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来助拳的朋友愈来愈多,一个个十万火急赶来为朋友两肋插刀,一个个气大声粗,口口声声为道义不惜赴汤蹈火。
可是,真正能派得上场的人却没有几个,连一个能撑大旗的人却没有几个,只凭人多气壮丽已。
这些人不但气大声粗,而且一个比一个神气。
想请他们对付风云会,绝大多数的人皆裹足不前;但一听是对付一个干了几年车夫,初出道的狂妄小子鬼神愁,他们兴高采烈涌跃得很。
具名敦请他们参予行侠盛举的,全是紫灵丹土一群高手名宿,面子上够光彩,何况要对付的鬼神愁名不见经傅,再了不起也只是一个车夫,有什么了不起?所以来助拳的人都十分涌跃。
只有一些知道开封正邪冲究内情的人,利用各种藉口避免参予,甚至有些人不齿紫灵丹士一群人所为,干脆不加理睬。
紫灵丹士一群首脑心中有数,来的人数量虽多,真正可派上用场的人没有几个,难免心中焦灼,食寝难安,简直慌了手脚。
铤而走险的计划再三失败,更是心急如焚。—狗急跳墙,道会法师硬着头皮奇望在美人比免
好不容易等到孟念慈返回,一看孟姑娘脸上沮丧的神色,道全法师的心凉了一半。
几个人在内堂秘室,向孟念慈盘问经过。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这件事也照例避免让助拳的人知道内情,以免另生枝节。
十方行者诱擒小魔女的事,被四海游龙知道了,一怒之下与他们反目,就是最明显的教训,人多嘴杂,有些事是不宜让大家知道的,美人计就是其中之一。
“女儿,到底怎么啦?”幻剑功曹急急地问,心中有愧,口气不怎么自然,似乎并没含有多少亲情的关切,仅有些少愧意而已。
“女儿失败了。”孟念慈羞愧不安,欲哭无泪,也不敢哭。
“把经过说来听听。”紫灵丹士更为焦急,右颊被姜步虚捆了一记耳光,红肿还没全消,因此脸色特别难看,简直就丑恶狰狞。
她只好含悲忍愧,将经过一一说了,最后将姜步虚所提的条件,原原本本详细说出。
“他今晚一定会来的。”她最后说:“除非天黑之前能派人给他满意的答覆。”
众人面面相觑,直冒冷汗。
“如果正义锄奸团也来趁火打劫。”大悲僧满脸愁容:“南无阿弥陀佛!明天,咱们完整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了。”
“罢了!情热迫人,咱们只好走最后一步棋。”紫灵丹士咬牙沉声说:“走一步算一步,总不能坐以待毙!”
“道长,请三思……”主人快剑柏鸿翔心惊胆跳:“那……那些人惹……惹不得……”
“事到如今,贫道不得不走险了。”紫灵丹士脸上有狞猛的神情:“你们愿意接受姜小辈的条件吗?今后,咱们这些人不但要在江湖除名,更可能成为各方指责的目标和寻仇的对象,结果如何?你们愿意发生这种结局吗?”
没有人愿意回答这可怕的问题,谁也不愿意以一生心血获得的成就,作必定身败名裂的孤注一掷,这种结果谁也承受不了。
“订约由贫道出面,践约的事,只要大家小心些,在作法上巧妙些,便不至于风声外泄了。即使透露天机,有贫道一力承当,谅不至于连累你们……”
“道长,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幻剑功曹哭丧着脸:“秘密牵涉到第三个人,便不算是秘密了,咱们或许有自信不至于自掘填墓泄漏天机,他们呢?
天南双毒和京都三恶煞党羽众多,分布南北非常活跃,一旦获得侠义道朋友不干预他们行事的保证,必定欣喜欲狂,任所欲为,岂有不向外宣扬之理?结果如何?”
