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又阴又暗,里面没几个人。时间尚早,我便要了一杯戴维啤酒,慢慢喝着,等候卡什和凯茜。
我未见卡什就先听到他的到来了,他从上面的街道走下台阶时,说话的声音在这间很空的地下室回响着:“天啊,凯茜,这下面简直像停尸房。”
我选了个安静的地方和他会面,这可能是个错误,卡什的声音在这里可能会比在座无虚席的酒吧里传得更远。我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有三对搂抱在一起的男女,他们也是冲着这儿的安静和幽暗而来的,还有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酒喝得很猛,马上就要醉了,这儿应该说是安全的。
和卡什会面我有顾虑,而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和我见面。他咋咋呼呼,急急忙忙进了酒吧就伸出手,笑容满面地直奔我来。“保罗!很高兴见到你,近来怎么样?”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凯茜在他后面几步。她谨慎地对我露出甜甜的微笑,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小伙子,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真是够你受的,凯茜全都告诉我了,我简直无法相信他们居然对你干出那种事来。”
我发现自己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的关心看起来确实是真心的,听到有人相信我,心中好不高兴,小心,我警告自己,信任卡什是一件危险的事。
“你好,卡什。”我冷冷地说,随意地握了握他的手,看样子他被我的冷淡刺伤了,我心软了。“要来杯饮料吗?”我问道,如果算不上友好,我也在尽力显得客气些。
“当然,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答道,指了指我那一大杯戴维啤酒,一会儿我就把啤酒买来了,还给凯茜要了一杯毕雷矿泉水。
我端着饮料回到桌旁,明显地感到了一种尴尬的气氛,我一句话也没说,把饮料放到他们面前。
卡什抿了一口酒,做了个鬼脸,说:“有意思。”我们三人都没说话,他觉得很不自在,凯茜也一样。我发现自己并非真的想和卡什谈什么,真后悔同意这次约会。“你对这两个星期的市场行情的了解并不差。”卡什打破僵局说。他喋喋不休地谈论市场行情,说了足有5分钟,我基本上都没怎么插嘴。
就在这种一头热的谈话快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凯茜开口说:“我认为你们俩彼此有很多东西可谈,所以把你们拉到一起。保罗,你为什么不说呢?”她语气坚定地说。“把证券协会进行调查的情况告诉卡什。”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全告诉了他,卡什从头至尾都听得很专心。最后他说:“我好像觉得这事站不住脚,看来他们没有第一手证据。”
“证券协会找你谈过吗?”我问他。
“找过,”卡什回答。“这事差点吓得我命都没了,先是你告诉我鲍恩来找过你了。接着,贝里曼来盘问我,后来,你又因内幕交易被解雇。”
卡什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很担心,我是说,我知道自己没干错事,但是,只要有丑闻,像布龙菲尔德-韦斯那样的银行总爱找替死鬼。”
“上个星期,忽然我被叫去与伦敦总部的头儿见面。他告诉我,证据已经找到了,乔·芬利一直靠内幕消息大量吃进美国石膏公司的股票为自己牟利,他还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积累了相当可观的债券,不过,上面已经相信公司内再无他人与此有牵连,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凯茜饶有兴趣地听卡什说着,她专心致志,紧锁双眉。“我不懂,”她说,“为什么保罗没被排除嫌疑,如果证券协会认为卡什与此事无关,那么,除非他们认为乔和保罗保持着定期联系,否则,就证明根本不存在保罗获取内幕消息的渠道。”
“对。”我说。
卡什也点点头说:“对。你应该找个人把这件事说清楚,找德琼或证券协会,谁都行,我支持你。”
我笑了笑,“谢谢你,卡什。”我心里很感激,卡什逃过这场丑闻,没受任何伤害,他肯定最不愿意重提这个问题,能主动提出这么做,真不容易。于是,我答应道:“我明天上午给证券协会打电话。”
我喝了一小口啤酒又说:“不知道乔是否知道戴比注意上他了。”
“什么意思?”卡什问。
“唔,戴比曾向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鲍恩透露过,说正在发生一桩诈骗案,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
“你的意思可能是乔杀了她?”
