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左草丛中出现了四个高大的黑影,头上光光,袍袂飘飘,每人手上都提了一根精钢禅杖。
前面官道中,慢慢地也站起两个光头黑影。后面,有两个高大的黑影,方面大耳,年约半百,两人肩上有剑穗飘扬。
黑夜中难以分辨面目,但他知道,已经身陷重围,看样子来意不善。
在昆明方向山岗的背面,相距约里余,也有七个黑影向上瞧,其中之一用苍劲的嗓音说:“有坐骑赶来,可能是雷家少堡主的白驹。”
墓地,夜空中传来一声佛号,有人叫:“少堡主曾与司马英同行,怎能不知他的下落?”
相距虽有一里之遥,但时在黑夜,说话的人中气充沛,声如洪钟,岗下听得十分的真切。
七黑影一怔,一个稍矮的黑影叫:“恐怕是英大哥的好友赶到了,且回去瞧瞧。”是沈云山的声音。
接着,是仇姑娘仇黛的声音:“走!那晚雷小狗也在场,找他问消息。”
七人回头向岗上急掠。
领先的黑影一面说:“听我招乎出手,不可妄动。”
在他们后面五里地,雷堡主正率着四名高手,满心舒畅地向杨林赶,速度不徐不疾。快五更天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天亮前赶回海子南面的帐幕。
暴风雨将临,高手全赶来了。
鬼斧、神功两个江湖奇人,在贡宁没等到独脚狂乞,两人不知狂乞已死,但也知道出了意外。
因为武林的顶尖儿高手,与人定约岂有误期之理?如无特殊的意外,决不会爽约,两人知道不妙,也向这儿赶。
司马英和何津,准备天亮前赶到昆明近郊,白天进城打尖,探问流云山的行迹,然后西上鸡足山,所以脚程甚快,如同奔马。
戒贪和尚击毙了另一名黑影,救了勾魂手却往曲靖赶,脱出了是非场,涉蛮荒入川休养去了。
岗顶上,雷少堡主在星光下,看出八人中有六个是和尚,心下大定,安坐马上问:“请问诸位有何用意?”
后面一名中年人平静地说:“由白驹看来,尊驾定然是雷少堡主。”
四海狂生一听中年人的口音,心中更定,笑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诸位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他已猜出对方的身份,却明知故问。
中年人仍平静地说:“在下四川丁良屏,少堡主想不至于陌生。”
按理,四海狂生该下马,他是晚辈。
但他鞍前抱着盛了李姑娘的大囊,怎肯下马?
因而故意保持狂态,呵呵一笑道:“哦!原来是峨嵋双侠丁前辈。在下有急事赶路,尚请见谅,再会了。”
“且慢!”
“丁前辈有何指教产。”
“恕丁某鲁莽,特请少堡主示知司马英的下落。”
四海狂生心中更定,正色道:“在下与司马英早已分手,近半月来各行其事,不知下落……”
前面一名和尚早等得不耐烦,大叫道:“少堡主曾与司马英同行,怎能不知他的下落?”
四海狂生冷笑一声,语气微温地问:“尊驾咄咄逼人,请示名号。”
“老衲峨嵋普正。”和尚的语气也带有火药味。
“原来是白云峰中峰寺的高僧,在下倒失敬了。”
“少堡主用不着在话中带刺。”
“在下无意刺伤大师,一句话,在下不知司马英的下落,诸位不啻问道於盲。”
右方一名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接口道:“少堡主既不肯见示,老衲不便勉强。但当今风风雨雨之际,少堡主如果与司马英竟然同行,恐怕……”
“哼!”四海狂生不悦地插口道:“雷某的行为,不容他人干涉。不过,在下可以告诉你们,上次与司马英同行,乃是护送移民不受蛮人侵扰,与司马英道虽同志却相异,不相为谋。诸位如想管雷某的事,雷某接下了,不会令诸位失望。”
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果然有雷家堡的威风,把峨嵋的几位高手镇住了。
普正听对方口气狂傲,本待发作,但摄于雷家堡的名头,只好忍了这口恶气,说:“令尊在亡魂谷,对六大门派有解围之德,吓退司马英的党羽天完煞神,站在正道群雄一面主持正义。少堡主如果与司马英结交,定会使令尊失望。但愿少堡主言行如一,武林幸甚,江湖幸甚。打扰少堡主多时,恕罪恕罪,老衲等告辞。”
四海狂生见对方虎头蛇尾,心中暗喜,他自己大事在身,也懒得和他们计较,语气一松说:“大师请便……”
蓦地,普正扭头大吼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答话。”
这位老和尚在四海狂生前低声下气,本就有一肚子怨毒难以发泄,这时发现有人在旁隐伏偷听,怎受得了?所以口气极不友好,十分难听,他动了无名孽火。
身后没有声息,东面丁家双侠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长笑,人影乍现,三个黑影从岗下疾射而上,笑落人声到:“不用叫,本公子从不鬼鬼祟祟。什么人如此无礼?给本公子滚出来回话。”
峨嵋八位高手吃了一惊,三个人影来得太突然,人影乍现,香风入鼻,显然来人中有女人。
不错,有女人,不止一个,是伏龙秘堡堡主常家兄妹,另一个女人是他们的二姨绿衣阴神安窈娘。
她的掩面及地长发令人望之毛骨悚然,像是鬼恶现身。
接着,蹄声如雷,四名大汉七匹健马,从岗后飞驰而上,是伏龙公子的亲随到了。
丁家双侠两面一分,回身戒备,同声叱道:“什么人?”