“今晚鬼神愁一来,结果又如何?”紫灵丹土冷笑:“日后的结果早着呢!谁也无法逆料,面今晚可能发生的结果,却迫在眉睫。”
“这是饮鸠止渴。”幻剑功曹长叹一声,神色一怔:“道长,抱歉,一错不能再错,我不得不反对与残毒的邪魔外道订互个侵犯密约。
风云会毕竟是有组织,有约束章规的黑道之雄,咱们可以和他们订权宜的约定。而天南双毒、京都三恶熬这种失去人性的个人组合,一旦……”
“你反对?”紫灵丹土沉声打断他的话。
“是的,我坚决反对。许门主不在,他如果在,也必定坚决反对,尚义门十之七八是白道人士,邪魔外道横行,首先受害的人就是他们。”
“那你的意思……”
“今晚鬼神愁不来便罢,来了,我孟家的人奋勇当先,死而后已。如果道长坚持与邪魔外道订约,我孟家的人立即退出柏家。”幻剑功曹庄严地说:“我仍是一句话:一错不可再错,请道长三思。”
“白施主,你呢?”紫灵丹士向昊天一剑征询意见。
‘我……我的势力范围,有天南双毒的爪牙暗中活动。”昊天一剑苦笑:“九江最近两年十七件惨案中,有三件有证据指向他们的爪牙。
假使江右群雄不再干预过问,那……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所以,白某期期以为不可,这种恶毒的人少沾为妙。”
“好吧!你们可以置身事外。”紫灵丹士不悦地说:“贫道以个人身分,,去和他们谈谈,也许可用同仇敌忾的理由,说动他们出面。
四海游龙以侠义英雄自诩,心狠心辣豪情万丈,从大江打到大河,早晚会与天南双毒京都三恶熬有致命的利害冲突。图谋须及早,他们应该知道利害和日后的情势。”
“道长……”连柏鸿翔也慌了手脚;想加以劝阻。
紫灵丹士冷哼一声,不悦地拂袖出室走了。
幻剑功苗一家老少,安顿在客院。
父女俩离开密室,沮丧地返回客院住处。
“女儿,为父抱歉。”幻剑功曹一面走,一面黯然地说:“谅我……”
“爹,女儿……女儿感到好……好委屈……”孟念慈忍不住掩面饮泣。
“女儿,我们还来得及拾回亲情,是吗?”幻剑功曹热切地紧搅住爱女肩膀:“不管我们能否度得过这次劫难,至少为父已经知道往日之非,能向我的女儿表达歉意,为父已经心满意足了,女儿……”
“爹……”
院子里站着许门主父女,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们。
“孟兄,怎么啦?”许门主忍不住关切地问。
“没什么。”幻剑功曹笑得勉强:“我们父女俩话家常,发觉我一直就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呵呵!许兄,你了解你的爱女吗?”
“也许说不上十分了解,但我爱我的女儿.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许门主的笑容却漾溢着满足:“孟兄该知道,儿女们的想法,与老一辈的人多少有些歧异,想完全了解她们谈何容易?我想,只要有爱,这就够了。”
“我好惭愧,许兄。”幻剑功曹情不自禁再次搅住爱女:“这次我不带儿子而带女儿来,就是不可原谅的私心在作祟,认为女儿是可以牺牲的……”
“爹,请不要……”孟念慈伸手掩住乃父的嘴,含泪而笑:“女儿要从侧院门,出去走一趟。”
“咦?女儿……”
“爹别问好不好?”
“好,但爹非常关心你……”
“女儿非常高兴,谢谢爹的关心。”孟念慈欣然跳跃而去。
“孟兄,你……”
“不要管我那丫头的事,咱们到客院小厅谈谈今晚可能发生的灾祸,看咱们是否能躲得过。”
“呵呵!孟兄,灾祸是躲不过的,要来的终须会来。”许门主大笑:“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你我是不能不面对它的。
鬼神愁救了我的女儿,而我父女不得不面对他的搏杀,鬼神愁帮助我们澈底击溃了风云会,目下我们又不得不向他举剑挥刀,这就是人生,人生……”
一个心情开朗的人,必定有勇气面对事实,而且能以清明的神智处理事故,心中不再有负担。
孟念慈换穿了村汉男装,从客店的后面越墙而入,一头钻入辛家所住的客院后面,客房侧方的防火巷,老鼠似的向巷口窜,劈面被一名侍女拦住了。
“是你,做小偷?”侍女堵住巷门笑问。
她换了装,却没易容,所以侍女一看便认出她的身份,忍不住好笑。
“好姐姐,可否请你家小姐来谈谈?”孟念慈一点也不惊慌,笑吟吟地向侍女打招呼,她身上没道剑,友善的态度已明白表示是善意而来。
“唷!叫我姐姐,我可不敢当,你在玩什么花招?”侍女一点也不怕她这位女剑客,万毒宫的侍女武功或许差那么一点点,用毒足以让超等的高手心中怕怕。
“我是来奉告消息的。”
“要找四海游龙?。
“不,请不要惊动他,我没脸见他。”
“你总算还有良心。”
“好姐姐,请让我见见你家小姐好不好?”
