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我们去做什么?”他回到切尔西住宅区的公寓时,弗莉克正在漫不经心地收拾行李。“我原以为你会很晚回来,赶不及去剑桥。而现在你却告诉我说我们得去哄骗那位该死的资本家。”
“还不止是个该死的资本家,亲爱的。”他还没有把所有真实情况全告诉她。
弗雷德里卡有一种令人愉悦的习惯,在屋里总是只穿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睡衣。
“别忙着换衣服,亲爱的。”他对她笑了一笑,他的这种笑在有些人看来是有点残酷的。“让我们快活一会儿吧。”
他们的第一次相爱发生在瑞士一家饭店里,时间距他们初次见面仅几个小时。从这次经历中,邦德体验到一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情感和理智上的剧变,这种剧变要么预示着强烈的性欲,要么预示着一种永恒的感情。
在彼此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生活中,他逐渐认识到这不同于性欲。弗莉克·冯·格鲁塞的出现使情况发生了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起初只是一种快活而有些轻浮的调情,后来在两人一起出生入死的岁月里慢慢发展成熟。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很快便意识到他们俩从各方面来讲都是天生的一对。两人都是生性好动,不喜文牍工作。弗莉克才思敏捷,富有幽默感,而且有着一副值得为之生、为之死的身体,健康、结实而且美丽,既经得起战地风雨的严酷考验,又适宜在合欢床上享受无比温柔的滋味。对于任何有可能介入邦德生活的别的女人她也很忌妒,但他们两人共有的那种对特工生活方式的浓烈兴趣使他很快丧失了同任何其他女人调情的兴趣。
从他们那次初遇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们已经变得亲密无间了,各人对对方的生活经历、生活习惯及爱憎好恶等都已熟悉。同弗莉克生活在一起,邦德体会到自己开始从中得到以前和别的女人相处从未得到过的收获。起初,他对爵士乐的浓厚兴趣是弗莉克所没有的,弗莉克爱好的是带浪漫情调的古典音乐。后来的结果是两人都有了新的体验。她开始欣赏起爵士乐,而他也慢慢喜欢上过去一直敬而远之的高雅音乐。
他以前不大喜欢看戏看电影,而她却既是戏迷又是影迷。在为筹建新的00行动组而开办的培训班上课的时候,有许多个夜晚他们都坐下来观看经典电影录像。他们为此发明了一种游戏,经常在吃晚餐时做这种游戏——围绕着一些著名的或不大为人所知的影片内容互相提问,或是背诵几句台词,或是描述一些镜头,要对方说出有这些台词和镜头的电影名。
诸如此类的智力游戏带来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开阔了他们的视野。很快两人便意识到他们已逐渐变得互相依赖,谁也离不开谁了。
此刻,他们已精疲力竭,正光着身子躺在黑暗中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
“我们真的得今晚开车去剑桥吗,亲爱的?”她一边用右手在邦德左腿上抚摸,一边问道。“我只想吃过晚饭钻进你怀里睡一觉。”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说这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遗憾的是,我亲爱的弗雷德里卡,我们都像是受着清规戒律约束的僧侣……我像个修士,你像个修女。”
“那么你可是犯下了严重的不可饶恕的罪过,邦德修士。”
“说得对,弗莉克修女。非常严重的罪过。”
他给剑桥大学饭店打电话,说明他们到达时间要晚一点。接着他们便收拾好行李,离开公寓,到附近一家意大利餐馆吃了晚饭。
“我得去剑桥好好散散步,”弗莉克拍着肚子说。“吃了这么多通心粉……”
“还有牛肉、草毒和奶油。”他摇着手指对她扮鬼脸,她得意地对他粲然一笑。
隔了一会儿,当两人喝完咖啡后,她开口问道:“詹姆斯,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坚持第一方案——星期一早晨拘捕塔恩夫妇,突击搜查塔恩跨国集团公司办公大楼,让人以为那个会计师——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多麦克。彼得·多麦克……”
“……让人以为多麦克也被拘捕了,从那儿抄出所要的材料。他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呢?你说过,这是最初的方案。”
“我怀疑还是否真的是最初的方案。也许这只是一种备选方案——在紧急情况下迫不得已而用的备选方案。我想这大概是个与政治和金钱有关的问题。我感觉他们对多麦克并不完全信任。他答应过要提供材料,但他们只是听M这样说的。多麦克是M的线人。‘小太阳1号’内部存在着严重的互相猜忌、明争暗斗。我认为各委员之间都不能互相信任,这也是此类组织历来存在的问题——四分五裂。而且,我还怀疑,就连部长恐怕也还得听命于他人,不能凭自己意志行事。你是否记得那几句古老的打油诗:
‘大虫吃小虫,小虫吃更小的虫,一直吃下去,永远无穷尽。’”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的。我们实际上是处于中间环节——‘小太阳1号’就是这种性质的机构——他们不愿意冒风险——尤其是面对像塔恩这样有钱有势的人的时候。多麦克已经说过,若没有他的帮助,他们找不到那些文件。所以,如果把他们的人都抓起来,文件和计算机磁带成箱成箱地从塔恩跨国集团公司运走,你猜我们会发现些什么?”
