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左拐子宋邦等人奔波在外,携带的食物可还真丰盛,又是风鸡,又是卤鸭的摆满了一桌,五只镶着玉边的小方斗配着双牙著端正的摆着,左拐子宋邦为楚云等人引见那六旬老者——大洪山水字舵舵主“白鹤”冯逸,各人略作寒暄后,黎嫱已靠在椅上娇生生的道:“冯叔叔,侄女黎嫱向你老问安。” 
白鹤冯逸抱拳还礼,优雅的道:“不敢,大小姐日来可好?这几月来,当家的可焦急得很哩。” 
黎嫱柔媚的笑着道:“冯叔叔,侄女可真麻烦你了,风尘仆仆的奔波了这许多地方……” 
白鹤冯逸看得出亦对这妮子十分疼爱,他温和的笑道:“不烦,不烦,只要大小姐平安无事,本舵这把老骨头再劳累一些也是心甘情愿的,呵呵呵……” 
在笑声中,几人各自坐定,那两名中年于思大汉,端起自罐中倒满了酒的锡壶,肃身立在一旁侍候。 
楚云首先举杯,敬过了左拐子宋邦与白鹤冯逸,又与狐偃罗汉斟满一杯,黎嫱想喝,左拐子却只准她饮小半杯。 
在各人举杯干了之后,白鹤冯逸便没有再说话,神色之中,可以看出他对面前的楚云与狐偃罗汉,仍然有着隔阂和敌意。 
黎嫱看了白鹤一眼,不举起杯子喝酒,左拐子宋邦本想告诉白鹤事情的经过原委,但苦于无法当着各人面前启口,他正在思虑,目光一飘,却已注意到黎嫱手指上套着的那枚心形紫翠戒指。 
于是,左拐子呵呵一笑,道:“丫头,你手上戴着的指环可珍罕得很,叔叔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嘛,是谁送给你的啊!” 
黎嫱抿抿唇,脸儿有着一抹红晕,她慢吞吞的道:“叔,是楚云送的……” 
此言一出,白鹤冯逸突然一震,惊异而迷惘的注视着黎嫱的手指,他自然明白,当一个女孩子接受了一个男人所赠的指环,这里面象征着什么意思,这位水字舵的舵主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他有些呐呐的道:“大小姐……这件事,瓢把了可知道?” 
黎嫱娇憨的理理鬓发,嫣然道:“宋叔叔知道。” 
白鹤的目光疑惑的转向宋邦,宋邦豁然大笑道:“不错,老夫已经首肯了,儿女私情,冯舵主,自有他们自己发展,咱们老家伙还是少操些闲心的好。” 
白鹤想了一下,举杯向楚云道:“楚兄,本舵先恭贺你。” 
楚云急忙双手奉杯,道:“岂敢,冯舵主这时道喜,只怕太早了些——” 
白鹤清雅的一笑道:“一环拴心,何争早迟?干了。” 
他说罢一仰脖子,杯底朝向楚云,楚云亦一口喝下后,白鹤冯逸已哈哈大笑道:“本舵不料在此次行动中,竟然会有这般完全出乎意料之变化,原来是一场戾气,目前倒变做一场喜气了……” 
左拐子宋邦撕下一条鸡腿在嚼着,还道:“喜气是喜气,却只怕要大费周章哩,瓢把子不是好说话之人,而且,老夫那拜弟詹如龙亦恐要出些波折,四紫龙之事及掌舵主方面倒比较好办,总之,老夫既已承担下来,便要硬撑到底了。” 
白鹤冯逸原是左拐子宋邦的心腹搭档,二人私交其笃,这时,他大口饮下一杯酒,缓缓的道:“大小姐指上的紫翠指环,乃代表文定之物,一女不嫁二夫,一马不配二鞍,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论有何困难,现在也只好化解,总不能牺牲大小姐的终生幸福,与新姑爷大兴干戈……” 
他看了楚云一眼,又道:“二当家,本舵决定支持你的意思,倾力为大小姐玉成此事……” 
左拐子宋邦高兴的大笑道:“老冯,你我相交多年,老夫心事你定然知晓,你不支持还行么?大水总不能冲向龙王庙啊!” 