“这……”
“你家小姐心地好,好说话,她很体谅我,所以我特地来求见她……”
“好吧!你等一等,可不要出去乱跑。”
片刻。辛云卿偕侍女匆勿到了巷口。
“你胆子不小呢!”辛云卿笑笑:“不管你弄什么玄虚,都不会成功的。是派你来回信的吗?”
“不是,他们不会答应姜爷的条件,而且有人横定了心,要铤而走险。”
“欢迎走险。”
“辛姐,可曾听说过天南双毒和京都三恶煞?”
“抱歉,没听说过,我很少在江湖走动。”
“也许令堂知道,小魔女丘姐也可能知道。”
“你的意思……”
“铤而走险的人。情急向这些邪魔外道凶神恶煞求援,当然会订一些不可告人的密约。”
“不能怪他们,你们也会与风云会订了密约。”
“柏家的人,绝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此事,知道的人也大多数表示反对,但却有人一意孤行。”
“这叫做垂死挣扎。”
“请转告姜爷,提防天南双毒和京都三恶煞,他们目下潜藏在……”
片刻,她从原路跳墙走了。
东门外最绮丽的名胜,是四苑之一的宜春苑;目下是周王府的禁区,不许王府以外的人接近。
苑东南两里左右,有一座颇有名气的梁园,据说,是京都某一位官品甚高的京官,留在故乡的产业,派有奴仆看管。
紫灵丹士扮成一个走方的穷道人,骑了小驴接近了梁园的小径。
小径与大道衔接,全长约一里左右,是梁园的私有道路。
因此岔道门建了管制的栅门,但平时无人看守,也没有大胆的乡民敢乱闯官绅的产业,被抓住送官,必定挨板子甚至枷号示众,这是官神的特权。
紫灵丹士不怕被抓住送官,迳自拉开栅门乘驴向园门接近。
距园门还有廿余步,一声呼哨,路旁的树林跳出四名相貌狰狞的大汉,佩刀系剑骠焊之气外露。
“送财路来的?”一名大汉狞笑:“老道,你没走错地方吧?”
紫灵丹士双足撑地,小驴走不了啦!
“两天前,贫道接到贵长上的口信,提出相助的条件,贫道特地前来回覆贵长上的。”
老道已易了容,右颊红肿未消不得不易,所以大汉真以为他是走方穷道人,说话当然不客气。
“哦:紫灵老神仙吗?”大汉一惊,赶忙让路:“得罪得罪,请便。”
“不客气。”老道总算有求于人,不敢摆出高手名宿的傲相。
双脚一缩,小驴刚举蹄,突然头向下一栽,屈前蹄伏下了,几乎把老道颠下驴背。
“哈哈!这头小倔驴怎么啦?”大汉在一旁怪笑。
对面树林中,踱出姜步虚和四海游龙。
“连小倔驴都不肯助封为虐。”姜步虚大笑:“哈哈!正邪携手,毕竞是犯忌的事,这比男盗女娼更令人卑视的勾当?小驴比人可爱多了,知道这种绝子绝孙,受人唾骂的事做不得。”
紫灵丹士大骇,感到脊梁发冷,身上什么都没带,想自保也无兵刃可用。
四大汉一怔,怒火勃发。
“咦?你们好大的胆子!”为首的大汉迅疾地拔刀:“这穿宝蓝的家伙……”
“我,四海游龙蔡永泰。”四海游龙声如洪钟:“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你们本来就打算勾结柏家的人,对付我和鬼神愁,所以我们来了,不需你们去找。”
大汉吓了一跳,凶焰消减了一半。
“咱们还没与他们谈妥。”大汉沉声说:“你们无权找上门来。”
“紫灵老杂毛来了,太爷们就有权来。”四海游龙拔剑:“防患于未然,这是江湖的金科玉律,等你们采取联合行动,瓜分江湖利益,岂不成灾生祸?快叫什么天南双毒与京都三恶煞出来,太爷要他表明态度。”
一声怒吼,大汉愤怒地出其不意冲上就是一刀。
“铮!”一声暴震,剑光一闪,刀便飞入树林,大汉虎口鲜血淋漓,剑光再闪,锋尖点入大汉张开的大口内。
“你也未免太狂妄了!”四海游龙冷笑:“一个小爪牙也敢向我四海游龙动刀,难怪你们胆敢妄想与柏家的杂碎正邪合污,要送我这条龙下地狱,哼!”
