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读了头四段,记忆的闸门就敞开了,整个故事像潮水般涌了回来,至少对当时报纸上所报道的事实清晰地记起来了。其中一些事实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由于残忍的新闻界人士常有的敏感而报道得耸人听闻,但是他确信,哪怕其中一些事实经过令人讨厌的着意渲染以致审判后变得人人皆知,但肯定还有些事没有报道。他记得多年前曾跟一位资深警官谈过话;一个女孩被谋杀后大约6个月才被发现埋在茂密的树林里,那个警官曾协助辨认这个女孩的尸体。
“有些事实就是在法庭上我们也没有披露。”那个侦探说道。“我确实鉴定过那个女孩的手纹,但这么一来他们得把她的双手切下来并带回伦敦。那个可怜的女孩的尸体我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
浩繁的卷宗是负责该案的警官里查德·西摩对该案所做的详细的注解性报告。尽管这份冗长的文件是用警察正规的行话写的,但其语言丝毫无助于消除盲目的恐怖感。
一系列事件发生在曼彻斯特西北部35英里左右的普雷斯顿城旧棉纺织厂区域的深处。邦德想到了灰白色的花岗岩建筑物和兰开夏的人民,他们虽然无忧无愁但却不屈不挠,这并非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在这个恐怖故事中扮演了角色。
普雷斯顿城艾伯特路30号的克里斯廷·赖特在1971年圣诞节前夕失踪后,她的名字就被写进失踪人员的档案里。她22岁,头发金黄,非常漂亮,经常与父母发生龃龉。她总对她的朋友说,她的父母仍旧把她当小孩对待。档案确实又送到侦探主持人西摩的办公桌上,但一切迹象都表明,年轻的克里斯廷逃跑了:她总是说要离家出走,自食其力,或找赖特家族的祖先①——这最后一项当然是与她的朋友开个小小的玩笑。但是,想不到后来那却有点大难临头的不祥幽默的味道。
①意为死。——译者
她有个最亲密的知心朋友,名叫杰西·斯泰尔斯,与她在国营西敏斯特银行共事。她的确曾对她这个知心朋友说过,她遇到以了一个真正使她动心的人。报告记录了她朋友的原话:“克里西①说,她认为那个小伙子称心如意。对此事她谈得不多,只说他有点纨绔子弟作风,有钱,还说那可能使她将来过上一种新生活。他们那时在谈恋爱。这次的不同点是她不给我谈任何细节。通常她有男友的照片,把什么都告诉我。这次她却连这个男友的名字也没有告诉我。”
①克里西是克里斯廷的昵称。——译者
1972年初春,两个郊游者差点被那个失踪姑娘的遗体绊倒了。根据她的指纹确认她是克里斯廷·赖特——她生前住在艾伯特路她父母的房子里,警察从她的房间里取过指纹并据此检查她的活动。
那两个郊游者所发现的只是开始腐烂的主躯干。整个头颅被砍掉,其余部分被埋在一个不到8英寸深的坟墓里;坟墓离穿过曼彻斯特沼泽区的几条大路中的一条大路不远。英格兰北部地区气候非常寒冷,达到冰点的气温从1971年12月初一直延续到1972年4月;这样的气温使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因为只有在春暖时尸体才开始解体。
主持人西摩在遗体鉴定后的那一天开始调查。他调查得并不深入。在他的笔记中他对她的父亲以及父亲与其被害的女儿之间经常争吵一事有疑问;但是这个警官经过漫长的一问一答的查询以后指出,他认为克里斯廷的父亲用英国警察的行话来说甚至不是个“神经正常”的人。
复活节那周的星期二布里奇特·贝拉米对她的父母亲说,她要去和她的女友贝特西·萨加一起过夜。到了星期三晚上她还没有回去,因此她母亲终于给贝特西家里打电话。起初她非常生气。尽管布里奇特21岁了,贝拉米夫人还认为她的女儿总是讲真话。其实布里奇特那晚并没有和萨加一家人一起呆过,第二天,也就是打电话那天,也没有去上班。
贝特西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以后,贝拉米先生才给警察打电话。过去一个星期布里奇特喜气洋洋,她遇到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男人并告诉她的女友贝特西,他们在谈情说爱,他恳求她嫁给他。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他家有幢十分漂亮的房子,一旦他年老多病的父亲去世,这幢房子连同一大笔财产就会由她这个男朋友继承下来。布里奇特·贝拉米头发金黄,虽然她委实说过她的新男友住在离他父母的房子不远的地方,但是有一件事她却从没有对贝特西讲过,那就是她这个心上人的名字。
6月初,还是在曼彻斯特沼泽区,发现了她的遗体。这次更难辨认了,但那是她的遗体。这一点毫无疑问,正如她的头可能是用斧头或锯子切割下来一样毫无疑问。
