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杜松说罢,急令士兵试探浑河水势,选择渡河地点,不多时,探马来报告说:“河水不深,仅及马腹,河中还有小船数十只哩!”
杜松听了非常兴奋,他一边举杯痛饮,一边时众将领高声地说道:“这真是天人齐助啊!”
于是杜松将军弃船不坐,身不披甲,策马大呼而进,一边又急催军卒过河。
此时,他手下的将士见他未披甲胄,喊道:“请杜将军慢走,披上盔甲再进!”
杜松听了,大笑不止,并且大声咋呼道:“置身战阵,披上坚甲,岂是大丈夫所为?老夫从军以来,不知甲重几何?今日,你们众人想以盔甲苦累老夫不成?”
在谈笑之间,杜松与众军兵已经涉水到河中间,当时,进入河中的有杜松本部桑兵,以及都司刘遇节的五干骑兵,人、马、车营近万。
兵马刚到河中段,忽见上游几丈高的水咆哮而下,向杜松军猛扑过来。
此时,总兵官赵梦林看见水势猛涨,感觉势头不对,向杜松大声喊道:“杜将军!要立即停止过河,上游有人放水,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是杜松毫不理会,坚持过河。
此时,浑河水位猛然升高几尺,河水流速也加快了,渡河的士卒有的已被掩死,更多的人各自逃命去了。
据估计,淹死的士卒约有一千多人,大炮等重火器都阻于河对岸,杜松军被一分为二。
当时,正是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夜里就更冷了。尤其是过河时衣服又湿了,夜风一吹,更是寒气逼人,冻得士卒们直打寒颤。于是,军不成军,队不成队,乱作一团了。
正当杜松的过河士卒在背水受冻时,忽听角螺齐鸣,鼓声大作,漫山遍野的伏兵,一下子冲将过来,向杜松军发起了攻击。
这时候,一万多只火把,映红了半个天空,喊杀震撼山谷,特别是有个喊声更加响亮:“活捉杜松!不要让杜松跑了!”
直到此时,杜松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是背水陷伏,处于十分危险境地。他心里明白,若不当机立断,脱离险境,这背水作战的结果,将难以脱身。于是,他急中生智,马上下令全军迅速集结起来,近战敌人,自己立即上马,亲自带领家丁和渡河士卒,主动向后金军冲杀过去。
后金伏军首战杜松的是大将哈都,二人只战了十几个回合,哈都败阵而逃。
两军混战一起,杜松虽然年老,但英勇不减当年,他奋力拼来,时而挺枪乱剌,时而抽出腰间大刀砍杀,杀得后金军纷纷败退。
正当杜松冲出重围,哈都又来相战,杜松一见分外生气,大喊一声:“贼将看刀!”
二人斗到十多个回合之时,杜松将手中枪一拧,把哈都的枪挡住,左手抽出大刀,对准哈都头部砍去,那哈都一见刀光一闪,知道不好,急忙闪向一边,只听“咔喳”一声,哈都的左臂被砍了下来。哈都疼得大声嚎叫着,拍马逃跑了。
“贼将!往哪里逃?”
杜松随后紧紧追赶,直赶至界开山下,向身后的士卒下令道:“阵势要严守不乱!对敌军要继续放炮、放铳,要稳、准、狠!”
