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楼 第 七 章
潘得寿骂声甫落,平地一个劲旋身,虽然敌人喷出一股灰烟在前,却是那支枯骨钉后发先至,“叮”的一声枯骨钉竟巧妙的穿过刀轮而打在潘得寿的左上臂,倒是那股子毒烟反倒是被他闪过——
空中立刻传来戈超生的哭泣之声,刹时间草地那面也有了附合之声。
潘得寿连多停—刻也未曾,一连便是七次大车轮也似的怒翻,人已到了山坡前面,他不再回头看追击而来的戈超生,更不顾臂上中的枯骨钉,拔身而起三丈高,三个起落间便到了山坡上!
潘得寿身子落地,左手臂暴伸,沉声道:
“快,连肉带钉的除掉!”
一惊,“黑熊”陶其中立刻迎上前,他拉过潘得寿左臂,牛角小刀疾挑开潘得寿的衣袖,只见在左上臂中间那支喂毒的枯骨钉已没入肉中半寸深,真快,四周已现黑紫色而有些淤肿——
潘得寿“咯嘣”一咬牙,吼道:
“黑熊,你在想什么?快下手啊!”
陶其中怔怔的道:
“二当家的,太深了……”
潘得寿大喝一声,道:
“再深一些我便自断一臂,也用不到要你下手了!”他猛古丁—瞪眼,又道:“陶其中,快动手!”
牛角小刀冷芒电闪,陶其中的嘴巴几乎绷得像个小孩屁股眼,“嗖”的一声,潘得寿不但未叫出声,反倒是一阵轻松的舒了一口气——
足有四两皮肉,泛紫的血肉上面一支灰色枯骨钉,陶其中托在掌上咬牙道:
“他妈的,这玩意儿上面竟还喂有剧毒!”
一边,苏杰重重的看了一眼,道:
“与我刚才中的完全一样,怎的二当家这支钉上面喂有毒?”
“花蟒”姚刚已取出布巾把潘得寿的伤口敷药包扎好,他冷沉的道:
“二当家,毒钉边根拔除,一时间可不能再拼命冲杀,这里由我四个人守着,谅他们也扑不上来!”
潘得寿双肩—横,翻身卓立在山坡上,左臂上在中敌人枯骨钉的时候,但觉一阵麻痒,便知道敌人暗器上面粹有剧毒,他是个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知道不马上切除毒肉便神仙也难救了!
于是,他连一刻也不多留,更不冲动的找敌人拼命,猛提一口真气便直奔山坡,还算幸运,那地方的肌肉最结棍,他只要暗中运功把肌肉鼓起,那地方的肌肉便铁石般的硬实。
此刻,戈超生见潘得寿仍然卓立在山坡上面,正自金刚怒目的直视下来,心头也是一愣,他绝对想不到姓潘的如此反应之快,更是如此狠心的生把臂上肉切去一块。
呜咽之声已无,松林中未见那批骷髅帮聚扑进来,山坡前只有目瞪口呆的戈超生一人,他双手各握着—个枯骨头壳,沉沉的道:
“潘二当家,你怎么才—照上面便匆匆退走?莫非自认输了不成?”
潘得寿大刺刺的道:
“戈超生,你是个阴损毒辣的下五门小人,也是个难上台面的下九流角色,除了暗器毒物之外,你又能拿什么在潘大爷面前瞻仰?”
仰天一声尖叫,戈超生道:
“双方决斗,无所不用其极,约定好了,必须战之最后—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二当家如此行为,倒真令我大失所望了!”
一边,“花蟒”姚刚吼骂道:
“放你娘的屁,戈超生,姚大爷要纠正你这种目无余子的嚣张与狂妄行为——”
戈超生吊丧眉一紧,叫道:
“下来,看我们谁教训谁吧,花脸!”
他不知道姚刚因那张黑红黄皆有的大脸而被人称做“花蟒”,是以叫了一声“花脸”!
潘得寿却嘿然一声,道:
“姓戈的,再照面我必碎了你那一身贱肉!”