我扬了扬眉毛说:“有这种可能。”
“天啊,可能真是他干的。”卡什说。“不过,我不大相信这事儿全是乔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我问。
“喔,得有人给他提供消息,我是指一家德国公司收购一家美国公司,身居伦敦的证券交易员怎么会知道这事呢?”
“不小心说漏了嘴?”
“就算是吧,不过,不可能。”
我想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是欧文·派珀?这种事他很在行,不是吗?乔认识他吗?”
“我也正往这方面考虑哩,”卡什说。“对,乔认识他,我不太清楚他们怎么相识的,但是,不知怎的,他们彼此相当熟悉。”
我揉了揉下巴,又思考了一会儿。“有可能,可是,怎么才能搞清楚呢?”
“或许从他的交易单据上能找出点头绪!”凯茜说。“这些单据应该还在,明天我找找看。”
“值得试试。”我说。
“啊,真高兴有点儿进展了。”凯茜说。“卡什,现在我们还有点儿事想跟你谈谈。”
我警惕地看着凯茜,我愿意相信卡什与美国石膏公司的内幕交易这一丑闻没有任何瓜葛,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一切事我都信任他。
“保罗,我认为应该告诉他,请相信我。”她说。
我犹豫不决,我很想相信凯茜,我发现自己很难相信卡什就是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背后那个操纵者。我想,真是见鬼了,干嘛不当面和他对质呢?好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支支吾吾地想从有关人员口中找到答案而又不惊动他们,我渐渐失去了耐心,我想知道真相,现在就想知道。
“好吧,”我点点头。“卡什,我给你再来杯酒,要听我给你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会需要再来一杯的。”
我又给卡什买了杯酒,然后把戴比被害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基本上全都告诉了他。我第一次看到卡什张着大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讲毕了,我直视他的眼睛问:“怎么样?”
过了片刻,卡什才回过神来。“天啊!”接着惊呼:“我的上帝!”
我问卡什:“我问你几个问题,介意吗?”
“不,当然不,请说吧。”卡什心不在焉地说,心里还在想着我刚刚告诉他的事。
“本州银行根本就没有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发行的债券提供过担保,这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卡什气得两眼冒火,问我:“你认为我参与了这件事,是吗?”
卡什的反应好像不是装出来的,不过,他歪曲事实的本领也是路人皆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这种想法确实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我告诉他。
卡什的火气一会儿就消了。他说:“是啊,你是会这么想。”停了停,他又说:“听着,你吃了苦头,我喜欢你。”他见我扬起眉毛诧异地看着他,忙一个劲儿地摆摆手。“绝对不是撒谎,我说的是真心话。有些客户愚不可及,有些客户精明有加,我把你归入最精明的那一类。我真的不是在恭维你,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客户,对吧?”我同意他最后这句话。
“不过,我愿意尽全力帮助你,我和你说的这事儿毫无牵连,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们俩联手应该能找出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在这之前,只要你愿意,尽可把我划入重大嫌疑犯之列。”
我觉得自己想相信卡什,不相信他很难,起码他主动提出的做法好像值得试一试。
“行,从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债券发行开始。”我说。
卡什笑了,“好,让我想想,那全是韦杰尔干的,他和发行人有关系,全纽约唯有他一人在交易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债券。有一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谈到这笔生意,还问我能否帮他销售一些,我记得他当时说要干得快。”
“你怎么确定找哪些人呢?”
“想起来了。韦杰尔建议我找哈尔兹书格良行试试。德琼公司似乎也是个当然选择,这种事正合汉密尔顿的胃口,虽然操作起来有点儿复杂,前景也不大明朗,但只要精明干练,干成了,收益则相当可观。”我点头表示同意,汉密尔顿就喜欢买这种债券。“实际上,在那之前一个星期,汉密尔顿就请我为他留心高收益的3A买卖。所以,一拍即合,一个上午就全妥了,根本不需要销售部任何其他人插手,一笔漂亮的交易!”
“而且,对韦杰尔还很方便,参与的客户和销售人员越少,就越不容易被发现。”
卡什叹了口气说:“你说对了。”
“好了,菲尼克斯荣昌储贷银行的情况呢?它归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拥有,你知道吗?”
