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麦肯杰尔调整了一下照相机的镜头,将焦点落在穿过下面峡谷的蜿蜒起伏的河流上,那条河流像缎带一样环绕着峡谷。她决心照一张漂亮的照片,她屏住呼吸,控制住不停发抖的手指,尽管她使出了全部的意志力,手中的取景器却仍然在轻轻地摇晃着。
她懊恼地将照相机抱在胸前,从悬崖边缘向后挪动着,直到她的背部靠在一棵坚固粗壮的橡树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她的肺叶里充满山林中那清新、干爽的空气。她感觉到好一些了。
自从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一直害怕攀登到山峦的绝顶上,而这一次重新回到除石山,她发现心中的恐惧更加深了。她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她的头顶上是由树叶编织而成的红色与金色的华盖,透过这绚丽的华盖的缝隙,她可以看到作为背景的澄澈的蓝天。
那么,她为什么不离开佛蒙特州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浬,就像是一块乌云,给明媚的清晨投下了阴影。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她计划尽可能快地卖掉她继承的那座宅院,她根本不想要它,那里是杰森死去的地方。在过去的十四年里,她拼命将这段悲惨的往事埋藏在内心深处,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她回来了,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凯伦哈恩婶婶坚持将这座住宅送给她,尽管凯伦哈恩婶婶注意到了她没有勇气回来的事实。回到这里,意味着要面对过去的事,那是一个漫长的回忆,至于她愿不愿意回忆起这一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声尖利的鸟鸣声让她再次抬起头,将目光集中在蓝天上,她看到那只鸟像一个斑点一样,在她的头顶上盘旋着。她熟练地安装上她的长焦镜头,借助镜头,她可以看清楚那是某种类型的隼。那只隼在峡谷上面翱翔着,离她很远,她艰难将它收进取景器里。她瞄准着那只隼,屏住了呼吸。
汉娜的照相机焦点落在了峡谷对面的山崖上,一个男人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正沿着陡峭的岩石迅速地向山顶上攀登着。她看到他没有使用绳子或者任何登山设备。他只穿着一条短裤和一双运动鞋,行动显得不可思议的轻松而敏捷,她几乎将他错认为某种巨型蜘蛛。
但是她的照相机不会说谎。通过它的放大,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身体强健的男人,他那宽阔的晒成古铜色的后背上密布着一层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
发亮。当他攀登着悬崖的时候,他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协调地运动着、起伏着,他那红色的短裤紧紧地贴在身上,将他的每一条运动着的曲线都勾勒出来。
汉娜注视了他很长时间,她手中的相机拿得稳稳的,她努力想要看清楚他运动的每一个细节。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他披着长发,发梢垂到肩头,他的头发是浅棕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他突然停了下来。她禁不住屏住呼吸,慢慢地,他转过身向这边望着,似乎他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她所听到的,只有她在调整焦距时发出的怦怦的心跳声。就在这时,峡谷里吹来了一阵风,他的头发向后飘散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他那修长挺直的鼻子显示出一种贵族气质,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脸像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同他的身体一样吸引人的目光。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她头脑中浮现出来的对于他的这种性感的想象力让她的脸红了起来。注视着这个男人,即使只是在远处,也使她的思维溜到不应该想的地方去了——而且是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那个蜘蛛人真是一个出人意外的景观,他的行动流畅而从容,即使在此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紧贴在悬崖壁上,他看起来也像是一位征服者。汉娜想象着他是一位落入到尘世的天神,不管她的想象力是否符合他的本性,他的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卸下相机的镜头,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忽然,她停住了,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给这位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的男人照一张照片,她提醒着自己说她是一位专业摄影师。
没有一位称职的摄影师会对这样的景观置之不理,她举起了相机。她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再次找到他,他又已经开始攀登悬崖了,而且马上就要攀到悬崖的顶端了。一个最微小的失误都会使他扎进悬崖下面的河水里,但是这个男人看起来根本全无畏惧。她的喉咙在发干,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又给他照了几张照片。
他攀到了崖顶,在屋顶上仁立着。在这么远的距离很难说清楚他有多高,但是她猜测他的身高超过六英尺。他转过身,她看到他胸膛上泛着光泽的金色的胸毛。她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但是她有一种神秘的直觉,她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她半藏在月桂树的灌木丛中,知道他不可能看到她。然而,他仍然在注视着她,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领绷紧了。
她用大胆的目光注视着他,心里知道她永远也不会被发现。也许阳光反射在她的照相机镜头上,闪烁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按下了快门,拍下了~张又~张照片。他的眉头越来越深地皱起来,看来他并不快乐。
她慢慢地退回到灌木的阴影里,她身上衣服的颜色并不耀眼,她的毛衣是蓝色的,牛仔裤是黑色的,这身衣服可以很好地伪装她。甚至她那一头引人注目的金色发卷此刻都已经服服帖帖地被编进她的辫子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除非那个男人具有超能力,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发现她。
那么,他的目光为什么看起来就似乎是在打量着,就像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一样?