由于杜松带领军队主动进攻,勇猛拼杀,队伍士气很旺,但是,他的部下有些将士却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误以为胜局已定,便目无军纪,不听号令,各自争功,无心奋战。
努尔哈赤一向看问题很敏锐,他说道:“别看明军分四路进攻,实际上杜松军为全军主力,只要网住杜松这条大鱼,其他三路就容易对付了。”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的三月,努尔哈赤最后一次到北京“朝贡”,路过山海关时,曾受到杜松的热情招待。
当时,杜松任山海关总兵官,二人酒后,杜松曾带领努尔哈赤登上山海关城楼,背靠万里长城,面对大海,发思古之幽情。
努尔哈赤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如今兵戎相见,已成战场上的对手,想到此,他不禁嗟叹几声。
为了要网住杜松这条大鱼,努尔哈赤派遣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各处率领八旗兵马,快速行军,赶到界凡城。
此时,杜松军一部分驻扎在萨尔浒山下,另一部分由杜松带领,正在激烈地攻占吉林崖,双方战斗剧烈,死伤惨重。
后金四贝勒按照努尔哈赤的意思,先攻破萨尔浒的明军主力,再回头围攻吉林崖的杜松军。
当时,后金八旗兵马约四万五千人,而萨尔浒的明军仅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努尔哈赤集中两倍以上的优势兵力,进行围攻,使后金军队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明军的萨尔浒大本营,由总兵王宣、赵梦林等主持,他们用战车环阵,并在外围挖堑、埋树栅,又在外面布列火铳、大炮,用旗鼓壮威,准备与后金进行一场厮杀。
两军攻战开始以后,努尔哈赤先命令先锋军冲杀,明军立即放火铳,燃放大炮。眨眼之间,血肉横飞,八旗兵仰面扣射,万矢如雨,纷纷落在明军中,与此同时,那些铁甲骑兵奋力拼杀,反复冲击,锐不可挡。
王宣、赵梦林等,紧守营门,指挥兵士与八旗兵激战。
由于旗兵凶悍异常,那种有进无退的战斗作风,令明军将士胆寒,特别是那铁骑,只是集中突破一点,逐步扩大,然后再攻陷方阵,突破战线,粉碎联队,驱散步兵,使全军瓦解。
这是八旗兵的一贯打法,保守的明军,用战车列成方阵,一旦被旗兵突破一点,必将全军溃败。
总兵王宣已看到这危险,便说道:“如今杜将军那边消息不通,这里的炮手已死伤多人,面对八旗兵的轮番冲击,咱们在此被动地死守,怎么办?”
二人正商量对策,士卒进来报告道:“后金的骑兵又冲来了!”
两位总兵急忙从营里走出来,只见后金国的骑兵,如汹涌的波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很明显,努尔哈赤依恃众多的兵马,决心消灭明军的萨尔浒大营,他们的骑兵对被动的明营进行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堑壕阻不住,树栅又怎能阻得住?战车更阻挡不住!
尽管明军的反击也很猛烈,由于火铳、大炮不能及时打出去,对旗兵的威胁减少了,就更能显出后金铁骑的威力。
此时,总兵王宣与赵梦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指挥明军反击,嗓子哑了,眼睛红了,他们多盼望能有一支援军到来哟!……
萨尔浒大营被攻破了,到处一片狼藉,战车、大炮、大铳、兵器、盔甲,散乱地躺在还冒着硝烟的战场上,特别是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尸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口歪眼斜。
攻下萨尔浒大营的八旗兵马,努尔哈赤及时指挥他们去吉林崖增援。
当时,杜松率领的兵马,虽然在吉林崖下获得了及时喘息的机会,但是听到了萨尔浒营被攻陷了的消息,军心早已动摇。
此时,八旗士兵又从崖上冲下来了,由萨尔浒撤过来的八旗兵从后面包抄过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明军连续疲劳作战,士气更加低落,只是由于杜松身先士卒,率先砍杀,明军才振奋精神,积极参战。
这时候,努尔哈赤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俯看着两军混战的场景,被杜松的勇猛拼杀深深地吸引住了。只见他光着脊背,手中的长枪如一条游动的蛟龙,上下垂旋,左右翻滚,所到之处,八旗兵纷纷倒地,不消半个时辰,在他周围已是尸骸遍地。
努尔哈赤不由得说道:“真是一员猛将啊!此人若是肯能归降,何止甚于千军万马?”
可是,转而一想,像杜松这样的老将,又怎能像李永芳那样,会轻易地投降呢?既然他不能为后金所用,在当前情况下,就不能让他脱围出去,否则,就是放虎归山。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不再迟疑,立即命令:“集中兵力围击杜松军,要用五倍,甚至十倍的兵马,将其困住,决不能让杜松跑掉!”
努尔哈赤的这一声号令,吹响了向杜松最后一次进军的角螺,八旗士兵从河畔与丛林,山崖与谷地,从四面八方,以数倍于杜松军的兵力,铺天盖地,合围过来,重重包围,势如铁桶一般。
这时候,杜松已及知萨尔浒大营被攻陷,大营的士卒早被攻溃了,盼望援军到来的希望已经渺茫,便想率领这些残余的兵马,奋勇杀出重围,避免全军覆灭的后果。
但是,八旗兵马层层包围,杀退一批,又上来一批,放眼一望,四周黑鸦鸦的,全是后金的旗兵,不时发出叫喊声:“要活捉杜松!不要让杜松跑掉!”