白鹤笑道:“是的,一家人总不能与一家人于上了。” 
这位大洪山水字舵的舵主,又奇异的向楚云看了一眼,深沉的道:“素闻楚兄功力盖世,相貌不凡,今夕一见,果证传言无讹,楚兄,本舵斗胆,可否请楚兄显露两手开开眼界?” 
黎嫱心头一跳,忙道:“冯叔叔,楚云负伤尚未痊愈,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天,我看便免了吧。” 
她又向左拐子瞧去,其实,左拐子亦早想看看楚云的功夫如何,他这时故意装糊作涂,连忙举杯饮酒,假作没有看见。 
这一切,楚云何当看不明白,他尔雅的一哂道:“冯舵主谬誉了,楚云徒负虚名,几手俗式,实不值行家一笑。” 
白鹤冯逸摸摸下额,道:“楚兄过谦了,只恐本舵能耐不济,难以看出楚兄武学精妙之处——” 
楚云不再多说,起身拿过置于床上的“苦心黑龙”长剑,左拐子宋邦与白鹤冯逸一见之下,便不由脱口赞道:“好剑!” 
楚云又轻轻坐回原位,伸手拿起面前的绿玉酒斗,将酒斗交到白鹤手中,露齿一笑道:“冯舵主,尚请将斗中之酒洒向空中,或者,洒向楚某身上。” 
白鹤冯逸有些迷惑的道:“楚兄,此是何意?” 
楚云平淡的道:“在下想以雕虫小技,搏君一笑耳。” 
狐偃罗汉在一旁心中暗暗叫好,忖道:“这一下子,也好使这井底之蛙开开眼,明白天地之大,不是那么一丁点,他娘的,什么人不好试,竞想试起楚老弟的功夫来了。” 
他正想着,白鹤冯逸已面有难色的道:“楚兄,若斗中这酒玷污了尊驾衣裳,却是本舵失礼了,尚请楚兄改换一种方法……” 
左拐子宋邦亦道:“这样未免过于放肆,免了也罢。” 
楚云看看黎嫱,黎嫱投给他一个忧戚的眼神,于是,他道:“不妨,若有滴酒沾湿楚某衣裳,老实说,今夕此席,便无楚某之位了!” 
白鹤冯逸心中顿升不满,他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腕上使劲,斗中酒呼然蓬升空中,化做晶莹万点,纷纷飞溅,斗中尚剩下一小半,待空中之酒飞散后、他才猛然泼向楚云身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是一个对面,相隔最多只有桌面的空间,大约有两尺左右,空中的酒星蓬乱四溅,斗中的另一小半残酒亦零散地泼到,黎嫱惊得啊了一声,俏脸儿神色大变—— 
就在她的惊呼声方才在舌尖上滚颤之际,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已猝然闪起,缤纷如银河群星似的光点倏而布满周遭,像煞远古的流虹迸暴碎散,又瞬息合拢,幻为青烟一缕,在剑芒的光辉曳尾微微一抖中,楚云已将手中的苦心黑龙平平伸出,于是—— 
一片惊异过度的赞叹,出自桌上每一张口中,苦心黑龙狭窄而锋利的剑身上,正沾黏着数不清的大小水珠,这一颗颗的水珠明亮而浑圆,在闪耀着寒光的剑身上轻轻颤动,地上,四周,及楚云的衣衫上,却没有任何一丝酒渍的痕迹。 
楚云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将剑尖倚在白鹤冯逸面前的酒斗中,于是,剑身上沾黏的酒珠刹时聚为一线,顺着剑尖流淌于酒斗之内——恰好流满了杯,不多不少,正是方才白鹤泼出前的积量! 
左拐子宋邦佩服极了,他吁了口气,鼓掌大笑道:“好,好一手‘剑罗秋萤’,够得上一代宗师的本钱了”! 
白鹤冯逸瞪着眼,张着嘴,良久,才悚然悟觉的“啊”了一声,面上有些热烘的向楚云施礼道:“不登泰山,不知天之阔,不临东海,不觉水之渺,楚兄,好功夫,本舵今夕总算见识了真正的剑中名手!” 
