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布露恩那所住宅的里面,虽然温暖舒服,却未免有些寂静。克林·姚伯并没在家。自从圣诞节请客那天以后,他就拜访一位朋友去了,那位朋友住的隔布露恩有十英里左右,姚伯在那儿要勾留几天。
前面已经说过,文恩刚一走到布露恩门前,就看见一个人影儿,在门廊下和韦狄分了手,匆匆地进了屋里;那正是朵荪。她进了屋里,就把原先随便被在身上的斗篷撩开,往前走到有蜡光的地方;姚伯太太正在蜡光下的针线桌旁边坐着做活儿,因为桌子拉到了长椅子里面,所以桌子的一部分都伸到壁炉暖位的内部去了。
“天黑了以后,你别再自己一个人出门儿,朵绥,我不愿意你那样,”她伯母仍旧低着头做活儿,只嘴里安安静静地说。
“我并没有远去,就在门口儿那儿待了一会儿。”
“啊?”姚伯太太一听朵荪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改变,觉得奇怪,就一面抬起头来看她,一面嘴里这样问她。朵荪的脸腮通红通红,比她还没受罪以前都红得多,两只眼睛也放出光芒来,
“刚才打门的原来是他,”朵荪说。
“我也想到了是他。”
“他说他要马上就跟我结婚。”
“真的吗!怎么?他着起急来啦?”姚伯太太仔细把她侄女打量了一番问道。“韦狄先生怎么不进来哪?”
“他不愿意进来。他说,他老不入您的眼。他愿意后天就举行婚礼,一概不让别人知道,在他那教区的教堂里,不在咱们这个。”
“哦!你怎么答复他的?”
“他的话我都应了,”朵荪很坚定的样子答。“我现在是一个讲实际的女人了。我完全不信感情那一套了。既是克林写了那封信,我无论怎么样,都非嫁他不可。”
一封信正放在姚伯太太的针线笸箩上。朵荪现在一提,她伯母就又把那封信拆开了,默默地看去;今天她看那封信已经是第十次了;只见信上写道——
人们关于朵荪和韦狄先生正流传着一些胡言乱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像这样的诽谤,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是真实的,我就得认为令人可耻。这样一种臭恶昭彰的荒诞虚妄,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俗话说,要听家里新闻,总得离开家门,我现在好像就是这样了。我当然到处都把这番瞎话加以驳斥;不过那总是非常令人可恼的。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凭朵荪那样一个女孩子,竟会在结婚那一天,叫人家甩了,叫我们跟着受寒碜、栽跟头,真太滑稽了。她到底怎么啦哪?
“不错,”姚伯太太把信放下,闷闷不乐地说。“要是你以为你能嫁他,那你就嫁他好啦。韦狄愿意完全不拘形式,那也由着他,就那么办好啦。我是一无所能的。现在都看你一个人的了。自从你上次离开这儿,跟他一块儿上了安格堡郊一趟,我对于你的幸福就算不能再为力了。”说到这儿,她又有些牢骚地接着说,“我差不多很可以问一问:你何必跟我来商量这件事哪?就是你一个字都不对我提,悄悄地跟着他去了,和他结了婚,我也决不会生你的气的——因为,可怜的孩子,你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呀。”
“请您不要说这种话,叫我灰心吧。”
“你这话很对,我不说了。”
“大妈,我并不是替他辩白。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全的人。要是我非说他是个完全的人不可,那我不成了瞎子了吗?我从前倒是觉得,他是个完全的人来着,现在我可不那么想了。不过我是知道我应当走的路的,您也明白我知道。我老是往顶好的地方奔。”
“我也是那样啊;并且以后咱们永远要那样。”姚伯太太站起来,亲了朵荪一下,说。“那么,这次的婚礼,要是真能举行,就正是克林回来那一天的早晨了?”
