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是我们离开儿时的玩伴走向的另一个天地。在那些令人好奇、紧张的日子里,生活向我们展开了一幅斑斓的画卷,在那里,我们初次尝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竞赛班——是我人生的第一站。
一、考上竞赛班
我想,我们这一代人多多少少都受了漫画的影响。独生子女的孤单与优越的生活条件促使我们拼命地买书,最先在我们这代人中流传起来的漫画是日本的《圣斗士星矢》。那时候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一个愿望,就是渴望被带到一个地方进行神秘的训练,最后成为英勇无敌的一个杰出人物。
我没能被带去那个神秘的地方,却接到了中学的一张报到通知,里边宣布我已成为它的一员,并且要我在整个暑假里好好地进行复习,准备开学的分班考试。通知里还特别强调:成绩优秀的同学将被分入重点班。
以前在内地时就知道重点班什么的,因为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还是有些神秘感的。现在经常看到报纸上还在争论,有说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怎么怎么不好,也有说分了重点班和普通班有利于一部分同学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但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想我还是会去拼搏一下的。
大部分人都具有出人头地高人一等的感觉,我也不例外。况且从小学一路上来我的成绩都是非常优秀的,我希望自己能在优秀的人群中得到更好的提升,成为真正的杰出人物。而且大人们也经常对我们说,进了初中的重点班,就有一半的身子跨入了重点高中的大门。对我们这些从小就被告之必须上大学的小孩子来讲,有什么比一路顺风地上高中上大学更重要的事呢?
那时深圳的初中不是像现在这样划区直升,而是像中考一样的考试。就是说,只能凭考试才能进入一个理想的学校。其实,这样是很公平的。不管你是有钱还是没钱,有权还是没权,不管你住在别墅还是住在贫民窟,一切以分数为算。我进的这个学校是省重点中学,分数达不到的,想进这个学校,得按分数一分一分往下降,一个择校生学校要收几万块。据说,有好几个班的学生就是拿钱来读的。
本来父母是想让我在老家读完小学,转学到这边来读初中的,一听说通过考试可以进重点,妈妈喜出望外地把我从老家带来。现在想想他们也是走了一步险棋,四月份时,我还在老家读“六下”,他们一个决定,就把我带到深圳来参加六月份的升学考试。那两个月可把我紧张坏了,教材不同,题型也不同,好在我的底子还可以,妈妈在等待分配工作,也能帮我一把,所以,升学考试我竟然顺利通过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妈妈分坐一张大桌子的两头,她在写《京剧鼻祖程长庚》一书(她正好接到一份约稿),我呢,就在那里自觉自愿地复习功课。到了夜里,我睡在床上,就幻想着重点班的模样,幻想着重点班能把我训练得与众不同并且具有非凡的力量,让过去的同学看到大吃一惊。
分班考试终于结束了,在密密麻麻的近500个名字当中,我的名字排在第十位,我被分在一班,在“一班”两个字的旁边还有个小括号(竞赛班)。我一下懵了,怎么是竞赛班,不是重点班呢?我要上的是重点班啊。我想问一问情况,可是周围我竟然一个人也不认识,这是因为我是四月份才从内地飞来,插在一个小学里参加的升学考试,而且,我们那个小学真正考进这个中学的人也只有几个。后来经过妈妈了解,情况终于搞清楚了。原来竞赛班就是重点班,与通常的重点班不同的是,这个班担负着学校里的各科竞赛。也就是说,一个大的竞赛来了,别的班是选拔参赛,而竞赛班是倾巢出动!
