨娘,你是否又在为你的表哥‘ 无情剑客’萧扬,流泪伤感?”
辛冰冰泪痕虽已拭去,但悲痛神色,仍无法掩饰,流露于眼角眉稍地,凄然一叹说道:
“旧侣凋零,总是可悲之事,倩倩,你是不是在笑我?”
岳倩倩摇头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感逝伤怀,属常理,我怎会笑辛姨娘?但………
但是……”
辛冰冰道:“倩倩怎么欲言又止,不管有甚话儿,你尽管直说就是。”
岳倩倩向辛冰冰看了一眼,缓缓说道:“爹爹好像事务太忙,身边应该有人慰藉,但自从我来到‘白水镇’后,辛姨娘终日陪我,岂非冷落爹爹……”
辛冰冰苦笑一声,接道:“我冷落你爹无妨,但你爹爹只有你这一粒掌上明珠,多年不见,数千里远路省亲,确实不该冷落了你……”
岳倩倩忙道:“辛姨娘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父女是嫡亲骨肉,我怎会怪我爹爹………”
辛冰冰道:“你虽不会怪他,但他也应该慨愧,不能使你在回到家中,立刻享受温暖………”
岳倩倩觉得这样讨论下去,容易僵窘,遂设法岔开话头道:“辛姨娘,你说我爹爹保证我在三日之内,能和沈宗仪见面?”
辛冰冰点头道:“他确实向我作了这项保证,我认为他也有能力,可以促成此事,不会是徒托空言,对你搪塞!”
说至此处,低低叹了一声,目注岳倩倩皱眉说道:“你爹爹近来眉头深锁,似有重大心事,但却连我也不肯明言示知。”
水榭之内,突然又起了一片‘叮叮’玉磬之声!辛冰冰道:“倩倩,你安心一点,不要跑开,你爹爹有急事找我,我去前园中看看,立刻回来陪你。”
话完,身形微闪,便飘出这雅致水榭。
岳倩倩双眉一挑,鼻内微哼,低声自语道:“我倒要跟去看看,爹爹在前面园中,究竟作些甚么,竞连到这‘听水小筑’,和我谈谈聚聚都办不到。”
自语声中,身形也飘,远远随在辛冰冰的身后。
※ ※ ※‘白水镇’上。
镇上最繁华的大街里。
吴天才初到‘白水镇’时,所到过的‘长春药店’门前。
‘长春药店’的门面虽不小,生意却不太好,仿佛镇上居民多半均身体很好,不太需要药店。
但常言道‘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药店自亦不会例外。
天光快到黄昏,‘长春药店’中,来了两位顾客。
一位是年约四十、面容死板板的青衫文士,另一个则是五十来岁,颌下蓄有微须,但行动间却显得十分潇洒的灰衣老叟。
药店师傅本在抽着旱烟,一见有客上门,又发现来人眼神特别,气质不凡,赶紧放下烟袋,站起身形,陪笑问道:“两位是要点甚么参茸燕耳等补身药物?”
青衫文士不单面容冷漠,连语音也冷得像块冰的,哼了—声道:“我们不要补药是要泻药!”
“泻药?”药店师傅不禁一怔?青衫文士道:“要泻得彻底一点,干脆就来粒‘阎王夺命丹’吧!”
药店师傅又是一怔道:“甚么叫‘阎王夺命丹’?……”
青衫文士说道:“顾名思义,便可明白,就是无论甚么‘好杀阎王’或‘好色阎王’,一服此丹,便告送魂夺命!”
药店师傅摇头苦笑道:“小店中慢说没有这种丹药,连听也不曾听人说过。”
青衫文士目中两道烂如岩电的神光,闪了一闪又说道:“那就来包‘飞龙散’吧,就是不论甚么‘飞龙英雄’,或‘飞龙剑客’,都一服之下,全身骨骼尽散的特殊灵药!”
这回,那药店师傅却神色一震,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小店中,从来没有这些怪异药物东西……”
青衫文士道:“没有药也行,便请你这位师傅,替我诊脉儿,看看病吧!”