四海狂生却哈哈一笑,朗声道:“是伏龙秘堡安姨及堡主兄妹俩么?在下雷江。”
峨嵋八高手吃了一惊,伏龙秘堡四字的威力,比尊为天下第一堡的雷家堡差不了多少,足以令人闻之色变。
老和尚失言,看样子大事不妙,开罪了这些隐世怪人,少不了有大麻烦。
伏龙公子哈哈狂笑,泰然独自举步,如同不见傲岸地穿过丁家双侠中间,背着手走近四海狂生的白驹右侧,抬头微笑道:“咦!雷兄先走多天,怎么目下还未到昆明?”
“家父沿途游山玩水,并不急于赶路,目下在杨林打尖,小弟先走一步。常堡主一向可好?”四海旺生在马上答话。
伏龙公子呵呵笑,说:“托福,托福,倒还朗健。原来是雷兄在这儿逗留,这些家伙和光头是何来路?敌?友?”
“是峨嵋的一群高僧。”
“哦!是霸占峨嵋山的一群光头。先别理他们,常某先向雷兄道喜。”
四海狂生一怔,惑然问:“常兄,喜从何来?”
伏龙公子哈哈狂笑,声震九霄,笑完说:“雷兄何必隐瞒?毙了浪得虚名的宇内讨厌鬼独脚狂乞,怎不该贺?”
四海狂生大吃一惊,心向下沉,悚然急急否认道:“常兄,你……你怎么开起玩笑来了?”
峨嵋八位高手,只惊得毛骨悚然。
天!四海狂生竟能毙了独脚狂乞,太可怕了,小小年纪竟有击毙独脚狂乞的功力,岂不骇人听闻?
假使刚才和他翻脸,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但在惊骇中,也心中大快。
独脚狂乞为人怪病,嫉恶如仇,在江湖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在亡瑰谷更开罪了六大门派的门人子弟,听到他的死讯,当然高兴快意。
伏龙公子探手囊中取出一截钢鞭,抛过说:“有一个小辈拿了这段断鞭胡说八道,我替你宰了。雷兄,咱们用不着相瞒,走!找地方痛饮三杯,你替江湖朋友拔掉眼中一枚钉子。
值得骄傲。”
四海狂生接了断鞭,反而心中大定,知道那晚下手时有人在旁偷看,无法再瞒。
事情揭开了,他不是挑不起的人,更不是怕事的主儿,便哈哈一笑道:“那晚小弟侥幸而已,不值得常兄置酒庆贺。”
两人大声交谈,可急坏了隐伏在旁的沈中海。
他和戴云天魔都相信师父已到贡宁与鬼斧神功会合,做梦也没料到师父已经死了,愈听愈心惊,本待早早跃出。
他身旁另一人是戴云天魔,老人家心中虽惊,但仍不敢置信。
所以赶忙按住沈中海,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不可妄动,且听听结果,那家伙的活靠不住。”
等到四海狂生居然承认了,沈中海心胆俱裂。
不等他有所举动,不远处的沈云山已狂叫一声,飞扑而出。
已经发动,戴云天魔已别无抉择,一声长啸,也飞扑而出。他将伏龙公子很入骨髓,便奔向伏龙公子。
左面出现的,是麻山八手仙婆、奔雷掌父女,一家三口子以巾蒙面,他们不愿露出真面目。
中间,是沈云山和仇姑娘。
沈云山与沈中海,冲向安坐白驹上的四海狂生。
普正大师与另一和尚站在路中,手横禅杖大吼道:“慢来,什么人?”
沈云山厉叫道:“让开!咱们找四海狂生。”
另一面,沈中海狂叫道:“雷小狗,你竟谋害了我师父……”
路左侧,是曾参予亡魂谷血战的峨嵋普持普竺两僧,已听出是沈云山的口音,抢着叫:
“是天盲叟的徒弟沈云山和独脚狂乞之徒沈中海。”
他俩一叫,丁绎珠的生父丁良屏,登时使红了眼,拔剑大吼道:“是杀我爱女的帮凶,擒住他碎尸万段。”
绿衣阴神听清了黄云天魔的啸声,刚向前掠到,伏龙公子已一声长啸迎上了,狂笑道:
“仇老匹夫,你来得好,本公子正要找你。”
绿衣阴神只好截住了仇黛姑娘,一群人展开了混战。
四海狂生鬼精灵,他一听是沈云山到了,想起已到手的李姑娘,心中暗笑,心说:“好小子,天鹅肉已到手,饶了你,我得找地方享受享受,让峨嵋的狗东西拆你的骨头,你没有机会再来多事争夺了,哈哈!”
他一挟马腹加了一鞭,白驹四蹄齐飞,一冲丈余,向右侧飞驰。
右侧本有两名和尚,向旁一闪让开。
他先前对两僧戒心,注意力全放在两僧身上,两僧先期让开,妙极,猛地扭头加上一鞭。
岂知沈云山心思灵巧,摆脱了丁良朋,从斜刺里冲出,在四海狂生扭头的刹那间,贴地射到。
打狗棍招出“力劈华山”,出奇不意突起发难。
“噗”一串响,白驹的右后腿,硬生生被他击断,长嘶着向前冲倒。沈云山的打狗棍,也从虎口前折断。_j
他猛地将断棍扔向飞起的四海狂生背心,人亦双手箕张,腾空猛扑。
四海狂生一时大意,被人从后击伤了心爱的神驹,心中大痛,也无名火起,黑夜中,下手的人并未先出声警告,不知是谁,还误认是两个老和尚所为哩!