记得那天分班后,晚上吃晚饭时,爸爸妈妈还喝了酒,妈妈说:“孩子,我们才来深圳几个月,你就打了一个漂亮仗,父母感谢你,你为我们省了许多心,希望你努力再努力。”
我的竞赛班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在短短的三年中,我们参加了无数的竞赛,中学开的八门课,几乎门门都有(语文和数学年年都有),最搞笑的是,我还参加过“新三字经”电视抢答赛。
二、老师们的“竞赛”
进校第一天我们就受到了非常严格的纪律约束,去操场要列队进入,一起入座,一起站立,班主任老师在台上讲话不能插嘴不能评论,老师发言完毕要即时鼓掌。那时候,我想我是进入了一个军营。但因此我们也都感到了自豪,因为我们的身份(竞赛班)是值得自豪的,我们是优秀的,我们理所应当该感到骄傲。我曾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哈佛大学的学生一个个都严于律己,他们凡事力争第一,在他们的意识中,只有优秀的人才能享受美好的生活和接受别人的追捧赞誉。我想老师当时大概也是处心积虑地培养我们这一批人的这种观念,让我们潜移默化地在这种观念中,把自己锻炼成“凡事争第一,拿到好的名次、好的成绩,无愧于竞赛班的荣誉”的尖子生。
可惜这位老师才给我们上了两节课后就离开了。据说是调去了另外一所学校,接任我们班主任的是一位历史老师。
我们对这位历史老师可以说是非常的不满意,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是一位学者型的老师,自己一肚子的学问不一定都能拿出来传授给我们。不过,开起班会来他倒是在台上滔滔不绝,可是因为声音太小我们听不见,加上他的普通话说的还没广东话好,更是让人头疼得难以接受。我们开始期盼新的老师出现。
接下来我们的新班主任不停地换,来了走,走了又来,没有人能在我们班呆得超过两个星期的。接连来了四个班主任都是教数学的,但很快就被我们“赶”走了。据说数学对于我们竞赛班来说十分重要,初一到初三的竞赛大多是数学竞赛,如果数学教得不好出的成绩不够多,那我们竞赛班也就是徒有虚名。而先前这四个班主任,显然是不能够担当此任的。在有些人的眼中,他们是冲着调进深圳和班主任那点津贴来的。
有一阵子我们都绝望了。
我们的绝望不是没有道理。那时,没有人给我们鼓励,没有人来管理我们这个班,没人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好,反而有这样一种论调:你们是竞赛班,应当比别的班做得更好。而事实上,学校里的五项评比每次我们都拿倒数第一,老师们议论起来都嫌我们,搞得我们像是没娘要的孩子。有谁说:中国最大的法不是宪法,而是“看法”,一旦对你有了看法,你就不好办了。那时,我们好伤心,成绩好又有什么用?不一样给别人看不起。
我们的课也上得乱七八糟,除了善良的语文老师和教学水平颇高的英文老师来上课,我们能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听课之外,其他课都是一塌糊涂,我们和老师之间的敌对情绪越来越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一个怎么回事,那些老师们给我们班上课就在讲台上面念课本(也许,我们这个班的这一群人真的与一般人不一样?),我们很不耐烦,心里都说,照这样不是谁都能当老师了?我们很失望,没人是认真对待我们的,还有人说,反正是竞赛班,都很聪明,即使教得不好你们一样能考得好,上不上都是一样。那时的我们就是一盘沙子状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也都有自己的打算,惟独不为班级着想。竞赛班的名声在学校大会上是越来越臭,校长也伤透脑筋。
回到家里,把这些情况讲给爸爸妈妈听,他们俩都很惊讶。
爸爸说,他上大学时,他们班也“赶走”了很多老师。那是因为粉碎“四人帮”后,一些新的观念正在建立,很多教材都没来得及改,教材不改,老师们只好按照原来的一套讲课。比如都搞改革开放了,上“政治经济学”的老师还在课堂上讲计划经济,这样的观念显然是滞后了,同学们肯定要提出疑义。可是“文革”把知识分子斗得七昏八素的,谁敢撇开教材另说一套呢?
妈妈打断爸爸的感慨,说,中学的课堂怎么会念课本,你们不是重点中学吗?老师是不是在敷衍你们?你们反映了没有?再等等吧,如果继续下去,我们要打投诉电话了。妈妈是当老师出身的,对于这种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行为深恶痛绝。在她当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时,曾经有一位老师多次上课迟到,还擅自调课,反映到妈妈那里去,妈妈会同校教务处给了这位老师很严厉的处理。
隐隐约约的,听到一点小道消息,说我们这个竞赛班对于老师来说有很多意味:长工资、还有不一样的待遇。据说想当我们班主任的老师很多,想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也很多,正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才落到这个下场。据说,在年级里,老师们因为我们竞赛班的事情,私下里闹过不少故事。后来又听说,学校里要为我们班配备最好的老师,以至于其他班的某些班主任看到我们都咬牙切齿。
终于,又来了一个教数学的老师来当我们班主任。
到了这种时候,我想不单是老师,就连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喉咙眼,怕又是一个来敷衍我们的,搞得我们又开始闹“革命”。
那天,我们早早地就坐在班里等新老师,我还特地为同学们跑上办公室瞧一瞧老师的模样,说真的令我挺失望的,不仅其貌不扬,而且看上去不怎么会打理自己,像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
可是第一天他就让我们大跌眼镜了。我想,“人不可貌相”那句话我就是在那一天领会到的。