“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它归属于谁。不过,有件事非常奇怪,想起来了,那是在我们售出特里蒙特债券后不久就开始了。”
卡什抿了一口酒。“从前我和杰克·索尔蒙做过大笔生意,他总是一天到晚买进卖出,只要涨上0.8个百分点,他就赚了,没看准就大赔,推销员都做这梦,大笔的佣金。”
“后来,情况忽然变了,他还是很活跃,我当然挺高兴,可是他开始赚钱了,他开始做大宗的高风险交易。你知道,就是高风险债券、反向浮息票据这一类非常复杂的交易,有些弄得很糟,不过,他赚的肯定比赔的多。”
“杰克·索尔蒙能从那些债券中赚钱,好像让人觉得有点蹊跷。”我说。
“相当蹊跷,”卡什说。“不过,不是他,他本人从未作过重大决定。当然,他假装是他在决策,我也不去追问,任他假装,不过,我每次总是让他有时间放下电话,同人商量之后再回来买我的债券。”
“这还说得过去。”我说。然后,我告诉卡什我是怎么看到杰克在买进费尔维公司的债券之前向某人请教的。
有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后来,卡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杰克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还不知道他这么坏。”
“你小时候就认识他?”
卡什叹了口气。“是的,那时,我们并不十分亲密,我想当时我比里基要讨喜点,后来过了好久他才改名叫杰克,他长得一副讨厌鬼的样子,干的事儿也令人讨厌。其他孩子总是欺侮他,直到……”卡什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不作声了。
“直到什么?”我紧追不放。
“直到他开始贩毒,他跟两个又蠢又丑的大个子搅在一块儿,把各种各样的毒品卖给我们街区里的孩子。哦,里基从不亲自卖那玩艺儿,他鬼得很,但这全都由他操纵。”
“我还记得曾有另一个小子企图挤进里基的地盘,结果腰上给捅了两刀,一命归天了,都知道是里基手下的人干的,我觉得里基一定是幕后指挥者。”
“可你仍是他的朋友。”
“哦,是的。我是说,里基很聪明,他知道在布朗克斯卖毒品没什么大前途。所以,他先上了哥伦比亚大学,后又进了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在投资银行搞到了一份好工作,干那工作光脑子灵光还不够,还得有敬业精神。
“我曾告诉过你,能把小伙子们送上华尔街,我多自豪。唉,里基在我们这群最成功的人中也算一个,我想我原来挺欣赏他,当然,我那时就知道他在铤而走险,但是无论如何得有人干事儿啊。我们一起干成过几桩好买卖,所以也就不计较他那些过失了。但是,杀害戴比·蔡特另当别论,还有格里格·肖夫曼。”卡什边说边摇头。
“我们不知道谁杀害了戴比,”我马上指出。“看来不是你杀的,韦杰尔又在美国,可警察认为他们知道。”
凯茜和卡什询问地望着我。
“鲍威尔警官认为是我杀的,他说他有人证。”
凯茜看起来害怕极了。“太可笑了。他不是当真的,是吗?”
“不,他很认真。”
“但他没有证据。”
“我想他还没找到所需的全部证据。不过,恐怕他能找到。”我忧心忡忡地说。
“这怎么可能呢?”凯茜问我。
“有人会给他提供更多证据。或者,我想鲍威尔自己也会捏造一些证据的。”
“那证人是谁?”卡什问道。
“我怀疑是罗布,”我对卡什说。“凯茜曾说那天晚上罗布看到我和戴比在一起来着。可是,我弄不懂他为什么要对警察说假话。”
“或许是他杀了戴比。”卡什说。
“或许是他。”完全有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乔或者韦杰尔,甚至可能是派珀。不过,罗布爱着戴比,乔否认是他干的,韦杰尔当时还在纽约,派珀好像真的不知道戴比死了,我们就是不知道,甚至可能是别的什么人,韦杰尔雇来的枪手,杀死戴比之后就消逝在茫茫雨夜之中了。
我们就这么讨论来讨论去,折腾了一个小时也没理出个头绪。最后,我们只得作罢,喝完了酒,拾级而上,融进了九月黄昏的暮色中。卡什边跟我和凯茜道别,边往出租车里钻,卡什咧嘴对我们笑笑,他那几近淫荡的笑容表明我和凯茜关系的新进展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我和凯茜步行了大约一英里,来到考文特花园街附近一家情调浪漫的意大利餐馆,用了一顿愉快的晚餐,喝了一瓶意大利红勤地酒。餐毕,我们俩丢硬币决定去哪儿过夜。结果我输了,就和凯茜一道乘出租车去了汉普斯特德。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才回到自己的寓所,一进门,我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