他在马儿冲倒时腾身飞离马背,还来不及扭转身躯,手中提了一个盛人的大囊,转动也不太灵光,突感脑后生风,知道有暗器袭到。
他身向右一扭,“嗤”一声锐啸,暗器掠左肩外侧而过,危极险极。
他向下落,扭头看了一眼。
在扭转的刹那间,看到了快扑近后心的人影。
他心中一懔,事实上已不容他从容反击,而且心中对峨嵋的高僧不无顾忌,如果拔剑,自己必定先挨上两记致命一击,划不来。
人在危中,除了保命,身外一切已不重要了,他猛地右手后扔,将盛李姑娘的大囊向扑到后心的黑影撞去,反应十分迅疾。
沈云山没料到身下有大包裹撞来。双方相距近在咫尺,急如星火,已没有错开的机会,而且他的双手已经伸出,下盘难以防范。
“砰”一声闷响,他撞上了包裹。
四海狂生已飘出三丈外,脚一沾地便旋身拔剑。
“哎……”包裹中的李姑娘,恰好被撞开了哑穴,痛得尖叫出声,与沈云山一同坠地。
沈云山本想将包裹抛开,李姑娘的叫声,却令他大吃一惊。
这少女的惊叫声在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得魂牵梦绕,怎得不惊?赶忙轻轻将包裹放下。
四海狂生正待回头反扑,长啸入耳,两个黑影射入斗场,四把大斧闪闪生光。
在人叫:“鬼斧戚爷到。”
“神功周爷到。”
沈云山情急大叫道:“两位老爷子,杀英大哥的凶手在这儿。”
鬼斧戚爷一声怒吼,疾冲而至。
一名和尚本待扑向沈云山,身后已现危机,一声大吼,禅杖招出“怒龙摆尾”,扫向扑来的鬼斧戚成。
他不知来者是谁,背上没长眼睛嘛!做梦也未想到是鬼斧戚成,一个功臻化境的武林高手。
想当年,鬼斧神功两人在梅谷刻上“亡魂谷”三字,公然出现,六大门派的人,却也无可奈何,想得到两人的功力,是如何的惊人了。
禅杖扫到,风雷大作,和尚身随杖转,凶猛地旋身。
“当”一声暴响,火花激射,禅杖向下疾落,另二把巨斧已一闪即至,“咔喳”一声,光头飞起五尺。
四海狂生刚扑近赤手空拳抓住有人在内尖叫救命大布囊的沈云山,鬼斧戚成已将和尚的尸身踢飞,猛撞四海狂生。
四海狂生终于看清了鬼斧戚成的巨斧,一招不到便砍下了一名峨嵋高僧的光头,凶猛的声势令人骇然震惊。
他忙向左一闪,乘势掠退,心说:“已让他们拼命,我才不傻。”
他向茂草中一闪,如飞而逝,半途将白袍翻转,变成了黑袍人,远离了斗场。
又丢了已到口边的天鹅肉,他恨得直挫钢牙。
斗场中一阵大乱,有鬼斧神功两人加入,形势大变,冲错之下,峨嵋丢掉了两名高僧。
伏龙秘堡的七个人,也有两名跟随送了命。
“撤!以后算。”普正和尚毅然下令撤走。
峨嵋的六名高手走了,带走了奔雷掌的千金雷璇姑。
伏龙秘堡的五个人,陷入了危境。
戴云天魔激斗绿衣阴神,功力悉敌。
伏龙公子独斗麻山八手仙婆,也是势均力敌。
奔雷掌发现爱女失踪,去追峨嵋众僧去了。
沈中海追丢了四海狂生,他盯住了伏龙公子候机下手。
常娥和仇黛两个丫头,拼上了小命。
鬼斧神功两人围住了沈云山,询问经过。
沈云山只好直说,道出司马英坠崖之事。
山岗上,砂石纷飞,草木飘荡。斗急了的伏龙公子,突然厉声叫道:“小妹,放双头赤练蛇。全毙了他们。”
常娥和仇姑娘功力难分轩轾,双方都在肚中装了一坛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都展开抢拼。
一对雌老虎母大虫积恨如山,忘了其他的人,等伏龙公子一叫,常娥恍然大悟,紧攻两剑向后飞退。
戴云天魔大吃一惊,知道厉害,向后疾退大叫:“小心了,快退!”
可是已来不及了,双头赤练蛇已没入草中。
仇姑娘用金鲤倒穿波身法向后急射,要脱身避蛇。
巧极,恰好碰上穷追八手仙婆的伏龙公子,这家伙眼尖,功力比姑娘高得太多,剑一点一挑,姑娘长剑脱手。
她仰面倒飞,根本毫不及防。
“哈哈!手到擒来。”伏龙公子狂笑,左手剑诀疾落,点中仇姑娘的璇玑穴,一把挟在助下。
所有的人中,全都被双头赤练蛇骇住了。
只有沈中海不怕,师父被杀的恶耗,已经迷失了他的灵智,形如疯狂,扬棍猛扑伏龙公子。
棍未攻出,他感到脚下一麻,接着奇痛攻心,哎一声狂叫,扔棍便倒。
接着,刚折返扑入的奔雷掌也狂吼一声,摔倒在地狂叫不已。
蓦地,左侧茂草中,冉冉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形,奇异的声音倏扬。
有一个苍劲的嗓音叫:“好啊!有双头赤练蛇,正是我八荒毒叟正要寻觅的好宝贝,来啊!宝贝。”
异啸是从矮黑影口中发出的,草地上“刷刷”两声,两条双头赤练向两黑影游去。伏龙公子大骇,八荒毒叟四字令他大惊失色。
他大叫道:“退!这老鬼难缠。”
鬼斧神功两人已飞掠而至,大吼道:“往哪儿走?留下!”