那天,他走进教室。首先作自我介绍:“我姓G。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的情况我都听说了,这让我感到压力,也非常自豪。竞赛班的数学科目是非常重要的,从初一到初三,数学竞赛的项目最多,为了让我们班的竞赛成绩能够得到提高,我决定,将初中三年的课程,在初二的时候就上完。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用心对付竞赛。”
这一席话,让我们大吃一惊。但我们也看出来了,这个老师是真的下了狠心跟我们耗上了。
当天下午自习课我们就没有那么舒服了,G老师要给我们进行竞赛辅导。上午超量的题目还没消化完,下午又是一番轰炸,我们开学后第一次回家温习功课累个半死。
G老师的第二个动作就是要撤换班长。
这一撤换,就换到我头上来了。
其实我一路都是一个不太懂规矩的学生,完全属于那种文艺活动积极分子,搞什么活动我肯定第一个响应第一个参加,但不代表我就是那种特别具有管理能力的人。当班长压力应该是非常大的,可我那时根本就没意识到,我只是觉得挺新鲜挺好玩,结果一口就答应下来,根本没考虑过这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多少年以后回过头来想一想,让我来当班长也真是一着高明的棋。就因为我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学生,而身边总是有一群拥护者,老师才能把工作进行下去。本来嘛,所谓的竞赛班,都是人尖子,谁服谁啊,都是调皮捣蛋的高手,这下好了,弄一个间于调皮不调皮之间的人来管他们,那才叫灵呢。刘备之所以能够三分天下,是他发展了三条好下线,一条是关羽、一条是张飞、一条是诸葛亮。
三、与竞赛无关的事
这个效果当天就出现了。下午自习课,X举手问我作业做完了可不可以下棋,我想了想说,你下吧。自习课始终是我们班的一个大问题,同学们喜欢争论问题,没有其他班那么安静。搁现在,我就会想,大家讨论问题就讨论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嫌吵的去图书馆看书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呆在一个教室里大气都不敢出。可那时不行啊,自习课得安静,这是个不
成文的规矩,我们就是这么从小到大一路给管大的。其实我现在觉得那时的教育真的是挺没人性的。所以每到自习课的时候我就特别烦,坐在讲台上看他们学习,自己也学习,谁说话就瞪谁一眼,特没意思。
可是就在这个当儿,年级组长过来了,说,你们怎么在下棋?重点班的自习课能下棋吗?拿出作业来做,拿出书来温习!明天你们每人交一份检查,并且附上家长签字!
我看那几个调皮蛋实在可怜,想想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对年级组长说,老师,是我允许他们下棋的,是我的责任。年级组长愣了半晌,看了看我说:这次检查什么的就算了,以后不允许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说完,就出去了。班里顿时一片欢呼。
后来有一天我抱着全班的周记本给老师。无意中翻了几个人的周记,我想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有点过分啦)。
Y在周记里说了X他们下棋的事,他评论我:这样才是班长,有勇气承担一切,还说挺佩服我的。
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是绝对没想到这个家伙原来是这么想的,平时他可没少跟我捣蛋调皮什么的。
这是我第一次为他们背黑锅,后来就多了去了,在中午的时间打篮球,违反学校规定、打游戏机、把篮球砸进人家的汽车里,玻璃打碎了,还爬进去把球拿出来……都是我来接受批评。
还有K,整天戴一副牙套,我们戏称其为“铁嘴钢牙”。不过他的嘴巴是挺厉害的,而且点子也多。自习课老举手,一会,班长这个,一会,班长那个。我是给他弄得烦得要死又疲倦得要死,也没心思写作业,真是急死我了。好像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少,也不能说是特地给我找麻烦,他们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写作业看书,他们觉得闷。
还有几个喜欢迟交作业,老师总是因为课代表不把作业交上去而说我们班的做作业没效率,后来我就下了一条死令,必须准时交作业。可是有一帮人晚上是根本不写作业的,直到早上回学校才来写,结果经常给我逼得直瞪眼,说班长你饶了我吧,我还没写,还没写。于是每天早上在教室里就可以看到这么一幕,我不停地催,然后他们在不停地写。一边写一边还说,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令人称奇的是,尽管我们班的同学不好好听课,不好好做作业,但是一到考试,全年级一排名,我们班的人还是都在前面!初二时考希望杯(数学),全班52个人,有38人进入了决赛,真是奇迹啊。那次,老师本来叫我不要参加了,因为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竞赛是很花时间的,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太累。可是我不干,大家都参加了,我不参加,那多没面子啊。最后老师还是让我参加了,没想到的是,我不仅闯入了决赛,而且还拿了奖,奖项不高,三等奖,但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是全国奖啊,毕竟我是一个数学很差的人哪。从这件事也可以让人明白一个道理:人在特定的环境里,是能发挥一个人的潜能的。
G老师来后,我们班基本稳定下来了,各项工作都走向了正规。可能学校也认为不能再这么无政府状态下去了,而同学们也想着要学习了,G老师来的正是时候!
