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他的手指弯过来握住ASP的枪把时,他的双脚用了点力,使身体离开了椅子,并稍微转了一个方向,于是沃姆勃格只能笨拙地转动身子,才可以既不放松伊丝又继续用枪逼住邦德。
他把双脚尽量地往后收,几乎收进了椅子下面,这样给了他最大的力矩把自己弹向前方。他在空中停留的一刹那把手枪拔了出来,但武器只能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他要让沃姆勃格活着,还要能说话。况且枪响之后,酒店经理很可能去报告警察。德国的警察对敢于在肯派玩枪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而且如果德国情报局发现了英美的情报机关在他们的地盘上活动,他们肯定会撕破脸的。谁都知道联邦情报局对这一类事件的敏感程度,尤其是在统一之后。
当他移动到右边时,他把左腿的小腿一收,然后用他全部的重量射了出去:他的皮鞋后跟重重地踢在那只握着沙漠之鹰的手上。
他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是痛苦的呻吟。那一声受惊后的尖叫声则是伊丝发出来的,武器掉在了地板上。当他双脚落地站稳时,面对着的是一脸痛楚、眼神不济的沃姆勃格,后者已经放开了伊丝,抓住他那只受伤的手,极度痛苦地哀嚎着。
邦德用左脚把沙漠之鹰踢到房间的另一边,抓住沃姆勃格的两只手,然后拧住他的领带,使衬衣领子紧紧地卡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开始向外凸出,脸涨得通红。
“捡起手枪,伊丝!把门锁上,坐在那儿!”他抬头示意在门附近的一张椅子。当邦德把沃姆勃格提起来转身塞进一把椅子时,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发了霉的小麦和大蒜的气味。
沃姆勃格还在呻吟,握紧着他的手,拼命地喘着气;最后他终于吸足了一口气,喘息得不那么剧烈了,但面颊仍因疼痛而痉挛着,过了一会,抬起头,又接着喘息着,像一条脱离了水的鱼。他盯着邦德暴怒的眼睛。“下手吧。”他提高了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从他那受伤的喉咙里挤出来类似于鸡的叫声。“下手吧!杀了我。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
邦德的声音平静而安详。“凭什么你认为我们会那么干,奥斯卡?”
“凭什么?别把我当傻子……啊……我称呼你万尼亚,对吗?除非你告诉我一个别的名字。”
邦德点点头。“万尼亚没有错,不过要是万尼亚让你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可以叫我詹姆斯。自从那起由于你的责任而造成的死亡之后,你肯定对这个特殊的名字感觉不舒服。”
“什么是……?”
邦德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沃姆勃格的对面。“看,奥斯卡。”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肘支在膝盖上,右手仍然握着枪,表情严峻,而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语。“奥斯卡,你生来不是个使用暴力的人,对不对?你更多的是属于脑力间谍。看见你的手里有武器,真让我很吃惊。”
沃姆勃格摇了摇头。“那是不得已的时候,”他说。这句话似乎解释了一切。
“我向你担保,没有人要你死。实际上,我们非常愿意你们都活着。我们要卡鲍尔的人全活着。你们原来的上级,万尼亚和伊格,都死了。你是知道的。”
这个上了年纪的、近视、现在又缩成一团的人极快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们从伦敦和华盛顿来接替他们,接替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我们需要你。需要你们全部。”