我随手仔细把门关好,然后走进起居室,一切都是原样,跟我头天离家时一样。一股清新的空气从敞着门的卧室那个方向吹了进来,我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一格窗户玻璃被打碎了。
天啊!又失窃了,两个月前才有人撬门洗劫过我,我不知道他们干嘛不厌其烦地来光临我的住所,我屋子里又没多少东西可偷。
一阵恐惧袭上心头,我忙回头看看起居室。我的奖章还在原处,上次被盗之后新买的电视和廉价音响也都还在,我打开小酒柜,好像也没人动过。
回到卧室,我又看了看窗子,有人爬到下面的车棚顶上,敲碎玻璃,打开窗闩爬了进来。我一个劲儿诅咒自己为什么没上锁,但夏天我总是开着窗睡觉,天天早上拿钥匙锁窗也太麻烦了。
我里里外外又查看了十几分钟,就我能想得起的,什么东西也没丢。我坐下来想了一会儿,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破窗而入却分文不取。
奇怪。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我考虑应该报警。但是,在近来经历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报警的结果好像不怎么吸引人,另外,也真没什么可调查的。
于是,我开始干我的事儿。
证券协会的行为令我失望,按凯茜的推理,我觉得他们应该明白,如果卡什被证明是清白的,那么我也同样。但是,贝里曼没那么说。他承认没有牵涉到我的确凿证据,可又说我还得接受调查。我问及有关他和汉密尔顿作的那桩交易,即我被解雇,证券协会就取消调查。贝里曼拒绝就此事作出回答,只说我和德琼公司之间的协议与证券协会无关。接着他模模糊糊地提到“双重调查”。那一定是指该死的鲍威尔。
我生气地放下电话,我还指望他当场就宣布我完全无罪呢,整个一个大傻瓜。贝里曼居然不承认他和汉密尔顿之间的交易,虽然我很恼火,不过并不十分意外。
还好,还没糟透,贝里曼没有掌握对我不利的具体证据,只要鲍威尔不先搞倒我,总有一天会还我清白。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是凯茜,她刚刚查完乔填写的交易单,他填写了一些与美国石膏公司债券有关的单据,这事花了她两三个小时。但是,通过一张张地查阅这些单据,她弄清楚了乔是如何积累和利用这些交易的,一半证券卖给了一家列支敦士登小银行的名义帐户上。凯茜从没听说过这家银行,不过卡什知道,派珀偶尔碰上非常敏感的买卖,就通过这家银行运作,这家银行看不出和他有关系,只有卡什、乔,可能还有另外两三位可信赖的市场操作员知道,要确切证明派珀买了石膏股份很难,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派珀和乔一直在合伙干。
我拿出一本拍纸簿,勿匆记下我一直在思索的一些问题,接着又统统划掉,我觉得就快水落石出了,特里蒙特资金公司、塔希提大饭店、美国石膏公司、派珀、乔、韦杰尔,还有卡什,这些好像彼此全都有联系,我越想越觉得这些联系错综复杂。然后,还有个罗布,罗布,他威胁戴比,威胁我,还威胁凯茜,他情绪冲动,难以捉摸,但他肯定就不是杀人犯?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朝窗外一看,又是警察。
我把他们让进楼,站在我的门口,一共四个人:鲍威尔、琼斯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能进来吗?”鲍威尔问。
“不。没有搜查证不能进来。”我回答。
鲍威尔笑笑,递给我几张纸。“正好我带着。”说完,就从我面前闯进房间。“小伙子们,开始吧。”
四个彪形大汉一进来,再加上我,房子显得更小了,我无事可做,就问他们:“你们找什么?”
“请问,从你的股份交易记录查起,行吗?”
我很不情愿地指给他们放股份合约记录的地方,一共就四本,都在那儿放着,我本来就不属最活跃的股市交易员之列。鲍威尔扑了过去,很快找到美国石膏公司的合同,抽了出来。
“我们把这份留下,谢谢!”他说。
然后,他扭头对站在他左右听候指示的那三个警察说:“好了,小伙子们,分头搜吧!”