汉娜听到有汽车沿着砂石车道向她住宅的前廊里开来,她希望这是吉格·泰勒,他为她运来了她订的木柴。在凯伦哈恩婶婶的住宅里住下来,比搬进她第一座公寓还要麻烦。
她打开灯,看到火炉的壁上出现了裂缝。每一次她巡视着这栋住宅,总会发现~些问题。现在,她不得不用壁炉来取暖了,直到她能将火炉修好。
但是来的人不是吉格,她立刻认出那是海尔·福特纳闪闪发光的鸽灰色的卡迪拉克。海尔是一位房地产经纪人,当她刚一知道她继承了这座住宅时,她就开始与他打交道了。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为她的房子找到一个买主,但是她应该在她决定不卖这栋房子时就给他打电话。
“给这座可爱的房子找一个买主可真不容易。’梅尔说,将他庞大的身躯从汽车的座位上挪动下来。他弯腰检查了一下有裂缝的火炉的炉围,然后直起身来,笑容十分得意。
“你是一个幸运的女人,汉娜,这个房子能卖个好价钱。”
他轻轻地笑着说,“这儿有一个家伙,除了这栋房子,他几乎买下了整座隧石山。”
汉娜靠在前廊的栏杆上,如果海尔知道她改变了主意,他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他真的渴望买下这最后一个地方,于是我跟他谈起了你。我应该在他到这里来之前同你商量一下价钱,我认为我们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他说着,用手指勾了勾他裤子的背带,对自己感觉很满意,“相信我,我们可以将价格抬得很高,而不会将交易告吹。”
“但是我重新考虑了一下我的想法,”汉娜说,“我决定不…"
“他来了,”海尔说,看到一辆破旧的卡车停在他的卡迪拉克后面。“他来早了,但是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如何应付这一切,我保证会让你对价钱满意。”
“不是价钱的问题。”她直起了身体,但是海尔已经转过身,向卡车走过去了。她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但是突然停了下来,她的手不得不抓住前廊的栏杆,让身体保持平衡。
那个肩膀宽阔、有着阳光颜色的头发的男人从卡车里跳下来。她不会认错的,他就是那个蜘蛛人。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他的身高有六英尺三寸,或许更高些;她也看清楚了他眼睛的颜色,它们闪烁着深沉的火焰一般的金黄色。她希望自己能平静地注视他的目光,但是她感觉到她的面颊像着了火一样开始发热。
当他向她走过来时,她比以往更加确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有某种不可忽略的特别的东西,那不是他那强健的身体——虽然他钢铁般坚实的肌肉使他在那天早晨攀登悬崖时显示出了天神一般的力量,也不是散乱着技在他的肩头的茶色的头发,或者是他坚定的下巴上的轻浅的胡茬。那是一种深深地蕴含在他身体里的紧张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蟋缩在他的身体里,永远地等待着伸展。
“汉娜·麦肯杰尔,这是杰克·葛雷汉姆,”海尔仍在笑着,“我相信我们今天能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杰克伸出了手,将她的手握在他温暖坚定的手掌中。她的小手完全被包容在那双粗糙的结了茧的手掌里,让她感觉到一种古怪的脆弱。他温柔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将一种不可言喻的战栗传导到她的身上。
她抽回了手,用另一只手握住它。“见到你很高兴,葛雷汉姆先生。”
“叫我杰克。”声音低沉而柔和,就像她想象中的一样。
汉娜清了清喉咙。这是疯狂的,他是一个真实的男人,不是她虚构中的神灵,她脉搏急促的跳跃只是对今天早晨她想象力的一种反应。
“恐怕我得道歉,”她说,对她声音中的颤抖感觉到恼火,“我改变主意了,这栋房子不再出售了。”
海尔立刻插进话来。“请原谅……”他将她拉到卡迪拉克的前面,“让我来处理这里的局面,”他轻声说,“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他抬起头,看到杰克正向他们走过来,“我想这里有一些小小的误会,我会解决它的。”
“也许,麦肯杰尔小姐和我应该解决这个问题。”杰克说,他的声音平静而从容,暗示着他可以很快地解决任何问题。汉娜挺直了后背。“这栋房子不再出售了。”她说。
杰克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我道歉,”海尔说,"如果我早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海尔,”汉娜插进话来,“当我在你的代理公司登记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将它卖掉。我只是刚刚决定在这里住下来。”