“什么?”
“成群结队的奸狡善辩的律师,一个能够消灭一切线索,使人在塔恩跨国集团公司办公大楼什么也找不到的机构。咱们的上司老板们怕得要命的就是塔恩被捕后要不了几个小时就得释放,至少是交保释放,多麦克也就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换句话说,这件事情就会彻底砸锅,很多人就会因此而弄得灰头土脸。”
弗莉克咕哝了一声,接着又问:“他们真的相信我们能吓得他逃匿起来吗?”
“是的,我们也许能做到。真正的问题倒是他们究竟能不能紧紧盯住他,不让他销毁任何确凿的证据。假如塔恩是我猜测的那种人的话,那他也许会十分狡猾,不留任何让人能够追踪的蛛丝马迹。在剑桥我们周围无疑会布满安全人员——监视警察、货车和轿车,带着一些最新式的精巧装置,一心想追踪找到塔恩。他们是否真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塔恩是很难下定论的。他们所想要的只是星期一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报道麦克斯爵士和塔恩夫人失踪的消息。当局怀疑是被人谋杀。由于情况可疑,警方便可堂而皇之地派人进入塔恩公司四处翻箱倒柜地搜查——我们的人也跟着行动——这样就不会有一大群律师对警方的人嚷嚷着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每个人都将被迫与警方合作,否则便有犯罪嫌疑。警方的行动只是执行公务,寻找线索,以查明塔恩夫妇是否遭绑架,或者在他的公司内部是否潜伏着更大的阴谋。”
“我觉得这一着倒是有可能奏效。”
“他们可是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一着上哩,弗雷德里卡,我也得承认这样做可能是比较稳妥一些。如果不顾后果地采取盲目行动,那就会引得塔恩的律师顾问团大呼‘不公道!卑鄙!别乱来!’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些人便设法销毁证据。如今这个时代,要不了几个小时便可销毁一切档案材料。事实上,真正的档案材料也许并不在办公楼里。我们那位胆小怕事的警察厅厅长其实早已告诉我,塔恩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从某些方面说,他的确有可能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该怎样迫使他逃进窝里躲起来呢?”
“这就靠我们凭自己的本事尽力而为了。我想我们等到星期天晚些时候行动。也许是在大学饭店里留个便条,写几句闪烁其辞的话,让他不能不在意。我看我们就应该这么干。”
“嗯,”弗莉克思索了一会儿。“请于午夜到那棵干枯的老橡树下等我,我有能救你性命的重要情报。”她模仿着发出老太婆的格格笑声。
“没这么充满戏剧色彩,我想和他面对面地谈。反正我们那些出谋划策的上司们说过他已经将我的名字记录下来了——从‘加勒比亲王’号乘客名单中记录下来的。他们还说他很善于利用机会,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无所不晓,只要是他认为对自己有用的人物,他总会注意到,从不会失之交臂的。”
“他不可能那样无所不能。你使出浑身解数挽救了他的那艘游轮,而且又竭尽全力想救他的一名船员的生命。老天爷啊,詹姆斯,你不会相信他有无所不能的力量吧?”
