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轻轻叩了叩门,拎着一篮水果走进昏暗的房问。贺卡上写着小湾浸礼会全体教徒祝愿康复的祝词。苹果、香蕉和葡萄全用绿色玻璃纸包着,与阿克—朗公司朋友们送来的大束名贵的五颜六色的鲜花放在一起,显得煞是好看。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电视机也没开。卡伦关门离去时,斯韦家的人谁也没有动。里基不断地变换姿势,现正躺在那儿,脚搁在枕头上,头枕着毯子。他醒了,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一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马克和黛安蜷曲着双腿,并排坐在折叠床上,低语谈论着服装、玩具、食品之类的琐事。他们的房子保了火灾险,但黛安不清楚其范围。
那天上午的某个时刻,大约是在雷吉和克林特离开后一个小时左右,火灾消息引起的震惊渐渐平息下去,马克开始思索起来。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思考问题很容易集中思想。
马克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里,吃着变了味的巧克力夹心饼干。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觉得这次火灾或许不是一次意外事故。早些时候,那个手持小刀的男子不知怎么进了活动住房,并且找到了那张照片。他的目的就是要挥舞着小刀,挥舞着那张照片,并使小马克·斯韦永远沉默,他干得非常成功。如果这场大火是那个手持弹簧刀的男子发出的又一个暗示,那该怎么办?活动住房很容易着火,清晨四点钟街道上通常十分安静。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搅得他思绪不宁。他整整思考了两个小时,坚信这是一桩故意纵火案。
“保险将会包括哪些内容?”他问道。
“我得打电话问问代理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两种保险单。一张是塔克先生为那幢活动房保的险,因为他是房东,另一种是我们为房子里的物件保的险,月租金里应该包括物件的保险金。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有人敲了一下门,但门没开,他们静等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马克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两张陌生面孔从门缝中朝里窥视。
“什么事?”他说,预料可能会有麻烦,因为护士和保安人员从未让任何人如此靠近他们。他把门又稍微开大了一点儿。
“我们找黛安·斯韦,”前面那人说道。声音很大,黛安听见了,朝门口走过去。
“你是谁?”马克问道。他打开门,走到过道上。两名保安警卫站在右边,三位护士站在左边,五个人全都是一副木讷的神情,好像是在目睹一场可怕的事件。马克与卡伦的目光凝聚在一起,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
“我是纳沙警探,孟菲斯警察局的,这位是克利克曼警探。”
纳沙身着一件外套,系一条领带;克利克曼穿一件黑色跑步衫,一双崭新的“飞人乔丹”耐克鞋。两人都很年轻,约三十出头。黛安打开门,站到儿子身后。
“你就是黛安·斯韦?”纳沙问道。
“是的。”她迅速回答道。
纳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从马克的头顶上递给他母亲。“这是少年法庭签发的,斯韦女士。是一份今天中午听证会的传票。”
她无望地极力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急剧地颤抖着,传票在手中哗哗作响。
“能看看你的警徽吗?”马克冷冷地问道,这也是情景所迫。他们两人都伸手掏出身份证,递到马克眼前,他仔细看了看,对纳沙冷冷地一笑,“这鞋不错啊,”他对克利克曼说道。
纳沙强装笑脸,“斯韦女士,传票要求我们现在就把马克·斯韦拘留起来。”
“什么!”黛安对着纳沙大声吼叫道。传票从她手中滑落下去。她的吼叫声在走廊上回响着。她声音中蕴含的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愤怒。
“就在这第一页上写着,”纳沙说,把传票捡了起来。“法官的命令。”
“你说什么!”她又大声叫道。她的叫声犹如在空中打出的一记响鞭。“你们不能把我儿子带走!”黛安的脸涨得通红,她那一百十五磅重的身子紧张得蜷缩着。
太棒了,马克心想。又可以坐一次警车了。这时,他母亲又大声喊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马克极力想使她镇静下来。
“妈妈,别叫了。里基会听见的。”
“除非你们把我杀了!”她对着距她仅几英寸的纳沙吼道。克利克曼朝后退了一步,好像在说,这个疯女人该你纳沙来对付。
不过,纳沙可是个老手,他曾执行过上千次逮捕令。“听着,斯韦女士,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我必须执行命令。”
“谁的命令!”