杰克的眉毛烦恼地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汉娜既没有看他,也不敢将目光转移到他宽阔的胸膛上,他的胸膛此刻正被一件绿色的花格法兰绒衬衫覆盖着。
她非常确切地知道他的肌肉在那件柔软的衣料下面是如何起伏的,她也知道他从胸膛到小腹的线条是怎样雕琢的。她将目光落到他身后的卡车上,这辆车根本不配这个男人。她发现自己在思忖着这一矛盾的组合体。
“我准备出双倍的价钱,汉娜,不论你要价多少。”他的声音将她带回到眼前的处境里。
“这栋房子不卖了,”她说,“不论你出多少钱。”
杰克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这正是凯伦哈恩·惠特妮对我说的话。我希望你能更富有理智些。”
“你认识我的婶婶?”她问。
他点了点头,用深不可测的眼神注视着她,让她感觉到手足无措。
“我们是朋友。你知道,你们家的人都有明显的相似处。”
“我看起来并不像她。”汉娜说。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他的胸腔里发出了回声。“我没有谈论你们外表的相似,我的意思是,你和她,嗯,有着同样的脾气。”
“我的婶婶是一个脾气柔和的——”
“你的婶婶固执得就像这里的群山,”汉娜无法就这一点同他争辩,“她也对将这块地产卖给我不感兴趣。”他说,“只要我们不谈论这个话题,找们就是相处得十分友善的邻居。你看,她尊敬我,我也尊敬她,但是~谈到这个话题就会使我们的交谈尴尬起来。”
尽管他的嘴唇在微微地弯曲,但是他的目光却是严肃的。
海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我们能够坐下来——”
“不。”汉娜说。
杰克仰起了头,注视了她很长时间。“我会再来的。”
“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汉娜说,终于抬起眼睛,注视着他的目光。
“不是关于土地的事,”他的声音放低了,脸上的表情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我想看一看你拍的照片。”
杰克握住卡车的方向盘,猛地转动了一下,避开路面上的一个坑。通向他山顶房子的车道是崎岖蜿蜒而又险象环生的,但这可以使那些讨厌的来访者望而却步,所以他也没有修理过这条车道。他的孤独不是环境使然,而是出于他的需要。他知道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对他而言,没有什么简单的东西——根本没有。
他揉了揉脖子后面的肌肉,自从那天他发现汉娜·麦肯杰尔拿着相机,他就一直觉得那里在刺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种刺痛感是三年以前的那场改变了他的生活的大爆炸的余波。
仿彿是第六感官,当麻烦出现时,一种明确的刺痛感也开始了。他无法忽视它,但是他很高兴没有在第一次冲动之下采取贸然的行动——冲到那个女人身边,将她手中的相机还有胶卷都夺过来。他跟踪了她,发现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她搬进了凯伦哈恩·惠特妮的房子里,无论海尔相信与否,她都打算住下来。杰克害怕的正是这一点,他一直在凯伦哈恩身边徘徊,同这位固执的老女人谈论著出售她的房产的事,但却从来没有成功。他们变成了朋友,每个人都理解另一个人的需要,自从她去世以后,他一直在怀念她。
他从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同意将这栋房子卖给他,她知道他爱它,就像她爱它一样——然而她从不知道他需要它。她固执地将这栋房子留给了她的侄女。他也许可以同一位隐居
的老女人共存在这片土地上——但与汉娜却是另外一回事。
不论她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他都要改变它,然而他必须要小心行事。这个小巧玲政的女人留在了他的脑海浬,即使在他将目光转到别处去以后。这是绝对必要的,他需要孤独的不受人打扰的生活。
毕竟,他仍然是一个人——如果有科学家知道他的秘密,他们不会同意这一点的。如果他被发现了,这个发现就会给
他带来灾难,但是这不是他最怕的事情,他也不害怕被汉娜拍下来。他需要隧石山,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