邦德摇摇头。“不会的,我认为那只是‘小太阳1号’的多疑症在作怪,但话这么说,我们还是多加提防为妙。”他看了一下表。“该出发了,现在动身总该可以避开车辆涌出伦敦的高峰车流了。”
上路后却发现,还是赶上了高峰车流。准备出城的伦敦人似乎大都像他们一样有意挨到晚一点再出城。弗莉克一边开车一边骂别的开车人,骂出的话还总是一长串,中间夹杂着一些不文雅的侮辱性词语,把除她自己之外的所有其他的开车人都骂上了。
邦德仰靠在乘客座位上,拧开车内供人用来看地图的照明灯,翻阅那份残缺不全的塔恩档案。翻开档案,最先看到的是一组照片。照片中那副熟悉的、容光焕发、轮廓鲜明却又讨人喜欢的面孔和他对视着,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铁灰色头发下面的那双眼睛——虽然被照相机凝住不能动——似乎就像平常那样闪烁着亲切的光芒。麦克斯·塔恩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性格特点是报上常有评论的,尽管也还有另一种传说暗示其性格中较为阴暗、深沉和邪恶的一面。
大约翻看了3页纸,他就看到了那面经常见到的红旗标志,这说明后面的内容——约有30页——属于机密材料。
开头部分是一份很长的有关塔恩家世的记录:
出生时间:大约是1939年——估计是6月20日——可能是普鲁士古老的塔恩家族的后代,该家族位于瓦瑟堡附近10公里处的田产庄园——距奥地利边境约70公里——后来被纳粹分子没收(参见C部记录)。
据猜测,他出生后不久便被其母伊尔斯·塔恩携离德国。他确实曾于1940年以外侨身份在伦敦登记入册。当时的文件至今尚存,入籍的文件也还在,标明的日期是1940年4月20日,但在这些文件上,塔恩母子却被说成是奥地利犹太人并被列为难民,后面有个附注,说明他们“并不缺钱”。
塔恩母子在萨里郡的一个小集镇安了家,麦克斯就在当地一所文法学校接受教育,后来得了奖学金上牛津大学深造。在牛津,他学的是政治、哲学和经济学。
介绍塔恩背景情况的材料后面附有安全局提供的一份简短的分析报告。安全局1968年曾对塔恩的情况进行过一次详尽的调查,当时垄断企业委员会正准备对塔恩货运公司接收合并另一家货运公司(该公司为英国最大的几家货运公司之一)的事进行裁决。
这次调查发掘出了一些奇特的传闻,但却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当时的安全局局长曾指出,根据塔恩母子抵达英国时的情况来判断,几乎可以认定那些传闻是符合事实的,但若是将这些情况透露给新闻界或通过任何其它渠道披露出去,那就势必引起诉讼。麦克斯·塔恩和他的母亲——根据报告中的说法——具有一切所需的文件材料来证明他们有犹太人血统,原籍在奥地利的林茨。
由两位曾去过瓦瑟堡调查的调查员写的那份报告(档案的C部)十分有趣。那个在瓦瑟堡附近拥有田产的古老而显赫一时的军人世家似乎已经断了香火,而那座古老的塔恩庄园却依然存在,不过已是一座破败荒废的哥特式古堡,里面常发生一些闹鬼和血腥行为的传闻。地方当局曾想拆毁庄园以腾出空地来建造社会急需的民用住宅,但塔恩家族的律师们——沙尔兄弟和罗伦,他们在马林广场仍设有事务所——却极力反对,寸步不让。他们声称,由于塔恩家族至少有一名成员仍在世上,任何想拆毁塔恩庄园的行动都会遭到起诉。
然而,在瓦瑟堡还生活着一些曾在塔恩家做过事的老人,他们讲述的情况——尤其是有关这个家族衰亡的一些情况却不一样。据他们说,1939年9月,年迈的格拉夫·冯·塔恩夫妇被纳粹党卫军从屋里拖走。党卫军将庄园里的财物洗劫一空,将塔恩一家老小——除塔恩夫妇外还有他们的儿子克劳斯和女儿爱尔莎——全部赶走。至于他们后来的命运,大多数人相信可能是丧命于某个纳粹死亡集中营,但也有些人说,他们确知塔恩一家四口是在庄园上被枪杀并就地掩埋的。塔恩庄园的房子成了纳粹党卫军军官的疗养所,但到战争结束时便被人破坏,成了废墟。