三大汉张口结舌,不敢冲上,怎么同伴一刀便裁了?
剑尖竟然奇准地贯入同伴的口中,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存心杀人,岂不任意予取予求?
一名大汉发出一声警啸,但不敢移动。
紫灵丹士打一冷战,向后退。
“谁要是敢扮胆小鬼开溜,我鬼神愁一定弄断他的双脚大筋,说一不二。”姜步虚背着手站在一旁邪笑:“向我出手的人,废手。
紫灵丹士倒抽一日凉气,乖乖打消逃走的念头。
四海游龙收剑,一脚把大汉踢翻。
“饶你—命,下不为例。”四海游龙神气地说:“贵长上没表明态度之前,在下不便开杀戒。”
人潮蜂涌而出,足有二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为首的是五个面目阴沉,满脸杀气的中年人。
“该死的!你们闹到我这见来了!”那位佩剑的京都三煞老大暴跳地怒叫。
“你这个连狗都不吃的货色,不是也在打咱们的坏主意吗?”四海游龙大骂:“你只要说一声你要和柏家的人站在一边,我四海游龙要是不屠光你们,就对不起老天爷,说,你这混蛋!”
“气死我也……”这位仁兄火冒三千丈,怒吼着狂冲而上,半途拔剑,前冲、挥出,风雷进发,力道如山,澈骨裂肤的剑气像怒涛般及体。
四海游龙掏出了平生所学,豪勇地一剑硬接,响起一声霹雷,一声金铁狂震,崩开对方的剑.立即回敬剑发似电耀霆击
“铮铮铮……”这位仁兄狂乱地急剧闪动,险象横生接了七剑,竟然换了十三处方位,完全失去反击的能力。
没封住三剑,在右胁和左背肋。留下了三道小裂缝,是被剑锋擦过的创痕。
最后铮一声暴震、这位仁兄连人带剑飞翻入路右的树林,枝叶摇摇,身躯撞中一株老槐树,反弹而出,挣扎了几下便失去知觉。
“这种货色,也敢在我四海游龙面前张牙舞爪,简直没把白已当人看。”四海游龙像一座天神,剑向骇然变色的人群一指:“还有谁把自已看成猪?出来!让我四海游龙痛宰,出来十个八个不嫌多,来吧!”
最强的首脑,出手便只有挨打的份,其他的人,真被四海游龙的豪气吓得心底生寒。
“我鬼神愁也宰几个玩玩!”姜步虚也抖出缚龙索:“风云会两三百个高手,几乎被我这位师侄宰个精光大吉,我却没捞到几个,愈想愈不甘心。喂!蹩龙,别抢先,咱们叔侄俩一人一半公平分配,上吧!”
“住手!”另一位仁兄狂叫:“咱们只……只想骗一点好处,并没真心与柏家的人合作,只是……”
“我不相信你的话,紫灵丹士这老杂毛,是成了精的老贼,你们骗得了他?”
“我发誓……”
“你如果信鬼神,还敢在天下各地为非作歹?哼!”
“咱们立即离境,立即走人……”
“好,给你们片刻拾夺上路,快走!”
众人抬了昏厥的首领,匆匆奔入园门。
“你敢走?”姜步虚的缚龙索伸直如枪,向欲逃的紫灵丹土指。
“姜施……主……”老道心胆俱寒,不敢移动:“咱们委实无法答……答应你的条件,被……被逼得走……走投无路,你……你杀了我吧!我……”
“我不杀你。”
“你的条件太苛,比……比杀了我更……更……”
老道的化装后外型,本来就难看,这时更显得衰弱、可怜、悲哀。
似乎,一代高人的雄风,已远再一百年以前消逝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为保持令名、而不择手段的衰翁,为保持声誉地位而作绝望挣扎的无助老人;精神与肉体皆濒临崩溃边缘的失败者。
姜步虚恻然心动;四海游龙呼出一口长气,收剑转首他顾。
“你的路已走到尽头。”姜步虚硬着头皮说,语气已不带谴责。
“每个人都会走到路的尽头。”老道虚脱地像在呻吟:“你已经逐一断绝了我的外援,但你休想我向你哀求乞命!我……”
“你在柏家仍有上百人手。”
‘有什么用呢?敢来的,全是二三流的、好勇斗狠的、希望扬名立万的匹夫,只有命可以一赌的赌徒。”老道的神情,充满穷途末路的悲哀:“稍有名气的都珍惜羽毛,都不会来了。你来吧!我会在柏家等你。”
老道软弱地拉住了小驴,艰难地爬上了驴背,头也不回狼狈动身,背影令人恻然。
已经是入暮时分,密室中已点了灯火。
十几个人神色凝重,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天南双毒与京都三恶煞三十几个人,四海游龙一个人,就像赶猪一样被他赶跑了。”
紫灵丹士像是苍老了十年,往昔的神气与威严不再存在:“这最后一步棋也走不成了,贫道已无能为力。”
“那……那咱们怎么办?”大悲僧忧形于色:“拼命,咱们这些人行吗?天知道今晚他们会来多少人?两宫、正支锄奸团……”
“为侠义道留一分元气吧!打发朋友们走,还来得及。”紫灵丹士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诸位愿意留下,贫道不勉强。江河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贫道也想开了,风云了一辈子,何苦还恋栈区区浮名虚誉?但我不会贪生怕死哀求乞命,必须手中有剑轰轰烈烈兵解。”
“在数者难逃,贫道想走也无颜在世间立足。”道全法师神色漠然,似已看破生死:
“人早晚会死的,修仙只是欺人自欺的骗局,道友,,咱们就联手应劫吧!”