“不错。我们要在他回来以前就把事办完了,这是我的主意。因为那样一来,您和我才可以有脸见他,咱们以先对他的遮掩,才可以没有关系。”
姚伯太太带着沉思的样子把头点了一下,跟着又问:“你愿意我给你主婚吗?你要是愿意,我还是跟上回一样,很高兴去。既是我反对过一回结婚通告,我觉得我应该替你作这件事。”
“我不想请您去,”朵荪说,说的时候,虽然口气是非心所愿,但是态度仍坚定不移。“要是有您在那儿,我总觉得有些别扭。顶好自己的亲人都不要去,只叫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在那儿好啦。我很愿意能够那样。我决不愿意作任何把你的声名带累坏了的事,经过这些波折以后,您要是在那儿,我一定觉得不痛快。我不过是您的侄女罢了,您再为我操心,是用不着的。”
“也罢,咱们总得算没斗得过他,”她伯母说。“这件事实在好像是他故意跟你耍着玩儿似的,好报一报我站起来反对他那一回的仇。”
“哦,不是这样,大妈,”朵荪嘟囔着说。
说到这儿,她们对于这个问题就不再谈了。过了不久,就听见德格·文恩敲门。姚伯太太在门廊下和他见了面以后,回到屋里,满不在意地说:“又来了一个跟你求婚的。”
“不会吧?”
“是真的;那个怪青年文恩。”
“来跟我求婚?”
“正是;我已经告诉他,说他来晚了。”
朵荪默默地看着蜡烛的火焰,说了一声“可怜的德格!”跟着就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第二天的时间,都花在预备结婚的板刻事情上,因为这两个女人,都想把心思贯注到这上面,好躲开当时的情况里动人感情的那一方面。若干衣饰之类,又重新给朵荪收拾到一块儿;同时关于家务琐事的指导,也时时提及,这样,她们心里头对这次朵荪作韦狄的太太所存的疑虑,就掩饰了。
预定结婚的那一天来到了。朵荪先跟韦狄约好了,说叫韦狄到了教堂再和她见面;因为要是他们按照乡间普通的习惯,一同上教堂会,那别人就许会由于好奇而作出使他们感到不快的事来了。
伯母和侄女一块儿站在卧室里,新娘子正在那儿梳妆打扮。太阳的光线把朵荪的头发照得到的地方都映成一面镜子。她平常的时候,总是把头发编成好几股儿的。股数的多少,看日子的重要和不重要而定,日子越重要,股数也越多。平常的日子,她只编三股,星期日编四股;过王朔节、吉卜赛①之类的时候,编五股。好几年以前,她曾说过,说她结婚的时候,要编七股。她那天就编了七股。
① 吉卜赛:见本书三四六页注①。
“我已经琢磨了半天了,我还是穿那件蓝绸袍子,”她说。“即便是这次时光有些凄楚,今天却无论怎么样,是我结婚的日子。”她说到这儿恐怕生误会,又急忙改嘴说:“我并不是说,时光,本身凄楚,我是说,有了那么些失望、苦恼,才到了今天,这里面有些凄楚。”
姚伯太太喘气的样子,简直可以说就是叹息。“我真想克林在家才好,”她说。“当然,你挑这个时候,就是为的他不在家。”
“有一部分是这样。我觉得我没把一切的情况都告诉他,很对不起他;不过,我不告诉他,既然是为的不让他难过,那么,我想我还是把这种办法实行到底,等到满天的云雾都散了,再把这件事的始末根由都告诉他也不晚。”
“你真是一个讲实际的小妇人了,”姚伯太太微微一笑说。“我愿意你跟他——也罢,我没有什么愿意的。现在已经九点啦,”她打断了话头说,因为她听见楼下的钟正沙沙地响起来。
“我告诉戴芒,说我九点钟起身,”朵荪说,一面急忙走出屋外。
她伯母跟在后面。朵荪从房门沿着小径朝着小栅栏院门走去的时候,姚伯太太无可奈何看着她说:“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太不对了。”
“我非自己一个人去不可么,”朵荪说。
“不管怎么样,”她伯母勉强作出高兴的样子来说,“我今天下午就去看你,同时把喜糕①给你带去、要是那时候克林回得来,他也许也去。我很愿意对韦狄表示一下,我并不记他的仇。过去的事一概都忘了好啦。好吧,上帝加福给你:我本来不信服那老一套的迷信的,不过我还是要那么办。”她朝着那位步步离去的女孩子扔了一只便鞋②,那女孩子回过头来,笑了一笑,又转身走去。
① 喜糕;英国习惯,结婚席上最重要的食物为喜糕。须新娘亲切,在坐的都要吃一块,不能到场的亲友,要寄一块给他们。
② 扔了一只便鞋,英国习惯,结婚礼成席散,新郎新娘要走的时候,亲友们都跑到门口,朝着他们两个扔旧鞋或便鞋,以及米和纸屑等物、便鞋是取吉利的意思。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您叫我来着吗,大妈?”她的声音战抖着问。“再见吧!”