杜松两眼发出火光,又饥又渴,正在用尽平生之力向前冲杀之时,突然被飞来的一箭射中面门,遂坠马而死。
杜松被一箭射中面门,落马而死,这一箭为努尔哈赤的十三子赖慕布所射。
他奉努尔哈赤之命,领兵埋伏于山上伏击杜松,一见这位老将中箭坠马,当即跳下马来,伸刀割下杜松的脑袋,去向他的父王报功领赏去了。
跟随杜松的士兵,当即四散逃去,在八旗兵马的追杀过程中,有的幸运逃脱了,有的跳崖跌死了,只有少数人投降了后金。
这一仗结束之后,平原、山冈、河谷,树林,全被溃军塞满了,杜松军尸横遍野,八旗兵血流成河,明朝的杜松军全军覆没,努尔哈赤的八旗军获得了全胜——但是,也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赖慕布带着杜松的人头,回到大营,去向他的父亲努尔哈赤报功领赏。
努尔哈赤向侍卫招招手,说道:“送过来,让朕瞧瞧。”
努尔哈赤早与杜松相识,还一向十分敬畏这位山海关的杜总兵,说道:“杜太师!务请见谅,你的节操如山岳坚定,朕一定不忘你的友谊,隆重殡葬。”
然后,派人立即订做木盒,将杜松人头收管好,等到打败明军之后,要厚葬他。
这时,有士卒进来报告:“杜松军中的监军张诠被捉住了。”
努尔哈赤忙向范文程问道:“这位张诠是怎样的人?”
“张诠虽是文人,却耿介廉洁,质朴自爱,是明廷中少有的忠臣。”
努尔哈赤未等范文程说完,立即吩咐:“快去把张诠带上来!”
不一会儿,张诠被五花大绑押进来。可是,他见了努尔哈赤却立而不跪,怒目而视。
努尔哈赤不但不气,反而热情地说道:“张诠大人是一个好人,快把他的绑绳松了!”
张诠却不领情,反而张口大骂道:“你这个狡猾的叛逆,明朝没有亏待过你,为何要兴兵谋叛?这不是以恶报德?”
努尔哈赤哈哈哈笑道:“朕知道你张诠是个忠臣,只是不想让你充当明王朝的殉葬品。”
“少废话!我张诠熟知忠孝节义,礼义廉耻,绝不会叛明降你当汉奸,要杀就杀,何必啰嗦!”
努尔哈赤仍不死心,立刻派人把杜松的脑袋送来,想用它来敦促张诠投降。
此时,张诠接过一只盘子,见上面有一颗鲜血淋沥的人头,仔细一看,忙用双手把那人头捧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杜将军啊!你不听俺的忠告,现有今日之败!你勇武大半生,这一仗败得这么惨!你上负皇恩,下负将士,我张诠生不能替你报仇,死当追杀鞑贼之命!”
说罢,只见他两眼圆睁,目光如炬,双手将杜松的人头使劲向努尔哈赤掷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费格拉哈一个箭步窜过去,轻轻一挥手,把杜松的人头打落地上。
努尔哈赤大怒,立即喝道:“混帐东西!朕本来怜惜你的为人,却为何这等无礼?拉出去砍了!”
过了一会儿,侍卫将张诠的人头捧过来,努尔哈赤看后,指着张诠的人头,向范文程说道:“如此腐败无能的万历朱翊钧,居然还有这样的忠臣志士,令朕钦敬之至!”
范文程听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默默无言,只是低下头来看着地面。
这时候,探马进来报告道:“明朝的北路兵马,开原总兵官马林带领二万余人,从三岔口出边,正往都城开来。”
努尔哈赤听后,忙问范文程说道:“朕听说马林是个文人雅士,真的么?”
范文程立即答道:“报告陛下,这马林乃室城人,平日喜好诗文,只是装璜门面,其实,只图虚名,无真才实学,又不懂军事。”
努尔哈赤听完,立即笑道:“好哇,这马林虽是一只狸猫,咱们还要把他当作一只老虎来打,不可掉以轻心啊!”
于是,他把防守开原、铁岭的兵力调来,与攻打杜松的兵力合在一起,向马林军杀去。
当初,辽阳誓师后,杨镐命令马林带领兵马从三岔口(今铁岭东南三岔子)出边,三月二日必须赶到二道关与杜松军会师,再向后金都城赫图阿拉进军。
但是,马林提出许多借口,坚持要从靖安堡(今辽宁省开原县东尚阳堡)出边。
当时在场的监军潘宗颜向杨镐说道:“这马林不愿走近路三岔口出边,却要绕此而行,走远路,从靖安堡出边。请经略大人想一想,这是为何?”