“我和柏老弟去打发朋友们离开。”昊天一剑倒能保持英雄气概,推椅而起:“晚上希望能与许门主联手,斗一斗四海游龙,许兄有兴趣吗?”
“一言为定,白兄。”许门主笑笑:“大丈夫恩怨分明,要我向姜步虚出手,我还真缺乏这份豪气。”
“咱们是困兽之斗,还有什么豪气?”昊天一剑苦笑:“柏老弟,走吧!打发朋友们的礼品,可得由你破费啦!抱歉!”
两人出室走了,打发助拳的人离去。
二更天、大院子四周悬了百十盏灯笼,几十支火把。
大厅中,也灯火通明,留下准备生死一拼的男女,还有三十人之多,足以应付一群高手名宿的挑战。
厅堂广阔,分组聚合在一处品茗,生死关头,这些人反而不再紧张,不时低声聊天,静候强敌光临。
紧张的气氛,随时光的飞逝而增涨。
三更正,明亮的院子里出现四人的身影。
穿青衫的是姜步虚,四海游龙是宝蓝,辛云卿一身白,小魔女绿得生机勃勃。
三十位男女涌出,在厅阶下列阵。
姜步虚四个人,并不急于动手,四海游龙以往骠悍暴躁,事事争先,今晚却从容不迫,一反常态。
“师叔。”四海游龙终于第一个发话了:“一些成名人物应该永保武林人的英风豪气,给后生晚辈做榜样,为何舍此而不为,却热中于玩弄阴谋诡计?真令人搞不懂呢!
日后我也会这样吗?”
“傻小子,连道点浅显道理你都搞不懂?”姜步虚令人又恨又怕的邪笑更浓了: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任何人,包括武林人和皇帝百姓在内,对自己所获得,所拥有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放弃,包括名和利。
他会尽一切可能,甚至不择乎段加以保护、维持、增加,玩弄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人更绝更毒的手段都会施展出来呢!”
“我家的逸虹剑被他们抢走偷走,他们也认为已经获得丁,拥有了,不论用何种手段获得的,死也不肯放弃。”小魔女银铃似的语音十分悦耳,但流露的杀伐味却有点慑人:“所以,他们必须用命来付出作代价,让其他贪婪的人,知道掠夺别人的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为别人也会保护自己拥有的东西。十方行者,你位高辈尊,不会龟缩不出吧?你出来!”
十方行者怎能不出来?挟了方便铲大踏步出列。
“我就是看这个老贼秃不顺服眼!”四海游龙上前凶狠地说:“他—个辈高位尊,名列九菩’萨的高手各宿,做出这种卑劣的狗屁事,我送他上灵山到极乐世界做真的菩萨,免得他在凡间现世。”
昊天一剑一打手式,与许门主急步枪出。
“四海游龙,敢一比三吗?”昊天一剑大叫。
“很好,一比三。”四海游龙豪气飞扬拔剑:“土鸡瓦狗,何足道哉?上!”