当杰克第二天早上来到汉娜的房前时,汉娜正在劈木柴,她看起来并不熟练。她金色的头发散开了,在她的额前打着卷,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运动衫和褪了色的牛仔裤,这身衣服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让她看起来非常令人销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地整理一下他纷乱的思绪,但是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具有诱惑力的女性的气息。他那不同寻常的感觉真是见鬼。他的手伸到脖子后面,那里的刺痛感减轻了,但却仍然存留着。他几乎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
她举起了沉重的斧子,她那精灵一样的脸孔上显示出了某种坚定的表情。细密的汗珠在鼻尖上渗出来,让鼻尖上的雀斑闪闪发亮。即使隔着一百码的距离,他仍然能辨得清那些雀斑的数目,一共是七个。
他向她走过去。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脚步声已经柔软敏捷得让人分辨不出来了。自从他那具有超常听觉的耳鼓敏锐地捕捉到每一丝细微的响动之后,他已经学会了悄无声息地移动。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她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直到他站在她的身边。
“做这种事还有更轻松的办法。”他柔和地说。
他听到她吃惊的抽气声。她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立刻充满了警戒的神色。
“你从哪里来?”她问,手中的斧子仍然举在半空中,似乎她看到了正打算偷袭她的敌人。他没打算偷袭她,改变一个人的决心还有更好的方式。
她皱起了眉头。尽管她的手中举着斧子,她的下嘴唇看起来显得说不出的柔软而脆弱。
“你不觉得它有些沉吗?”他问,指了指她举在头顶的武器,“我保证我没有恶意。”
她慢慢地放下了斧子,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听到你的卡车声。”
“我是走来的,”他说,“我们是邻居,不记得了吗?”
“哦,”她说,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今天我没想到会有人来。”她用手掠了一下头发,但是那些头发并不驯服。
他不知道她面颊上那粉红色的皮肤是不是像看起来的那样柔软,他的手指因为这个想法而发起痒来。他的触觉与别的人一样,他想要触碰一下她鼻尖上面的那些孤零零的雀斑。
“我想向你要那些你拍下来的照片。”他说。
“你说的是那些河流的照片?”她问。
“我的照片。”
她的面颊泛起了红晕。“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有意——”
“偷窥?”他问。
“我没有偷窥。”她绿松石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你只是碰巧出现在那座悬崖上,相信我,我到那里去不是为了拍你的照片的。”
“但是你拍了。”
“你可能出现在几张照片里。是的。”她说,声音不知不觉地提高起来。
“承认吧,你是在观察我。”
“别担心,杰克,下一次当我偶然看到你在那座悬崖上时,我会立刻收拾起我的相机,离开那里。”
“请别误会我的意思,”他声音柔和地说,“被人这样仔细地观察只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只是想要在悬崖上选择一个好的景致,”她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一丝微笑在她的脸上浮起来,让那些雀斑也跳跃起来。“你在那里正好是一道好的风景线,你攀登那些山崖,既不用绳子也不用其他任何工具,你移动得如此迅速,而且……没有穿登山服装。”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迎接着他目光中的毫不掩饰的挑战,“好了,杰克,你属于那类让人注目的家伙,我没有做任何其他人不会做的事情。”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他必须保持低曝光率,让他的照片四处流传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些照片怎么样?”他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我还没有照完那一卷,但我相信它们会很不错。我的设备还没有全部运来,当那些设备全部运来之后,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暗房。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多洗出来几张。”
“你是一个摄影师?”