苏杰忙低声道:
“二当家,你的伤……”
潘得寿双肩耸动,双眉暴扬,清癯的面上肌肉跳动,他猛的一横身,道:
“皮肉之伤并不足以减少我杀敌之决心,小小挫折怎可把锐气减少?你们守紧山头,看我搏杀此獠!”
就在他话出口,拔地而升两丈,顺着坡势,一连便是五个斤斗落在山坡前面——
戈超生已呜咽似的叫起来!
“老古人有个罗通,罗通盘肠大战,潘二当家虽比罗通稍差,但能包伤再战,当今而言,已是难能可贵了!”
潘得寿冷冷的道:
“利口小子谈不上舌灿莲花,顺口胡诌无异狗臭屁,姓戈的,再照面,潘大爷欢迎你把一身无耻本领毫无保留的全抖出来,潘大爷照单全收了!”
狰狞的一声哭又笑,戈超生道:
“潘得寿,你又是什么东西?金家楼的头号狗腿子,美其名曰忠实,金申无痕的第一打手,却又恬不知羞的自许白道上好汉,哦呸!说穿了还不是替金申二家卖老命,挣一口从别人手指缝掉落的一粒饭食!真是可怜又可笑!”
潘得寿气得全身发抖,破口大骂,道:
“老子活吞了你这畜牲!”
潘得寿的双刀轮便在他的狂骂里狂风也似的卷了过去!
“你爷在阴司路上等你去孝敬厂,儿!”潘得寿已气得骂不绝口——
两个人猝接倏开,一闪又进,戈超生以他那两支枯骨头壳碰砸倒打,硬是抵住迎面两把刀轮——
两个人四件兵刃,却都是握在手中的短兵器,一时间空中响起连串叮咚哐咚不绝于耳……
从远处看,只见两条人影忽上忽下,腾跃在松林之间,传来的响音却又是凄惨的尖嚎与忿然的怒骂——
搏杀在激烈的进行着……
但戈超生却暗暗心喜,因为相距山坡越来越远,距离林外草地又见拉近。
就在这时候,潘得寿身形翩掠如鹰,锐利的刀轮闪击如电,他忿怒的骂道:
“戈超生,你给你自己超生吧!怎不再施展你那些下五门的玩意了?”
戈超生力迎敌人一路暴杀,也哭丧的道:
“潘二当家,你提醒我了,是你提醒了我下毒手了!”
话声甫活,腾身而起,飘忽之间双手互扬——
潘得寿的双目几乎被他憋出眼眶外,他忿怒的直视着敌人双手,身子稍顿间,却并未出现敌人再施攻什么毒物或暗器,反倒是住一侧跃出三丈——
潘得寿大怒,骂道:
“戈超生,你是一头不可饶恕的狐狸!”
戈超生却突然—个斤斗腾越过潘得寿的头上,拦住了潘得寿的退路,他喊声如哭的道:
“杀!”
随声附合的是草地上面那批灰衣大汉,只见奔跃在前面的,正是戈超生身边的十二卫士!
潘得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中了敌人“诱敌之计”,几乎已快到树林与草地边,心中念怒厉吼道:
“你妈的,好奸诈!”
戈超生冷沉的道:
“对付金家楼的人,尤其是你潘二当家,我是丝毫也不敢大意,嘿……”
戈超生的嘿嘿笑,根本就像是在哭,潘得寿刀轮纵横交杀,直往戈超生身上撞去!
便在他忘了一切,一心拼命的时候,突见敌人的两支枯骨头壳中分别发出机簧响声不绝于耳,那看来如落雨也似的枯骨钉,总数不下二十多,直往潘得寿全身射到,光景是要把潘得寿打成个麻蜂窝了——
“畜牲!”
潘得寿宛似泥鳅般的突然入地五尺,只见他以肩抵地,双脚交互盘绞,人已贴着地面往一棵老松树后面闪过去!
便就在他刚拔身挺起回头看去,突然右腿肚子上一紧,—股子麻痒直递心眼——
戈超生已人在空中,他心中正自暗暗佩服敌人反应之快,动作之佳,出乎意料之外,突见敌人撑地而起,这才把最后一支枯骨钉打出手!