杨镐立即反问道:“你说马林是为什么?”
“此人一向腐懦无能,难以共事,这是他故意贻误军机大事,临阵退缩不前的表现,切不可迁就他,还应坚持原来的部署。”
可是,杨镐却把这十分严肃的军事行动,当作人情关系对待,竟不满地说:“马林文武皆备,现有大学士方大人的保荐书信在此,你无需饶舌!”
潘宗颜监军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得叹道:“让这一些庸人统军,我等终将自身难保。”
再说马林于二月二十八日,率领一万五千多兵马出发,因为对出边的地点有意见,居然一踏上征途,便故意拖延,行军速度十分缓慢。
按照规定,他的兵马应当与杜松军在二道关会师,可是,他出兵到第四天,即三月二日中午时,仍然在三岔口外的稗子谷驻营,迟迟不肯前进。
后来,马林听说杜松军已经提前到达浑河,方才紧张起来,号令兵马向二道关方向赶去,可是,他的兵马未到会师地点,杜松的兵马已全部被歼。马林若是按规定加速进军,早与杜松军会师的话,或许萨尔浒之役的结果不是那样。
三月二日夜间,马林带领开原、铁岭的兵马,到达五岭附近,确知杜松军已被全部歼灭时,当时马林就吓得浑身打颤,士兵们个个惊慌失措,未打就胆寒了。
这时候,总兵官龚念遂向马林问道:“大人为何不派人去探听后金兵力动向?”
监军潘宗颜立即说道:“兵书上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咱们像瞎子摸象,对敌情一无所知,怎么……”
马林有些受不住了,说道:“你们的兵书学得好,杨经略为何不让你们当统帅?若再胡言乱语,本帅将严惩不贷!”
潘宗颜监军私下里对龚念遂、丁碧说:“咱们不是不能当统帅,是因为没有方大学士的引荐书信。”
如此将帅不和,离心离德,怎能打胜仗。
三月初三日清晨,马林听说努尔哈赤已率领八旗兵马,向自己的“北路军”攻来,一时惊恐万分,急急忙忙避开敌人锋芒,变积极进攻为消极防守,把人马带至尚间崖(今辽宁省抚顺县哈附近),依山结成方阵。
马林让兵马扎营后,立即命令士兵绕着军营挖了三层壕堑,在壕外部署骑兵,骑兵外再布列大炮、火器等,在这之外,又设骑兵。壕堑之内,部署精兵,自己则藏身帐内,命令将领、大小头目等一律在外负责指挥。
在这同时,马林又让龚会遂、丁碧领少数兵力,集结在斡珲鄂谟瓦湖木(今辽宁省抚顺大伙房水库中)扎营。还命令监军潘宗颜带领几千人马,集中在距离尚间崖三里远的裴芬山一带扎营。
在分营驻扎之后,马林得意扬扬地说道:“咱这牛头阵,将万无一失,既能相互救助,又能以战车、壕堑阻挡努尔哈赤骑兵的驱驰,并能以大炮、火镜、火箭来制服夷贼的弓矢。”
监军潘宗颜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消极防御,兵力分散的列阵方法,各营孤立存在,也容易形成被动挨打的局面。”
马林听后,耸了耸肩膀,斜睨了他一眼,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
善用谋略的努尔哈赤,领着兵马来到尚间崖五里处扎下营盘,却不急于攻打。
汗王带着他的部下,登上高岭,察看地形后,兴奋地说道:“虽然马林分兵三处扎营,朕还是那一句老话——恁尔几路来,朕只一路去!”