但伏龙公子已退下岗顶,绿衣阴神带着常娥也撤下了山岗,五个人急急飞掠,向回路逃命,马匹不要了。
八荒毒叟抢入场中叫:“谁被双头赤炼蛇咬了?快!老夫有解药。”
鬼斧神功和戴云天魔,已丢下山岗上的人由八手仙婆善后,穷追不舍。
伏龙公子鬼精灵,岗下全是密林,他叫:“入林,分开走。”五个人一分,隐入林中,他自己却在奔入路右密林时,在林缘一伏,顺路侧荫影悄悄溜走。
鬼斧戚成三位老江湖,却以为他已入林逃走,入林狂追,却未料到他反而从路侧暗影溜走。
他挟着被制晕了的仇姑娘,狂奔了五六里。
姑娘香喷喷滑腻腻的胴体,令他神不守舍,不住的摩擦,撩得他欲火逐渐上升,丹田下一股热流,渐渐传遍了全身。
他对仇姑娘已垂诞了年余,上次好不容易从地底秘道进入了云飞山庄,掳出了仇姑娘,大欲来偿,平空杀出了一个司马英,不但救走了仇姑娘,也暴露了伏龙公子的秘密,得不偿失。
他像是丢掉了他的心,发警要找到司马英剥皮抽筋,也四出寻找仇姑娘的下落。
这次可遂了他的心,玉人在抱,年来的单相思再次得偿,欲火便如山洪之暴发,不可收拾。
正走间,天色已是不早。
他想:“我何不找一家农舍,先占了这丫头再说,生米我替她煮成熟饭,哈哈!再找戴云天魔叫他岳父。”
他心花怒放,忘了安姨、小妹和跟随,狠狠地狂吻仇姑娘的樱口,然后奔上了官道,向东急掠。一面留心两旁景况,要找一处泄欲之地。
走了半里地,正绕出一座山嘴,劈面遇上了两个人,一高一矮,朦胧中看不清面貌,因为太白金星上升不到山顶,距黎明约有两刻,视度不良。
他胆大包天,不管来者是谁,谁敢招惹他伏龙堡的堡主?
除非这家伙不要命。
相距还有十来丈,双方都快,快碰头了。
在岗顶斗场中,鬼斧神功一行众人,将尸体丢入了土坑,带着伤者返奔昆明。
戴云天魔丢了爱女,八手仙婆不但爱子被蛇咬伤,孙女也丢了,急得上天无路。
他们带了需休养十天半月的奔雷掌和沈中海,凄凄惶惶奔向昆明,人丢了,反正有主儿,急也没用。
八手仙婆心中倒不害怕,峨嵋派决不敢在双方未再次会面前,毁了她的孙女儿,希望仍在。
但戴云天魔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爱女落在淫贼伏龙公子之手,后果不问可知,怎不令他急得要上吊?
他想单身狂搜这一带山林,事实却不可能,急也没用。
途中,见到五条黑影往东赶,谁也不认识这五个高大的黑衣人是谁,错肩而过。
五个黑影是从昆明赶回的雷堡主,他们不能在途中露行藏,自顾自赶路,不过问旁人的闲事。
四海狂生回到斗场,折断后腿的白驹仍在哀嘶。
他咬牙切齿解下了行囊,一剑宰了伤马,拖至山下密林中埋了,发着狠往昆明赶,要盯住沈云山将李姑娘夺回。
山嘴子前官道中,伏龙公子终于与对面的两个人影遇上了,相距两三丈,他叫:“让路,赶夜的……”
他不叫可能无事,这一叫叫出麻烦来了。
高个儿黑影倏然止步,沉声问:“咦!你是伏龙堡姓常的。”
江湖中,认得伏龙公子的人少之又少。
他听出语气不对,而且语音又十分厮熟,略一回忆,怒叫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是司马英小狗,可碰上你了,好家伙,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他一面说,一面将仇姑娘放在路旁,拔剑冲出。
两黑影正是司马英和何津。
何津抢出叫:“大哥,让给我。”
司马英拔剑迎上,说:“贤弟,这家伙十分了得,愚兄要用他试剑,看看亡魂剑法不用硬接硬拼,可否应付比愚兄高明数倍的内家高手,请替我押阵,先看看那人是谁。”
何津应喏一声,掠向仇姑娘。
伏龙公子大惊,他照顾不了两个人,司马英杀不杀目前无所谓,仇姑娘怎能丢掉?一声怒啸,他反扑而回。
岂知他自以为身法捷逾电闪,却意外地慢了一步,何津比他决了八尺,已经到了仇姑娘身畔了。
“滚开!”他大吼,身剑合一攻到。
何津冷哼一声,旋身、进步、出招,一气呵成,令人肉眼难辨其中变化。
“铮!铮铮!”剑的错触声震耳欲聋。
伏龙公子手中的青芒,竟然未能将何津的铁剑削断。
三次接触,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换了三剑,各向右飘,伏龙公子多飘了五尺,空间里寒流四溢,龙吟震耳。
何津一惊,沉声道:“大哥,这家伙的剑是神物,用三昧真火注入剑身,切不可硬接。”
他惊,伏龙公子更惊。
在岗上与八手仙婆狠斗,八手仙婆用奔雷掌力遥攻,他的内力没有老太婆深厚,被老太婆缠住,青霜宝剑无法发挥威力。
万没想到三剑硬接,只将对方的铁剑创了三道缺口,而奇异的暗劲,竟从剑上循手臂直震心脉,怎不令他吃惊?
他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住对面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何津,司马英已到,沉叱道:
“姓常的,你报应临头,着!”
伏龙公子连挥两剑,冷笑道:“你?哼!少现宝。咦!”