“妈妈,求求你别喊了,”马克恳求道。
“大约一个小时前,哈里·罗斯福法官签署的命令。我们只不过是在执行公务,斯韦女士。马克不会有事的。我们会照料他的。”
“他做什么事了?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黛安转向护士们。“你们有谁能帮助我吗?”她的恳求声听上去是那么令人同情。“卡伦,帮帮忙,好吗,去把格林韦大夫找来。别呆站在那里。”
但是,卡伦和那些护士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警察已经事先警告过他们不许多管闲事。
纳沙仍尽量装出一副笑脸。“斯韦女士,如果你看看这些材料,就会明白请求书已呈递到少年法庭,上面说马克是一个违法者,因为他不愿意和警方以及联邦调查局合作。罗斯福法官想在今天中午举行一个听证会,就这些。”
“就这些!你这混帐!你到这儿来,拿出那些破纸片来,就要把我儿子带走,还说‘就这些!’”
“别那么大声音,妈妈,”马克说道。自母亲离婚后,他还从没听她讲过这么粗鲁的语言。
纳沙不再强装笑脸,用手捋了捋小胡子的卷角。克利克曼不知为何怒视着马克,好像他是他们追捕多年的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长时间的沉寂,黛安双手放在马克的肩头。“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终于,克利克曼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听着,斯韦女士,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把你儿子带走。”
“见鬼去吧,”她厉声说道,“如果你们要把他带走,那就先打我吧。”
克利克曼是个没头脑的笨蛋。他耸了耸肩,似乎真要接受这挑战似的。很快,他又放松了,笑了笑。
“不会有事的,妈妈,我去,打个电话给雷吉,让她到监狱去看我。也许到吃午饭时,她就会起诉这些小丑,到明天就能让他们丢掉饭碗。”
两位警探相对咧嘴笑了笑,好聪明的小家伙。
接下来,纳沙犯了一个可悲的错误。他伸手去拽马克的胳膊,黛安猛冲过去,犹如眼镜蛇一般发起攻击。啪!她对准纳沙的左脸重重一记耳光,大声尖叫道,“不许碰他!别碰他!”
纳沙捂住脸,克利克曼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还想再打,但被克利克曼一扭,拧转了身,不知怎么绊到了马克的脚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你这婊子养的!”她依然大声尖叫着,“不许碰他!”
纳沙不知怎么伸出手来,想去搀黛安,大腿却被她踢了一脚。不过,她光着脚,没造成什么伤害。克利克曼伸出手来搀马克,他匆忙站起身来,而黛安仍在不停地踢着,挥舞着双手大叫着:“别碰他!”护士们快步跑上前,黛安站起来时,保安警卫也走过来了。
克利克曼把马克从嘈杂的人群中拉了出来。两名保安人员架住黛安。她依旧在使劲挣扎着,大声哭喊,纳沙揉着面颊。护士们在尽力劝架,安慰着,平息着人群。
门开了,里基出现在门口,怀抱一只玩具兔。他看了看马克,他的双腕被克利克曼紧紧抓住。他又看了看母亲,她的双腕则被两名保安警卫抓得死死的。大家全都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直盯盯地看着里基。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他张着嘴,但什么也没说。
接着,他开始低声地悲哀呻吟。这种声音只有马克曾经听见过,黛安挣脱双腕,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护士们跟着她进了房间,把里基安放在床上。她们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胳膊和腿,但他仍然不停地发出呻吟声。然后,他把大拇指伸进嘴里,闭上了眼睛。
“孩子,我们走吧。”克利克曼说。
“要给我戴手铐吗?”
“不,这不是逮捕。”
“那他妈的算什么?”
“说话注意点,孩子。”
“请你舔屎孔,你这蠢猪样的傻大个。”克利克曼一时语塞,低头怒视着马克。
“嘴巴干净点,孩子。”纳沙警告道。
“瞧你那张脸,好小子。我看都快发紫了。妈妈被你气昏了,哈哈……。我倒希望她把你的牙齿打掉。”
克利克曼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直愣愣地盯着马克的眼睛。“你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呢,还是要我们把你从这儿拽出去?”