在那年的夏天又发生了两起案件。两个受害者均是头发金黄,年纪20多岁;两个受害者被发现时均无头颅;两个姑娘均是在告诉她们的朋友,她们很快就宣布订婚后不久失踪的。
那些日子里“连续杀人犯”这个名词还没进入警察的脑袋里,也没有进入大众的语言里;但是西摩心里明白,在那个地区有个杀人犯仍然逍遥法外。那个人已谋杀了四次;他特别喜欢头发金黄的女性;他那恶魔般的行径包括切割受害者的头颅——可能是把它们保留下来当作纪念品。
这个侦探主持人随后两周的笔记使人感到万分紧张。没有任何暗示,也没有任何线索。他竭力使新闻界如堕烟海。有一处他写道:“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将不得不披露真相了。这个地区所有头发金黄的年轻妇女显然都处于危险之中。但是如果我披露全部细节将会引起一片恐慌,而且将遭到新闻界异口同声的攻击。他们将会质问我们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逮捕。如果再出现一起谋杀案件,我们只得屈服,作个全面的声明,这个人是个疯子。我不是法医专家,但可以肯定,砍头是在疯狂状态下实施的。而两个进行医学检查的人在这些案件中帮了我的忙,他们两个一致认为,这几个姑娘均死于脖子受击——换句话说,均死于头颅被砍掉。我真害怕又报告有人失踪。”
他所害怕的事在8月最后一个星期果然发生了。珍妮特·费洛斯21岁,像其他受害者一样头发金黄。然而她却与众不同。她的朋友并非不友好地说她是个赛马姑娘——其中一个朋友曾说:“因为她让任何人都骑一骑。”珍妮特还很健谈。在她失踪那天晚上她对安妮·弗里克——侦探主持人指出,她可能是同一个赛马俱乐部的成员——说,她确实一直与一个自高自大的年轻人开一些玩笑。据报告,她曾说:“我一直把他当傻瓜逗着取乐。他老说他在与我谈恋爱,但我知道他所要的是什么——而今晚他将会得遂所愿。”
珍妮特还曾说过,拿他逗逗乐、消磨时间倒是很适合的,但是有一阵子在这一带却又见不到他的影子。他对珍妮特说,因为他是个学生。“他说他在牛津大学读书,必须回去上新学期的课。”这些话是最先,也是最关键的突破。
在普雷斯顿地区有24个在校大学生,其中只有15个在牛津大学读书。戴维·马奇是侦探主持人西摩会见的第三个年轻人。
在审判时出示了证据,对此他辩解说那是由于神经失常的原因而犯罪——当时这是他唯一合法的抉择——西摩只说,经过一系列审问以后,马奇承认了罪行。邦德的想法是对的。不是所有事实在公开的法庭上都披露了出来。而主持人的正式报告则把令人毛发悚然的全部事实都说了出来。
马奇一家住在一座巨大的18世纪的房子里;房子建在普雷斯顿郊外一座4英亩大的花园里。在主楼后面有几座外楼,其中一座原先是马车房;戴维的父亲把这座马车房完全修复并把它变成宽敞的两层楼的别墅,使已获得牛津大学基督学院奖学金的戴维在假期间有自己私人居住的地方,不致困在他的家里。
西摩在一位探警陪同下到达的时候,戴维正在整理行装,准备返回大学。他第一个印象是,他见到了一个身材出众的年轻人,沉静,英俊,学者派头,自信,智商很高。他后来透露说,他曾经立刻把马奇从名单里划掉。他们在一间宽大、书籍成行的起居室里谈了起来。西摩开始斯文地询问,把那几个姑娘的生活照给他看,谈戴维的前途,漫不经心地问问他在那几个重要的日子里的活动。同时西摩还有机会看看书架上的书。其中大多数书籍与法律有关,但是关于鬼神怪事和宗教的书籍也足足占了书架的一格。
戴维·马奇在开始30分钟左右言谈举止十分正常;他热心回答问题,为起居室杂乱无章而抱歉,还奉上咖啡。接着西摩注意到他突然变了。他似乎要与两位警察拉开距离;他的头向一边仰着,好像谛听什么东西的声响或附近的人谈话。在回答一个关于他的爱好以及在牛津大学的活动的问题时,戴维突然说:“她们说,你们是来这里找她们的。”他的声调变得像说梦话似的那么单调。
“谁说的?”西摩意识到戴维可以用肯定的话简单回答。
“神的使者说的。还没有把他们收集齐呢——这是你知道的。爱色斯①说,必须至少有6个。可是我才收集到5个。”
①埃及神话中专管生育与繁殖的女神。——译者
“戴维,爱色斯常常和你谈话吗?”西摩对埃及神话很感兴趣,因而对其内容也颇为熟悉。爱色斯也许是古代埃及人所崇拜的最重要的女神。在戴维的神鬼怪事和宗教的书籍中,西摩至少看见4本是关于鬼神崇拜和古代埃及人的书籍。
“这是光荣的事,是莫大的荣幸。如果她差遣你,你也知道这是莫大的荣幸。”西摩写道,这时戴维已处于阴魂附体似的状态。“爱色斯,万物之母,各种原素的始祖,一切时间之源,爱色里斯之妹兼妻,通过我替你们创造的神的使者说话。”
西摩在纸上写的字迹很潦草,他承认这些话似乎是神智错乱的人相当戏剧性的胡言乱语。他在报告中写道:“戴维的声音似乎变了,好像学着别人说话似的,腔调完全不同了。这是我平生在一个人身上所目睹的最令人震惊的变化。他的面孔似乎也变了。我感到不寒而栗。而鲍尔斯探警后来则说,他感到房间里似乎有个令人害怕的鬼魅和我们在一起似的。”