楚云淡漠的道:“剑有灵性,可跨虹追云,可驭风啸舞,楚某技艺平凡,只是靠著名器沾光罢了。” 
左拐子宋邦深沉的接道:“贤侄毋庸客套,大几天下有名剑家,老夫多已有幸分睹各人身怀之技,使剑知剑之人,皆通晓剑道最难登临之境,便是身与剑合,心与剑融,出手指使,有如意念之中,方才贤侄显露的这一手‘剑罗秋萤’,已充分表示出贤侄剑术之精湛超绝,已然达到心与剑融之境了,这种成就,这等意境,莫说当今天下各大剑家不曾练到,便是前人有过,也都是年上七八十岁的老朽了,哪那有如贤侄这般年轻?真是奇迹。令人难以置信。” 
楚云虚怀若谷,归剑入鞘,低沉的道:“前辈见解精辟,评示中肯,可见前辈对剑术一道,必有深究,晚辈班门弄斧,倒是贻笑大方了。” 
左拐子宋邦浮一大白,愉快的笑道:“楚贤侄,你不但武学惊人,口才更是洗练无匹,似你这般文武双全的年轻俊彦,江湖上老夫尚想不出何人能出你之右。” 
黎嫱“噗哧”笑道:“叔,这一下你总相信了吧?他的一身绝活可多着呢,早晚哪,得叫你老人家一一见识见识。” 
左拐子嗯了一声,瞪着眼道:“好丫头,尚未过门已经先偏心了,以后还得了哇?我这做叔叔的异日只怕有得气受了呢。” 
黎嫱羞得满面通红,嘤咛一声,伸过小手就待拧左拐子,左拐子微微一躲,豪放的大笑道:“大胆,对叔叔也敢上头上脸,丫头,现在先学着管管楚贤侄,要拧要抓,也得光向着他去才是啊——” 
黎嫱娇刁的倒向右拐子身上,扭股糖似的不饶不依,正闹着,却忽然低声呻吟起来,一张脸蛋儿也转为煞白。 
左拐子慌忙扶她起来,连连道:“这孩子,又怎么了? 
唉呀,你看你这小脸,怎么如此苍白?伤口又弄痛了是吧? 
真是任性,真是任性,丫头,告诉叔叔,哪里不舒服?” 
黎嫱蹩着眉,悄细的道:“肋下伤口好痛啊——头也晕得厉害……叔,我想光回房休息了……” 
左拐焦急道:“好,好,唉,叫你别喝酒,你又不听话,身子要紧啊,这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在你爹面前,叔叔可担诗不起……” 
狐偃罗汉在一旁忙道:“兄弟。你就送黎丫头入房去吧。 
可得仔细点,别粗手粗脚的,别忘了给她服药……” 
楚云站了起来,向桌上诸人告罪、声,轻轻的道:“小嫱,可愿我送你进去?” 
黎嫱颦着眉睨了楚云一眼:“今夜怎么了?大家都变得这么文质彬彬的?哼,你何必问嘛,不愿送就算了,我自己走得动。” 
楚云怔了一怔,随即苦笑道:“别生气,来,我扶你。” 
黎嫱哼了一声,没有讲话,楚云扶着她缓缓行向室内,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于帘后,左拐子宋邦老怀弥慰的道:“真是一对,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哥与嫂子看见了,还不知应该多么欢喜呢,这一对壁人实在相衬,配得好极了。” 
狐偃罗汉一连于了三杯,笑道:“前辈,俺讲句老实话,这几月来,楚兄弟与黎姑娘好得是蜜里调油,难分难舍,不过,他们俩人全是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决没有丝毫不正当的行为。” 
左拐子宋邦深深颔首道:“这个,严贤侄不用说,老夫也信得过,嗯,楚云这孩子不是轻薄之相,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白鹤冯逸等狐偃罗汉举杯斟酒之间,低声对左拐子道:“二当家,据本舵适才看见楚兄现露的那一手剑法,实在已达出神人化之境,天下之大,使剑者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精了。” 
左拐子点头道:“不错,就连以剑术名扬天下的五岳一剑班沧,也较此子相差两筹,嗯,吾等幸亏顾虑周到,没有贸然行事,否则,非但对黎嫱丫头无法交待,而吾等人马虽众,却也未必定能占得便宜呢。” 
白鹤颇有同感的叹息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三山五岳之中,能才确实辈出。” 
狐偃罗汉表面上在斟酒,耳朵却早已竖得尖尖的,他肥胖的面孔上浮起一丝洋洋自得的笑意,心中想道:“啊哈,直到现在,这两个老小子才算说出了真心话……” 
内室中—— 
黎嫱有些喘息的倚坐到床头上,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儿,额角也是虚汗淋淋,脸儿白煞煞的,白兰花香溶合着那么一丝丝的酒味,一副娇不胜力的俏模样。 
楚云有些忧虑的摸摸她的前额,又自怀中拿出那小小的羊脂玉瓶,倒出粒药丸,便要喂向黎嫱口中…… 
黎嫱摇摇头,蹩着眉道:“我不要,一天到晚老是这种药九,那种药散,又是粉儿又是汤儿的,肚子里全涨满了药味……” 
楚云怜惜的道:“你看你这脾气,累成这样还嘴硬,出了多少虚汗啊,身子太脆薄了,刚才你就不该出去的。” 
黎嫱丹凤眼儿一瞪,气呼呼的道:“什么?我不该出去? 