她看见姚伯太太老瘦的脸上泪痕纵横,就忍不住,回身跑了过来,同时她伯母也迎上前去,于是她们两个又到了一起。“唉,朵绥呀,”伯母哭着说,“我真不愿意叫你走。”
“我——我——”朵荪刚说出两个字来,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过,她把悲痛压下去,二番说了一声再见,又转身走去。
跟着姚伯太太,就眼看着她那小小的形体,在披拂行人的常青棘中间,越远越小,往山谷上坡那一头儿去了,那个小小的形体,只是一片黯淡的褐色大地上一个浅蓝色的小点儿,孤孤单单,赤手空拳,除了自己那点勇气,那点希望,再没有别的护卫和保障了。
但是这件事情里叫人顶难堪的情景,却不是在这片景物上看得到的;这种情景,却是那个男人。
原来朵荪的堂兄克林,预先就订好了那天上午回来;所以朵荪和韦狄,特为选了那一天结婚,为的是免得朵荪见了克林,难以为情。要是原先那种让人寒碜的境况仍旧没有什么改进,那么对克林就是把他所听到的那些谣言承认一部分,也都很够叫人难受的了。只有二次去到教堂,完成婚礼,她才能抬头见人,才能证明头一次婚礼中止,完全是因为临时的意外。
朵荪离了布露恩还不过半点钟,姚伯就在同一条路上从对面走来,进了那所住宅。
他问了他母亲安好以后,接着说:“妈,我今天很早就吃了一顿早餐。现在我还能再吃一点儿。”
他们一同坐下,用起第二遍早餐来,同时姚伯很焦灼地低声说(那显然是由于他认为朵荪还在楼上呢):“我听人说的关于朵荪和韦狄先生那些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话有许多地方都不假,”姚伯太太安安静静地说,“不过现在我想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看钟。
“不假?”
“朵荪今天往他那儿去了。”
克林把早餐推开。“那么那些可耻的话,有些是真的了,朵荪难过也就是由于这个了。她先前不舒服,是不是也就是由于这件事?”
“是,不过这并不能算是可耻;这只能算是不幸。克林,我现在都对你说一说吧。你千万可不要生气,你先听一听。你听完了,就能看出来,我们所作的,全是为的大家好。”
于是姚伯太太就把一切细情,全对他说了一遍。克林还没从巴黎回来的时候,仅仅知道,朵荪和韦狄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他母亲最初不赞成他们那样,后来因为朵荪的解释,他母亲才回心转意,对韦狄多少有本点儿青眼相看的意思。因此,现在他一听他母亲这一番话,就又非常地惊异,又非常地难过。
“并且她打定主意,要趁着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完成婚礼,”姚伯太太说,“省得她还得见你的面儿,受一番很大的痛苦。她到他那儿去,就是为了这个原故;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上午结婚。”
姚伯听了,站起来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完全不像她的为人。她不幸没能结婚,又回到这儿,那次您没写信告诉我,我能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她要结婚的时候——起初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哪?”
“啊,那时候我正对她不高兴呢。我那时觉得她很固执;再说,我既然看出来她心里一点儿也没有你,我也决定不让你心里有她。我总觉得,说到究竟,她不过是我的侄女罢了;我对她说,她要结婚就结吧;不过我是不管的,我也不能为那件事惹你跟着烦恼。”
“那并不能惹我什么烦恼;妈,您错了。”
“我恐怕你听见那个消息以后,就不能安心作事了;你由于那个,也许放弃了你的地位,也许毁了你的前途,都说不定,所以我就没对你说什么。自然他们那一次要是正式结了婚,那我早就立刻写信告诉你了。”
“咱们在这儿坐着的时候,朵荪就当真结了婚了!”