有一天,我听老师说我们班的电费很高,我就到其他班转了一下,发现其他班都没开电风扇,就我们班在开。结果我就回去对同学们说,我们班的电费很高,我们省省吧,别的班的电风扇都没开,我们也别开了。说着,就把电扇关了。
我刚把电风扇关了,H马上就冲上来把电风扇又给打开了。还说,你挺行啊,天热开个电风扇怎么了?
我说全年级八个班就我们班在开电风扇,犯得着么?
后来我们到底吵了些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我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和他们说什么呢?他们不能理解当时我当那个收拾烂摊子的班长的辛苦。全年级老师同学都拿眼睛看着我,看我这个班长到底能够撑多久,每回碰到一些老师,他们总是说你们班这个如何,那个如何,尽挑刺一点好话都不说。我也不能什么事都跟大家说吧,反正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就是了。可是有谁理解啊?人家只觉得你这个班长管得宽什么的,压根也不为你着想。
当时我就哭了,一个人站到讲台上孤立无助地哭了。我说你们这帮人怎么都这么没良心?外边多少人等着看我们一班的笑话,你们怎么就不能争一争气呢?
我一直哭到下课。下课后,很多人默默地走过来安慰我。大家都知道我为这个班付出了很多,他们说,我们以后守纪律就是了,你别哭了。只有H他什么都没说,我一直和H都挺不错的,我想,完了,这下子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周五作文课,老师让大家写作文,题目是“一件难忘的事”。写完以后,老师让一个同学上去把他写的作文读出来。
结果上去的人是H,他的一件难忘的事就是电风扇的事。在作文里,他向我道了歉。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知道那是语文老师一直在支持我,我也挺感激她。
回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我们班同学特别的可爱,虽然好面子,但他们的心始终是为了集
体的。
四、还是与竞赛无关
别看我们是竞赛班,其实家里父母有文化的却不多,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本人是独生子女的也不多。这是因为许多人的家原来是农村的,早期农村的计划生育没有城市严格。深圳建立特区后,这些同学的家都搬到深圳来了。这些情况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才慢慢了解,原来啊,我的父母在所有父母中间算是最有文化的了。
X和我是好朋友,他家的情况我一点都不了解。有一次开家长会,结果妈妈很晚都没回来。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家长会后,X的妈妈请我妈妈到他家去请教一些问题。X的老家在汕头,他的父母在深圳好像开了一个鱼档,很辛苦的,还赚不到多少钱,他的父母就想回去算了。他们的问题是,回去,要不要把X也带回去,他们拿不定主意,想听听妈妈的意见。
妈妈帮他们分析了X的自身条件和发展方向,又对比了汕头和深圳的教学力量和师资情况,最后妈妈劝他们不要把X带回去,让他在深圳读书。X的内心也想留在深圳,但父母的艰难他也看到了,他张不开口,经过妈妈这么一分析,他们的家长终于下定决心,让X留在深圳继续读书!
X一直羡慕我的知识分子家庭,有深深的自卑感。对于许多孩子这样的家庭背景,我一直都很同情。
X也真是的,他的自行车竟然给人强“借”走了,也不吭声,然后每天晚上出去练散打,预备下次再被人“借”东西时能保卫自己。还有次篮球比赛,他上场没三分钟就给老师换下来了。他气得踉踉跄跄地跑回教室写作业,我跟着回去问他:“你干吗跑回来呀。”他就跟我倒苦水,觉得没面子。我说:“那有什么的,现在是在比赛呀,要拿奖的,哪里能照顾到个人的感受呢?以后你把篮球练得好一点不就行了,眼下你就牺牲一下自己的感觉吧。”他一想通了,马上就乐颠颠地跑回去给队友喊加油了。
之后整个中学的学习阶段,X一直没有离开过深圳,学校一直把他当作尖子生和重点生培养,并且还让他入了党。X现在上了中山大学,意气风发的,相信他的将来也是不错的。
还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学P,我注意她是进校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作文的题目是“不该发生的事”,很多人都写得不好,被扣了分,惟独P得了高分。但是当老师要把她的文章拿到班上朗读时,她却不愿意,非常的不愿意。我们都感到莫名其妙,还有作文写得好不让人家知道的!