马克轻蔑地哼了一声,怒目圆睁盯着他。“你以为我怕你们,是不是?告诉你吧,蠢货,我有律师,用不了十分钟她就能保我出来。我的律师特棒,今天下午你就得另找工作了。”
“我怕得要命。走,咱们走吧。”
他们开始走了,被告走在中间,一边一个警探。
“我们上哪儿去?”
“少年拘留中心。”
“那儿跟监狱差不多吗?”
“你要是不管住你那张巧嘴的话,它就是监狱。”
“你们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你们心里明白。她要让你们为此而丢掉饭碗。”
“那她可以来干我这份工作,”克利克曼说,“这是份令人讨厌的活儿,因为我得和你这种小无赖打交道。”
“好啊,不过,你恐怕找不到其他工作了吧?现在可没人愿意雇白痴。”
他们从一小群护士和勤杂工身旁走过。突然间,马克成了一位名星,人们注意的中心。他是一个被带往屠宰场的无辜者。他挺了挺胸,头抬得高高的,他们转过拐角。这时,他想起了记者们。
记者们也想到了他,他们来到电梯口时,闪光灯闪了一下,两名手持铅笔和记事簿在那游荡的记者突然站到了克利克曼身旁,他们等着电梯。
“你是警察吗?”其中一人问道,眼睛盯着那双闪闪发亮的耐克鞋。
“无可奉告。”
“喂,马克。你上哪儿去?”站在后面几英尺处的另一名记者问道,闪光灯又闪了一次。
“进监狱。”他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
“住嘴,孩子,”纳沙怒斥道。克利克曼将一只沉重的胳膊压在他的肩上。摄影记者站在他们身旁,几乎贴着电梯门,纳沙举起一只胳膊挡住他的视线。“走开。”他咆哮道。
“你被捕了吗,马克?”其中一人大声问道。
“没有。”克利克曼厉声说,这时电梯门开了。纳沙把马克推进电梯,克利克曼堵在门口,直到门关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你说那种话太愚蠢了,孩子。真的。”克利克曼摇摇头。
“那就逮捕我吧。”
“真的很蠢。”
“和新闻界讲话犯法吗?”
“闭上你的嘴,行不行?”
“那你们干嘛不打死我拉倒,蠢货。”
“我倒真想这样做。”
“是啊,但你不能,是不是?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而你是个愚蠢的大警察,如果你碰了我,你就会被解雇,被起诉,你就完了。蠢货,你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这事还不算完。”
“你妈妈打了我一耳光。”纳沙说。
“她打得好。你们这些小丑不知道她都受了些什么苦。你们来要把我带走,就好像小事一桩,好像就因为你们是警察,手上有那张传票,我妈妈就应该感到高兴,给我一个吻,然后让我跟你们走,你们这对蠢货。只不过是两个高头大马、头脑简单的傻警察。”
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进来两位大夫。他们停止了说话,看着马克。电梯门又关上了,继续往下降。“这两个小丑是在逮捕我,你们相信吗?”他向大夫问道。
他们对纳沙和克利克曼不满地皱了皱眉。
“一个少年犯。”纳沙解释道。这小无赖怎么就不能闭上他那张嘴?
马克拿头点了点克利克曼。“这个穿着时髦球鞋的家伙五分钟前把我妈妈打倒在地上。你们能相信吗?”
两名大夫看着那双鞋。
“住嘴,马克。”克利克曼说。
“你妈妈没事吧?”其中一位问道。
“噢,她很好。我弟弟住在精神病房里。几小时之前我们的活动住房被烧光了。然后这些无赖就来了,当着我妈妈的面逮捕了我。这个大脚丫被我妈妈打倒在地上,她干得真棒。”
大夫们直盯着警察。纳沙盯着自己的双脚,克利克曼紧闭双眼。电梯停了下来,拥进一小群乘客。克利克曼紧靠马克站着。
一切都安静下来,电梯重又开动起来,这时马克大声说道,“我的律师会起诉你们这帮蠢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就该失业了。”八双眼睛低垂着,望着角落,然后又抬起来望着克利克曼警探那张充满痛苦表情的脸,一片沉默。
“给我闭嘴,马克。”
“我要是不呢?你要像对待我妈妈那样揍我?把我打倒在地,再踢上几脚?你不过也是一头蠢驴,克利克曼,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又一个带枪的肥猪警察。你干嘛不减减肥,掉几斤膘啊?”