“可是为什么你们的人几乎把我们赶尽杀绝?”沃姆勃格看上去恢复了一些自信。“每次一个,甚至在苏菲被告知要坚持到最后一个人之后。每次你们从我们中挑出一个,然后杀死。当然,我并不怕死。一切都过去了,下手吧。”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后,沃姆勃格用他嘶哑的声音说,“好的,你说你们站在卡鲍尔一边。拿出证据来。”他向后靠在椅子上,他因手腕的疼痛而脸色灰白,手腕已经开始肿了起来。
邦德点了点头。离开伦敦之前,曾向他们传授过检测忠诚密码。“这些人深藏不露,”M说过。“没有一个卡鲍尔的成员知道其他人的个人暗语的顺序,甚至就算有人打人卡鲍尔,也不大可能会把IFF组码序列破译出来。他们藏得不是一般的深。他们甚至相互都不通气。”IFF是“识别朋友或敌人”的缩写。
邦德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他在伦敦曾背过的词句,并记起了当他研究IFF密码时他曾想过,这事来的奇怪,奥斯卡·沃姆勃格得到的是受人尊敬的爱尔兰诗人的三行诗。应对的三行诗也是出于同一位诗人,只是摘自完全不同的另一首诗。他想,也许哥德的诗对于德国人更适合,但后来他想到,英语对于卡鲍尔的特工来说就是外语,因此他们得到的都是不列颠、美国、或者像这一个,是爱尔兰诗人的诗。
“给我你的识别密码,”他温和地说。于是沃姆勃格磕磕巴巴地背道:
难道是因为它使野鹅飞向四方
灰色的翅膀追逐着每一次潮汐,
为了它洒出了一腔热血。
邦德作了回答,当他背诵时,只见沃姆勃格突然吸了口气,眼睛瞪大了:
一次又一次的采摘
银色的苹果是月亮,
金色的苹果是太阳。
“怎么样,奥斯卡。可以了吗?我们还要继续读这些天书?”
奥斯卡诅了个古老的德国咒语,他的眼睛依然瞪着。“能知道这些,你必须是……”
“是的,我必须是。”邦德微笑了。“你们这一小撮间谍的精英们,难道就从没有想到过要交换识别密码?或者你们全凭相互的信任,在发现被人耍了之后再大发雷霆。”
沃姆勃格愣了一会,然后说:
“看,我保持着忠诚。我做我该做的事,我们都被告知,如果有紧急情况,苏菲就一定会传出话来。如果苏菲不方便,就会是海姆罗克,接下来是巴那贝。这之后就以字母顺序排列。海姆罗克和巴那贝现在都死了,可苏菲还活着,而且……”
“还有多少不在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
“知道一些。那些自然死亡的。在伦敦和华盛顿我们数过,大约你们有10个人还在。”
“哪10个?”
“克莱斯特、阿里尔、克里本、卡维勃、奥凡、泰斯特、苏菲、普克、马勃和道哲,”邦德逐一数过,沃姆勃格点着头。
“一个星期之前这个数字基本正确。我们也不知道更多。但克里本肯定不在了。他们枪杀了他,在罗马。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圣彼得广场。在报上有不到半英寸厚的报导,伦敦或者华盛顿居然没有人收集到这些,实在让我很吃惊。两天前,我知道奥凡被人从威尼斯的大运河里捞了出来。那件事甚至没有见报,但苏菲告诉了我。”他突然停止,好像又有一些想法搅得他良心不安。“告诉我苏菲的真实姓名。”
“普莉克希·西蒙。”
他又点点头,像个审判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甚觉欣喜。
“那么说,是普莉克希发出的遣散命令?”
“呀,是的。普莉克希打电话给我们每一个人,传达了同一个信号。”他浅浅地一笑。“Nacht und Nebel。就是收摊和遣散的信号。夜与雾,像是瓦格纳的,也像是希特勒的。你刮掉了瓦格纳,就看见了纳粹。”
在1941年的二战期间,希特勒颁布了臭名昭著的“夜与雾法令”,是针对被占领国的抵抗运动,用于提供镇压方式的法令。根据这一法令而被捕的人士都消失在“夜晚的雾中”。甚至死于集中营或监狱中的人也永远不会让世人知道,而希特勒置自己于这个法令之外,它是以他的陆军总参谋长威廉·凯特尔的名义颁发的。
“我们觉得是个小小的、但令人不快的笑话。”沃姆勃格打算笑一笑,却使整个脸变成了一副痛苦的怪样。
“因此你们就四散而逃了?消失在‘夜与雾’之中了?”