哼,让你再显显威风,与我叔叔他们大战一场?假如这一次又出了差错,我们……我们的事该有多难?你也不想想,人家费了这么多口舌,使了这么多心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要知道,叔叔穿的那马甲衣裤乃是专门准备在大战中用的,他们早就有着动手的准备了,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你也得为咱们以后想想啊,人家累得头晕脑胀,你还数落人家不该——” 
说着说着,这小妞子的眼圈儿又红了起来,楚云连忙陪着笑脸道:“唉,唉,小嫱,你别难过嘛,我怎敢指责你的不是?我只怕你又累病了,说实话,你方才在外面对令叔的那一套可真是厉害,百炼精钢也能化做绕指柔呢,现在,我实在对你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黎嫱哼了一声,怒道:“哪一套?什么那一套?人家对你,说的全是真心话儿,又不是跑江湖卖解的,还要花枪一套一套往外呢,人骗人哪!哼,你就是这么红口白牙,没有良心……” 
楚云又落了下风,他不敢再多说,软劝硬逼的喂黎嫱服下了药,又涎着脸道:“小嫱,我在外面使的那手剑法,你认为可值得喝彩?” 
黎嫱正闭着眼睛在养神,闻言“噗哧”一笑道:“厚皮,卖瓜的哪有不说瓜甜的?哼,我就知道你是假正经,在外面还装模做样!楚云技艺平凡,只是靠著名剑沾光罢了…… 
哼,现在却在人家面前夸起功夫来了,我呀,看见你那德性就忍不住……” 
楚云洒脱的拂拂衣袖,道:“其实,我只是要露一手震震你那位叔叔而已,剑术之道,深奥无穷,有人习剑终生,尚摸不到一点诀窍,主要的,便是一般习剑之士,都不明白剑的性能,更不能与剑的灵魄们融会贯通,只知一味学那些死把式,久而久之,除了等于舞着一块破铁外又能有什么收获?我在外面使的那一招,正是你叔叔说的‘剑罗秋萤’,这一式,乃是以自己形气贯注剑中,无论心身皆与剑合,施展出来。自然发挥出它的威力,浩浩渺渺,有如网罗星辰,指贯九霄,缩苍穹为一栗……” 
黎嫱嫣然接道:“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你是天下剑中之圣,青年霸主,功高盖世,技比天人,行了吧?哼,跟我谈这些干吗?我……” 
楚云道:“你什么?” 
黎嫱亲着指上戴的紫翠指环,低声道:“我是爱你的人,不是爱你的剑……” 
楚云大笑道:“得卿此言,死而何憾。” 
黎嫱哼了一声,忽然正色道:“对了,云,假如……假如叔要带我回去,那怎么办?” 
楚云那坚毅的面孔上起了一阵轻轻的痉挛,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 
黎嫱断然道:“我不离开你。” 
沉吟了一下;楚云道:“那么,令尊大人处何以交待?” 