“她通过神的使者说话。她说使者已经足够了。她说我负责掌管这些使者。”戴维·马奇完全被这种稀奇古怪的信仰蒙蔽了。“这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们已经异口同声地说话了。”
主持人西摩在报告中补充道:“在他看来,我们相信他说的话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但不是在法律或司法意义上的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这是一个人宣布他做了要求他做的事情。”
马奇接着说道:“我做了她要求我做的一切。她们是经过我十分仔细挑选的,都是肤色白皙的白人妇女。我按爱色斯的建议向她们表示爱慕,也正如她对我所说的那样,在准确的时间和恰当的环境下使她们每一个作出牺牲。我向你们保证,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话做的,因为她是生命之母。她只通过神的使者说话话。她通过她们说,你们将把我抓走。”
“好了,戴维。”西摩意识到他正在发抖。“她们现在在哪儿?”
“她们很安全。我把她们保存得很安全。”
“那么我们该去看看她们了。”
几个头颅分别装在很大的宽口瓶——密封的大玻璃瓶内,泡在甲醛溶液里;几个头颅在甲醛溶液里载沉载浮,被锯得参差不齐,令人惊心怵目的脖子流出的血把头颅染成了粉红色。锯痕斑斑的皮肤像飞翔着的蝴蝶一样一张一合,造成了栩栩如生、令人心悸的感觉。密封的大玻璃瓶显然按一定次序放在戴维·马奇的厨房内一个很大的电冰箱里。两个放在上层;一个放在中间一层;还有两个放在最下层。
马奇还在电冰箱的门上安了两把很大的挂锁;他把门打开时,几个头颅都在上下浮动;她们的头发在甲醛溶液里散乱地飘浮起来;她们那无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既惊讶又恐怖;被锯得参差不齐、令人惊骇的脖子下的粉红色疤痕浮了起来,在冰箱内的灯光映照下发出神秘的荧光。
“跟他们谈谈吧!”马奇对着那些头颅喁喁细语地说,他说话时的腔调洋溢着自鸣得意。“她们说起话来总是温言细语的,岂不妙载?”
探警鲍尔斯听了他的话不禁恶心呕吐;侦探主持人西摩有一个旁注说,此后一段时间里他晚上总是做恶梦。
对戴维·马奇的审判虽然轰动一时,但并没有把一切细节公之于众。他说自己神态失常的辩解非常有力,而且得到了辩护律师和检察院的证实,因此只披露了简单明了的事实。当然报纸根据受害者的朋友的谈话或根据戴维父母家里的园丁和厨师提供的鸡零狗碎的材料报道了一些骗人的故事——但这些骗人的故事是在正式裁决戴维有罪但神志失常、被判“女王陛下开恩予以拘留”之后才报道的。所谓“女王陛下开恩予以拘留”是因神志失常犯罪而终生加上九十九年禁闭在一个公共机构里的英国说法。
对戴维的审判可以说是虎头蛇尾。惨无人道的谋杀以及戴维·马奇的被发现使其它一切黯然失色。生动的描述在邦德心里引起了非常强烈的震动,使他浑身战栗;他抬起头向上望,惊奇地发现他自己竟坐在瑞士这家恰人的旅馆里,其他旅客的欢声笑语在他周围回荡。这份冗长的报告他花了近半个钟头才读完。尽管报告写得毫无夸饰而且心平气和,但是这个侦探主持人已把一切厌恶和震惊的情绪表达出来了。几秒钟之前他还觉得他与马奇和电冰箱一起在厨房里,注视着飘浮在厚厚的透明的大玻璃瓶里的五颗人头。
现在他怔怔地盯着弗莉克那催眠似地把他吸引过去的绿色眼睛,仿佛她的眼睛是要把他淹没的旋涡。接着他摇了摇头,使自己从这种感觉中解脱出来,才看见她凝视着自己,好像他自己的恐惧感正在传染给她似的。恐惧感像静电一样在他们彼此之间传导着。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她给他倒咖啡。“喝浓咖啡吗?”她问道。
“要放一点糖。”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西摩侦探心平气和的报告具有一股令人心潮翻滚的威力,好像一股早已忘却的力量回来影响着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一样。“这就是受害者的哥哥?”他问道,好像是问自己似的。
“读一读精神病医生不得不说的话吧!这是决定性的事实;这也是劳拉不得不掩盖这件事的一个原因。”
他伸出手去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我想精神病医生的结论连看也不必看了。”邦德对精神病医生的才能一贯抱着怀疑态度。
“好吧,那就让我们猜一猜他们要说什么!”他微笑着,竭力使弗莉克又看到他的幽默感。“我想像得到,他们所提到的最重要的辩解之一是,戴维·马奇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神秘的东西怀着不良的兴趣。对吧?”