她点点头,微笑了。“这是我的工作,我是一个自由的摄影师。”
太好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他必须将这个女人从他的山上赶走,但是他首先要得到那卷胶卷。
“我想你会对凯伦哈恩的房子做些改建,以适合作的需要。”他说。
她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她可以打赌我们的朋友海尔会帮助你找到一块土地,上面的房子里有所有的现代化——”
“很好的建议,”她说,“但是我婶婶的房子里有热水和浴室——这就是我现在需要的东西。我呆在这座特别的山上有自己的理由,杰克,尽管这里很不方便。”
“是什么?”他问。她注视着他的目光是坚定的,但是她却犹豫起来,他没有忽略她声音中的每一丝颤抖。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她说。
“非常公平。”
即使他告诉她他住在这里的理由,她也不会相信的——
而他也不会相信她的。自从格兰迪死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躲藏到了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仍然活着。如果他幸运,生活可以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哦喜欢独处,汉娜,不论你怎么想,我不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我保证我永远也不会再次打扰你。”她说。她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汉娜,当我说可以付双倍的价钱来买这栋房子时,你甚至没有停下来考虑——”
“我告诉过你,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说服我这一点,你是在浪费时间。”
他原打算用更高的价格诱惑她改变主意,但显而易见,金钱对这个女人来说是一个没有作用的诱饵。现在,他拥有了他曾经需要的金钱,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沮丧地发现,金钱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他所需要的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
“我的开价仍然有效。”他慢慢地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杰克,我不打算卖这座房子了。如果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到这里来是为了说服我这一点,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她僵硬地说着,将嘴唇抿成了一道线。
“我无法抵制再试一次的念头,”他带着歉意说,他应该后退,不论他是多么想要继续同她谈论这个话题。“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吧。只要我们做邻居,至少让我们成为朋友。”他伸出了手。
她迟疑了~下,然后耸耸肩。“我看不出来我们为什么做不到这~点。”她说着,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知道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极力掩饰着那种不期而至的感觉给他带来的反应。但是她皮肤上的温暖渗透进他的皮肤里,当她松开手时,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他的手自然地垂在他的体侧。
“你为什么不让我帮助你劈这些木柴呢?”他想要做些什么事来消耗在他的体内奔涌起来的能量。在他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他可以放弃一些东西,但是在此刻,对付那些忽然变得强烈的念头却是异常困难了。有多长时间了他没有触碰到另~个女人?尤其是像汉娜这样的女人?