“当然结了婚了;除非这一回又像头一回那样,又有什么意外。那也保不定,因为韦狄还是韦狄呀。”
“不错,我相信那会发生的。让她去了,对不对哪?比方韦狄真是一个坏人哪?”
“那样的话,他就该又不到场,朵荪就该仍旧又要回到这儿来了。”
“您本来应该把这件事更仔细考虑一下才是。”
“你说这个话,有什么用处?”他母亲带出不耐烦的愁容来回答说。“克林,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个星期,都受了什么样的罪。你不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女人觉得有多寒碜。你不知道,我们在这所房子里,有多少夜没睡着觉。你也不知道,十一月五号以后,我们两个都说过什么差一点就是令人难堪的话。我只希望,我将来永远也别再过那样七个星期才好。朵荪一直连门儿都没出;我无论见了谁,脸上都老觉得热辣辣的;而你现在却来埋怨我,说我不该让她去作那件唯一能叫我们抬得起头来的事。”
“我并不是埋怨您,”克林慢慢地说。“就着事情的全体而论,我并不埋怨您。不过您要想一想,这件事,在我这一方面,有多么突如其来。我刚回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忽然之间,您告诉我,说朵荪结婚去了,那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也罢,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妈,您知道不知道,”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回说的时候,忽然带出对于他自己的往日发生兴趣的样子,“我从前有过一个时期,曾把朵荪当作情人看待?不错,我是曾经那么样来着。小孩子真怪。这回我回来,见了她,我觉得她比以先还亲热,所以我又想起那个时候来了,特别是圣诞节请客那一次,她说她不舒服的时候。咱们却一点儿也没理会她,照旧请咱们的客,那对她是不是有些狠心哪?”
“那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先就打算好了要请客来着,要是格外自己找些烦恼,就更不值得了。比方你刚一回来,我们就把门紧紧地关起来,告诉你朵荪的愁肠,那种欢迎,未免太冷清可怜吧。”
克林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倒有些后悔不该请那回客,不过这是为了别的原因。我过一两天再告诉您好啦。现在咱们只能想着朵荪。”
他们都静默起来。一会儿姚伯又开了口,他的声音里,仍旧含着不断的旧情。“我对您说罢,我觉得让朵绥就这样去结婚,咱们两个人,一个都不到场去给她打气,去表示对她还关心,这对她太冷淡了。她并没作过寒碜自己,或者什么别的事,至于讨咱们这样啊。这样匆忙草率的婚礼,本来就够坏的了,何况再加上一个亲近人儿都不到场哪。我说实在话,这差不多就是丢脸的事。我要去一趟。”
“这时候婚礼应该已经完了,”他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除非他们去晚了,或者他——”
“那么我总可以赶得上看一看他们出教堂啊。说到究竟,妈,您这样不让我知道,我真不乐意。真个的,我倒有点儿盼望这回又出了岔儿才好!”
“好把她的人格毁了?”
“没有的话;那并不能毁朵荪的人格。”
他拿起帽子来,匆匆地出了门。姚伯太太未免露出有些不痛快的样子来,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出神儿琢磨。不过她自己待的工夫并不很大。因为过了几分钟以后,克林又回来了,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德格·文恩。
“我看我是来不及赶到那儿的啦,”克林说。
“她已经行了礼了吗?”姚伯太太转身问红土贩子,只见她脸上,两种互相冲突的愿望,又愿意,又不愿意,明显地露出。
文恩鞠了一躬,说:“行了礼了,太太。”
“这话听着真有点儿刺耳,”克林嘟囔着说。
“这一回韦狄没叫她失望?”姚伯太太问。
“这回没有。现在她的名声上,没有什么污点了。我看见您没在那儿,所以立刻跑来告诉告诉您。”
“你怎么会在那儿的?你怎么知道的?”姚伯太太问。
“我先就在那一块儿待了一些时候了,我眼看着他们两个进了教堂,”红土贩子说。“韦狄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时刻一点儿也不差。我真没想到他会那样。”红土贩子还有一句话,本来可以说的,但是他却没说,那就是,他待在那块地方上,并不是出于偶然;他从韦狄重新要求朵荪履行婚约那时起,就本着他天生作事彻底的脾气,拿定主意要促成这件事,不到最后一幕不止。
“都是谁在教堂里?”姚伯太太问。
“几乎没有什么人。我只站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她并没看见我。”红土贩子哑着嗓子说,同时把眼睛看着庭园。
“谁给她主的婚?”