还有一个有趣的传闻也从对两位老人的采访中被发掘出来。这两位老人在那个灾难的年月里还在替塔恩家帮佣。他们讲述了一些情况,但却不愿提供一份签名的法律文书。据他们讲,30年代末期,塔恩庄园的总管家是一位年轻的奥地利女子,名叫伊尔斯·凯茨,严格的叫法是凯茨坦。两位老人告诉调查人员说,伊尔斯怀上了克劳斯·冯·塔恩的孩子,塔恩家对此自然是严守秘密。不过,佣人们私下里议论说,老格拉夫·冯·塔恩曾对那姑娘许过诺言,表示要好好照顾她,并且负责出钱抚养她的孩子,而作为交换条件,伊尔斯也要立下一个法律字据,保证她的孩子永远不得擅用塔恩家的姓氏,也不得对塔恩家提出财产要求。可人们一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字据。
根据这个传闻,伊尔斯·凯茨于1939年夏产下了一个儿子。就在纳粹党卫军抓走塔恩一家,抢占塔恩庄园的前两天,她突然失踪了,塔恩家中价值数百万德国马克的金钱珠宝也随之不翼而飞。
这两位塔恩家的老佣人都发誓保证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不过,也有一些当地人说这两人快要老糊涂了。看来,真正比较能肯定的是塔恩家中大批金银珠宝的确没有了,然而,又有许多人说那可能是党卫军军官们抢走,塞进私人腰包里去了。
假如1940年初以奥地利犹太难民身份来到英国的冒名的塔恩母子俩真是那位管家伊尔斯和她的私生子,那就不难明白他们为何带有那么多财产了,正是这笔财产帮助麦克斯·塔恩于60年代初做起了货运生意。
读到这里,邦德心里在想,接下来的情况可是人人皆知的了:麦克斯·塔恩的塔恩货运公司不断扩大生意,增加投资,收买其他公司的股份,终于成为英国货运业中的老大。在货运公司之外,塔恩又办起了4家重要杂志。在60年代中期由《花花公子》和《遮雨篷》等杂志带来的通俗杂志繁荣期内,他先后办起了《塔恩绅士》、《塔恩小姐》、《红桃K》、《梅花K》等4种杂志。其中,《梅花K》近于一种内部刊物,主要面向黑盾俱乐部会员发行。著名的连锁黑盾俱乐部由他首创后,不仅风靡英国,而且很快风靡美国,接着几乎在全世界遍地开花。
经营这些生意所得的巨额财富又被用来投资办起了塔恩轮船运输公司,还有后来的塔恩游轮公司。
钱可生钱,塔恩商业帝国渐渐将其触须伸到了几乎每一个赚钱的领域,从进出口生意到经营俱乐部、办杂志,直至开饭店。据估计,他的个人资产已达数十亿,而他所有的地产则遍及世界各大城市。还有一种传闻——没有人去查证——说在加勒比地区还有一个海岛归他个人所有。
他的爵士衔是70年代中期为酬报他为慈善事业所作的贡献而封授的。麦克斯·塔恩似乎对慈善事业非常热心。毕竟,这样他所赚的钱便可以大部分免缴税款。1982年,43岁的塔恩同当时最走红的模特儿,芳龄26岁的特丽茜·绿翠结婚。当时有人预言说这场婚姻至多能维持一年左右的时间,因为麦克斯·塔恩要经常不断地东奔西跑以寻找新的财路,但这个预言并没有应验。特丽茜女士很有出息,不论麦克斯·塔恩走到哪里,也不管是公务旅行还是休闲旅游,她都陪他同行,同时,两人后面还要拖带一队由化妆师、秘书和保镖组成的随从人员。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塔恩公司为其提供公司自用喷气客机。在大多数人——从经济类报刊编辑到普通民众——看来,塔恩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派头简直就像是一个新的世界级的特等贵族。