右手刀轮衔在口中,潘得寿顺势抽出牛角短刀,他一声冷笑,抖手往戈超生打去!
“噗哧”一声,牛角短刀却扎中敌人左手枯骨头壳的眼凹地方,却仍有一股鲜血自戈超生的指缝间流出来!
戈超生落地,潘得寿已往山坡那面扑去,他口中大叫:
“不许冲下来,快退回去!”
山坡那面.苏杰四人见草地中灰衣人往这边包抄过来,便立刻往山坡下面冲杀,突又闻得二当家大吼,只得迎上前去——
苏杰伸手扶住潘得寿,急切的问:
“二当家又着了那王八蛋的道?”
“花蟒”姚刚与“灰狼”石仙人正要反击过去,潘得寿已忿然吼道:
“快退上山坡,你二人断后!”
就在他话声甫落,空中传来哀哀泣叫,道:
“你们还想再往那山坡躲?”
吼声如虎啸,“黑熊”陶其中那黑粗高大的身子猛的拔空而起,人在半空,便迎着扑击而来的戈超生出手十九斧砍过去——
空中好一阵丁当激荡,人影倏接又分,分而又合,戈超生已是肩头冒出鲜血倒退三丈外,直不楞的露出一副苦兮兮的摸样。
陶其中的胸前滋叽叽的一大片,鲜血却仍然往外冒,但他却龇牙咧嘴,—副泰山石敢当的堵住了后面的追击,使戈超生与他的十二武士也站在坡前面不即追杀!
于是,“火印星君”潘得寿匆匆的又登上坡顶,这次不用他再吩咐,苏杰已自操刀,生把他腿肚子上中的枯骨毒钉连肉割出来!
缓缓的退到山坡上,“黑熊”陶其中才喘口大气,“咚”的倒在地上——
“灰狼”石仙人与“花蟒”姚刚急扑过去,石仙人沉声吼叫,道:
“老陶,你小子可不能死啊!”
紧闭着双目,陶其中喘息的道:
“不死……王八蛋……才愿意……死……”
姚刚伸手撕开陶其中黑色上衣,天爷,陶其中的右上胸原来鼓起的一块硬朗的肌肉全走了样,碎肉糜烂,宛似被捣碎一般,血与肉之间尚且隐隐看到白森森的肋骨——
苏杰掏出刀伤药对“花蟒”姚刚道:
“敷药,包扎,快!” :
潘得寿的臂上腿上虽被割去两块肉,但毒已尽除,除了痛得他冒冷汗,至少性命保住了——
这时他望望山坡下面,咬着牙道:
“姓戈的真同我们豁上了,你们看,他那副死人得性,竟连自己身上冒血也不顾,拿着一双死鱼眼瞧上来!”
睁开眼,陶其中又喘息了—阵,嘿嘿一声道:
“二当家……我……狠狠—刀抹向姓……戈……的……脖子……想不到……”
潘得寿心中明白,陶其中从自己头上越过去,空中迎击追来的敌人,他一定是送上右胸,而以左手牛角短刀抹向敌人脖子,可惜敌人非庸之者,没得到几乎送了命!
潘得寿缓缓对陶其中道:
“你干得很好,虽未把姓戈的摆平,却还是放了他的血,至少也挫挫他那股子不可一世的锐气!”
陶其中偏头望向坡下面,见戈超生仍然在往坡上面直不楞的瞧,立刻以手撑地坐直身子,哈哈一声笑,道:
“姓戈的,你可是在盼陶大爷被你一枯骨头壳砸死?操你妈,你没死老子是不会倒下去的!哈……”
猛古丁,山坡下传来一声鬼嚎也似的哭声,只见戈超生掩面回身便走……
山坡上面,潘得寿一怔,道:
“老子绝不相信他会这时候撤走,看吧,他必定是有更毒的招式使出来!”
松林中突然间鸦雀无声,山坡上潘得寿五人齐齐往密林中望过去,竟连一个灰衣人也看不见——
潘得寿双眉紧皱,环视着四周……
苏杰也怔怔的往坡下面看——
两个时辰的搏斗,交和着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如今这些灰衣人似乎一时间全从地面上消失一般,竟然一个也看不到了!