这三位按照吩咐有条不紊地干了起来,但他们一点热情都没有,只是鲍威尔在旁监督,不得不干。我尽量注意查看他们动过的每一件东西,尤其是鲍威尔动过的东西。我本来不是个疑心病患者,可我不想让鲍威尔“找到”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可同时看四个人我又顾不过来。
忽然,从卧室里传来一声叫喊:“长官,瞧这个!”
我和鲍威尔同时冲了过去,一个警察拿着一只耳环,一只廉价耳环,但颜色鲜亮,金环扣上垂挂着一粒长长的红色坠子。
“干得好,小伙子!”鲍威尔边说边一把从那位年轻警察手上抓过耳环,举到我面前问:“认识这个吗?”
我确实认得,我浑身冰凉,点点头,声音沙哑地回答说:“是戴比的。”
“当然是。”鲍威尔用充满胜利的口吻说。“她的尸体被发现时就戴着一只这样的耳环,仅戴着一只。”
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留意我面部的每一个反应。
“你在哪儿找到的?”我问那个年轻人。
他指着我床旁柜子上一个半长的抽屉说:“就在抽屉最里面找到的。”那只抽屉已经全拉出来了,床边地毯上扔的都是我的袜子。
“你最清楚在哪儿。”鲍威尔龇牙咧嘴地笑着说。
一阵愤怒袭上心头,我对鲍威尔的怀疑被证实了。“你栽赃。”我低声说。
鲍威尔一个劲地笑。“人们都这么说,每次都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本该想出点与众不同的托辞来。小伙子们,走吧。”
说完,他走出房间,手里紧握着那只耳环和我的股份合同记录,其他三个警察紧跟其后。
从我面前走出门的时候,他敌意地斜睨着我说:“小子,你等着,快了。再过几天,我们可得好好谈谈了。再见。”
我收拾完房间,就出去跑步。满肚子的火气驱使着我把自己折腾得比哪天都累。我围着公园飞快地跑,同时也更坚定了决心,凯茜说得完全正确,我消沉的时间太长了。我是陷入了困境,但我要抗争,摆脱困境。我还不太清楚该怎么办,但我决心要想出个办法来。
现在,鲍威尔开始真的让我感到担心了,我不知道那只耳环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他肯定是栽赃。
我使劲儿想。
对了!昨天晚上的事,一定有人溜进我的房间,把耳环放在抽屉里,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东西一样没少,不管怎样,无论这人是准,他一定知道鲍威尔今天要来搜查。否则,就是他们向鲍威尔透露了消息。
鲍威尔说他会很快再来,这我毫不怀疑,被指控谋杀罪可不是好玩的。从理论上讲,我应该乐观地相信英国的司法体系会还无辜者以清白,但显然鲍威尔认为他有充分的理由对我提出诉讼,而且他确实一副总是能让罪犯伏法的干练样子。
无辜者进大牢的事不稀罕。
我飞快地跑着,不过,却几乎没觉得腿疼或肺部呼吸急促。我自动地沿着平日的路线保持速度跑着,避闪开公园里散步的人。
这全都是因为罗布!他一定告诉了警察,说看见我把戴比推下河去,可能把耳环栽赃到我头上的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我决定弄个明白。
罗布住在离厄尔斯考特路不远的一套底层公寓里,15分钟就能到。不过,怕他不在家,我还是决定等到晚上7点半再去。推开一扇铁门,走下几级台阶,进到一个小内院里,随后我按了按门铃。
罗布打开门,他光着脚,穿着T恤和旧牛仔裤,左手拿着一听斯特拉啤酒,他看见我,一脸不高兴:“你想干什么?”
“可以进来吗?”
“不行。”
我先把一条腿挤了进去,罗布耸耸肩,转身走向起居间。“好吧,那你就进来吧。”
他走到正对电视的一张灰色扶手椅前猛地坐了下来,这间房子干净整齐,家具不多,朴实无华。他落座的椅子旁已有三四个空啤酒听。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起居间,不请自坐。
罗布抬起手,喝了一大口啤酒,他没请我喝点什么就发话了:“你想干什么?”