三才阵刚完成三方包围,主阵的十方行者刚扬铲发令,四海游龙已先一刹那大喝一声,人化流光,剑似奔电,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扑上了,长剑破空飞电相随,豪勇的声势凌厉无匹。
昊天一剑与许门主合声的速度慢了一刹那。
方便铲拦腰便扫,远攻力道万钧,老和尚禅功迸发,来不及闪避只好拼命,拼个两败俱伤,捞回老本再说。完全放弃自保的念头。
只要将四海游龙挡住,昊天一剑与许门主两支剑,就可以到达四海游龙的左右背肋了。
岂知四海游龙的剑光,从铲上方电射而人,左手一抓,便扣住了力道万钧的方便铲柄,向外奋神力一拉一推,铲便被带出偏门。
中宫大开,剑排空直入。
十方行者大骇,丢铲仰面便倒,奋余力急滚。
剑光急旋、霹雳撼人心魄。
昊天一剑与许门主,飞震出丈外马步难稳。
剑光化虹向地上滚动的十方行者急射,有如电光下劈,眼看要将老和尚钉死在地下。
斜刺里伸来一支剑,人影近身。
“永泰……”惶急的叫声及时传到。
四海游龙硬将剑撤回,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孟念慈的右肩。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他凶狠地将孟姑娘推至一旁:“离开我远一点,不要让我杀死你!”
“我知道欠你很多很多。”孟念慈软弱地说:“我们欠你,你可以杀死我,可否留一条活路给他们走?他们也是被情势所迫……”
“我不听你的废话,你走!”四海游龙满脸怒容:“他们的罪行,不需你承担,你也没有承担的份量。”
“追根究源,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我不认识你,就不会引起无法预测的变化……”
四海游龙哼了一声,剑向不远处阶下的群雄一指,要发威了。
“只有用他们的血,才能清洗他们的罪行!”他一字一吐,杀气腾腾慑人心魄。
孟念慈晃身挡在他的剑尖前,凄然闭上双目。
“永泰……”她泪如泉涌:“这世间,血洗不清罪行,宽恕才能让人不再制造罪行……”
不远处,姜步虚发出一声轻咳。
“永泰,告诉他们。”姜步虚声如洪钟:“要他们带了逸虹剑,到客店道歉,不必认错,不必披红挂采张扬,留一份情义。办不到,明晚我们再来。”
三人手挽手,转身扬长而去。
阶下的人都走了,幻剑功曹到了爱女身旁。
“贤侄,明早我们会带剑去。”幻剑功曹讪讪地说:“我很惭愧,我们的确亏欠你很多,姜老弟说得不错,为了名利,人会自私而冷酷地尽一切可能,不择手段加以保护、维持、增加他的既有利益。我唯一可做的事,是请你宽恕,以后,是我们这些人闭门思过的时候了。”
说完,黯然转身离去。
四海游龙呼出一口长气,掉头便走;
“永泰……”孟念慈在他身后感情地轻唤。
他略一迟疑,重新举步。
“不原谅我吗?”
他蓦然心动,想起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违抗父命,嫁给心爱的人,夫妻俩逃世,骨肉乖分廿余春。
如果没有姜步虚,骨肉将永无团聚之期,老爷爷将九泉含恨。
孟念慈不敢违抗亲命,她错了吗?
姜步虚当他骂孟念慈是毒蛇时,曾经半讽刺半嘲弄地开导了,那时,他心中已不再恨这位他曾经一度热爱过的女人。
“我们还能再见吗?”凄切的语音令他心弦为动。
他徐徐转身,火光明亮,孟念慈满脸泪水的面庞,对他依然有强烈的吸引力,而且增加了一些怜惜的感觉。
他觉得,他实在无法恨这个女人。
突然,他想起江湖道上流行的两句讽刺性的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觉得好笑,心里也抽了一下。
爱也好,恨也好,事到如今,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回去,做一个乖女儿。”他僵硬地说,没来由地又想起了他母亲:“才不至于骨肉乖分。”
转身一掠三丈,他走了。
身后,他清晰地听到一声凄凉哀怨的叹息。
姜步虚和两位姑娘在街心相候,接到人默默地南行。
街上行人绝迹,夜色凄清。
“放不下?”姜岁虚问。
“有一点。”他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难以割舍……”
“师叔,不谈这些,好吗?”
“也好。岁月如流,冥冥中自有主宰。哦!打算上京都见识呢?抑或人关中一涤胸襟?”
“我反对。”小魔女叫:“我要去江南。辛姐,帮我争取好不好?”
“我没意见。”辛云卿是个温柔的姑娘,从不争什么。
“就是你烦人。”姜步虚拧了小魔女一把。
四人越墙而出,钟鼓楼恰好传出四更初的钟鼓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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