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我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他为什么如此狠毒?
黄英说,他怀疑我在外边养小白脸,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让他抓住啦?
我哪有什么把柄,不过就是这阵子见到你,心情好一些而已。
他不愿意看到你开心?
不是的,她说,平时马山河就是希望我能开开心心的,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他常常埋怨我,说我成天耷拉着一副脸,笑一下都那么勉强。
你突然之间开心起来,他觉得其中有蹊跷是不是?
是啊,他现在经常监视我,还在我身边安了眼线。看到我化妆化得细致漂亮一点,他就神经兮兮地骂我骚货贱货,把我的化妆品扔到窗外去。前天,他还把我最近买的两套时髦衣服全部用剪刀铰烂了。他只要是想见我的时候见不到我,就大发脾气。那天我离开公园之后回到他身边,他像见到陌生人似的,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半天,接着又像狗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还阴阳怪气地说些难听的话。后来,他居然要好心地杀西瓜给我吃,可他拿起西瓜刀,竟在我面前晃了晃,两只可怕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大吼一声,把那只又大又圆的花皮西瓜剁得稀烂,红瓤黑子白肉花皮,四散飞溅得一塌糊涂。我怯生生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他就对我拳打脚踢,还威胁要用刀子划破我的脸。今天我打算出来找你,结果又被他盯上了,这种日子我实在受不了。秦哥,你要给我作主啊!
我说小妹你暂时忍耐一下,我来替你想办法,我不会让他胡作非为的。中国毕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法制社会,他那种人绝没有好下场。
哥,我想见你,我现在度日如年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不能见你。
黄英不说话,有些无可奈何。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说得对,我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你的,我不能连累你,更不能连累根儿。
你想哪儿去了,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有可能染上了“非典”,我现在被隔离了。
“非典”?黄英显然愣了一下,怎么会染上“非典”?你在哪里,赶快告诉我,我去看你。
我说你根本见不到我,见得到还叫隔离吗?
现在病情怎么样?
现在检查身体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担心万一被感染了。
菩萨保佑,你一定没事的。
谢谢你,小妹。
谢啥呀,我又不能帮你。
我说你能这样说我就非常感激了。
黄英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要是我也被隔离起来,那该多好呀。
没想到还有人希望被隔离的。我说,好什么呀好,我都快要被关疯了。
她说,我倒希望被人关起来,现在这处境,我才真要发疯哩!
儿子有了手机之后,他就成了我和老婆之间保持联系的桥梁与纽带。
他像排球场上的二传手,把我的想法与行动随时传递给我老婆,又把我老婆的想法与行踪随时传递给我。
刚开始,或许是手机那玩意儿很神秘、很好玩的缘故吧,儿子很乐意接听我的电话,时常从兜里掏出来,潇洒地举到耳边,在同学面前嗯嗯啊啊神气活现。下课无聊了,也主动把电话拨到我的隔离室来。可是,慢慢地,他就烦了。有一次我打通他手机,让他给我传个口信给他妈,他居然嫌我打搅了他与同学聊天,火气还挺大,他说老爸,你不要老是打电话好不好,我正忙着呢,哪里管得了你们那么多破事!说着,不容分说就把手机关了,把我气得半死。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能占用儿子太多时间,儿子他要上课,要做作业,他得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况且我们成人的某些思想,儿子是没法来回转达的,只能通过我们自己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解决。
上帝保佑,幸好有人发明了写手机短信的方法。
打那以后,我就以年轻人追女朋友的那份执著精神,坚持每天给老婆发送两到三条短信,表达我对她的无限思念之情。她回不回信我不在乎,但我相信她是认真看了那些短信的。
我写道——
“天气”预报:今夜到明天白天想你。预计下午转为持续想你,受延长低情绪影响,傍晚将转为大到暴想,心情由此降低八度,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听见你的声音为止。
短信发出之后,我就耐心等待老婆的电话,可是许久许久,我并没听到我所希望听到的声音。看得出老婆真的生气了,我的幽默,也未能唤起她的一丝快乐。
于是我又写:
如果有一棵快乐草,我送给你,希望你快乐;如果有两棵快乐草,你一棵我一棵,希望我们都快乐;如果有三棵快乐草,我送给你两棵,希望你比我更快乐!
老婆收到这条短信之后,意外地给我写了回信。她说:我不想谈论你的那些野花野草,你最好让我安静一些好吗?