他连攻两剑,司马英已鬼魅似的左右轻飘,避开了正面,奇快绝伦,两剑落空。
空间里,青霜剑的寒流,在一阵炽热的剑气冲击下,化成了温暖的气体,向四面八方流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心中一懔,再也不敢大意了,司马英的真才实学,在他眼中有了重新估价。
何津略一检验仇姑娘的经脉,便解开了她璇玑穴,拍醒她扶起说:“姑娘,自己小心。”
说完,掠至司马英身后,掌心多了两枚银光闪闪的怪暗器,凝神戒备出手。
龙争虎斗已火辣辣地展开,两人开始盘旋找空门抢机先,紧张的气氛光临,行将行雷霆一击。
两把剑前指,发出了阵阵慑人心魄的啸吟,伏龙公子的青霜剑,更似有无数青色光华频振,令人望之心中发毛。
司马英对青霜剑有点顾忌,不敢贸然抢攻,他必须先和对方游斗,从游斗中找机会用电耀霆击的绝招进击。
而在游斗中,长剑很可能会被对方的宝剑削断,他不得不特加小心,剑如断掉,便只有挨打或逃命的份儿啦!
在何津接了伏龙公子三剑的刹那间,司马英脑中灵光一闪,心说:“这家伙太过倚赖宝剑,定以硬接硬攻进搏,我会找到机会的。”
同时,他对到鸡足山取飞龙神剑的想法,又有新的观念产生。
如果是内功修为已臻化境,没有神刃同样可以横行天下,即使是一根木棍,同样敢和宝剑硬拼。
何津刚才的三剑,就是极鲜明的例子,所给予他的启示极为明晰,对到鸡足山寻剑的热潮,渐渐冷却下来。
他想:“我该痛下苦功,从苦练内功上着手,方能出人头地,如果倚赖取得神剑,必定有所倚,内功定无进境,甚至会倒退哩!
我不能有这种念头,用不着对飞龙神剑寄望过殷,决不可以得失为念,得了神剑而荒疏了内力修为,决非我司马英之福。”
正在想,伏龙公子一声冷叱,青霜剑幻化无数青虹,从正面突入,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出一招“寒梅吐蕊”。
在无数淡淡剑影所形成的振幅中,吐出了五道如虚似实的青虹,射向司马英的胸腹、上结喉、下丹田、左右期门,中间是巨阙。
每一道青虹皆指向一处重穴,寒冰似的剑气,直追内腑。
剑尖相距在三尺外,剑气已凶猛地迫到,将护身真气迫得四面追散,令人浑身发冷,剑尖所指处,认穴居然不差分毫。
司马英向左移,心中冷笑道:“这家伙在卖弄绝学,认穴奇准,哼!我的机会又多了两成。”
伏龙公子这一招是半实半虚,敌未动我先动,先来一招试探性的攻击。
等司马英身形左移,他哈哈一声狂笑,右闪五尺,截住了司马英的退向,剑间万道青虹,立即展开狂攻。
招出“白蛇吐信”,再变“天外来鸿”,最后一声冷叱,绝招“落叶飞花”,连攻三招十四剑。
人影一进再进,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一气呵成,凶猛狂野锐不可挡,将司马英迫得连换三次方位,退了丈五六之遥。
可是三招攻出,他自己也凛然心惊,出剑其密如网,但却未能将剑尖送抵对方身畔,总是在间不容发中,让对方先一刹那从剑尖前闪开。
司马英心思灵巧,而且目力超人,黑夜中,青霜剑映着天上的星光,青虹飞腾吞吐,尽入目中,尽可用以不变应万变的定力,事先刹那趋吉避凶,让过十四剑,也试攻了五剑之多,却被对方劲烈的剑气迫得走了空门。
他无法近身乘隙进招,十四剑中,至少有四次机会可以从空隙中央突入,但他却无法捕捉进击的机会,他的剑不能挡,不敢错,也不能封架,眼睁睁看着机会消逝于刹那间,太可惜了。
其实,伏龙公子的剑术,攻得凶猛,守得紧密,几乎无懈可击,加以内力修为深厚,复有神剑相辅,凭空增加了五成威力,足以与任何守内高手过短长,司马英所看出的空隙,乃是从亡魂剑法的角度忖度而来。
由此可知,司马英的剑术造诣,将近登峰造极之境了。从生死存亡出生入死中体悟参研而来的成就,确是使他从二流人物进入武林高手之林。
三招落空,伏龙公子从凛然中产生了无比的愤怒,和难以忍受的难堪。
在伏龙秘堡时,司马英根本不堪一击,这时宝剑在手,反而无法近身将对方击倒,像话么?
“呸!”他怒吼,疯狂地狂攻五剑,他拼命了。
司马英大喜,疯怒掩蔽了对方的灵智,在先天上已拉成了平手,机会快来了。在对方疯狂的进击下,他警告自己必须沉着应付,不可贸然,心神合一进退如电,灵台清明默默留神找寻机会。
对方狂风暴雨似的凶悍剑势,全被他一一避开了。
人影依稀,十丈方圆内剑影漫天,急剧的闪掠冲错,几乎难辨人影,青虹夭矫地飞旋扑去,看去已主宰了全局,仿佛已没有司马英还手的余地。
仇姑娘已调息停当,站在凝神观战的何津肩后,两人一般儿高矮。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紧张地说:“恩公,为何你不加入?伏龙公子功臻化境,利于久斗,那位恩公恐怕难以支持哩。”
何津心中也是焦虑,可是他不能贸然加入,他弄不清司马英和伏龙公子之间结怨的真正内情,只能在一旁戒备。
事实上,如果危险发生,高手相搏,生死须臾,想抢救是不可能之事。
激斗中,他渐渐放了心,至目前为止,司马英的亡魂剑法仍未出手,可知并未到生死关头,真正的危机仍未到来哩!