话完,一伸左手,搁在药店柜台之上。
药店师傅明知来客蹊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走过,伸出三指,为这位青衫文士诊脉。
但他所伸三指,尚未搭到青衫文士的左手‘寸关尺’上,便被青衫文士,电疾翻腕扣住脉门。
药店师傅位位哼了一声,立即脸色如土,额间见汗。
青衫文士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低声说道:“掌柜的,请识相一点,不要惊动别人,我们借个地方谈话。”
就这片光景,药店师傅已难禁从脉门传达的奇异酸麻痛苦,额间冷汗,如雨滴落。
他不得不乖乖把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让进了帐房间,灰衣老叟并顺手将门儿闩上。
青衫文士目光一扫,忽然冷笑,右手微擎,药店师傅的长衫大袖,便告应手扯落。
药店师傅茫然瞠目间,青衫文士已用这只扯落衣袖,把壁上一只装置得颇觉奇异的入壁花瓶的瓶口塞紧堵死!灰衣老叟本也莫名其妙,如今方知可能那只花瓶,有甚传首作用?心中不由得对青衫文士的机智经验,暗暗佩服!
青衫文士塞好瓶口,向药店师傅冷笑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说假话,掌柜的,你能不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就看你识不识相了!”
药店师傅领略到青衫文士双目中所透射出的那股森森杀气,不禁背脊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在青衫文士的语音刚了,便不敢怠慢地,立即接口陪笑说道:“小的不敢不识抬举,但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青衫文士道:“这‘长春药店’的东家是谁?”
药店师傅一怔,但慑于青衫文土的森冷目光,遂不敢隐瞒地,应声答道:“是昔年曾为东南武林盟主的‘飞龙剑客’南宫独尊!………”
青衫文士摇头道:“‘东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太高,我们不想高攀,找的是另外一人!”
药店师傅陪笑道:“尊驾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灰衣老叟一旁说道:“在这‘白水镇’上,是不是隐居着一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药店师傅毫不迟疑地,摇头答道:“在下不敢肯定‘白水镇’上,有无此人,但却从来未听说过这有点邪气的不是好人名号。”
青衫文士在药店师傅答话时,一直注意他脸上神色变化!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所说似乎不是谎言,遂又问道:“你东家‘飞龙剑客’南宫独尊有多大年龄,长的是甚么模样?”
药底师傅道:“约蜞五十三四,相貌秀逸,身材清矍修长……”
青衫文士道:“他眉心处,略略偏左部位,有没有一道细细刀疤………”
药店师傅道:“没有,南宫庄主的脸上,相当光净,决没有任何疤痕……”
灰衣老叟一旁问道:“南宫独尊大概不会就住在这长春药店里吧?他的居所,离此多远?”
药店师傅说道:‘敝东家是‘养天庄’的庄主,‘白水镇’西南十里之处,占地极广,到了地头,一看便知,极为好找!”
青衫文士冷哼了一声,目注药店师傅,扬眉问道:“听你口气,竟希望我们前去‘养天庄’,莫非庄中设有甚么令人难闯难防的厉害埋伏?”
药店师傅相当狡狯,知道在这等人物之前,若说半句假话,无非自己找死,遂毫不迟疑地,陪笑说道:“尊驾明鉴,在下虽然听说‘养天庄’中,设有阵法,藏有能人,并建筑了一座厉害无比的‘五云楼’,但因小的身份低下,只替敝东家掌理这‘长春药店’,根本进不了‘养天庄’,以致对庄中情况,无法十分清楚……”
灰衣老叟在旁向青衫文士说道:“看来这斯到还识相,说的不是假话……”
青衫文士接道:“我们是不是前往‘飞龙剑客‘’南宫独尊的‘养天庄’中,闯上一闯,看个究竟?”
灰衣文土目中精芒一闪,双眉微挑,点头答道:“当然要去,我要看看那‘养天庄’中是甚么龙潭虎穴?”
青衫文士向药店师傅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便宜了你,但我们来此探听‘好色阎王’司徒独霸之事,你却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便是自寻其祸!”
药店师傅自然连声称是,神色十分诚恳恭谨!但等青衫文士与灰衣老叟站起身形,启开门户,走出这帐房间后,这药店师傅却目瞪口呆地,颓然倒了下去。
他不是吓晕了,也不是累垮了,是接受了严酷惩罚!
药店师傅原来也想随同青衫文士和灰衣老叟,一齐走出帐房间,但身形未动,一根小针已悄无声息地,从壁间一个非眼力可见的极细小孔中飞出,射进了他的‘脊心穴’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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