“当然。我们全都有地方可去,但是我们没有告诉那些发指示的人,比如原来的万尼亚和伊格,我们每个人的去向。我们害怕不安全。假如我们进入了‘夜与雾’,那么所有的关系都要剪断,尽管由于德国统一,主要的威胁似乎没有了。”
“那么普莉克希曾说过她确实接到了命令?”
“她收到过。我也在场,是通过一次电话接触。所有安全密码都很正确。她对照了再对照。我当时在场,而且全都听到了。”
“你们仍然在保持着接触,卡鲍尔其他的幸存者是否也保持着接触?”
“你指的是相互之间?是的,多多少少有些。”
“得了,奥斯卡,不止这些。你,而且是你一个人,打电话给在法兰克福的原来的万尼亚。你安排了和他会面的地点。他离开酒店死在了马路上,是在去见你的路上。”
“他没有去见我。”
“我们有录音带,奥斯卡。”
“我给他打了电话,是的,苏菲指示我给他打电话,安排一个会面。是她要见他的。”
“普莉克希·西蒙指示的你?”
“她打电话给我。我的藏身地就在法兰克福。我看见万尼亚在过街,在……”
“去见普莉克希?”
“差不多吧,是的。”
“什么叫做‘差不多’?”
“有一个号码,你可以打,什么?是一个800的号码?免费电话。”
“一个800的号码,是的。”
“很久以前就设立了。在1985至1986年吧。那是安全防范措施之一。安全的保障。假如我们不得不切断一切关系逃跑,我们可以随时在紧急的情况下打这个号码。是有这么回事,你管它叫什么,录音带?”
“一部录音电话,是的。”
“所以,是的,录音电话。我们只需简单地给出我们的化名和一个可以联系得上的号码。无论是谁在掌握全局——普莉克希,当时是她——能够从那个号码中拿到留言。我猜想他们用了什么仪器,所以再打电话还是那个录音……”
“那种技术已经很普通了。电话有一个特殊的开启数字,只有所有者才知道,或者一个用来控制播放录音的遥控信号。你能够从华盛顿或延巴克图得到设置的伦敦的录音留言。这么说,苏菲得到了留言?”
“她给我回了电话,而且她在检查什么。告诉我万尼亚住在法兰克福的什么地方。告诉我去安排一个会面。在一个俱乐部……”
“尼姑,”邦德试着说。
“不,差得太远。你想糊弄我,呃?”他笑得一点也不幽默,有几绺灰白的头发飘落下来,挡在他的前额上。
“当然。”
“那是出家人。不是尼姑,是和尚。”
“对了。是她告诉你给他打电话安排个会面?然后呢?”
“离开那座城市。再找一个藏身之地,然后再给她打电话。打那个800号码。”
“你照着做了?”
“我们有过协议,必须相信普莉克希。我们全部。”
“所以你一点也不知道万尼亚的被害?”
“知道的。三天之后。我留下了我的新号码,在柏林这里的,留在了录音电话里。普莉克希打电话来,告诉了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否告诉了你伊格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她和所有在录音电话中留下了号码的人联系。这一次,那是什么时候?又过了三四天?她打来电话。普莉克希听上去……你们是怎么说的?在一种状态中?”
“担忧?”
“不够强烈。她听起来焦虑、震惊、心慌意乱。她当时在抽泣。普莉克希在哭诉。她觉得什么都不再是安全的了。她亲自安排了会见,而当她去见面时,却发现伊格已经死了。她告诉我,看上去是自然死亡,但她明白肯定另有原因。”
“确实是另有原因,奥斯卡。她有没有再次和你联系?”
“噢,有的。在伊格死后的第二天,通过邮政系统发出了一个信号。”
“是什么信号?”
“新的万尼亚和新的伊格要来了。”
“第二天?”