缓而有力的,潘得寿头不动却已低沉的道:
“我们五个已伤三个,眼看着太阳又快落山,而敌人的主力我们又未能加以歼灭,只怕我们真的要吃大亏了!”
“花蟒”姚刚沉声道:
“二当家,待到天黑,由属下前面开路,石仙人在后面断后,我们一路冲出去!”
潘得寿摇摇头,道:
“如此机会更少,不如……”
就在这时候,山坡下面突然传来一片喊杀声,潘得寿五人忙各自低头看去,不料山坡下面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姚刚沉声骂道:
“这是他妈的什么战术?”
石仙人忿怒的道:
“难不成全变成鬼了不成?”
潘得寿已嘿嘿冷笑,道:
“怕比鬼还狡诈难缠,金家楼地面上出现这种死绞蛮缠敌人,难怪楼主吃大亏!”
突然,苏杰戟指坡下面,吼道:
“妈的,王八蛋们上来了!”
苏杰沉声甫落,姚刚与石仙人已腾身而起,双双并肩往半山坡扑击过去——
原来那片哭声风卷残云般消失以后,片刻功夫,戈超生已暗中把十二武士分成三批,第一批四人已暗中往山坡上面潜去,目的是要把潘得寿五人逐下山坡,然后加以围歼或活捉!
此刻,第一批四人刚上得山坡,姨刚和石仙人已扑到前面,山坡陡峭,仅能容下两人并进,敌人虽来四人,后面两人只能眼巴巴望着前面二人迎杀,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去。
姚刚狂吼着挥斧便砍,敌人的枯骨爪尽往上劈,形势上自然有利于坡上面的人——
于是,沙石飞溅,人影飞闪,姚刚与石仙人双斧连砍连劈,直把四个敌人硬生生逼退到山坡下面!
那面,戈超生已哀哀大叫,道:
“潘得寿,你们真不光棍,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何不早早弃械投降,犹作困兽之斗,与事何补?”
山坡上,潘得寿已沉重的道:
“戈超生,我们彼此之间,刃也交过,血也流过,而你虽尽以卑鄙手段对付我们,却仍然无法撼摇我们必胜信念与誓死决心,潘大爷在此劝你,及早释放我们楼主,立刻回转大漠,也许你们尚有一线生机,否则……”
戈超生一声大哭,道:
“话不投机……啊……半句多哟!”
哭声一止,戈超生手一挥,道:
“堆起柴薪来!”
只见二十几个灰衣大汉已把枯骨爪插回腰上,就近在松林子里拾取枯树枝干,匆匆的往山坡下面堆放起来,刹时间堆得比人高——
潘得寿狂怒的大吼道:
“戈超生,你个王八蛋想作什么?”
山坡下面,“哭王”戈超生满面愁容的道:
“是你潘二当家的逼我,我没有办法,便只好放火烧山了,二当家呀,你可得多多体谅我的无奈啊!”
潘得寿大吼道:
“畜牲啊,亏你想得出这绝子绝孙的毒计,你想把我们活活烧死在山坡上面——”
又是一极端难听的悲呜,戈超生道:
“潘二当家的,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现在刮的是什么风?天快黑了,山中起了西北风,当然正是我放火烧死你们的最佳时机,风助火势,火延山顶,你们便难逃戈某的这一手段了!”
潘得寿回头望向山坡后,只见悬岩千仞宛似刀削,少说也有二十丈深,便轻功绝佳之人也难以落入坡下面,当初原是要以山坡上为据点,一次次消灭敌人,直到把姓戈的捉住,逼问出楼主下落,但怎知道事与愿违,没得倒先把自己五人困死在这山坡上——
潘得寿正自思忖,山坡下面,戈超生又呜咽着叫道:
“潘二当家,你千万别小觑这场火,因为戈某要在这火里施放骷骨毒粉,只要你们闻到有苦涩的臭味,都将立刻头昏脑胀的倒地不起,呜——”
果然是“哭王”,他的得意便是以哭声来表示,简直大异常人,形同疯子!
