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森死后的一个小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起码有一件事是个奇迹。英国空中特别行动部队接到了法国的警报,于是从英国的福克斯通入口一路扫荡了保养隧道。
他们抓住了威森的三个人,打死了两个,收缴了不少武器,包括四只LAW80近距离反坦克系统。两只已经发射过了,LAW80是一种一发装,一次性发射的武器。而另外两只是完好的。
当他们行进到两辆烧毁了的内部保安装甲车的车壳前时,惊奇地发现法国别动队还有六个活人,其中包括令人敬畏的亨利·弗农上校。他的伤很重,而在第二天,当邦德去医院看望他时,他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严厉而不妥协的光。
在邦德临走时,上校抓住了邦德的手。“我理解你最后处理事情的方式,邦德上校。”他的眼光柔和了。“谢谢你。以我的部门和法国人民的名义,谢谢你。”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在适当的时刻赶到了适当的地方。”邦德做了个手式,别人理解的意思就是,“这没什么。”007实在是个非常现实主义的人,他不愿意沉溺于那种假惺惺的英雄主义中去。他确实是在说那件事里幸运的成份要比技巧多很多,靠的是运气与敏捷的思维。虽然后来听到了事情真相,他仍把这一切归功于幸运女神,而且感激上帝或者圣诞老人,反正他们之中有人关照过他。
事情的真相是,威森安装了不少于500磅的塑料炸药,每50磅一包,固定在列车的底部,全部10包炸药用电子起爆器连接在一起。当邦德到达北面的主隧道时,他们正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后面,固定最后一包炸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安装好起爆器,更没有来得及与主要的起爆器,就是安装在发动机下面的炸药相连接。假如他们已经连接好了起爆器,那么杀死威森与他的同伙的强电流同样可能激活起爆器,那样炸毁的就不仅仅是列车了,周围的一切人以及隧道本身都在劫难逃。
他们找到了起爆器,还有遥控装置。在一个厚厚的金属盒子里,就放在离邦德当时站过的地方几米远。据推测,威森是准备在保养隧道中引爆炸药,但这引出了一个问题,使得他逃跑的计划显得不可理解,因为爆炸时同样会祸及保养隧道的。事后透露出的信息说,他们是用香槟酒的柳条箱和各种应该是装食物的盒子把炸药和武器装上了要员们乘坐的列车。
M告诉他,他是能活下来的最幸运的人了。
在流血事件发生后一个小时向媒体公布的官方消息说:一恐怖组织渗透进了科克莱斯的安全防线,对欧洲的领袖们进行了一次不成功的刺杀行为。没有人声称对这起事件负责。
在那个灾难的上午付出了生命的列车员和那些别动队的战士们于四天后在离法国总站不远的地方,以军队葬礼的方式下葬。无论是普莉克希还是邦德都没有被允许去参加。关键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特工都要保持低姿态。在欧洲,仍然有不少威森的追随者在逃。一纸通缉令签发出去了,通缉莫尼卡·哈尔特和那个他们所知叫作米西尔·格瑞丝的女人。
威森组织中被擒获的成员们受到了长时间的询问,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普莉克希·西蒙和邦德身上。英国与美国的上级部门需要知道,仍然与威森的组织站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姓名,相貌,特征等等。
普莉克希与邦德被允许对美国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访问,因此他们有机会参加了在弗吉尼亚的一座小城镇卡尔佩波举行的伊丝的葬礼。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那都是一个悲哀而沉痛的时刻。有人请求邦德朗诵几行伊丝最喜欢的诗句。邦德很熟悉这些诗句,每年的11月,在纪念一次大战停战纪念日的时候,英国的全国上下都在朗诵它。在他朗诵时,他的嗓音沙哑了。
他们将不会衰老,不像遗留在世上的我们将步入老境;
时光不会将他们磨耗,岁月也无法把他们废弃;
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我们将怀念他们。
他们飞回了法国。一个法德英美联合调查小组仔细询问了与威森生命的最后几天有关的每一个人。
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伦敦,在一座安全房屋里住了四个星期,从邦德自己部门来的调查员对他们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以便从他们的脑子里挖掘出更多的事实和情报。
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在一个寒冷的12月的傍晚,他们被招到了M的办公室,老人有一些特殊的消息要告诉他们。