“斐伊小姐。”
“可了不得!斐伊小姐!我想这得算是一种体面吧。”
“斐伊小姐是谁?”克林问。
“斐伊老舰长的外孙女儿,住在迷雾岗。”
“本是从蓓口来的,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姚伯太太说。“我不大喜欢她那种人。别人都说她是一个女巫。不过那个话当然不值一笑。”
红土贩子没提他跟那位漂亮女人认识的话,也没提怎样游苔莎到教堂,本是他亲身把她约了去的,因为他事先答应过她,说他只要听说他们举行婚礼,他就去约她来。他只接着说这件事——
“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教堂坟地的垣墙上。他们一个从这面来,一个从那面来,斐伊小姐那时正在教堂坟地里散步,看坟上的碑碣。他们进教堂的门,我也走到门口,心里想,我跟她那么熟,我得看一看她的婚礼。我因为靴子有声儿,就把靴子脱下来,光着脚上了楼厢。只见那时候,牧师和助手,都已经在那儿了。”
“既是斐伊小姐只是随便到那散散步,那她怎么会成了参与婚礼的人了哪?”
“因为那地方再没有别人了。她刚好是在我前面进了教堂的。不过她没上楼厢。要行礼的时候,牧师往四下一看,只有她在跟前,就扬手招呼她①,她就走到栏杆②那儿去了。行完了礼,要往簿子上签名的时候,她把面幕揭开,在簿子上签了名;朵荪好像对她这样帮忙,很感激似的。”红土贩子说这段故事的时候,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因为,游苔莎把一直遮掩着她那真面目的厚面幕揭起来,曾安安静静地往韦狄脸上看,那时候,韦狄的脸色一变,那种情况,还在红土贩子心里流连未去。“于是,”德格很惆怅地说,“我就走了,因为她作朵荪·姚伯的时期已经完了。”
① 牧师……扬手招呼她:英国习惯,结婚时须有证人。没有正式证人;随便路过的人都可以临时捉来作证人。
② 栏杆:教堂圣案前,有栏一道,为举行婚礼之处。
“我本来对她说我要去的,”姚伯太太带着后悔的样子说,“不过她说没有必要。”
“啊,那并没有什么关系,”红土贩子说。“现在这件事,到底总算是按照原来的意思办了。但愿上帝给她幸福。现在我告辞啦。”
他戴上帽子,出门而去。
自从那天红土贩子离了姚伯的门口以后,有好几个月,爱敦上面和爱敦附近,再也看不见他了。他去得完全无影无踪了。第二天早晨,他放大车那个荆棘丛杂的角落,又和先前一样,阒然无人了,除了几根干草,和草地上一点红色,几乎没有半点踪迹,表示他曾在那里待过,而那几根干草和那一点红色,也让后来的头一场暴雨,冲洗得净尽无余。
红土贩子所报告的结婚情况,自然都是真象,不过却漏掉了一段很重要的情节,那是因为他站在教堂后部,离得太远,没有看见,但是那却不能不算是一个缺点。朵荪手哆嗦着往簿子上签名的时候,韦狄朝着游苔莎瞥了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极其明显,那就等于说:“我现在惩罚了你了。”游苔莎却低声回答说:“你错了;今天我亲眼看到她作了你的太太,我心里再快活也没有了。”这两句话,韦狄一点儿也没想到;会完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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