克利克曼前额上沁出一串串汗珠。他注意到了人们投过来的目光,电梯几乎停止了运动,他真恨不能把马克掐死。
纳沙被挤到了电梯里侧的另一个角落里,那记响亮的耳光声回响在他耳际。他虽看不见马克·斯韦,但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妈妈没事吧?”一位护士问道。她站在马克身旁,低头看着他,一副关切的神情。
“是啊,今天她过得快活极了。如果这些警察不去打扰她的话,她当然会好得多,他们这是带我去监狱,你知道吗?”
“为什么?”
“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当时,我正在想我自己的事,想尽量安慰我妈妈,因为今天早上我们的活动房子被烧光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出现了,我现在正到监狱去哩。”
“你多大了?”
“才十一岁。不过,这对他们这些家伙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连四岁的孩子都抓。”
纳沙轻轻哼了一声。克利克曼仍然双目紧闭。
“太可怕了。”那位护士说道。
“你要是看见他们把我和我妈妈打倒在地的情形就好了。几分钟前在精神病区发生的事情,这消息今晚就会报道的,注意看报纸,这些小丑明天就会被炒鱿鱼的,然后就是起诉。”
他们在底楼停下来,电梯里走得空无一人。
他坚持要坐在后排,就像一个真正的罪犯一样。这是一辆没有标记的克莱斯勒牌汽车,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停在一百码开外的停车场里的这辆车。纳沙和克利克曼都有点害怕再跟他说话。他们坐在前排,默不作声,希望他也能保持沉默,但他们很不走运。
“你们忘了向我宣读我的权利。”他说。纳沙正飞速驾车向前。
前排没有任何反应。
“嗨,你们这些小丑。你们忘了向我宣读我的权利。”
无人作答。纳沙开得更快了。
“你们知道该怎样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吗?”
还是没有回答。
“喂,蠢货。对,就是你,穿耐克鞋的。你知道该怎样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吗?”
克利克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下定决心不理睬他。在小胡子的掩饰下,纳沙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前面亮起了红灯,车停了下来,他朝两边看看,然后加大了油门。
“听我说,蠢货。我自己来宣读。我有权利保持沉默。听懂了吗?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们这些小丑就可以在法庭上用它来攻击我。明白吗,蠢货?当然啰,如果我说了什么,你们这些笨蛋也不会在意的,还有聘请律师的权利问题,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蠢货?关于聘请律师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了。”
克利克曼摇下车窗,以利呼吸。纳沙扫了一眼他的鞋子,差点笑出声来。罪犯低低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两腿交叉。
“可怜的蠢货。连向我宣读我的权利都不会。这车子臭死了,蠢货。干嘛不打扫一下?闻上去一股香烟味。”
“听说你喜欢香烟味。”克利克曼说,自我感觉好多了。纳沙咯咯笑着,为他的朋友帮腔。他们已经听够了这小东西的废话。
马克看见一幢大楼旁边有一个挤得满满的停车场。紧靠大楼的那几排是警车,纳沙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在了车道上。
他们领着他急匆匆地走进大门,顺着长长的过道走去。他终于不再说话。现在他已经在他们的领地上了,四处都是警察。标牌上写着:混合拘留室,监狱,检查室,接待室,许许多多标牌和房问。他们在一张背后装有一排闭路监视器的办公桌前停住脚步,纳沙在一些文件上签了字。马克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会儿,克利克曼倒有点可怜起他来。他看上去显得更小了。
他们离开了那儿。电梯将他们带到四楼,他们又来到一张办公桌前。墙上的一个标牌指向“少年罪犯室”,马克心想,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一个身穿制服,手持书写板,胸前塑料标牌上写着“多琳”的女士拦住了他们。她看了看几份文件,又看了看书写板。“这上面说,罗斯福法官希望把马克·斯韦安排在单人问。”她说。
“你们把他关在哪里我不在乎,”纳沙说。“把他带走就是了。”
她皱了皱眉头,看著书写板。“当然啰,罗斯福总是希望把所有少年犯都安排在单人间里。他以为这是希尔顿饭店。”
“难道不是吗?”