法国政府授予他们俩每人一枚“十字军功章”,而且,在英国首相的要求下,女王陛下希望授予詹姆斯·邦德“高级英帝国勋爵士”,授予普莉克希·西蒙“名誉高级英帝国女勋爵士”。出于极大的敬意,他们都拒绝了后一种荣誉。法国勋章是由法国大使在M的办公室里颁发的。在简短的庆祝之后,比尔·坦纳把邦德的勋章和证书全收走,锁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里面装有不少这样的奖章,都是这样秘密得到的。对于神秘宗教派别的盲目崇拜,使英国人至今仍然固守着他们的秘密。然后,邦德表示,做为一名岛民,他是应该为这个岛屿做点什么事的。但私下里他却认为,由于这条隧道的开通,他们是否仍然可以称为一个岛国就很值得怀疑了。
那天的晚饭是按照他曾许过的愿,在玛莉莱伯恩大马路的意大利餐馆进餐。餐馆的老板和他的合伙人非常高兴见到他,而且对他们成双成对地出来吃饭表示了一番大惊小怪。
当邦德告诉出租车把他们放在国王路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以后了。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走过一个四周长满了树的广场,就到了一座摄政时期的楼房,在这座楼房的一层有一套属于他的公寓。
完全是由于习惯,他很少开车,也不让人把他直接带到门前。他总是喜欢在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这是一种常规的安全防卫,由那些活跃的情报局的成员们所自觉遵守的,这样做使得像邦德这样的人有机会查看一下周围,有没有不寻常的小车。面包车或什么人停在附近或在附近闲逛。
广场周围的房子,一些楼下的窗户上已被圣诞节的装饰点亮,一棵圣诞树上彩灯闪烁,另一家的玻璃上喷上了一层雪花,而门上则挂了一个冬青的花环。
他从总部给阿梅打过电话,那是他的神经兮兮的老管家,所以他知道在那间摆了两排书架的起居室里已经为他点着了壁炉,放下了窗帘,并且铺好了床。回家来真好,他颇有兴味地看着普莉克希赞赏着他那考究的御用书桌、一些古董,和一排排的藏书。他有不少绝版的珍本书籍,是他专门收集来保值,以抵御通货膨胀和困难时期的。
她对壁炉上面的一幅画最感兴趣,画面上是威尼斯的清晨,阳光驱散了雾气。“可能的,”她转向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是不是?”
“是什么?”
“一幅透纳的画。看上去像是透纳的。詹姆斯,这幅画应该很值钱的。”
“很可能是的。”他的嘴咧了一下,几乎笑了出来,他差点告诉她,在某种情况下,他甚至能把这幅画做为一件真品出手。犹豫了一会,他考虑没准儿他应该让她看看画的背后,上面写着几个字:爱悦作。是由他的一个医生朋友开的玩笑,他的朋友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仿造者,他把这当做一种消遣,并不打算去愚弄艺术界的大师们。他是一个好医生,是跟随一位还活着的最好的艺术仿造大师学的本事。
他走向壁炉,举起双手扶着烫金的壁炉架。在没有一点先兆的情况下,那扇可以看到广场的窗户上长长的落地窗帘突然分开了,一个女人窜进了房间,直扑邦德,叫他大吃一惊。
从另一扇窗户里又窜出一个女人,普莉克希尖声大叫起来。
刹那间,邦德明白了,与他面对面打斗的女人正是莫尼卡·哈尔特。他只见过她一面,是在她离开威尼斯的那天。但是今天与他搏斗的这个东西却与原件大相径庭,她把头发染成了乌黑的,面容却似乎比上次老了许多。在这贴近的距离内,莫尼卡·哈尔特的身材好像萎缩了,眼角嘴边多出了很多刀刻般的皱纹,就像在法国发生的事件带走了她不少的岁月年华。
但她依然很苗条,手中紧握一柄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摆好了标准的短刀格斗的姿势:右手握刀,刀刃从虎口中伸出。
“抓住她,等我把这个混蛋撕成了碎片咱们再收拾那条小母狗。”她咬牙切齿地对另一个女人说。余光所及,邦德看见另一个女人把普莉克希抡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用右臂勒着她的脖子,右手抓在自己左臂的二头肌上,左手则放在脑后,只须猛然一用力就能够扭断普莉克希的脖子。邦德对于这个方法是再熟悉不过了。
莫尼卡快速向他猛刺两下,他用手臂挡开了,于是她身体一扭,刀尖闪电般地划了过来,他后退一步,顺势弯腰,正当用右手从右小腿的外侧拔出了赛克斯·费尔贝恩搏斗匕首之际,只听刀锋唿哨着擦过了他的脸,只差一英寸险些让他破了相。
他的腿碰到了身后的一个小沙发,那是个美丽的软皮沙发,放在壁炉的旁边。他向右闪了一下,做了个假动作,然后左手撑着沙发,脚下一蹬,身体一跃而起,于是沙发隔在了他与莫尼卡之间。
距离给了他一点准备的时间,他扔掉了刀鞘,双膝微曲,摆出了一副搏斗的架势,与莫尼卡围着那个沙发兜起了圈子。莫尼卡的眼睛一直盯着邦德,她弯腰屈膝,摆了个很低的姿势,不时隔着沙发向邦德刺来,然后试图绕过沙发接近邦德,邦德只是极力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往前一刺,邦德就一闪,然后逼近她,用同一战术防止她从小沙发角上转过来。这就像是一种生死游戏,可怕的捉迷藏,而且无休无止。
“过来,邦德先生,勇敢些,”她说,她的嘴咧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你既然有胆量杀死我的沃尔费,难道就不敢面对面地与我决一死战?”