时间长了,我们渐渐就了解了。原来她在作文中写的是父母离婚的事。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就没有见过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现在的继父是做生意的,P每天放学都要帮忙打理。她的学习非常刻苦,而且很懂事,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初中到高中,P的体重就没有增加过,一直七十几斤,身高也永远是那个高度,脸色苍白,惟有眼睛很大,也很有灵气。我们班有个男孩子跟她开玩笑说她是牛奶瓶,我们都觉得挺像,可是她不高兴。她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强到敏感的程度。以至于很多年后见到面,很多话题我仍是不敢与她涉及,怕伤了她的自尊心。P现在读了北京邮政大学,她应该是苦尽甘来了吧?
“命运交给你一个酸柠檬,你得想办法把它做成甜的柠檬汁。”
还有那个被众多女孩子追逐的Z(在“有些美丽不能错过”中有介绍),在学校里简直就是威风八面啊,那次他的胳膊打篮球摔断了,我们班一下子遭殃了,每天下课都会涌来一群一群前来看望的女孩子,在他打了石膏的胳膊上写满了慰问的字。就是这样一个人,放了学以后,也得帮助家里打理生意。我从没问过他家的情况,但从他家经常换电话号码来推测,估计是常常搬家来着,一个人的家都不能固定,大概生活也很难安定了。
……
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说艺术是靠钱来养的。这句话是对的,我们班就没有艺术人才,倒不乏各类竞赛的获奖者。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事,这只是生活的一个插曲,本来不想说,但它也是我曾经生活的一部分,就当作是经验教训吧。
对N首先警惕的是我的妈妈,那时候N经常给我打电话,接了她的电话之后,我就拼命地给同学打电话。
几次下来,妈妈就奇怪了,就问我:怎么每次这个同学电话过来,你就不停地打电话(我的电话都是她先接)?
我说,她把老师的通知转达给我,让我通知同学。
妈妈一听就生气了,说:如果不是你们老师有问题,就是你这位同学有问题。你是班长,老师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你,而叫她转达?她不也是班干部吗?她为什么不直接通知同学?
我无言以对。
这个人一开头是一个课代表,我当班长后她就很接近我,帮着我搞管理,挺能干。后来我就给老师提议,让她也进班级。没想到进了班级后,她就变脸了,时时处处与我作对。有一次正在开班会,我在上面跟大家说班务,她居然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打断我的话,说今天要做什么什么作业。G老师那天也在,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地批评了她,还让她给我道歉。这是老师看见了,当时就批评了她。平时和同学在一起,她也是这样,有时候她还会把同学拉到旁边去嘀咕,让人烦不胜烦。
卡耐基说:“很多显得像朋友的人其实并不是朋友,而很多是朋友的并不显得像朋友。”我深有体会了。
就像这个通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深圳这里经常刮台风、下暴雨。市“三防办”有一个标准,电视台挂四号风球、红色暴雨警报信号后,中小学幼儿园就不上学,电视台会在早晨六点钟就把消息发出来,我们只要打开电视就行了。全市的中小学幼儿园都执行这个标准
,没有谁会去专门打电话通知。可就是这个N每次都给我打电话,这次告诉我是年级组长让我通知的,下次又告诉我是班主任让通知的。我能不相信吗,不相信怎么办,去打电话找老师核实?早晨六点钟这么早,老师不当我有病吗?相信了就得照做,我想,既然让我通知我就有责任。我担心万一哪个同学没被通知到,在去学校的路上出了事,我就有罪了。
在强人和愚人的眼里,文明就是软弱无能;在小人的心中,别人的诚实,就是他胡作非为的通行证。
这件事我妈妈最生气,她主要是心疼我。因为每次一刮台风下暴雨,她就会在早晨六点钟打开电视看信号,电视台一旦通知不上学,妈妈就不会喊我起床,她希望我多睡一会。N的电话一来,我睡不成了,妈妈当然不高兴啦。
有同学告诉我,说你要提防N,她在做对你不利的事。对于这样的话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大家不就是同学吗,能有什么事呢?
后来有一件事真的让我冒一身冷汗。有一天我问妈妈要钱交班费,妈妈说:“开学时不是交过了吗,这次又交班费做什么用?”