“花蟒”姚刚吼叫道:
“二当家,我们杀下去,他妈的,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就有得赚,我们还等什么?”
“灰狼”石仙人也附合的道:
“对,与其坐困愁城,何如冲下山坡,杀他妈的一个落花流水——”
潘得寿低头望向“黑熊”陶其中,只见陶其中烂胸一挺,沉声道:
“二当家放心,黑熊还能动家伙,看吧,只要二当家一声令下,陶其中便第一个冲杀下去!”
“咯噔”一咬牙,潘得寿那额头上的疤印立时红光隐现,他面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以至看上去他的双目竟如同吊在额上,刀轮璨璨闪跃着冷焰,沉重的道:
“众皆欲拼命,我还等什么?”
不料他话声甫话,山坡下面“轰”的一声,烈焰便立刻冲天而起——
不错,火苗子是往山坡上面冲,这时候便是要往下面冲业已迟了——
潘得寿心中明白,便正欲扑下去的姚刚等几个人也十分清楚,因为如是单纯的火,仍然挡不住五个人的冲杀,问题是戈超生的最后一句话,火中掺有骷骨毒粉——
于是,潘得寿一声低沉的叫:
“快跟我来!”
话声甫落,他便首先冲到断崖顶端,整个身子倒挂在悬崖边,把个人头垂在断崖下面的半丈深处——
附近三丈方圆内连颗草也没有,熊熊大火已往山坡止蔓延过来,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呼呼风声挟着炙人的火苗子,直把枯草烧得黑灰飞上了天——
苏杰与石仙人一起也倒挂在峭壁边。两个人把头也垂下三尺深,潘得寿的右面,姚刚与陶其中如法泡制的也把身子挂在峭壁上——
此刻,火势已到了坡上面——
果然,老古人说的话不差——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现在又成了——火往高处烧,人往低处爬!
潘得寿双脚钩紧峭壁边沿,他缓缓回头望上去,只见火势甚猛,浓烟蔽空,光影还真的吓人!
火苗子腾空,当然不会往下面烧,山坡下面,戈超生绝对想不到这条毒计仍然没有得逞,他见火已烧至山坡,并未见潘得寿杀到山坡下,便不由得高兴的直落泪,泪水滴在他的胸前,他反倒摸了肩头伤处一下,道:
“金家楼的人就是金家楼的人,宁愿死在山坡上也不向我投降,此种重义气,轻生死的精神,戈超生从心眼里佩服,我向姓潘的致敬!”
说着,他便长揖到地——
天色已经灰暗!
灰暗中传过来一声冷冷的声音,道:
“你烧了金家楼的人?”
猛扭头望向林子里,“哭王”戈超生道:
“什么人?”
黑暗中缓缓走出两个人,两个皆瘦得干枯枯的汉子!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色苍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着冷厉的意韵,尖削鼻准挺直,嘴巴紧抿,薄薄的嘴角微见下垂,—撇青虚的胡子修得相当性格,蓝缎子长衫,腰上系着一根丝带,三十多岁年龄吧,却显得十分豁远老练!
在这硕长瘦子身后面,是个矮瘦得宛似一头猴子样中年人,一蹦三跳,嘴巴尚且巴叽巴叽响着——
两个瘦子举步走近松林里,瘦高个子已冷冷道:
“我!朋友,是你那一把火把我引来了!”
戈超生苦兮兮的走向瘦子面前,他看看二人一眼,东升的玉兔放射出柔柔的光芒下,他似是一愣,道:
“朋友,我想知道你的大名!”
瘦大个子不愠不火,淡淡的道:
“有必要吗?”
戈超生似是呜咽的道:
“当然有必要,万一彼此同道,岂不误会?”
瘦大个子面无表情的道:
“我不以为我们会是朋友;因为我从不同鬼打交道!”
戈超生一声尖嚎,道:
“你是金家楼的?”
瘦子一喝,道:
“这是金家楼地盘,便不是金家楼也差不了多少!”他一顿,又道:“阁下在大漠骷髅帮是何身份?”