他在外围提心吊胆,几乎忘了仇姑娘,听到她无比关心的语气便说:“有惊无险,请放心。”
“小女子姓仇,名黛……”
“咦!你是戴云天魔的女儿。”何津讶然问,但并未回头。
“正是小女子,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我姓何……糟!”何津向前冲出两步,却又吁出一口长气,拍拍心口站住了。
原来司马英被伏龙公子连攻五剑,脚下被碎石绊得身躯一晃,“嗤”一声轻响,青霜剑划过他的右肩外侧,削掉一层油皮。
伏龙公子却未能在百忙中变招,被他从生死一发间掠出八尺外,而且还用一招“回风拂柳”,拂掉伏龙公子一角衣袂,危极险极。
“何恩公,请借剑一用。”仇姑娘急急地说。
“不可,我英大哥不会让人无端插手。”何津断然拒绝。
“那是恩公的大哥?你竟……”
“你用不着操心,他将反击了,瞧,他的奇异身法终于用上了。哼!伏龙公于不过尔尔。”
仇姑娘还未听到何津的名字,却黛眉一紧,问:“何恩公,英大哥是谁?”
“司马英。”何津不假思索地答。
“天哪!”仇黛喜极大叫,突然飞扑而出。
何津手急眼快,一把扣住她的右肩并,厉叱道:“你干什么?”
他并不因对方是女人而不用内劲,扣得结结实实,仇姑娘浑身脱力,仍挣扎着叫:“放手,我要助英大哥。你定然是何津小弟,却将你们的交情置之度外,在英大哥生死须臾中袖手旁观,你……”
两人在乱,斗场中的司马英正在吃紧,身形渐快,终于抓到机会了。
伏龙公子斗得火起,一声怒啸,攻出一招“画龙点睛”,等司马英右闪进步,切入攻下盘的刹那间,急进两步左旋身,招变“惊涛没石”,剑下沉、上涌,从右至左划出一道弧形光弧,升而后沉。
司马英整个左半身,全暴露在他的剑下,难逃断头破肋或者折腿之厄。
何津已看出危机,一声厉叫,将仇姑娘推倒,右手的暗器正待打出,突感浑身一震,脚下发软,吁出一口气,虚软地向前举步奔出。
原来斗场中两人都倒了,剑吟声仍在天宇中震鸣。
伏龙公子这招“惊涛没石”,委实凶狠而神奥无比,如同电耀霆击,招出双方已经短兵相接,无法闪让,非接招不可,不但快,而且恰到好处,截住三方退路,硬迫司马英用剑招架保命。
司马英确是接了,剑向上抬。
同一瞬间。伏龙公子的剑向下搭。
他过斜身出剑,所以才能逼司马英硬接。
剑出身转,下盘自空,而青霜剑是从攻中盘向下封的,就在这向下搭的瞬间,慢了一刹那。
“叮”一声,司马英的剑尖断了八寸。
可是,司马英人已贴地滚入,剑向上抬架时,身躯己用肉眼难辨的奇速,切入伏龙公子的脚下,剑却在身后。
青霜剑搭断了司马英的剑尖.再向下落,将司马英的背上包裹砍开了。
而司马英却带着断剑,拍出“地底游魂”。他终于冒万险拾得了空隙,亡魂剑法出手。
“哎……唷!”伏龙公子先叫,只感到左大腿外侧一凉,接着左脚外踝骨一震,痛彻心脾,身躯不听指挥,冲向右方砰吐倒地。地下,掉了他一块尺长的大腿肉,厚约三分。他的左脚踝骨,也掉了半个。
假使这一剑再偏些儿,他的左脚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哎……”司马英后叫,伏龙公子一撇剑,无坚不摧的神剑青霜,划开了他的左外肩,一条血缝几乎深抵肩骨,差点儿左肩也完了。
司马英仍向前滚,滚出八尺踉跄站起,左肩血如泉涌。
他沉声道:“姓常的,再敢找司马某人的麻烦,下次将是你的末日死期,希望你自爱些。”
伏龙公子挣扎着爬起,收剑入鞘咬牙切齿地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下次见面,我必杀你。”
“在下有同感,必定杀你。”
“咱们一言为定。”
仇姑娘爬起向这儿奔来,尖叫道:“英大哥,千万不可放走这恶贼,沈云……”
可是,伏龙公子已服下了丹药,不顾脚下的血如喷泉。强提真力窜出五丈外,逃入林中不见。
何津含着一泡眼泪,替司马英上药裹伤。一面说:“大哥,亡魂剑法太冒险了,我眼看你用了两次,都是生死须臾。大哥,不用也罢!”
司马英苦笑道:“贤弟,这次不同,如果对方不是用的神剑,他早在亡魂剑法下横尸了。”
仇姑娘已经奔到,凄然叫:“英大哥……”
只叫了一声,已泣不成声。
“你……你是……”
“我是仇黛。”
“天,是仇姑娘,你……”
“大哥,如果尚可走动,快去替云山弟收尸……”
司马英大吃一惊,跳起来大声问:“仇姑娘,你说什么?”