她微笑了。“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她轻轻地咕吃了一声,将斧子举过头顶,用力地将它劈下来。斧子砍在木柴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在他的脑海浬回荡着。他立刻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了她手中握着的木质斧柄。即使她没有砍伤自己,她也会让他的头疼痛起来的。
“小心些,”她抽了一口气说,显得有些迟疑,“我不想让你将手砍下来。”
他微笑起来,表情却没有放松。“有更好的办法来做这件事,汉娜。”
“毫无疑问。”
“如果我示范给你看,你介意吗?”他问。
汉娜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撤消防御工事,她松开了手。她不能欺骗自己,劈这些木柴会让她花费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让自己陷入到山居生活的困境中并不是她到这里来的目的。
杰克劈起木柴来显得非常轻松,他只挥舞一下斧子,就将每一根木柴干净利落地劈开。当他干活的时候,他的衬衫紧紧地绷在他的肩膀上,每一次他挥起斧子,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二头肌上隆起的肌肉发挥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尽管她在心中一再否认,但是观察杰克·葛雷汉姆已经变成了她的一个牢不可破的习惯。这是一个糟糕的习惯,她知道,而且对她的血压也没有好处。她以前当然看见过男人的身体——但是却很少被吸引过。坦率地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有着这么强健体魄的男人。
“我给你倒些水来。”她说,他快要干完活了。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发干,尽管她没有做任何劳动,除了站在旁边观察他。当她看到他攀登那座悬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近地观察他。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忙。”她说,递给他一杯水。他仰头将水全都喝光了,“我想当你来访问我的时候,你没有想过会进行一场体育锻炼。”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热身活动。”他说得没错,他的头上甚至没有出一滴汗。
“如果我打算用这些木柴生火的话,我看来也需要锻炼一下我的身体了。”她说。
“试着爬爬山,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她微笑了。“显而易见。”
“你真的应该锻炼,在陵石山有许多好去处。”
她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却不像她想要表现出来的那样心不在焉。“爬到离地面十二英尺高的悬崖上并不是在我头脑清醒时的想法,”她控制不住突然掠过她身体的颤抖,但是她的脸上仍然微笑着。这并不够,杰克那具有穿透力的金色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山顶对一个患有恐高症的人来说具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他说。
“我不是——”她知道继续声明这一点对她没有什么用处。
“汉娜,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他平静地问,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这一次的问题与她的这座房子无关。
她怎么能向一个看起来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恼的男人吐露她的秘密呢?她深深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打算回到这里来,但是凯伦哈恩婶婶使我别无选择。”
他点了点头。“汉娜,不论凯伦哈恩怎么想,你都不应该呆在这里。”
“不,我应该呆在这里。”她坚定地说,“杰克,我看到我的弟弟死在这座山上,他摔下了——”她的声音在喉咙里便咽住了,杰森那惊慌失措的脸孔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浬。“我们那时还都是孩子。我再也没有回过这里,直到现在。”
“对不起。”很长时间以后,他说。
她清了清喉咙。“我最好收拾一下这个地方。”她说,从他的手中接过空杯子。
“我想帮助你,汉娜,如果我能够的话。”
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眸里,知道他真的为她感到难过。他不应该这样的,她不值得他的同情。
“不,”她说,“我想这应该是我自己做的事。”
“也许不是。如果你害怕高度的原因是因为你弟弟出的事,克服这一个心理障碍需要有人帮助。如果你愿意试一试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他的声音温柔而有推动力。令她吃惊的是,汉娜意识到自己正在考虑他的提议。但是她已经向他保证再也不侵入到他的私人领域里了。
“我不知道,杰克。”
“我们可以从轻松的地方开始,”他很快地说,“像攀登河边的一些小土山。我们可以明天就开始。”
“我计划明天早晨去波特山谷买些东西。”
“你要去多长时间。”他问。
“可能是一整天。”
他注视着她的目光看起来像拯救,这让她身体僵硬。为什么会有人将她的问题承担在他的身上呢?她并没有请求他。“那么,我们在星期六的时候开始,”他说,“这会给你一两天的时候适应一下。”
“我不这样认为,杰克,我真的不能——”
“别对自己说‘不’,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就不能攀登任何一座山峰。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会不停地来折磨你,直到你答应试一试。”他说,“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同你~样固执。”
他真的想为她做这件事吗?凯伦哈恩婶婶曾经告诉过她,在她拒绝返回到这座隧石山的时候,一个人提到的最多的东西往往是他最需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办法来查明这一点了。
“好吧。”她说,如果他愿意帮助他,她会尽力让他看到,他的意志力最终会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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