“伊格死后的第二天,我们得到了第一个信号。警告。登在报纸上的。在分类广告页。在所有可能有老卡鲍尔成员的主要城市里。这是一种安排。万尼亚,我能不能去看医生?我的手,你把我伤得挺重。”
“马上,奥斯卡。我很抱歉你的手,可是你出现时有点玩命,挥舞着那只枪。”
“对不起,我那时满心的怀疑。当时我那么做是对的。”他身子向前蜷伏着,表现出明显的痛楚。“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使一个间谍得以幸存呢?”
“我明白,还剩不多的几个问题,奥斯卡,然后我们带你去看医生。”
“我要去见我自己的医生。你必须证明你是可以信任的,万尼亚。”
“可以,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去作。”
“好,我会带回来一个人,另一个卡鲍尔。我把泰斯特带回来,你知道谁是泰斯特吧?”
“是的。”
“好,等他们治过我的手,我就把他带来。请快点提你的问题,我坚持不了多久。”
“行。”邦德想知道关于所谓的警报。假如沃姆勃格讲的是真话,M和总部的人早已抢先一步行动了,或非常确切地知道卡鲍尔的情况,因为警报是在他和伊丝得到消息之前就发出了。他问起有哪些防护措施,警报是如何措辞的。
“全部由特定的词句开头。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沃姆勃格又一次起了疑心。
“因为只是给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在昨天之前,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卡鲍尔或其中的任何一个成员。”
德国人考虑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害处。警报会出现在柏林,慕尼黑,法兰克福,斯图加特,威尼斯,马德里,里斯本和巴黎的报纸的分类广告栏目中。通告以一则招聘广告形式出现,第一句话要包括三个词:歌手,高和质量。
征求:能服务于高质量团体的男摇滚歌手即可。征求:为业余唱诗班征求女歌手,无须是质量好的女高音。
整个的广告由两小段组成,划分为精确的五个字母一组。只有设计它的卡鲍尔成员,也是所谓负责关照被遣散人员的,才能破译该广告。破译字母组合用的是一本简单的密码书。它的安全性在于,要是没有书就无法破译。还不止是书,还有特定的编辑方法。关键的信号包含在最后一行,读作:复信至213112邮政信箱,或同样的数字但不同的排列,然后是报纸所在城市的中心邮局。
这是极简单的,邦德相信了。“那么奥斯卡,你是如何推导出我和伊格到达了这里的,在肯派?”
“今天早晨我们接到了通知。”
“今天早晨?”
“是的,普莉克希又打来电话。今天早晨的报纸上登载了进一步的消息。一个男人乘BA792到达,女人乘BA782到达,两人都住肯派。泰斯特和我核实了你的到来,这很容易……”
“你曾在一辆酱紫色的大众高尔夫里跟踪我?”
“不。泰斯特盯在到达处。在电话里形容了你。我在这儿看到你住进酒店。我们决定等到你们俩都到了之后行事。于是我进了酒店,等到我看见了你们俩,电话通知了泰斯特。这之后我们用800号码通知了普莉克希。她要我把你隔离起来,所以我就成了个牛仔,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痛苦地举起手,那只手已经肿得走了形。
“你还得再等几分钟才能去看你的手,奥斯卡,我还有疑问,我必须去核实你的话。”
他授意伊丝看住沃姆勃格,自己下楼去给伦敦打电话。“我不想用这儿的电话,这个房间的,”他说,知道房间可能已经被窃听,无论是谁在置卡鲍尔于死地,他们会了解一切的。刚才发生的事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使他又想起从机场一直跟踪着他的大众高尔夫。毫无疑问,卡鲍尔已经被完全渗透了。
“只给我开门,伊丝,只给我。发生任何异常,打那个交给咱们的号码。”他说了一个柏林站的号码。英国秘密情报局的柏林站仍然在开展工作。他们对于当前的活动一无所知,但他们可以如M所说,在需要的时候给予协助。
下楼到了前厅休息处,在热带鱼和皮货旁边,邦德找到了公用电话,他拨打了直拨免费国际保密线,可以让他直接与比尔·坦纳或M本人通话。
是M接的电话,他正在办公室,正盼着当晚可能会有的消息。通话很简短,但邦德立即明白了,沃姆勃格所讲的有关警报的事是真实的。“我们确信可以很快和你联系上。”在电话那一端的M似乎很疲倦。“正像我们所做的,尽量地多给一些警告。是的,马勃讲的都是实话,而且,是的,今天早晨我们给出了你们的班机号和酒店。参谋长昨晚在咱们工作时给报社打了电话。”
回到楼上,他问清楚了奥斯卡·沃姆勃格将要做的具体的事情。“你觉得你能够自己去看医生?”