价姑娘以手掩面,哭道:“这座山嘴我不陌生,由此向西不足十里,有一座山岗……”
她将不久前的激斗说了,最后说:“伏龙公子那畜生的双头赤练蛇,可能已……”
她不知在危急中,八荒毒叟突然出现的事,因为她已被制昏厥,可把司马英惊得浑身发冷。
司马英大叫一声,扭头便跑,向西狂奔。
奔了三里地,劈面遇上了雷堡主一行五人。
这时,东方天际已露曙光,面貌难隐。
但雷堡主五人用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光芒闪闪的眼睛,司马英三人也未见过雷堡主,即使见面也不认识。
雷堡主也没想到血迹斑斑的司马英,就是他必欲得之的正主儿。
双方错肩而过,司马英和何津,已看清了雷堡主的一双慑人的大眼。
合该有事,走在最后的仇姑娘引来天大麻烦。
她穿一身黛绿劲装,十分诱人,她的身材发育匀称,浑身曲线玲拢,在劲装的衬托下,她像是一团火,可溶化一切的火。
而她的粉面桃腮,以及迷人的五官,无一不是可引诱男人犯罪的产物,虽道学夫子看了,也会心动神摇,不克自持。
雷堡主本是色中饿鬼,在一照面间,食指大动,“咦”了一声,陡然站住了。
他已用黑巾掩去本来面目,色令智昏,竟然不顾一切后果,要胆大妄为了。
他见对方只有三个人,天色未明,自己又掩了本来面目,何所惧哉?只消伸手便可擒来,何乐而不为,机会稍纵即逝,可不能放过这个迷人的悄妞儿。
他“咦”了一声,仇姑娘已是警觉,向旁一闪。
雷堡主身后第一个人,刚越过何津的左肩,听到雷堡主的声音,便知是怎么回事,突然闪出,伸手便抓向仇姑娘的右肩,右手伸指便点向姑娘的左期门穴,出手极为迅疾,无声无息一闪即至。
但他不知身后的何津,比他高明多多,武林朋友走夜路,遇人必带三分戒心,何况来人是黑巾掩去本来面目,不用问便知不是好东西。
何津不像司马英。
司马英已被恶耗冲昏了头,只顾急急赶奔,对路人毫无戒心。何津是清醒的,修为也高,在错肩时已留了神。
黑袍人打的是如意算盘,想出其不意将人制住,挟起了就走,定不会惊动前面的两个人。
他没料到仇姑娘功力也不弱,而且早已生戒心,偷袭怎会如意?
如意算盘打错了一着。
仇姑娘见前面人影一晃。脱口便叫:“干什么?”
“哎……唷!”扑出的黑影狂叫,人仍向前冲。
仇姑娘再向右闪,一掌挥出。
“叭”一声暴响,击中黑袍人的左肋,奇猛的劲道,将人击得向右冲,撞向雷堡主。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变故,说来话长,变生仓卒,看清的人不多。
原来何津先听到雷堡主的叫声,猛地扭头往回看,头刚转,眼角余光看到刚错肩而过的黑袍人身形疾闪,闪向自己的身后,这怎成?江湖人最忌讳被人从身后捣鬼,唯一的反应便是先下手为强。
这刹那间,他无暇思索,猛地左脚后踹,不偏不倚踹中黑袍人的腰脊十四节上。
这一节脊骨左一寸五分是肾门穴,右一寸五是命门穴,一脚踹中,两穴完蛋。脊骨亦碎,任何高手在未运功护身之前,决经不起高手的全力一击。不死何待?
仇姑娘不知黑袍人已受到致命一击,再给了他一掌,肋骨尽裂,夺命金丹也救不了他一命。
何津一击便中,转身大喝道:“不要命的尽管上。”
他一叫,双方各向两侧闪,各占方位,三人占了路右侧,严阵以待。
雷堡主吃了一惊,他这四名跟随乃是千中选一的武林高手,莫名其妙地被人一掌便击飞,委实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他没看到何津下脚在先,只看到仇姑娘那一掌。
他向右一闪,黑袍人直冲出三丈外,“噗”一声跌入路旁水沟,声息全无。
这一来,引起他的无穷杀机,怒火像江河决堤。火山爆发,一声怒吼,双掌提起迫进三步,怪叫道:“小狗们,你们都得死。”
另三名黑袍人向前疾冲,雷堡主却怒火冲天地叫:“退下!”
叫声中,双掌一分,突然连拍三掌,向远在十尺的三人遥击,奇冷的凶猛暗劲,向前急涌,气流激荡。
司马英三位男女已别无选择,掌风袭到,本能地拳掌拍出。只听他们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身躯同时向后倒飞。
原来雷堡主见跟随被人一掌击毙,无名火起。以为遇上了超人的高手,大发雷霆,竟用全力连拍三掌。
可遥碎碑石的暗劲,突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司马英等三位男女。
三人中,司马英最灵敏,对方既在丈外出掌压击,定不是三脚猫的三流人物,心中一懔,赶忙运三昧真火护身,百忙中临危自救,破天荒用赤阳神掌。
相距在八尺外,夜色朦胧,他掌心的变化,虽置于眼前亦难看清,大敌当前,性命交关,他不得不破约了。
可是他功力未纯,雷堡主已全力以赴,掌力相触,优劣立判。
三个人接不下,同时闷哼,同时倒飞而退,“叭啦啦”全倒了,滚下路旁斜坡。
奇冷的掌劲,被赤阳掌力消去大部份,且有克冷劲之功,所以司马英受伤最轻,也滚得最远。
何津接得结实,被震得气血狂涌,内腑受震离位,滚了丈余便昏迷不醒。
仇姑娘并未全力回敬,也受伤沉重,滚了两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也晕了过去。
在人影倒飞中,空间里传出两声轻微的音爆,尘埃激射,气流呼啸。
那是何津回敬的两掌所发的音爆。
雷堡主疾退两步,双足陷入泥中三寸,袍袂飘扬猎猎有声,蒙面的黑巾飞走了。
“擒住他们。”他骤然大吼,又叫:“死的也要。”
三个跟随正待扑出擒人,身形未动,突变又生。
路东面,传来衣袂飘风之声。
有一个洪亮苍劲的嗓音,高力地唱道:“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似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终是一场空……”
唱声未落,另一个洪钟似的嗓音抢着叫:“秃驴,不必鬼嚎了,大概你早知白水普贤寺必须遭多次回禄之灾,认为你重建之后,也将在不久之后完蛋大吉,所以把这劝世歌来自慰么?”