我知道我的短信又唤起了她不快乐的联想,于是赶紧打住。
之后,我独自一人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心里头空得很,也乱得很。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听到金巧儿在擂我的墙壁。
我很生气,我没有心情和她玩这种游戏。
咚,咚,咚……墙壁再次被擂响,比先前更猛。
我躺到床上,将两眼合上。
咚咚咚……节奏更快,没完没了。
我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朝墙壁狠狠地打了两拳。金巧儿听到声音,就像地下工作者突然找到了党组织,马上兴奋地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说你省省力气好不好,再关你几天,看你还有没有精神。
她委屈地说,我闷得慌,想找人聊聊嘛。
我说你不能找别人吗?
没有别人,只有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发酸。我说有什么好聊的!
她说,关在这个鬼地方,像坐牢似的,没病也要被关出病来。再这么过几天,我估计得打车直接拉疯人院去!
那又能怎样呢?我说。
要是有台电脑能够上网就好了。她说。
我用鼻子笑了一下,不冷不热。
她却兴致盎然。如果那样的话,她说,无论外面世界多么精彩,也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我们还可以昼夜不停地聊天,说我们想说的一切话,唱我们想唱的一切歌。如果再安上视屏系统就更加妙不可言了,睡觉我都可以看着你。
女人是天生的幻想家,只要给她插上翅膀,她一瞬间就能飞出十万八千里。我说,那样你不累吗?
她说有你陪着,累啥!
我说,这儿没有上网的电脑,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她叹口气,不过有电话也不错呀。
那不是给电信局作贡献吗?我说。
不就是花钱吗?她说,留钱干啥?真要是染上非典活不成了,钱就成了王八蛋!
我说那是那是。说着,我们就都沉默了,好像真的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种恐惧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过了好半天,巧儿问我:秦哥,这次害得你这样子,怨我吗?
这是天意,有什么可怨的!我用一种很开明的口气说。
她说,你越是不怨我,我心里越发难过。
我嘘口长气,说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根本就没事。就算有事,咱们也要快快乐乐地活几天。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我的语气竟然由生硬变得温柔起来了。
巧儿有些得寸进尺,顺势攀谈不停。她说,秦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说问吧问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她说,这次你若真的染上非典了,临死之前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不加思索地回答,我首先要让人们知道,我是清白无辜的。
巧儿听了半晌无言,顿了好一会儿她说,证明你与我的清白真的很重要吗?
我说难道不重要吗?
她说人死了,其实任何名呀利的都是多余的了,谁还会拿两个平凡的死人当回事呀!
也许……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说。
巧儿笑笑,说你想知道我临死前最想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她说说出来怕吓着你。
说吧说吧没事。我突然变得很随和起来。
我想……我想……我想真真正正地……躺在你的怀里,让你抱抱我……
手机像只烫手的山芋从我耳边滑落,掉到床上,自然地关上了。我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巧儿细微的喘息声,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喉结骨碌碌转了几下。然后,我的整个思维就处于昏厥状态了……
儿子早晨打来电话向我问好,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很不对劲儿。
我说儿子,你在哪儿跟我打电话?弄得像被人绑架了似的,嘴巴封住了吗?
儿子笑笑,说我戴着口罩呢,我现在比被绑架还难受,每天起床之前要量体温,起床之后大口地喝药,上学路上要戴厚厚的口罩,你没看到我乘坐的公汽吧,人人都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看上去像装着一车怪物!如果有人咳嗽打喷嚏,周围的人就像见到魔鬼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儿子你小心点,我说,回家的时候干脆就走着回去吧,千万不要在车上挤来挤去的,多危险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一个“非典”病人,他脸上又没写字,谁都发现不了,等到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你可是爸唯一的儿子,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老爸。儿子说,我不会有事的,就是担心你。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我说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真的很严重吗?
说不准,还需观察几天,这种病是有潜伏期的。
儿子说,幸亏你这次跟妈闹了矛盾,不然的话,我们全家都要被隔离起来。想起来真是可怕!