邦德不想浪费他的力气。这可不是那种轻松温柔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要求极其敏捷,得调动全身的力量。他们俩都在用变化多端的假动作蒙混对方,突刺,躲闪,试图打破由他们之间的那个沙发所造成的僵局。
这时他加快了脚底下移动的速度,不停地向左右辗转腾挪,横跨地毯跳着舞步,向左,一步,再一步,向右,快两步,如果他能占据主动,耗尽她的体力,或者打乱她的步伐,莫尼卡·哈尔特或许可能迈出致其死命的一步。
只是,同他一样,莫尼卡也是进退有方地移动着舞步,身体与步伐的配合非常娴熟。这门技巧她掌握得很好,所有进攻与防守的招式运用自如,一招一式都比划得有板有眼,显然她的老师是个高手。邦德知道如今在世的短刀高手不多了,这门艺术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当初他是跟一个干瘪的西班牙人学的,据说那个人用他的短刀参加过三百场搏斗从未失手。
在他加快了动作后,莫尼卡为了占上风,动作比他更快。几十个回合之后,邦德忽然省悟,对方也是要耗尽他的体力,他们旗鼓相当,莫尼卡甚至比他更胜一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房间好像是个蒸气浴室,汗水开始顺着鬓角向下流,流过了眉毛,流进了眼睛,汗水蛰得眼睛睁不开,面前的目标变得模糊不清。
短刀打斗的第一条戒律就是要全神贯注,要用目光罩住对手的整个身体,要在盯住对方的脸、眼睛的同时,也要看到对方的手脚的动作。常常是捕捉到对方手脚的细微动作和眼神的突然变化,就能够预测到对手下一步的策略。
莫尼卡没有发出任何这一类的信号,或许有,但邦德一直在忙于擦掉眼里的汗水,可能被他漏掉了。汗水对眼睛的刺激使他无心恋战。突然,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莫尼卡向后倒退两步,双脚一蹬,一个前空翻跃上了半空。就像跳水运动员的高台跳水特技,在落地前用腿一扫,脚背踢到了邦德的脸上,然后她稳稳地站在了沙发的这边,邦德的身后。
她穿的是橡胶底的运动鞋,可是踢在邦德的脸上却如同一个拳击冠军打出的直手重拳,踢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在他靠在墙上之前就知道鼻子破了。这次不只是汗水,疼痛使得他两眼一抹黑。
他发觉在他的右边传来打斗声,而他在拼死地挣扎着,试图再次站稳,他头痛欲裂,当莫尼卡银色匕首的刀刃对准他的喉咙猛然一刺时他几乎倒了下去。
他翻身滚向一边,面孔因恐惧而扭曲。只见匕首带着一股风扫了过来,他心里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在匕首几乎接触到他的身体之前,他猛然向相反的方向滚去,并把握着匕首的手用尽全力刺了出去,转动着匕首,把他的手臂当成了一支矛枪,匕首则是矛尖。
他的左肩一阵钻心的巨痛,身体突然变得沉重不堪,耳边响起了一阵痛苦而可怕的狂笑,来自莫尼卡,她完全失去了控制,急速扑向邦德的匕首。
邦德忍着巨痛,用左手掐在右肩上,手指抠进了伤口。他的手松开了匕首。挣扎着站稳脚跟,把那个身体推开。
她用双手抓住了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的刀柄,扭曲着身体,团成了一团,发出了一阵临死前的哀嚎。
他翻身站了起来,掏出ASP手枪,准备去对付抓住了普莉克希的米西尔·格瑞斯,可米西尔不在那儿,再一看,她已经趴在了地毯上,右臂被普莉克希扳到了背后。普莉克希手里握着那支原属于古斯的“贝蕾塔宝贝”,枪管顶在胖女人的脖子后面。
他的左肩在流血,哈尔特的匕首仍然插在他的伤口里,疼痛传遍了全身。
“我想我得把大胖子米西尔处置一下,詹姆斯,你没事吧?”普莉克希并没有松手,只是用眼睛望了望墙角,向邦德示意。
“我能活下去。”他挣扎着走到电话机旁,拨打了那个坐落在摄政公园的总部大楼里值班官员的电话。告诉他们尽快派一个搜索小分队来,还有医生。他还告诉他们必须自己破门而入。
他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们都安息吧。”他看见普莉克希的嘴在动,心想她肯定是说她爱他。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安静洁白的医院里,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在她的身后,M和比尔·坦纳的脑袋似乎浮在空中。
“你会好起来的,詹姆斯。”M说。
“你伤得很重,而且失血过多,医生不许你起床。”那是坦纳的声音。
他想他应该问问普莉克希,在她和莫尼卡的同伙打斗时,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子就占了上风?还有在他的起居室里,她按住米西尔的时候,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但他又改了主意,明天马上就到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在药物的作用下,平静地沉沉地入睡了,在他的梦里,结局没有死亡与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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