档案的最后几页介绍的就是招致最近的调查行动的一些情况。从材料上看,可疑的情况还不少,但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凭着现有的这些尚嫌不足的证据足可以对塔恩展开调查——这无疑会打草惊蛇——但却不能实行拘捕。
“材料很有趣吗?”他翻阅档案的时候,弗莉克一直默不作声,到这时才开口问了一句。邦德关掉车内照明灯,抬头看着里程计,知道现在距剑桥只有大约20分钟的车程了。他将档案塞回公文包里,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如果能够接近麦克斯爵士和特丽茜女士,我们便会进入一个很高级的上层圈子了。”他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他们竟然也会和普通人一样住进饭店里去,我实在颇感奇怪。看看这些材料,你就会认为他会拥有一整所学院作为自己的私人住宅。”
“他们喜欢夸富,这是人人皆知的。詹姆斯,你以前难道不知道吗?”
“我并不常看奇闻轶事专栏。”
“经济版你可没少看吧?”
“他们的名字我是看熟了的,但我以前并不知道他的实力有这么雄厚。原来是一个元帅级的工业巨头,而不是个校级企业家。这家伙简直就像是富甲一方的王侯。”
“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位富甲一方的王侯。亲爱的,你眼红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大王,当了大王,总会有许多臣下时刻准备从背后捅你一刀。”
“麦克斯·塔恩可不一样。他不但是一位大王,还是一位圣徒和大善人——许许多多有名的慈善团体、医院、公共图书馆、艺术陈列馆都是他捐资兴办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以其实力而论,他实在无愧于一个大王的称号。因此,我才不敢肯定能否将他吓得逃走。像他那种地位的人通常总以为自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
“他的出身背景有点问题,”邦德若有所思地说,“他的身世有些龌龊。这可当作一个好把柄。”
“真的吗?接着讲下去吧,詹姆斯,给我讲一讲他的龌龊的出身背景。”
“这么说吧,他同他的姓氏所属的那个古老而尊贵的普鲁士家族似乎是既可能有血缘关系,又可能完全没有关系。”
“他什么时候说过有什么关系吗?”
“倒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
“有确凿证据?”
“没有确凿证据,但却有足够的证据惊他一下。根据档案材料上的情况细加分析,似乎可以推断他的继承权是非法窃取的。没有证据表明他回去看过一次被认为是他的祖产所在地的塔恩往园,而那地方的断壁残垣正需要他从亿万财富中拿出钱来修复。如果说他真的相信自己是那个古老的日尔曼豪族的后代,至少也该抽空回那儿祭扫一下祖先灵魂的安息地吧。那地方似乎早就开始闹鬼了。”
“看来,你是打算利用鬼魂去吓他一下?”
“这可不叫驱动死鬼治活人。”邦德自顾一笑。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弗莉克开车穿过剑桥单行道进入雷金街,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学饭店正门口,在那片一向被大学生们称作停车广场的开阔地带边缘停下来。
这时已过了晚上10点钟。他们前面停有一辆劳斯莱斯,正在下客。劳斯莱斯轿车左右各有一辆豪华的大型黑色越野吉普车翼护着。
有一个行李搬运工打手势让他们等着别动,另一个则急步跑了过来。“夫人,请稍候片刻。”他弯腰对摇下车窗玻璃的弗莉克说。“我们马上就来为你们服务,是住店的吧?”