戈超生全身一震,道:
“朋友,你已知道我们是大漠骷髅帮?”
瘦子双手下垂,冷冷的道:
“不错,也只有大漠骷髅帮才把死人骨头当兵刃,就在下所知,你们除了阴损的用毒之外,武功平平!”
戈超生低头似拭泪的抽噎一声,道:
“朋友,你究竟是谁?”
瘦子却突然指着火焚的山坡,沉声道:
“上面被你们放火烧的又是何人?”
戈超生双手一挥,刹时间跟在他身边的十二名武士便立刻把两个瘦子围在中间,他哀哀似哭的道:
“报个名吧,朋友!”
瘦子淡然的道:
“展若尘。”
吐字不高,声音却久久不即散去——
戈超生吊丧眉使力一扬,两个枯骨头壳一合,一副施礼的样子,道:
“果然是‘屠手’展若尘,戈超生这里施礼了!”
展若尘戟指坡上面,沉声道:
“上面被烧何人?”
—声极其无奈的叹息,戈超生道:
“展兄,你千万要体谅戈某的无奈,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了他们以活命机会,可是他们一定要对金家楼节烈永昭,至死不悟,所以……嗯……”
展若尘已见火势渐小,遂立刻对身后的矮子道:
“小香,上去看看可有活的没有?”
矮个子正是金家楼月字级二把头“蹦猴”玄小香,他是与展若尘一齐从长春山赶来五里坡,目的是要接“火印星君”潘得寿,楼主失踪,二当家必须立刻回转长春山主持救援楼主大计——
此刻,玄小香根本不去多瞧围在四周的灰衣人,只见他忽然拔身而起直落在一棵松树上,果然,他宛似猴儿精一般,双手拉着树枝连连闪跃,等到灰衣人退去,他已踏着尚自酷热的山坡往上面扑过去!
坡下面,展若尘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戈超生道:
“大漠骷髅帮‘哭王’戈超生大概就是阁下了?”
吊丧眉一紧,戈超生全神戒备的道:
“不错!”
展若尘似是不屑的道:
“为何侵我辽北金家楼?”
“啊”的一声大喘气,戈超生怪模怪样的道:
“路不平人踩,心不平发疯,展兄,你就当我们是发疯吧!”
这是怎么说话?展若尘也是一愣,便不由又问:
“阴谋掳去我们楼主的可是贵帮?”
戈超生坦然的道:
“不错,是有这码子事!”
展若尘面色透青,他未移动身子,却冷然又问:
“目的何在?”
戈超生尖嚎—声,道:
“啊!不就是金家楼在辽北的大片基业?”
展若尘仰天一声哈哈,道:
“你们也配?”
戈超生嘿嘿一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展若尘双肩微晃,猛然一声哼,道:
“好一个谋事在人,展某便先拿下你——”
话声甫落,人影弹升,眨眼已到了戈超生的头顶上——
震惊于展若尘动作之疾,戈超生努力扭身拧腰,双手如擂鼓也似的狂挥暴砸七十二次,只见一抹青莹莹的翠光便在这时眩目夺神似的流转穿刺,金铁交击声便宛如密集的火炮,两支枯骨头壳所形成的幕墙立时破灭,银芒却更见炽盛的直把戈超生的身子卷在一片极光中——
便在这生死一发间,山坡上传来一声雷吼:
“是少主吗?潘得寿来也!”
极光顿失,展若尘已卓立在戈超生前面两丈处。
重重的,展若尘道:
“潘二当家的这声吼救了你的性命!”
戈超生却一声大哭,道:
“姓潘的这—声吼也救了金寡妇的命!”
展若尘大怒,道:
“姓戈的,你说什么?”
戈超生毫不畏惧的道:
“刚才你若杀了我,金家楼第一个为我偿命的便是在我们手中的金寡妇,这……难道还有必要作解释?”
便在这时候,山坡上人影幢幢,一连便是六条人影闪着往坡下面冲来——
潘得寿已高声再叫:
“少主,千万别放走姓戈的!”
戈超生怔怔的一声哼,道:
“怎么会呢?他们怎么会没有被毒烟薰死?”