她点点头。“他对埃及神话开始时只是作为一种爱好,是无害的,也是没有教育意义的。但日渐长大,他开始相信,关于宇宙的真理只有在古埃及才能找到。他的父母发现他还只有16岁时就在花园里建了一座神坛,对爱色斯顶礼膜拜。他们为此而忧虑。”
“我不是在扮演歇洛克·富尔摩斯。”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几乎毫无幽默感。“不过,我下一个推测是,他的母亲具有专断独行的个性,她的意志在马奇家就是法律,不仅戴维而且他的妹妹劳拉都受到他们母亲这种性格的影响——这事对我们至关重要,原因就在于此。”
“对!两名精神病医生花了很长时间追溯研究戴维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马奇夫人似乎是个严厉执行纪律的人。她还患有一点宗教狂热症。劳拉的哥哥被捕的时候劳拉才15岁或16岁,但是所受的心灵创伤十分深,因为当时她母亲在宗教事务上已完全控制了她。马奇夫人是个身体力行的虔诚的基督教徒,但做什么事情都爱走极端。马奇家的星期天就像倒退到维多利亚时代一样,早晚做礼拜,读《圣经》或其它有价值的书,在早晚这两个时刻之间不许做游戏,不许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想,小戴维总是给他的每个受害者讲同样的故事。”邦德若有所思地翘起头。
“讲哪个故事?”
“讲他父亲年老多病,他的母亲去世了。我知道这是他对第二个姑娘——布里奇特·贝拉米说过的。”
“这一点他承认。他似乎真的认为他的母亲去世了。”
“讲得通。精神病医生对他有什么帮助没有?我的意思是说,在精神病医院里他们对他有没有帮助?”
“他们诊断他患有一系列综合症。他似乎是个非常不健康的混合体,一个巫婆所能咒出来的一切最严重的精神方面的病症——狂郁症、精神病症、歇斯底里症、精神变态症的混合体。他们用麻醉剂控制了他一个时期,但是他始终保持理智。他度过了几个漫长的显得完全正常、逗人喜欢、热情友好的阶段——我的意思是每次几个月。接着,晴天一声霹雳,恐怖的事情又发生了……”
“又要杀人?”
“据说是这样。他曾试图谋杀另一个合住在一起的人,而且还曾经有一次袭击一个护士,险些把她杀死。”
“唔!从所有这些看来,你认为劳拉也受到影响?”
“我看不出这种影响她怎么避免得了。有个精神病医生和劳拉的父亲相处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得出结论,他心理严重失衡。这对配偶的整个情况都充满了危险。一个迷信宗教,独断专横的母亲加上一个软弱、精神不稳定的父亲,其结果是,他们生育了一个妖魔。这就使人们很想知道,他们生出的两个孩子会不会都是妖魔。”
“我们姑且认为劳拉·马奇心理不平衡吧!她在本案里是个受害者,因此,当我们调查她被谋杀一案时,我们必须考虑她可能有的心理状态。”他又淡淡一笑,深含讽刺意味地说道:“她的同事现在一定忙于各种各样的工作而忙得一塌糊涂了。举行种种咨询会议啦,对负责劳拉的常规审查的人进行调查啦,如此这般忙得不可开交了。这样的事对稍为认真一点的人是不会发生的。”
他抬起头望着弗莉克,发现她的眼睛里还深藏着害怕的神色。他拍一拍放在他膝上的厚厚的卷宗说道:“这东西真的把你吓得魂不附体了,是不是?”