她没搭理这话,指了指一张纸,让纳沙在上面签字。纳沙飞快地在上面涂上了自己的名字,说道:“他归你了,上帝保佑你。”
克利克曼和纳沙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马克,”那女士说,一边将一个大大的铁盒子递给他。他掏出一张一美元纸币,几个零钱,和一包口香糖。她点了点头,在一张卡片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那张卡片塞进铁盒的一端。办公桌上方的角落里,两台摄像机对准了马克。墙上有十几个屏幕,他在其中一个屏幕上看见了自己。另一个穿制服的女士正在文件上盖印。
“这是监狱吗?”马克问道,眼睛四下里张望。
“我们叫拘留中心。”她说。
“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话,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听着,马克。我们这儿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人多的是。你如果保持沉默的话,就会好过得多。”她俯在他面前警告道,口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香烟和咖啡味。
“对不起,”他说,眼睛湿润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被关进一间远离母亲,远离雷吉的房问。
“跟我来。”多琳说道,为自己在这种关系中恢复了些许权威而感到自豪。她快步走着,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晃得叮当作响。他们打开一扇沉重的木门,沿着过道走去,两旁是一扇扇间隔相等的灰色铁门,每扇门旁都有一个编号。多琳在十六号门旁停住脚步,打开房门,“进去。”她说道。
马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房间大约有十二英尺宽,二十英尺长,灯光明亮,毯子洁净。在他右手边有一张高低床。多琳用手拍拍上铺。“随便你睡哪张床,”她说,越发露出一副主人的样子。“墙是煤渣砖墙,窗户是打不破的,所以你不要动什么念头。”有两扇窗户,一扇在门上,一扇在洗漱池上方,都小得连他的头都伸不出去。“厕所在那边,是不锈钢的。不再使用陶瓷的了,曾经有一个小家伙把便他打碎,用瓷片划破手腕。不过那是在那幢旧大楼里。这地方要好多了,是不是?”
马克几乎要说太好了。但是,他很快就泄气了,他在下铺上坐下,双肘撑在膝盖上。地毯是淡绿色的,和他在医院里仔细留神过的那种地毯是同一个品种。
“没问题吧,马克?”多琳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同情。这就是她的工作。
“我能给妈妈打电话吗?”
“现在还不行。再过大约一个钟头,你可以打几个电话。”
“那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我一切都好。她快急出病来了。”
多琳笑笑,眼圈边的脂粉裂了开来,她拍拍他的脑袋。“不行,马克。这是规定,不过她知道你没事。天啊,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出庭了。”
“小孩子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不长。有时要呆几个星期。不过,这是孩子们被起诉前呆的拘留所,然后就被送回家,或送去教养所。”她把钥匙晃得直响。“听着,我得走了。这门关上后就自动锁上了,如果不用我手里的这把小钥匙,门一开,警报器就会响起来,那就会有大麻烦。所以,别动任何脑筋,明白吗,马克?”
“是的,夫人。”
“需要什么吗?”
“电话。”
“再稍微过一会儿。”
多琳走出去,把门带上了,发出重重的碰撞声,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好长一会儿,这儿看上去不像监狱。窗户上没有铁栏栅,床和地板都很干净。煤渣砖墙涂了一层悦目的黄色。他在电影中看到的监狱比这差多了。
要担心的事太多了,里基又在呻吟了,火灾,黛安在慢慢地弄清事实真相,警察和记者缠住他不放。他不知该先考虑哪件事。
他直挺挺地躺在上铺,打量着天花板。雷吉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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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证人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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