“蹦猴”玄小香已咧开嘴巴叫道:
“少主,二当家与四位近卫全来了!”
展若尘心中如落大石,他深深的喘了口气,道:
“这就好,这就好!”
突见戈超生手—挥,围在展若尘四周的灰衣大汉,迅速的便退到他的身后面——
十二名灰衣武士一个个怒目直视着奔过来的潘得寿六人,眼中充满了忿怒与惊异!
展若尘快步迎上前去,伸出双手,道:
“二当家,是展若尘接驾迟了!”
潘得寿忽然声音哑哑的,道:
“少主,得寿愧不敢当,少主,得寿接函便连夜赶回,不料敌人中途拦截……”
展若尘扶住潘得寿,惊异的道:
“二当家受伤了?”
潘得寿指向苏杰与陶其中,道:
“他二人也伤的不轻!”
对面,戈超生苦兮兮的道:
“不应该仅受伤,而是正经八百的挺尸才对呀!”
仰天一声嘿嘿,潘得寿道: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姓戈的,你以为放火烧山就要了爷们的命?你以为一把枯骨毒粉便可以薰死人?狗屁,老子们连根鸟毛也未损失,倒是在上面养足了精神准备下来幸活人了!”
戈超生连声大哭的道:
“哇……怎么会是这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猛的一个大旋身,双掌箕张,两支枯骨头壳已不知到什么地方,旋即见他伸手入怀,摸出两把东西来——
于是,十二武士立刻往四下里散开,其中一人大胆的走近戈超生,小心的道:
“副帮主,放眼形势,尚不致于同敌人同归于尽之时,就以眼前而言,我们十二个效忠于副帮主的近卫,尚未有施展出分袭合击之阵,望副帮主事加考虑——”
戈超生高举着双手,哀哀大叫,道:
“骷髅帮兄弟们,生死已到最后关头了!”
潘得寿沉声骂道:
“放你妈的屁,是你们入侵辽北,可并不是金家楼到大漠要你们的命,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莫名其妙,混帐王八蛋!”
戈超生并不理会潘得寿怒骂,仍然哭泣道:
“兄弟们,我已握着枯骨化尸毒粉,决心与敌同归于尽,兄弟们如果效忠段帮主,就拿出一切能拿出来的力量,与敌人周旋到底啊!”
一边,那武士又道:
“副帮主还是多加考虑,且留此有用之身,为未来争胜负,且记,我们是争千秋,不争一时啊!”
戈超生突又戟指展若尘与潘得寿二人,道:
“你们都看清楚了,姓潘的是金家楼二当家,这干瘦小子却又是金寡妇的干儿子,两人地位一般,皆是金家楼柱石,今晚本戈超生与此二人同入幽冥,搬指头拔算盘子儿,怎么的我都是只赚不赔,兄弟们,宁做烈士不做窝囊废,跟着我杀!”
“杀!”
松林中一片喊杀之声……
突然间,展若尘想起那日与邢独影相遇之前遇上的灰衣人,那人似乎叫常冬、职司大漠骷髅帮副司刑,当时自己正要活捉他,逼问楼主失踪之事,不料姓常的一狠心,便撒出一股灰云也似的毒粉,那毒粉真够毒的,沾上身便会“噼啪啪”一阵裂帛之声,刹时肌肉鲜血尽化为浓烟,便骨头也成粉末!
展若尘一念及此,立刻高声吼道:
“等等!”
潘得寿不知利害,吼叫道:
“他妈的,想拿老子垫背,门都没有!”
这时目光照射在松林子里,展若尘极目望向戈超生,只见姓戈的双手似乎戴着人皮手套,若不细看便很难发现他双手一层假皮!
戈超生双手托在身前,一步步直往展若尘逼去——
跟在戈超生身边的十二名武士,其中一大半面无人色,但也不知如何好往潘得寿等逼去!
屉若尘再吼叫,道:
“等等!”