“冥冥中自有主宰,我佛有灵,贫僧只尽心力,何用自慰?哈哈!你张三丰号称半仙,也知武当的宫观日后劫难重重。而且你的徒子徒孙将被名利迷失本来,你又何必在世上卖弄神通?快!前面有兔子,大概是要擒你张邋遢的英雄好汉,走啊!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听两人的对话,起初在三两里外,最后却相距不足半里,语音却如在耳际轰鸣。
雷堡主大吃一惊,向路旁飞掠,低喝道:“快走!迟恐不及。”
四个人连同伴的尸体也不要了,翻山越岭如同脱网之兔,落荒而逃,一口气逃出半里外,方在一座山谷中歇脚,坐下来调息。
不久,调息完竣。
一个黑袍人惑然问:“主人,咱们为何急急……”他想说出“逃命”二字,却又忍住了,被雷堡主的凌厉目光吓回咽喉。
雷堡主哼了一声说:“武当的弟子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但张三丰却非人所能敌,不走怎么成?咱们在返回杨林之前,决不可自露行藏,所以必须脱身。哼!你们可知道另一个秃驴是谁?”
“属下不知。”
“那是峨嵋四大丛林之一,白水普贤寺的主持本无老秀驴,他的俗家名号叫解脱无常尚云天,六十岁以上的江湖人,该不会忘了这个杀人魔王。”
解脱无常四个字,令三个黑袍人倒抽一口凉气,不必究根问底,只消听名号便令人毛骨悚然。
雷堡主摇头苦笑,接着往下说:“白水普贤寺,原称普贤寺,乃是峨嵋四大丛林之一,建自晋代,到了唐朝,有名的活佛慧通禅师,改称白水寺。诗仙李太白,曾在那儿听高僧广仅上人弹最享盛名的绿绮琴。到了宋朝,改建铜殿,更名为白水普贤寺。
这座大寺楼殿连云,烧了好几次,早些年一场大火,至今未曾修复,这座寺、也是峨嵋山数十座寺庙中,少数不受峨嵋派支使的寺庙之一。本无老秃驴不买任何人的账,目下的峨嵋掌门笑罗汉普远,也不敢轻易到白水普贤寺讨没趣。
另一座不受峨嵋派约束的寺,是山下的伏虎寺,主持大师叫一心和尚,是本无秃驴的好道友。
本无和一心,都与张三丰有深厚的方外交情,僧与道之间,水火不相容,至于这三个怪物怎会搅在一块儿,令人费解。想想看,一个张三丰,咱们并无胜算在握,加上一个更凶横的本无秃驴,如果咱们挺身而斗,不啻以卵击石,不走怎成?”
说完,四个人觅路东行奔向杨林。
在他们走后片刻,张三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先前激斗处,另一人是个干瘦的老和尚,拖着一根山藤杖,穿一件破百衲,老眼中神光似电,皱脸含笑飘然而来。
“他们跑得不慢哩!”张三丰说。
“吓走他们,也是一场功德。”本无大师笑答。
两人像是足不点地,向西急走。
司马英三人滚下处,是一道山坡,野草高与人齐,在路旁如不留心,亦难以发现下面有人。
司马英感到头晕目眩,气血浮动,浑身脱力,趴伏在草中强运真气调息。
张三丰和本无大师走了两里地。
本无大师突然说:“道友,你先走一步。”
“你怎么啦?”张三丰问。
“贫僧不走了。”
“怎么?咱们不是说去找天龙秃驴么?”
“何必呢?他恐怕比贫僧更穷,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他,贫僧准备走回头路。”
“见鬼!”
“由贵州回峨嵋,胜似在云南鬼混。”
“好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会,秃驴,请代向一心和尚致意,不久贫道要到峨嵋打扰随喜。”
“哈哈!老道,你再到峨嵋现宝,小心佛门子弟活埋了你,送你去找鸿钧老祖。”
“呵呵!贫道并不想替玄门弟子收回峨嵋山,也许兴来时,我老道捣了你们的普贤道场,我警告你们,峨嵋山本来是玄门弟子的,贫道有权收回,哈哈!”
本无大师往回走,一面说:“你的我的,死了带不走哪!老道。”
“贫道有此同感。”
本无突又扭头说:“说真的,你几时到峨嵋盘桓?”
“不一定,一心秃驴要我替伏虎寺题字。我怕挨峨嵋派的揍。哈哈!早晚我要去的,但不是最近。”
“要来就快来,我活得不耐烦了,记住,不要将血腥带来,免得染污普贤寺一片净士。”
“哈哈!你不想活,涅般后我替你念往生咒。不是贫道带血腥,而是峨嵋派自己带有血腥,走也!”
两人头也不回,各奔前程。
司马英从调息中神魂归窍,只感到眼前天旅地转,心头发恶,胸口有物向上顶,十分难受。
他知道,他已被凶猛的劲道震伤内腑,后果堪虞,更糟的是,他身上有毒药和解毒药,却没有可派上用场的伤药。
他艰难地挣扎而起,踉跄的向不远处的何津爬去,伸手一摸何律的心口,只感到心中一凉。
何津人事不省,浑身软绵绵地,心房似已静止,像是死了,但他仍可感到,何津的心跳并未完全静止。
不管是怎样,他必须先设法救人,而救人必须找到助手,他自己也受伤沉重,无能为力。
他强忍住痛楚,连拖带挽将何津拖上了官道,再把半死的仇姑娘拖上路旁,解衣带派用场。
内腑的痛楚他受得了,只消有一口气在,任何痛苦他不在乎。
他将仇姑娘背上,用衣带捆好,再抱起何津,吃力地艰难地挺身缓缓站起。”
平时,三五百斤大石他可以举起飞掷,但目下两个人的重量,似乎要压垮他的脊梁,一双腿不住发抖,似乎绝难支持他那沉重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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