“当然。我当然可以自己去。我先给泰斯特打电话。他来见我。等我们两个小时,最多三个小时。我们会从前厅往这个房间打电话。给你一组清楚的信号,那样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在作游戏。”
邦德承认,他很不情愿让马勃自己离开,不过这起码可以证明他说话算数。另一个卡鲍尔成员会和他一起回来。任何时候两个人都要比一个人好。
沃姆勃格刚刚出去,邦德就转向了伊丝。这时的她,原来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在伦敦时,那张脸曾是那么的僵硬,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明显的柔和多了。她抢在邦德开口之前说话了。
“我知道,詹姆斯。千万别提起这件事。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你还可以再这么说。”他穿过房间,走到迷你酒吧前,找到了他想要的饮料,为自己兑了一杯沃特卡马提尼。这里不是每一种他想要的酒都有,但现在对他来说无所谓。他甚至没有问问伊丝想要喝什么。
“见鬼,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他吼道。“我知道他拿枪对着你,可是那也决不会阻止一个受过训练的外勤官员发出某种形式的警告。”
“我都僵住了。求求你,詹姆斯,别生我的气。我真的都僵住了。他那把见鬼的枪,那么吓人地顶在我的耳朵上。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我只是个作案续工作的,我会分析,控制操纵杆。对于外勤工作却并不能真正胜任。沃姆勃格说过,要是我试图警告你,他会知道的……”
“在训练中他们难道什么也没有教过你?还是说,你是一千年前受的训练?不仅仅是没有经验,你的所作所为纯粹是犯罪。而且你怎么会放他进来?你连关于安全的起码知识都不会用。伊丝,我真不知道是否能和你一起工作。在外勤,我们必须能相互依靠,而你已经向我证实了你是不能依靠的。我作为一个人,要活着从这里脱身,再说,如果你能从今天发生的事情里吸取一些教训的话,你应该懂得,这些事全他妈的是极其危险的活儿。是要死人的。”
“詹姆斯,我……”天堂开了口子,她开始抹眼泪。真正的眼泪,一点也不掺假。是真是假可以从女人的鼻子上判断,如果鼻子并不改变颜色,说明了她的虚情假意,那么流的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可伊丝的鼻子已经出现了不同层次的红色。而且鼻涕涟涟,邦德只好把手帕递了过去。
伊丝声泪俱下地恳求着,这是她第一次放外勤,她想有个好的表现。在美国情报机关里,由于行业的不景气和其他原因,“他们解雇了不少超编的人……”她肯定会丢了工作的。要是邦德把她这么丢人地送了回去,那可就没跑了。“我的事业就全泡了汤,”她浑身战栗。“再说,别的我什么都不懂……求求你了,詹姆斯。求你再给我一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面对一个抹眼泪的女人,邦德如同面对牙医的钻头。他的神经和其他男人一样坚强,可是一个抹眼泪的女人却让他退缩了。他从来就无法承受像古老的格言所说,“看一个女人抹眼泪还不如看一只鹅在赤脚走路更能让人心生怜悯。”
他走近她,用他的手臂温存地搂住她的肩膀抚慰她,低声细语地捡着温和的话说。拍拍她的头发,他发现那是一头缎子般的秀发。
“你必须学会如何行动,伊丝。你必须记住他们教给你的一切。我不打算因为你的愚蠢去牺牲我自己。”
“好的,詹姆斯,”她温顺地说。M办公室里的那个强硬的职业女性完全变了样。
“你该明白,如果你危及到事情的成败,我就帮不上忙了?”