戈超生厉哭道:
“啊,我已等得太久了,又死去那么多兄弟,却未能搏杀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有何面目再回大漠,倒不如与敌共死,以谢段帮主知遇之恩——”
他说的悲忿填膺,表情慷慨激昂,没有任何人会对他抱定必死决心存有丝毫惑疑,便展若尘也如是想——
踏前一步,展若尘道:
“戈超生,你双手握的可是沾肤既烂而之内腑化水,尸体刹时化为浓血的一滩的枯骨毒粉?”
戈超生似是一惊,道:
“不错,这是一种无色无味枯骨毒粉,也是一种难以控制的毒物,虽施放的人也难免一死,展若尘,你怎知道戈某手上之毒?”
展若尘就是要他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要潘得寿几人也听到敌人手中毒粉厉害,如此方可令他们提高警觉——
淡淡的,展若尘道:
“戈超生,我仍然不相信你会真的与我同归于尽!”
戈超生泣叫一声,道:
“好,好,你蔑视戈某的决心,看吧,我会叫你全身发出恶臭的裂帛声里,痛苦的滚在地上衰号!”
展若尘冷冷的道:
“我接下你的挑战,戈超生,你出手吧!”
潘得寿立刻大叫,道:
“少主,你不能,应该由我来!”
展若尘冷冷的怒视着戈超生,对潘得寿道:
“我们的人立刻分散开来,且找上风头,以你们几人之力,我以为是可以应付眼前这种小场面!”
这话说的够明白,而且也含着少主应有的口气,便潘得寿也不得不暗中喝彩——
是的,展若尘搁下硬的,更在话中指导了作战原则与方法,三两句便交待的令人心折!
潘得寿虽然伤的不轻,但此时他也不知从哪里抖出一股子蛮力,只见他一对双刀轮交互一挥,吼道:
“狠宰啊!”
便在他的吼叫声里,空中鲜血标溅,两个灰衣大汉便生生被划开肚皮惨死地上!
侧面“蹦猴”玄小香早已腾身又攀上松树干上,他不即下来,却等到下面拼杀得炽烈的时候,便突然从树叶丛中冲下来,往往便给敌人一砍致命杀着,然后又闪跃到树枝上——
搏杀的场面在扩大——
十二武士对于敌人如此分散,多半心中暗喜,因为,如果把人员扭结在一起,不定副帮主会突然施放出毒粉,这种令人无法防备的毒物,中身无救,非死无异!
此刻——
展若尘双目炯炯,全身戒备的面对着“哭王”戈超生,他不时的在暗中换气,凭他的知觉,把自己保持在上风头,只要戈超生稍移动身形,他便也立刻移动,绝不让敌人处于上风头!
很快的,展若尘身边附近已不见潘得寿等六个,便灰衣大汉也已搏杀到了那片青草坡上,双方的怒骂声不时的传进林子来,凄惨的叫声更是此起彼落。
那种震动天地的喊杀声虽似漫山野火卷扬,便却远不如松林中展若尘戈超生二人更为紧张而刺激——
没有杀声,更没有哭泣!
两条人影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展若尘不动,戈超生更是不轻易动。
月光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却难以与此情势调台——
松林—片宁静,宁静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机!
就在这片方圆三丈余空地上,展若尘那气定神闲,宛如泰山石敢当!
于是,戈超生的面上突然一片凄苦,凄苦中渐渐有了哭泣声,展若尘心中明白,姓戈的是在运功,大漠哭王,以哭聚功,江湖上已有传闻,如果有人不知道,便很容易上当!
展若尘嘴唇紧闭,半声不吭,他此时绝不能轻言出手,一击不中,反倒吃大亏上大当,那将是会令人遗恨终生的事——
突然,戈超生哭声立止,他沉重的道:
“展若尘,我不得不佩服你神定的功夫!”
展若尘淡淡的道:
“你也是一样!”
戈超生苦兮兮的道:
“我不如你,因为我还是开口了!”
展若尘一哼,道:
“姓戈的,你在替自己制造出手机会,我清楚的很!”
戈超生又是一声呜咽,道:
“你果然是个难缠人物!”他一顿又道:“金家楼的人物个个难斗!”
展若尘冷冷道:
“但大漠骷髅帮还是找上门来了!”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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