我禁不住笑了一下。
你被隔离的那一天,我们学校点名叫我不要上学了,同学们都喊我“非典”危险分子,我差点儿急哭了。后来,我跟他们说,我爸跟我妈正在闹离婚,我跟我爸根本不住在一起,他即便真的染上“非典”,也不可能传染上我。为了证明我说得全是真话,我当时还把赵雅拉出来为我作证。这样我才幸免于“难”。
学校这样做也是对的,你不要怪学校无理。
我知道!儿子说,套用老式电影里的一句话叫做“宁可枉关一百个健康人,也不能放过一个病人”!因此呀,我也曾经想到过对你说,即便人家把你关错了,你也不要怨天尤人。怪只怪你行为不检点,在外边滥交情人。
听到儿子这话,我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把,揪心地难受。我说儿子,你怎么这样说呢?难道你也不相信你老爸吗?
儿子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确实是我相信不了你。原来你在我心目中还算不错的,工作刻苦,非常恋家,也挺有责任感,可自从过了那个狗屁情人节,我就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千变万变毕竟是我爸,只要你痛改前非,我还是一样认你的。
说实话,我有点想哭,但我竭力克制住了。我说儿子,你误会我了,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我是清白无辜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好吧,儿子说我暂时相信你,不过你要用事实证明给我看。我看得出来,我妈还是挺在乎你的,你要再让她伤心,你就不是人!
看来我对巧儿说的话还是对的,死也应该留个清白,再也不能给老婆和孩子落下什么把柄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继续给老婆发短信,一条接一条,只管发出,不求回报——
风铃的浪漫在于勾起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驼铃的深沉在于激起人们对美好憧憬的渴望;手机的铃声让你知道你的老公虽然身陷“囹圄”,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关心你!
日出+日落=朝朝暮暮;月亮+星星=无限思念;风花+雪月=柔情蜜意;流星+心语=万千祝福!我希望今天的你是快乐的,今晚的你是舒心的,今夜的你是甜蜜的,今年的你是顺利的,今生的你是健康的,今世的你是幸运的!此时此刻的你是幸福的!
吻你的感觉酥酥的,抱你的感觉柔柔的,爱你的感觉甜甜的。想你的感觉苦苦的。
想你是我每天必须的功课,爱你是我一生中不变的承诺。在我想你爱你的同时愿你有份阳光般的心情。
老婆老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
我把我能够想到的最动听的语言,用最简短的文字编成最美丽的花环,一次又一次抛出去,戴到老婆的脖子上。我知道,我那颗滚烫的心,也通过那些文字一遍又一遍地穿越时空,撞击着老婆的胸膛。我相信,它们就像激情燃烧的火焰,老婆即便是铁石心肠,也总有被熔化的那一刻。
巧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来,要跟我聊天,都被我婉言拒绝了。我说我很累,我想安安静静地呆着,你不要打扰我。可巧儿不管你什么态度,她老是来纠缠我。我不愿接她的电话,她就接连不断地发些乱七八糟的短信来捣乱,弄得我总以为是老婆发来的回信,结果一看就是她写来的胡言乱语,把我气得半死。
她写道:
没有了你,我很寂寞,看不见你,我很失落,想说爱你,我没资格,多么想你,有点过火,看到了你,狠狠地摸——
看到这里,我正要在心里骂她不知廉耻,可往下边一翻,长长的破折号之后竟还有四个字南风!和了!原来,她“狠狠”要“摸”的居然是麻将,重读一遍,其实无伤大雅。
不理她,坚决不理她!我在心里暗自发誓。
可不一会儿,她的短信又来了——
没有你的天,不蓝;
没有你的日子,心烦;
没有你的精神,失常;
没有你的生活,真难;
啥时才能拥有,我心爱的人……
读到这儿,作为一个男人,我实在是有那么一点儿心动了。可是再往下翻,长长的省略号后,竟又出现两个字民币!与前面连起来一看,居然是我心爱的人……民币,她要拥有的其实是心爱的“钱”,并非心爱的“人”。这娘儿们,真会搞笑!