“是的,詹姆斯。你答应我留下了?”
“暂时这样吧。如果情况恶化,或者你再一次把事情搞糟,我就不得不把你交出去,独自去完成它,可以吗?”
她抬起头在他的嘴角边轻轻地一吻。
邦德能够尝到咸味,而且很奇怪地是,伊丝·圣约翰女士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妩媚动人得多了。
两个小时终于过去了。伊丝走进洗手间,出来时换了一副新面目。她还换了一件引人注目的绿色连衣裙,带着不同花色的飘逸的级饰。你能看见她那小巧而又匀称的身体在衣服中的扭动。衣服的颜色配上她的头发是那么抢眼。第一次,邦德发现这个娇小的女人有一双完美的腿,尤其是配上了高跟鞋。
“看来咱们的朋友马勃大概需要些时间。你饿了吗?”他问。
“饿极了,可是我们不敢下楼去餐厅。”
“我叫他们把三明治送上来。”
他给客房订餐部打电话,订了三块冷鸡和熏马哈鱼,加上一瓶李斯陵干白葡萄酒——1973年的克瑞兹那切尔。“干净,新鲜并且原汁原味。而且是一种很好的调剂,”邦德宣称。“这就能使咱们不感觉苦闷,直到马勃把泰斯特带回来。关于泰斯特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伊丝,来,让我考考你。”他的笑容表示他已经原谅了一切,而且正在为她提供表现的机会。
“好吧。泰斯特。老卡鲍尔的成员。姓名,海利——‘哈里’——斯普瑞克。大约在10年前,22岁时受雇。他生在莱比锡。服务于陆军的第一年就被分配到了情报部门。学过密码和暗语课程,之后受到斯塔希的赏识,于是调到卡尔斯霍斯特,在那里,他的工作关系到HVA的秘密通讯。他是直接被普莉克希吸收的。在他应该休1979年的年度假时,卜克斯力和赛恩斯对他进行了考验。发现他是个无线电的能手,可以提供稳定的一流的谍报通讯。”
“识别密码?”
“取自奥登作品。致拜伦勋爵的信,第三诗节,第一部分中的三行。回答时用‘五月’的前三行。”
“好。现在,形容一下他的外表。”
“六英尺整,身材匀称,肌肉发达,一头黑发,黑肤,黑眼睛,外貌非常抢眼。一块弧形小疤痕,在他的右嘴角的旁边。”
“疤痕的来历?”
“儿童时期,他的表兄在玩耍时向他扔玻璃。”
“其他呢?”
“对于女人他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在1984年他曾成为莫尼卡·哈尔特的情人,当时她负责卡尔斯霍斯特第七。”
“谁是卡尔斯霍斯特第七?”