黎嫱呆了一呆,迷恫的道:“我……我也想不出……” 
楚云站了起来,在室中来回蹀躞,门帘外,左拐子宋邦等人好似喝得更起劲了,一连串的劝酒声跟着一连串干杯声,闹得有些令人心烦…… 
良久。 
黎嫱小声道:“哥——” 
楚云回头,目光中有着一丝遗失了什么似的落寞,黎嫱悄细的道:“我们……我们跑。” 
楚云摇头道:“不行,这样令尊大人会生气的,而且,我是没有关系,你就会被别人看差了,除非你跟大洪山脱离关系,否则,咱们夫妻之名便不能顺了,小嫱,我是男人,别人讲闲话我不在乎,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少女,我不能容许任何人对你稍有污蔑,这一着,我们不能用。” 
黎嫱咬着那柔软的下唇,默不出声,一双俏眼儿眨呀眨的,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动心思了。 
楚云又踱了两步,回头道:“小嫱,我看,咱们干脆决定了。” 
黎嫱疑惑的道:“决定什么?” 
一片湛然的光辉在楚云面孔上展现,他有力的道:“你跟令叔回转大洪山。” 
“什么?”黎嫱大出意料之外的惊叫起来! 
“你……你要我回去!你……你要离开我?” 
楚云笑笑,正待开口,黎嫱大眼睛中已是热泪滚滚,顺腮而下,她任泪珠儿滚淌,却一直瞪视着楚云,泪水莹莹中,那目光像煞两把钢刀! 
“好,楚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骗我的心,骗我的爱,骗我的情感,现在,你讨厌我了,你却找着这个借口要我走,你不要如此,你说明好了,我黎嫱不会缠着你的,哪怕我这一辈子永远不嫁,我也不会稀罕你,好,我总算认出你这狠心人的真面目,我走,我即刻跟叔叔回山,以后,我永远不要看见你,永远不要听见你的名字,永远不要思忆你——”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泪如泉涌,哭得伤心极了,像个泪人儿似的—— 
楚云全被黎嫱这模样惊呆了,他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半晌,他才会过意来,气急败坏的道:“小嫱……” 
“不要跟我说话,我不睬你——”黎嫱双手捂着脸,啜位得更厉害了。 
楚云抢到床前,手忙脚乱的道:“唉,你根本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你就先抢着生气,其实你想错了——” 
黎嫱抬台起那张梨花带雨似的面庞,哽咽着道:“你自己变了心,负了情,还说我错?我冤枉你?我答应永不离开你,我说不离开你,但是,你却要我跟叔叔回去,你不是早存了心想抛弃我?我早就该明白你这花言巧语的浪子是坏心肠,害人精,哼,怪不得你刚才不愿我出去,还假意的说怕我累,原来,你早打算好了——” 
楚云一言不发,缓缓的伸出手去,紧握着黎嫱的手腕,黎嫱用力一挣,哭泣道:“放开我,不要碰我——” 
仿佛这声音来自永恒,来自远古,楚云深沉而荡人心弦的道:“小嫱,看你手上的指环,这代表我俩婚约的信物。” 
黎嫱手一挣,抽噎着道:“我不要看——” 
“看”字尚未完全跳出她的嘴唇,她的目光已飘到自己手指戴着的那枚指环上,那纤细如玉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于是,那枚紫红色的心形指环也在轻轻抖动,晶莹欲滴的光彩隐隐流灿,指环上里外的两颗心宛如在跳跃,心上的血像是在滴淌,那么美,那么真,那么动人啊—— 
于是—— 
黎嫱下面的话忽然噎了回去,她平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手上的指环,面色趋转为安详与信赖,轻轻的呢喃着:“心印,心印——” 
楚云低沉的接道:“心心相印。” 
黎嫱嘤咛一声,倒向楚云怀中,怯生生的道:“哥,原谅我,我又错怪你了——” 
楚云坦然一哂,搂着这小冤家,轻轻的道:“你我本是一人,何来谅你恕我?小嫱,你除了性子太急,没有错误之处。” 
二人依在一起,默默无言,良久后—— 
黎嫱抬起头来,温柔已极的道:“哥,你方才,为何叫我跟叔叔回去?” 