“害怕得难以用言语形容,在山上勘查犯罪现场时我就怔怔忡忡。这个故事太恐怖了,我着实害怕。詹姆斯,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各自所在的局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派我们上那儿去进行秘密调查,就连检查劳拉的遗物我都心跳肉颤。”
“警察没有把遗物搬走吗?”
“劳拉在因特拉肯的维多利亚-少女峰旅馆住过的房间还保持着他们最初找到它时的原样,这是他们为我们做的一件好事。”
“他们什么东西都没移动过吗?”
“他们说是这样的。当然,当你跟警察打交道时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房间已贴上了封条。旅馆的主人正盼着我们去呢。但是,自从读过这些材料以后,这却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她停了一下,把手伸到头发上,叉开手指再次梳弄着秀发。“詹姆斯,我们能否呆在这儿过夜?推迟到明天再去,怎么样?”她莞尔一笑,目光也倏忽生辉。她的用心是再明白不过的。“这儿天气多好,又没有鬼。我们还可以彼此温存一番!”
几乎有30秒钟两人没有说话。
“如果这是你的心里话,我们在因特拉肯照样可以温存一番,弗莉克。”
“是的,但是……”
“我们最好一往无前地立即去正视事实。你说旅馆主人正在盼着我们去,我们就应该赶快去。真的,我们应该去。”
她的眼睛突然望向别处,过一会才收回来望着他,勉强笑笑,把手伸过矮矮的方桌,用手指尖轻轻地敲着他的手背。然后她无奈地点点头,神色黯然,慢吞吞地拿起挎包,准备离开。
当他们把轿车开出停车场时,邦德瞥见另一辆轿车的前灯亮了。凭着下意识的经验他晓得那辆轿车要发动并准备从他们的右后方几个车位远的地方驶离停车场。钠蒸气灯把停车场照得一片通明,那辆轿车看得很清楚。他认为它是一辆红色的大众牌小轿车,但是对此他又把握不大。当他们到达通向第6号公路的支路时他又看见了同一辆轿车,那辆车距离他们的车太近了,他感到不悦。不过那辆车开得太近了,说明司机并不内行。尽管他没有排除被跟踪的可能性,还是开亮轿车的后灯,叫对方注意。任何一个有经验的监视者都不会使用红色的轿车,更不会离得那么近,大摇大摆地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
还不到一个钟头,他们的车就停在壮丽的维多利亚-少女峰旅馆的前面——这座建筑富丽堂皇,保留了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建筑风格对许许多多瑞士旅馆的影响。他们在整个行进过程中再也没有见到那辆红色轿车的踪影。
走进旅馆进行正式登记时,这里弥漫着常有的严肃气氛——一个穿戴整洁,脸无笑容,头发漆黑的副经理注视着他们,好像想取他们的指纹似的;她胸前佩戴的姓名牌表明她名叫玛丽埃塔·布鲁奇。接着她例行公事,检查了他们的护照。然后才说:“你们的亲戚过早逝世,”——这是她的原话——她感到非常遗憾。接着她又说:“我相信你们已从警察那里拿到文件了,是不是?”
弗莉克微笑着,把手伸进她的大挎包里,小心地把它保持在接待台的水平线之下,使任何人都无法看见她的手枪。“是的,我已拿到了文件,亲爱的,是吗?”她飞快地向邦德扬了一下眉毛,微微一笑。
“嗯!我把文件交给你了,但我知道以前东西是很容易从手提包里丢失的。”他转过身,向服务员眨眼暗示。服务员好像把他当作刚要了一份多佛板鱼那样慷慨大方的人看待。
她把正式文件拿了出来,交给严厉的布鲁奇小姐,她仔细检查文件,好像要找可能存在的细菌一样仔细。“这些文件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她终于表了态。“你们要先去看一看你们的表妹的房问才到你们自己的房间去呢,还是先住下来再说?”
旅馆的人想要他们尽快检查劳拉·马奇的房间,这实在太明显了。
“警察已经允许,一旦你们检查了她的物件就可以清理那个房间。”玛丽埃塔·布鲁奇向他们苦笑一下。邦德觉察到在这一笑的背后旅馆管理部门并非不合情理的愿望,他们想把被谋害的姑娘的遗物尽快清理出去,好让房间空出来以便出租。“我们有充足的贮藏室去放她的旅行箱,如果你们想利用……”
“对!”邦德的声音听起来很果断。“对,我们很理解,我认为我们最好是现在就去检查她的东西,而且我们现在检查起来也比较为容易。当然,我们也要求你们在事情安排妥当以前帮忙保管她的旅行箱。”
布鲁奇小姐爽快但架子十足地点点头,接着问道:“马奇太太的丈夫呢?她这次到达的时候说,他生病,不能和她一起来。我希望他病得不重。她说他病得并不重。”
“那么她并没有向你讲真话。马奇夫人的丈夫几个月前去世了。”邦德撒谎道。
“啊!”布鲁奇小姐的神色第一次真正显得震惊。接着她又“啊”了一声并说,“他们是那么恩爱的一对。也许这就是为什么……?”