“莫斯科快乐公子。在波恩给埃米莉的活动造成了很大损失。”
邦德点点头,很高兴。莫尼卡·哈尔特依然在逃,像沃尔夫根·威森。而且也像威森一样,哈尔特小姐有杀手的直觉。“现在,在现场你如果也能这么好的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他对伊丝说,对方回报了一个极灿烂的微笑。邦德再次注意到,当她高兴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会闪闪发光。在M的办公室里,它们给人的感觉如同严冬的北海。现在,已经是夏日的傍晚,那是熠熠生辉的珍珠灰色的天空。
她刚才所说的埃米莉是一些没有结婚的女人,有时也没有魅力,她们曾在波恩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政府(即原西德政府)工作。在冷战的最后阶段,卡尔斯霍斯特的间谍直接对其工作人员实行威胁利诱,导致了西德政府的混乱。这其中最成功的要算莫尼卡·哈尔特的所谓卡尔斯霍斯特第七。
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通报了一位年轻而瘦弱的侍者的到来。他推着一辆推车,上面摆放着一只沉重的椭圆形的大浅盘子,盘子上的东西被一只普通的圆形银盖子罩着。葡萄酒的瓶子恰当地放在一只冰桶里镇着,一应用餐物品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侍者把银盖子打开了几秒钟,说着一口地道的英语,三明治放在生菜叶子上。“熏大马哈鱼在左边,鸡在右边。”他又盖上了盖子,拨开了葡萄酒的瓶塞,然后小心地问要不要倒在杯子里。邦德表示。“让它喘会气吧。”他签了帐单并加了小费。
侍者离开了,满意地鞠着躬,面带着所有侍者在他们撞上了一个男人在他不应该出现的房间里和一位可爱的女人在一起时常有的微笑。
“不需要那么久。”邦德为伊丝倒了酒,然后是他自己的。当他递给她一个盘子时,又看了看表,大声地说沃姆勃格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伊丝拿了四块小小的熏大马哈鱼三明治,邦德也拿了同样的数量。“鸡最好是我们的一道主菜,老天爷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下一顿。干杯。”他举起酒杯,伊丝微笑着向前和他碰杯,她的表情中有着明显的挑逗成分,邦德感觉到了,于是他去拿第一块三明治。
当他把那一小块褐色的面包举到嘴边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以为自己由于某种原因造成了幻觉。他把三明治拿到两英尺以外的地方再看,不是幻觉。面包在一点点地移动,而且,当他再拿到近处注视时,他看见两只细小的触角从熏大马哈鱼中伸了出来。一秒钟之后,整个小身子出现了。
他回头去看伊丝,正准备咬她手中的三明治。“不!伊丝,别动!”他过去轻轻拍了她的手腕,那块三角形的食物在碰到她的牙齿之前,从她的手里掉了下去。
“詹姆斯!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站着,猛地把圆盖扣回盘子上。然后拿着一把叉子,慢慢地把两片合在一起的面包分开,再把熏鱼摊开,可以看见一些极小的白色小丸。在小丸附近已经有一些八条腿的生物破壳而出。虽说他们只是刚刚出壳,邦德一眼就认出了它们。它们是有毒的琴形蜘蛛,可以由它们独一无二的形状上立刻辨认出来。就是幼小的蜘蛛,也会有着与成虫相同的小提琴一样的外形,但它们的寿命并不长。邦德把三明治扔到地毯上,轻轻脱下右脚的鞋,用它拍打着面包,黄油和熏鱼。接着同样拍打伊丝掉在地毯上的三明治。
她站起来,向后退缩着,她的脸由于恐怖而走了形。问道,“詹姆斯!什么?是什么?噢,我的上帝!”
她的惊恐持续到邦德重新打开盘子上的盖子,成群的琴形蜘蛛从食物中孵了出来。而且,在它们中间,有两只爬动着的肥大的母成虫。在面包,肉和鱼上面爬着,享用着各色美餐,把面包屑推向一边。邦德猛地把盖子盖回去,开始收拾溅在地毯上的两堆脏东西。
“有人不合时宜,”他说。当伊丝在他的手帕里哇哇作呕时,他突然改变了说话的声音。“一些聪明的充满想像力的家伙把咱们的食物里装满了琴形蜘蛛的卵。上帝才知道要是我们吃了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准它们会在我们胃里孵出……”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些虫子,还有它们那些肮脏的有毒的牙,就是对于他来说也是太过份了。一只虫子通常咬不死人,可是一些虫子,在体内,或在嘴里……“别想它,伊丝。问题在于,我们的到来像是凭空爆炸了两颗手榴弹。不管是谁想把卡鲍尔摆平,显然也要把咱们摆平。而且,他们竟然会身体力行这种稀奇古怪的圈套。这可真是死亡从口入,有些太过份了。”
电话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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