楚云瞳孔中忽然射出光彩,他兴奋的道:“小嫱,为的是我们的将来,你现在跟随令叔返回大洪山,咱们约定个日子,我亲自携带聘礼拜山求亲,一则名正言顺,二来大方堂皇,假如我们就此一走,别人会怎么推断,那一定没有好话,再说,若我与你一起回去,也实在不大像话,莫不成大洪山的千金小姐先把未成亲的姑爷带回来了,这该多使人尴尬,对不?我们就离开这一段短暂的时间,为的却是我们更久远的将来……” 
黎嫱欣慰的笑了,如花似的面靥上浮起一片憧憬的光彩,就像任何一位待嫁的少女、脑中索回着来日的旖旎美景一样。 
她的笑,溶合在泪痕未干的涟满里,搀揉在莹莹的波光里,有着一股特别的,令人心醉的美艳。 
楚云亲着她嫩滑的左频,悄然道:“小嫱,你的意思?” 
黎嫱羞涩的垂下头去,细幽幽的道:“可……可别要我等得太久……” 
楚云紧接着道:“我早已迫不及待,怎会拖延时日?你放心好了,我会比你更急切的。”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又道:“小嫱,你回山后,你双亲面前,要多说我几句好话,先疏通一下,还有,贵山那些对我不大满意,甚至仇视我的朋友,也得请令叔多开导他们一番,这些事,全在你身上了。” 
黎嫱瘪瘪嘴唇,道:“他们敢怎样?哼,大洪山的山规可饶不了他们。” 
楚云一笑道:“山规只能治标,无法治本,我的意思,是自他们内心着手,让他们自愿与我化解隔阂,并不是用压力强迫他们,要不,就凭我姓楚的手中之剑,也不见得含糊大洪山的任何一个!” 
黎嫱一瞪眼道:“好哇,还没有到大洪山,已这么目中无人了,你去了还得了?” 
楚云赶忙陪笑道:“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而且,小嫱,你也不愿你的夫君是个窝囊废吧?” 
黎嫱眨眨眼,悄细的道:“就是因为你太强了,我才不得不管得你紧点……” 
二人又低声细语的谈了一会,黎嫱忽然又板着脸儿道:“喂,你这人哪,怎么老是这般心不在焉的?” 
楚云忙道:“什么事心不在焉?” 
哼了一声,黎嫱坐起身来,理理微见散乱的鬓发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靠在枕上,才慢吞吞的道:“你就没有想到定个日子?咱们分开后,一天也是等,一年,十年都是等,你光说很快很快,到底要多久你才来大洪山嘛?总不成要我每天疯子似的到山前‘归来峰’去等你吧?” 
楚云考虑了一下,道:“三月为期,如何?” 
“三个月?”黎嫱惊叫起来,“楚云,你可真是硬心肠哩,你是否以为我每天等你很舒服么?真没良心。” 
她说到这里,目光又无意间瞥到手上的指环,于是,这小妮子面色又柔和了,她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云,我实在太爱你,所以,一切都像是等不及似的,一个女孩子不该太大胆,太直率,要矜持,要端庄,要高贵,要凛然不可侵犯——” 
楚云用嘴唇堵住了黎嫱的话尾,他深深的吸吮着,纠缠着,良久,直等黎嫱又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才稍离一点,在唇缝中轻悄的道:“矜持,端庄,高贵,凛不可犯”,那是对别人,对自己的丈夫,就需要大胆,直率,天真,甚至——赤裸裸的毫无保留。” 
黎嫱注视着楚云,默默没有回答,但是,自他目光里的千缕万丝,缠绵细腻中,已可看出他已同意了楚云的意见。 
“三个月的时间。”楚云重复的说道:“在我,或者比三十年远难捱,但是,这期间,大洪山的所有人为上的阻碍,都要在这三个月中破除,这是个不太容易的工作,全都在你与令叔身上,而我,更要在这三月中办好一切身边的事情,准备筹备婚礼所须……小嫱,这样一算,这日子就不会太长,你应明白我,我早就殷切的希望我们现在已成夫妇了,而且,娶你,我要使我们的婚礼办得隆重,不能有丝毫简陋草率,这是你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然,我也永远不会有下一次了……” 
黎嫱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她最不愿想的事,她有些畏怯的道:“哥,那萧……你还要去追她?” 
楚云一言不答,然而,这淡然一笑,却有着深刻的萧煞。 
良久,他吻了黎嫱一下,轻轻站起,俯下脸道:“睡吧,妻,想着我,三个月会过得很快,至少,我们夜夜都在梦里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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