她从挂物架上拿下钥匙时似乎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事,“你们跟着我走吧,好吗?”她转过身,走到接待台旁边,神态也恢复了正常,毫不客气地叫一个服务员把邦德先生和邦德夫人的旅行箱拿到614室去,在“邦德夫人”几个字上说得很重,好像表示她压根儿就不相信她是邦德夫人似的。
劳拉·马奇挑选了一个显然是价廉而怡人的房间。“这并不是我们的一个奢华房间。”布鲁奇军曹——现在邦德认为她是布鲁奇军曹——揭了封条,把钥匙放进锁孔里转动着。“她很晚才通知我们给她留房间,并且说我们若给她留一个便宜些的房间会更合适。”
房间里旅馆的基本设备齐全,有一张狭窄的床,床旁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电话机;还有一个壁式衣柜,一把椅子,一张小小的写字桌和一个厕所大小的浴室,浴室里放满了旅客在旅馆里常用的东西。
副经理向他们点点头说,他们检查完毕后如果要回到接待台去,她将会陪他们到他们自己的房间,它是“我们较为奢华的套间之一”。她脸上的笑容有节奏地乍现乍隐,其变化快得像霓虹灯广告牌一样。她在房里站了一会便退出了房间。
邦德检查浴室,注意到浴室小得劳拉无法摆开她的化妆品和化妆用具,她只好把大多化妆品和用具塞进洗手盆上面一个装有镜子的小柜里。她似乎宁愿过俭朴的生活。他发现一个装着药丸的塑料盒子,在盒子的标签上开有处方并标明药品商在骑士桥的地址。迹象表明,警察可能已拿了两片药丸去化验和分析。他把整个盒子塞进口袋里,挤出了浴室,发现弗莉克正在检查挂在衣柜里的衣服。
“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她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一件件衣服一边说:“一件晚上穿的基本黑色的衣服,一件白色的,一件灰色的——这件倒很漂亮——”她眯着媚眼看标签——“啊!马克斯和斯潘塞。这是相当便宜的货色,但很有价值,我想。两条紧身短衬裤,一条换洗的牛仔裤,鞋子,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仔细检查一下衣服口袋。”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命令。
“不,詹姆斯,你检查口袋吧!我来查一查抽屉。”衣柜的右手边由上到下有三个小抽屉。当邦德开始一个一个摸索挂着的衣服的口袋时,弗莉克已开始打开抽屉,首先打开最下的一个,就像是内行的小偷一样。
“哪个口袋都没有东西。”他摸完了牛仔裤的口袋时她刚打开最高的一个抽屉。
“唔!”弗莉克双手伸进镶着花边的丝织品。“她可是‘维多利亚奥秘’这一品牌的忠实主顾呢!你瞧,詹姆斯,多漂亮!”她拿起了几件非常鲜艳的内衣让詹姆斯看。
他点点头。“你觉得这说明什么问题吗?”
“这说明她在性生活上是很活跃的,或至少在她到这里来之前是非常活跃的。”
“真的吗?”
“姑娘们买这种内衣内裤是让男人观赏并兴奋起来,然后把它们脱下来的。我也购买维多利亚奥秘这一品牌的衣服,然而这种衣服最近对我却没什么帮助。”
“那么,劳拉很可能与你同病相怜了!”
“我想并非同病相怜。这些东西……唔,这是明摆着的,这些衣服是同一个款式的。她有一个男朋友喜欢某种衣服。而我呢,却只有一个忠实的客人,到此刻为止还没给我什么好处呢。”
“情况会变的,弗莉克。谁知道在瑞士这种宜人的天气里会发生什么事。”他走到对面的小写字桌去,开始检查旅馆的文件夹,发现里面有小册子和文具……“哎呀!我无法相信警察竟没有发现这个。”他拿出两张对折的该旅馆专用的写字纸,原来是一封信,是劳拉签名的,她的字体又大又粗。字体非常大,因为她说的话不多,可是又想占一张半纸的篇幅,她用很大的实心圆圈和小空心圆圈去点“i”字母上的那一点。
“这是什么东西?”弗莉克站在他的旁边。他能闻到她的体香和她的秀发上麝香的芬芳气味。
邦德稍微移动了一下身躯,让她也能看到信上的内容。信上没有地址,劳拉写道:
我最亲爱的戴维:
好啦!我告诉你,我回到我们最喜爱的老地方了。这儿一切没有变,山峦仍在它们的老地方。我还一直想念你,但是我知道,就我而言你现在已经死了。然而在这一带你却无处不在。也许我不该来,但是我需要亲近亲近我们曾经共享的一切。
今天这里整天下雨,我在旅馆里到处闲逛,试图读点书,向外望着云雾覆盖下一片迷蒙的山峦。他们说,明天就要放晴,那么我就去游览我们最喜爱的地方了。
啊,天哪!戴维,我的兄弟,我的爱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一如既往,致以我生死不渝的爱慕之情。
你的劳拉
“天哪!”弗莉克悄悄地说道:“詹姆斯,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房间吧!”