“占不了你多少时间。”我回答。紧接着我告诉他:“我知道戴比死的那天晚上,你在跟踪她。”
罗布镇定地看着我,他脸上既无吃惊的样子,也无否定的表示。
“我干吗要那么做?”
“因为你妒嫉我和戴比。”
“可笑。”
“两年前你和她好过。”
“正如你所说的,那是两年前的事,”他没精打采地坐在那把大扶手椅里,那副傲慢的样子惹恼了我,我猛地提高了嗓门。“听着,戴比的室友费利西蒂告诉我,戴比死之前你一直在骚扰她。凯茜也说你告诉过她,戴比被人推到河里淹死的那个晚上,你在跟踪她。你看,我都知道,像那样无耻地追女人,真让人恶心。”
我最后那句话击中了罗布的痛处,他忽然来了精神,眼冒怒火,满脸通红,拿着啤酒听的手朝我一挥,泛着泡沫的浅黄色液体雨点般洒落在地毯上。
“你这杂种!”他咒骂着。“你这个该死的杂种,先是抢走了戴比,现在又抢走了凯茜。行,我告诉你吧,你抢走了我的女人,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没那么便宜!没门!”说到最后,他使劲儿喊。
“不是我故意把凯茜从你身边抢走,是你自己失去了她。”我说。
罗布听见这话可不乐意了,他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厉声喊叫着:“少说屁话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把我的生活给毁了,彻底毁了,别坐在那儿说什么不是故意的啦,你这个自鸣得意的杂种。”
他身子一歪倒在椅子里,低声说:“我爱戴比,我多爱她啊!分手后的日子多难熬啊!”罗布说到这儿,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在某种程度上,我追求其他女人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她,我做得不错,把感情深深地埋了起来。”
罗布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说:“后来,你来了,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她总是跟你调情,总是和你一起出去吃午饭或是去喝点什么。我知道在发生什么,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找能看见,我得采取行动来阻止这件事。”
“所以,我求戴比和我结婚。她不答应,但我仍不放弃。最后,她让我滚开,我一下子垮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就遇害了。”
罗布说完,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抬起头,用手揉揉眼睛,我看见他两眼泪光闪闪。
“我一蹶不振,后来,凯茜来了。这是我碰到过的唯一一位像戴比一样的好女人,而且非常迷人。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却把一切都表示得清清楚楚,和她在一起感觉很好,真的很好,而紧接着我发现,你也一直在打她的主意。”
罗布瞪着我,两眼充满仇恨。我想,他决不会原谅我。他对他自己不满意,对他与女人们的关系不满意,而我则成了他不满情绪的根本原因。
但我想知道答案,我问他:“那么,你看到杀害戴比的人了吗?”
罗布一下子轻松起来,他就着啤酒听喝了一大口酒,笑着说:“可能看到了。”
“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他照样满脸堆笑地说道。
我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愤怒。“你告诉警察,说你亲眼看到是我把戴比推到河里的,是吗?”
罗布笑而不答,我真想给他一拳。
“因为如果你告诉他们,你看见是我,那你我都知道那是撒谎,作伪证可是要严惩的。”
罗布似乎无动于衷。“警察自然找我当面谈过,我讲的事情也许最终会在法庭上见分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将坚持我说过的话,当然说的是事实。”
“耳环是怎么回事?”我问。
“什么耳环?”
“戴比的耳环,她被害当晚戴着的耳环,你放在我家里栽赃的那只耳环。”
罗布看来确实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应该提醒你,企图恫吓证人也是要严惩的,你一走我就打电话给鲍威尔警官,告诉他你来过了。”
看得出,除了可能再惹更多麻烦以外,我什么答案也得不到。罗布向警方提供了不实之辞,即使上法庭他也不会改口,到时他的证词就是我杀人的有力证据,我无法证明他作伪证。
于是,我起身走出罗布家。
15分钟之后,我又回到自己家里。我疲惫不堪,脑子里乱成一团,怒火填膺,罗布恨我,他对警察撒了谎,我很快就会被指控犯有谋杀罪。
而我呢,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一点办法也没有。
罗布、戴比、韦杰尔、乔,一个个在我脑子里打转,我的大脑疲劳极了,几乎都快麻木了,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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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场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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