我笑。我不能不笑。我独自躲着拼命地笑!可是,我就是不给她回复。我必须抵御这种诱惑,用行动向她表明,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最好让她死了这份儿心。
可巧儿并没有错,如果爱一个人也是错的话,那么,我对老婆的这种爱不也大错特错!所以,有时我也想,仅仅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不给巧儿回复短信是不是太残酷了。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巨大的精神折磨下,我继续翻看短信。我希望在短信的汪洋大海里,找寻到老婆给我的回复。
短信说:下翻!我就听话地按键下翻。
再翻!我就再翻。
继续翻!我就继续翻。
不停翻!我就不停地按动拇指。
努力翻!我加快速度。
再努力一把!短信说。于是我真的努力了一下。
快到了,请最后一翻!我十分卖力地翻下去。
翻到这儿,短信说:小朋友,别累着,你实在太可爱太听话了!祝愿你快乐成长。你的健康是我最大的心愿!后边署名:巧儿。
这条短信,先前看着让人气恼,可最后一句,实在令人从心底感到温暖。我被隔离好几天了,像巧儿这种拿我的健康当回事儿的人真还是凤毛麟角。我好想给巧儿回复一条短信,我写道:巧儿,谢谢你。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可是,我迟迟没有点击发送键,直到新的短消息进来,一声铃响,我写的那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就像被海浪涌走了。
我打开来信,信还是巧儿写来的——
当行云恋着大海,他不惧风雨,只为一解相思之苦;当流星爱着大地,他不怕陨落,只为那一刻的亲吻。当俺想起你,俺不惜这一毛钱,只愿你快快乐乐!
这是巧儿在批评我,巧儿的批评竟然变得如此婉转,如此含蓄。这好像不是她的性格,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把手机埋在被子里,再也不想听到它发出的声音。我趴在地上,开始练俯卧撑,练完俯卧撑又练仰卧起坐,我希望通过折磨自己,一方面锻炼自己的身体,一方面忘记心中的烦恼。我一边练习,一边数数,当我完成三十个俯卧撑又三十个仰卧起坐之后,我已筋疲力尽,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浑身汗流浃背。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声从厚厚的被子里传出来,一遍又一遍,那么执著,没完没了。我懒得理它,我料想那是金巧儿打来的,她发了那么多的短信我都没有回,想必她忍无可忍了,打来电话兴师问罪来了。
手机继续响着,尽管埋在被子深处,但听起来,还是真真切切。
我的双眼盯住天花板一眨不眨。那天花板是用白色泡沫材料做成的,有一些陈旧,已经不那么平整了,看上去布满模糊的图案,有的像山,有的像水,有的像动物,也有的像人。其中有个人,几分像老婆,几分像巧儿,几分像英子,还有几分像真真。她们的影子来来回回地在我的眼前飘忽不定,弄得我眼花缭乱。末了,我索性闭上了双眼。
手机仍在耳旁响起,似乎与我无干,直到打电话的人累了,它才停下来。
听不到手机声音的我,突然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要是平时,我这样不理不睬的,墙壁肯定要被人擂得震天动地,今天为什么没有动静呢?莫非……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掏出手机,打开一看,不好,这个电话竟然是姗姗打来的。姗姗一般是不给我打电话的,此刻打来,一定有打来的理由。于是,我连忙给她回了过去。
你没事吧?姗姗说,我知道你是被隔离着的,不可能落下电话出去赴约会了吧。
我说姗姗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就算我有那个精力和胆量,可我有那个心思吗?
姗姗说闲话少说,告诉你吧,你们家出事了。
我说出什么事啦?
她说你儿子放学回来没有坐公汽,她与一个叫赵雅的女同学结伴步行,为了走捷径,他们从一条偏僻的小路穿过,结果遭到抢劫,你儿子的手机被人抢跑了,那个女同学死死抓住歹徒不放,被歹徒打昏了头,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
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这么胆大。
你儿子没有看清,因为那人戴着一副大口罩,只剩一双眼。
儿子不坐公汽改步行,全是我的主意。我是担心他在公汽上染上“非典”,没想到会弄巧成拙,遇上新的危险。这真是应了那句俗话:是祸躲不过!
不知那个小女孩能否脱离危险。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我的儿子而奋不顾身,要是因此丢了性命,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罪过。
我给老婆发去短信,要她一定亲自到医院去看望那个小女孩,可能的话,最好亲自在医院陪护。我说那女孩父母离婚了,长期缺少父爱母爱,你要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有什么困难,请打电话告诉我。
老婆这次回了短信,一共六个字——知道了,你放心!