他点点头,心里突然泛起毛发悚然的恐怖感觉,好像那个已死的女人和他们一起在房里似的。要是邦德相信鬼神,他甚至会认为戴维·马奇那个妖魔和他的妹妹劳拉两个都躺在那边的床上鬼鬼祟祟地抿着嘴在笑。那个晚上邦德第二次觉得自己颈背的汗毛竖了起来。
邦德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口袋里,这才转过身去望着弗莉克。她脸色灰白,吓得发抖,双眼也涌出了眼泪,她浑身上下都显示出震惊的迹象,好像受了重伤一样。邦德用双臂紧紧搂住她,知道自己也在发抖。
“是的,弗莉克,像这样的事肯定会使任何人都如见鬼魅的。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他们谁也不说话,步履匆匆地走着,一直走进电梯,回到接待台,神态冷漠的布鲁奇小姐抬头望着他们,面无笑容。
“恐怕今晚我们无法把我表妹的所有遗物都处理完。”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显得平静而自信。“今天事情很多,我们已忙了一天,因此我们不得不求求你们等到明天,明天早晨我将亲自把它作为第一件事来处理。”
玛丽埃塔·布鲁奇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的神色,无奈地说,她十分谅解。她用两个指头叭地一弹把服务员召来,叫他把邦德先生和邦德夫人带到他们的房间去。
卧室里有张特大的床,床上四周有复制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和脚——四根黑色的金属棒高高竖起来好像要把床的两头关起来似的,巨型的头状黄铜床饰磨制得闪闪发光。宽敞的起居室里有套黑皮沙发,一张办公桌,镶着圆镜的方桌,一台电视机和一个小型电冰箱。邦德不由感到不寒而栗,因为那个小小的电冰箱使他清楚地想起戴维·马奇那个令人惊心怵目的冷藏库。
起居室另一头有几个巨大的玻璃门通向一个长长的阳台,在阳台上可以俯瞰这座壮丽旅馆的前方。给服务员付了小费并把他打发走,弗莉克就走过去,穿过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邦德也跟着出去,站在她旁边,俯视着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漫步的当地人和游客。他们都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走得井然有序,活像游行队伍。这也是瑞士任何一个旅游胜地的典礼的一部分。现在他们站在阳台上觉得有点冷,但是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好一会不说话,直到他轻轻地把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头,把她带回房间,引到一张黑色的长沙发上坐下来。
“对此我们要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他把那封信夹在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和大拇指上。“我们可以肯定戴维·马奇是在五年前死的吗?”
“绝对是,毫无疑问。”她的双颊又有了血色,但声音还是显得有点害怕。“我看见过死亡证书——然而只是副本——而……”
“他是患什么病死的?”
“脑子长了一个肿瘤。与心理状态毫无关系。到那时他的心理状态早已真正走下坡路了。戴维·马奇已变成了只会走路,咕咕哝哝,毫无生气的人,药物已无能为力。在他死前三个月,医生已发现他有严重头痛的迹象,而且还患有眼疾。他们做了通常能做的一切,如X光透视、脑电图等等。脑瘤是无法做手术的。虽然给他服了大剂量的镇痛药,但他还是死得很痛苦。”
“我们有没有人知道劳拉是否看过他?”
“没有。他家没有人去看过他。在他的亲人看来,他好像早就死了。”
“那么这就有三种可能性。”他指着那封信说道,“这封信要么是一种欺骗手段,这似乎很有可能,因为警察并没有把它拿走;要么劳拉是写给别的什么人的,而这个人她认为既是她的兄弟,又是她的情人;最后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心理不平衡,这只能意味着这封信是她整个虚幻的心理活动的一部分。我认为,首先我们必须查明这封信是否确实是她自己写的。”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拿起他的公文箱,扳开保险锁,把皮箱打开,露出一台小型电脑,电脑旁边放着一台轻便传真机。“我们这一行变化真大,”他笑着说,“现在已到了我的公文箱也成了致命武器的时候了,我们的武器几乎完全电子化了。”他还没有提到那箱子,其实箱子里有两件隐藏的东西,如果使用得当也足以置人于死地。
他把电话机插头接到电传机上,从旅馆的信纸簿撕了一张白纸,把它放到玻璃桌面,然后写上一个密码作为电传的首页。他把这一页纸送进传真机,再按伦敦的电传保险号码。这一页走了过去,跟着过去的是他们从劳拉·马奇的房间里拿来的两页信纸。
“到明天早晨,我们就会从旅馆的传真机上得到一个简单的电传回信。它只简单地说‘是’或‘不是’。如果它说‘是’,那么我们必须弄清楚小劳拉究竟说的是什么——是幻想还是真事。”
“你只问关于信的事?”