她点了点头,但眼睛却落在从那辆劳斯莱斯走下来的4个人身上,其中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正一手举到头顶上整理着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因听了跟在后面的一个人说了句什么而仰面大笑。
“特丽茜·绿翠,超级模特,真叫人妒煞。”她喃喃自语道。
“还有我们所谈到的那个鬼魂。”邦德也轻声说了一句。他注意到跟在特丽茜女士后面那个身材修长、精神焕发的男人。他身上披着一件丝绒领的黑色风衣,头上歪戴着一顶宽边礼帽,遮着那一头有名的铁灰色头发。他腰板挺得笔直,一副生龙活虎的劲头宛如一个将要参加某个高难度的奥林匹克比赛项目的运动员。看着这对夫妇风度翩翩地走向饭店大门,邦德忍不住悄声说道,“他们简直超出王侯,有皇帝气派。天啊,简直闻得出金钱的气味。”
“而他们的臣下就在他们身边。”弗莉克补了一句。跟在这对名人后面的另外两个人衣着同样阔绰气派,但似乎缺少他们主子身上那种非凡的气度。其中一个长得高大威猛,像个拳击手,他不停地东张西望,一会儿又掉头仔细打量邦德的那辆绅宝汽车。他的同伴个头稍矮一点,穿着一件漂亮的雨衣,款式类似美国西部牛仔骑马穿的风衣,双手插在雨衣口袋里。
大型越野吉普车上也下来一些人,司机穿着制服,其余一些小伙子则身着贵族式的高档便服。
塔恩夫妇两人走近饭店大门时,麦克斯爵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邦德的汽车望去。饭店门口灯火辉煌,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刹时间似乎都定住了,塔恩警觉起来。
邦德轻声念道——
“我的芦笛被折断,
塔湖黑水已变干。”
“你在说什么?”弗莉克问道。
“我曾被迫背诵过一首诗,这是其中的句子,记不得出自何处,但那个人是不会折断我的芦笛的。”
“詹姆斯,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总不会是中暑了吧,我们最近可从来没出去晒过太阳。”
他转身对她笑着做了个鬼脸。“弗莉,我是故意这样含混其辞的。你看着他们时心中难道没什么感觉吗?”
“对于她那美得难以形容的身材有点妒忌。你感觉出了什么呢?”
“邪恶,”他厉声地说。“你说他是什么王侯,我看他更像是个魔王。”
“我倒没有注意到他那种令人恐惧的魅力,不过你也许是对的。”
“要把他点燃成一堆篝火。”邦德伸手打开车门,却发现有一个从越野吉普车上下来的小伙子直奔过来挡住车门不让他出去。小伙子顶住车门,把门几乎要关上了。“能否稍候片刻,先生……”
邦德急向小伙子腕部轻切一掌,使他的手腕撞到车门边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就听小伙子发出一声女人腔的叫喊并随即松手放开了车门。“你是什么人,竟敢要我稍候,不让我开自己的车门,难道是桑利·吉姆?”
那小伙子揉着手腕凑近前来。“我不会再这样了,先生……”
“很好。你到底是什么人?”
“保安,先生。我必须要求你回到自己车里。”
“饭店保安?”
“不,我是……”
“那么,是安全局特工?”
“不,先生。我是私人保安,受雇于……”
“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的那些人?哦,别担心,我们不会找你们麻烦,小伙子。你可以去告诉你的雇主,这一两天他就会遇上灾难,我倒有可能为他帮帮忙。”他把门推得大开,低声招呼弗莉克下车,接着又转身对那位年轻保镖说:“假如我是你的话,小伙子,我就会小心照顾好自己,而且得找人治治手腕,看来伤得不轻。”
一个声音高喊:“好了,阿奇波。他们已经上楼了。”
小伙子转身朝劳斯莱斯后面喊他的那人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与此同时,饭店的一名搬运工跑来
“唉,先生,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行李呢先生?”
邦德隔着汽车向弗莉克望去。“把他点燃成一堆篝火,”他说。“甚至像一株圣诞树。”
“一株塔恩树①。给我留半个机会,我要和你并肩战斗。”她柔声说道。
①原文为德语,意为伪装树。——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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