虽然只有六个字,但我还是从中窥见不少信息:其一,老婆对我发出的短信至少开始有所反应;其二,她对我提出的关照女孩的建议,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毅然答应下来,这说明她依然是那样一个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女人,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女人;其三,她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夫妻离婚对孩子是没有好处的;其四,“你放心”三个字,分明在减轻我的精神压力,这说明她依然关心着我的身体。
得到六个字,就像得到六颗定心丸,几天来,我被绯闻弄得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得以平静;六个字又像六颗火种,重新燃起了我对生活的信心和渴望。
我对医生说,几天都没有出现异常反应,我是否可以出院了。医生说,这个我们不能保证,“非典”是有一定潜伏期的,到了时间,我们自然会放你出去。现在出去,出了问题谁也负不起责任。
看来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呆一阵子。好在我的心情云开雾散开朗多了,除了为小女孩的生命担忧之外,基本没了什么精神负担。我让医生帮我买来几本杂志,一边等待女孩的消息,一边扎进书本打发时光。如此一来,时间也很好打发,就像点蜡烛一样一节节地被烧了去,无声无息。
夜半时分,老婆终于打来电话,告诉我小女孩已脱离危险,只是大脑里面仍有淤血,医生正在全力治疗。她顺便问我怎么样?我说,感觉还好,你们自己多多保重。然后她就挂了电话。这是老婆首次主动打来电话,虽然话语不多,但从中透出温情,透出关心。
我一夜无眠。我根本没法入眠。杂志成了我转移注意力的首选工具。然而,读完两本杂志,能够记住的内容并不多。
次日医生见我两只眼睛深陷发黑,还以为出现了异常情况,赶紧为我作全面检查,可捣鼓了半天仍旧啥事也没有。我说,你们放心,我根本没有染上“非典”,昨夜我失眠了,所以才出现这种黑眼圈。他们警告我,千万不要大意。你有良好的心态,这是好事,但是休息好,对你来说,仍然十分重要。
我说,谢谢医生提醒。
医生收拾医疗器械走后,我就站到窗前伸胳膊踢腿,活动身上的筋骨,想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结实一些,为走出这个“牢笼”做准备。我想,再过几天检查不出问题来,我就可平安地回家了。到那个时候,我就直接奔老婆那儿,高高兴兴地把她接到老屋里去,一家子和和睦睦地过安静太平的日子。
在我一边描绘未来,一边锻炼身体的时候,墙壁发出咚咚的撞击声。我突然发现金巧儿已有许久没来打扰我了,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连忙伸出拳头回应她。我敲一下,她马上敲一下,她敲一下,我立即又回应一下,如此几番回合之后,我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我说喂!你好吗?
她叹口长气,不好!
我惊出一身冷汗,有什么不舒服?
她说我的头在流血。
我啊地惊叫一声,为何头要流血?
她说你没听见我在撞墙?
我的头马上出现被撞的感觉,又疼又晕,我说你干吗撞墙?
她说我不撞墙你会理我?你要再不理我,我想我会撞死在这里。
我的心开始抽搐。幸亏这次回应了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说巧儿,赶紧叫医生吧?
不用叫,没事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头上流血医生可以包扎,心中流血怎么办?让它流吧,自然有不流的时候。
我说巧儿你莫这样了,我不是不理你,我也是心里难受呀。我被莫名其妙地关到这里本来就心乱如麻,如今我儿子在放学路上又遭抢劫,一位帮他的女同学遭受暴力打击,目前还在死亡线上挣扎,你看我哪有心情与你闲聊天。
那你为啥不早告诉我?
我说告诉你又能怎样?还不跟我一样无能为力!
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呀!
好好好,我说,今后有事,我都告诉你。
她笑了。她说呸呸呸,打你臭嘴,你还嫌事少啊。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说打吧打吧,打了我,不怕我报复你?
她说怎么报复,难道你还想有什么不轨行为?
我说大的报复我不敢,但我可以不给你回信息呀!
她受惊似的啊了一声,说,这个报复已经够受的了,你不知道,你昨天不回复我的信息,我万分痛苦,我试着上吊了。
你别吓我。
她嘻皮笑脸地说用的是头发丝,吊上去就断了。我又试着砸头。
你干吗呢?非死不可吗?
她说我找不到砖头用馒头,死砸死砸就是死不了啊。我又试着服毒自尽。
我说是敌敌畏还是安眠药?
她说哪儿找得到啊,身边只有维生素,吃了半瓶也没见着阎王老子。我都想着要跳楼了。
我说好吧,我帮你准备一只降落伞行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死不了难受啊,现在都难受的想吃肯德基了,怎么样,你请客吧?
好吧,我说,你再忍耐几天,一出去我就请你。
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完,我们对着电话狂笑不止。医生不知道我们出了什么事情,纷纷跑来观望,一看我们像是中了邪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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