“我要求他们鉴定一下笔迹,看那封信的笔迹是不是劳拉的,还要求他们重新核查一下有关戴维·马奇死亡的事实。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再次去检查她的房间。你留在这儿,因为那个地方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她干笑一声。“你对那个地方满不在乎,是吗?”
“不是。你知道并非如此。咱俩当时都吓坏了。”他走到对面的小电冰箱。“白兰地、伏特加、威士忌,这几种酒你想喝哪一种?”
“我想喝白兰地。”
他把酒杯放在桌上,对着她微笑,用手指抚摸她的肩膀。她的神色仍显得惶惶不安。
邦德从贴着两个里米·马丁的小画像的酒瓶里倒酒。他旋动着酒杯,注视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旋转,然后呷了一口。“这种液体会有助于我们两个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我们真该好好休息。明天可是繁忙的一天啊!”
她把酒杯送到唇边,看也不看他一眼,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我就睡在这里的长沙发上,你去睡在床上。”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邦德说他要去淋浴,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坐一会儿。邦德把服装袋打开,取出换洗的衣服,穿上旅馆的浴衣,就去淋浴了。洗完澡回来时,她坐着一动也不动,双眼茫然地望着空中。
她离开起居室时说,睡觉前会来瞧一瞧,看看他。邦德感到烦躁不安,把余下的白兰地倒进酒杯里,倚着椅背坐着看电视新闻。半个钟头后,他隐隐约约听到卧室的门开了,接着模模糊糊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的衣服磨擦声。他回过头去,看见弗莉克出现在门口。穿着一条镶着花边、薄似轻纱、半透明的丝织三角裤,她的秀发闪闪发光,一双绿色的媚眼瞪得大大的,使他再次感到,单凭她的眼神就有本事把他吞没。
“啊!弗莉克奥秘!”
“你的奥秘,詹姆斯。”
他站了起来。她向他走来,全身紧贴在他的身上,伸出一只手,五指叉开扳着他的头,使他的嘴唇贴到她的嘴上。
“时间虽已很晚,”她喁喁细语,“但我今晚一定要舒服舒服,请吧!”最后一个词不是恳求,而是出于她内心深处的情感。接着她牵着他走进卧室。
当他款款进去的时候,她喉咙里发出了舒畅无比的轻叫声——一个干渴得难以忍受的人看到了止渴的东西时发出的欢叫声。一会儿他看见一张脸,不是弗莉克的脸,而是另一个的脸,这个人他似曾相识,但早已忘怀。接着,她的脸和桥躯起着魔术般的特别作用的时候,那张脸不见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听到通往起居室的门咔嚓的开门声,也没有听到走过他们门前的人轻轻的步履声,因为到那时,卧室一时间似乎变成了远离陆地,在大海里飘浮的木筏。
接着,邦德没有预先提醒就轻轻用手掩住她的口。
“什么——?”她正要问,邦德已大声喊道:“谁在那儿?”
从起居室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显得张惶失措。她说道:“我是女仆,先生。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可能要我来整理房间的。”
“不必,不必,房间很整齐。”他板着面孔,对弗莉克苦笑一下。“这委实叫人太难为情了。”他小声说道,“我最好走过去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出去。”
“你一定要去就去吧!但要快点,不然,没有你伴着我,我的瘾可又要发作了。”
他穿过卧室,走进起居室,把牌子挂了出去,顺手将晚上用的锁链扣到门上。在他返回卧室前他看见了他的公文箱,为安全起见把它拿进卧室里。在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令他心绪不宁。那个女仆的声音,他觉得以前曾听见过,可是又认不出究竟是谁的声音。
他把公文箱放在床头,没有留意箱子已遭破坏。
过了一会儿,弗莉克张开她那修长的双手在他的背部下方乱抓,留下了深深的抓痕。他们一起颠鸾倒凤,再也没有人干扰了。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世界上除了他们两人再也没有人存在了,因为他们已把更险恶的幻梦和深藏心底的恐怖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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