我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班长你不知道交班费的事,那是谁让交的?”妈妈又问。
我说:“是N在班上通知的,说班主任让交的。”
一听说是N通知的,妈妈马上就说:“经济上的事一定要慎重,你还是问一下老师,你是班长要担责任的。”
我不肯去问老师,我觉得妈妈对N有成见。
后来还是妈妈打电话问的老师,问这次交的班费作什么用。没想到老师(我们又换了一个班主任)说,没有通知收班费。新来的班主任很警惕,马上展开了解、调查,把N经手的许多账目都查了一遍,据说是有问题的,我也没去打听,也不想打听,听了都烦。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初中生就这么有本事。
不过,N尽管在同学中吃不开,在有些老师那里还是很受重视的。我们班发生的大事小情,一般不过夜就会传到老师那里,什么谁放学打游戏机啦,谁中午到什么地方去啦,包括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到老师那里(在“我不快乐”里讲到的也是N),弄得我们一个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
我一直很怵这种人和事,但是父母告诉我,要有思想准备,这样的人不仅有,而且在我们的生活中还活得很滋润。
五、这是“竞争”,不是竞赛
整个初中三年我们都是在竞赛,我们被老师、学校鼓励着,被其他班的同学羡慕着,快乐、紧张地互相打气,与全国的看不见的对手搏击,给自己和学校赢来了一个个荣誉。
可是,到了最后一个学期,我们同学之间要互相竞争了——我们学校的高中要在应届毕业生中选75名作保送生,也就是直升本校的高中。刚开始老师说,选保送生是根据一个人三年的考试成绩的总分来定,我一算,我肯定没问题,我绝对在75名之列。后来,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同学之间也变得诡秘起来,大家都互相封锁消息。
这样,就到了“一模”(第一次模拟考试)。那次的考试整个气氛都怪怪的,好多人在作弊,好多人在递纸条,有些成绩很好,平时考试规规矩矩的同学也参与其中。我们班的考风一贯很好,这次不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老师也不管,好像没看见一样。
考完后我把这个异常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妈妈说:模拟考试为什么要作弊呢,这不是试一试自己中考能力的一个好机会吗?除非这个考试对某些人很重要,是不是以此成绩定保送生?
事实恰恰被妈妈讲中了!一个星期后,老师在课堂上宣布: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作为选保送生的标准。我一下傻眼了,因为我考了上中学以来的最差一次总分——127名!
妈妈去开的家长会,回来以后非常平静,什么话也没说。她与我认真地分析了我的各科成绩的情况,最后与我谈了一次话。妈妈说:离中考还有两个月,离下一次的模拟考试还有一个月,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复习,考出你的真实水平来。
说句老实话,考出这样的成绩我都没想到。那两天我很担心,生怕父母训斥我,我每天都忐忑不安,不知道暴风雨哪一天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我在不安中等来了妈妈的这个谈话,我的心一下就平静了。
那一阵班上可热闹了,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直到中考结束,妈妈才告诉我,那次的家长会也很热闹。有几个平时成绩很好的同学没进保送名单,家长就提出了疑问,而有几个成绩不怎么样的同学上了保送名单,家长是兴高采烈。
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的总分排在第12名,这次考完后,我们就要填高中志愿了。回到家里我告诉父母:老师说,我可以上本校的保送生。
不料,父母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我:不上。你告诉老师,我们家要搬家了,你们学校离我们的新家太远了。
我知道父母没有讲真话,他们绝对不会因为家远而不让我上一个好学校。我想他们是失望,是对这个学校的一些做法失望。其实,我的感觉也不好,总好像被什么人愚弄了一番。那时候父母和我都有一些意气用事,他们那时根本不担心我会考不上重点,他们是想通过我
的考试来说明——孩子的成绩是真实的。所以,他们支持我考,不选择保送。
妈妈对我说:你现在的12名不是一个很准确的位置,那75个同学已经被保送了,“二模”肯定就没那么认真了,所以你的名次才会上去,你不能掉以轻心。
我一听,没错,我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后来,我的中考发挥得不错,我即将要上的高中——深圳外国语学校的名气也高过我原来的学校。
父母对我的估计也是准确的,我是以超过“深外”的录取分数线45分被录取的,这个分数超过我原来学校的录取分数线80多分。
可是,父母和我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即将要上的这个学校到底合不合适我。或者说,离开一群耳鬓腮摩三年的玩伴,一下子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15岁的女孩正是心理封闭期,对我有没有益处?那时,我们都没考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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