努尔哈赤仍然集中优势兵力,用一个拳头打人的方法,对付马林军。
经过精心策划,针对马林的牛头阵,努尔哈赤以三倍于马林的兵力,运用避实就虚,寻其虚弱环节,决定先砍掉马林牛头阵的一个犄角——龚会遂、丁碧营。
为了牵制马林,努尔哈赤派大贝勒代善,于三月初三日佛晓,率兵马一千人进驻尚间崖扎营。
他叮嘱代善:“马林兵马不动,你不行;马林一旦派兵援救龚会遂,你定要拦截,这叫驻而不打,起到牵制威慑作用即可。”
龚会遂营也是用战车屯营,四面深挖壕沟,然后排列火铳、大炮,严密防守。
努尔哈赤一向用兵谨慎,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担心代善一人牵制不住马林兵力,又派遣四贝勒皇太极率领兵马一千人,进驻龚会遂营地斡珲鄂谟瓦湖木,造成对明军的分割局面。
这样部署兵力,已把马林的牛头阵在未攻打前就已分割包围,使其变成一只死牛头了。
努尔哈赤自己带领八千人马,向龚会遂营盘发起了攻击。
八旗兵从攻打萨尔浒营中吸取教训,先是让铁骑带头猛冲,打开一个缺口,推倒战车,突破一点,再扩大打击面。转瞬之间,八旗兵像洪水似地从缺口冲杀进去,见人便砍,明军士兵有被旗兵砍死的,有被旗兵战马践踏而死的,一片哭爹喊娘。
由于龚会遂营只有两千兵马,力量薄弱,怎能经得起数倍于己的八旗兵的冲来,战不多时,阵脚大乱,全军溃败,龚会遂与其部属兵马全死于两军混乱之中。
马林的牛头阵,被努尔哈赤毫不费劲地先砍去一只犄角了。
在八旗兵马追杀逃跑的明军时,努尔哈赤对四贝勒皇太极说道:“不要赶尽杀绝,要争取多俘获一些,只要政策适当,安抚有法,使用合理,就可以变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让那些俘虏变成咱们后金国八旗兵的预备队。”
龚会遂、丁碧营被攻陷之后,努尔哈亦向大贝勒代善命令道:“你先把兵马带至山头上,然后再冲击马林的战车营,凭借这强大的冲击力量,必然导致明军的大乱。”
此时,探马来报告:“马林正在组织兵马,准备出战。”
代善见马林的兵马已经逼近,便率领八旗兵冲进明军中去,迎面撞见马林的副将贺小先,二人也不搭话,便杀到一处。
代善见贺小先身材矮小,便将手中大刀挥舞得风车一般,刀尖不离贺的胸前。
二人大约战了二十多个回合时,努尔哈赤担心代善有失,急忙命令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右尔泰各领兵马二千余人,前去助战。
莽古尔泰向阿敏说道:“你从左右冲进,我从右边冲进,使马林不能相顾,也防止代善孤军深入压力太大!”
于是,这四千八旗健儿如下山猛虎一般,从左右两侧一齐袭击马林的队伍,鼓声、呐喊声震得山鸣齐应,此伏彼起。
见旗兵杀来,马林立即命令发铳、放大炮,想阻止后金兵马靠近,可是,那铁骑突然奔至,如狂风自天外飞来,迅不可挡,二火未及发,刃而加颈。
代善与贺小先正在酣战,忽听营外八旗兵马纷至沓来,明军士兵节节后退,贺小先心中一惊,被代善一刀砍下马来,死了。
马林一见,顿时吓得慌作一团,又见后金兵马内外夹击,八旗兵高声叫喊道:“活捉马林!别让马林跑了!”
他更加害怕,急忙对总兵麻岩说道:“你留下组织兵马反击旗兵的进攻,我先回到尚间崖大营。”
说罢,竟丢下兵马,独自逃回,在明军将士中间造成极坏的影响。
马林逃走以后,麻岩只得挺身而出,组织兵马继续抵抗,但是军心已乱,加上后金兵马众多,尽管明军士兵抵抗激烈,八旗兵死伤惨重,仍然由于寡不敌众,纷纷溃退。
后金大将扬古利与总兵麻岩交锋,身负多处创伤,仍然坚持率领八旗兵与麻岩大战五十余回合。
阿敏领兵杀进营中,见麻岩抢法厉害,扬古利不是他的对手,快要败下阵来。他便弯弓搭箭,悄悄一箭射去,正中麻岩后心,立刻摔下马死了。
主将一死,明军内部大乱,无人指挥,八旗兵马在阿敏、莽古尔泰指挥之下,对混乱的明兵一阵乱砍乱杀。
代善由里往外冲杀,三支旗兵在明军中往来冲击,东冲西击,杀得明兵溃不成军,四散而逃,丢得兵器、甲胄满地。
总兵官马林从前锋营里逃回尚间崖,一见前锋营失陷,他便率领后军又从尚间崖逃跑。
一万余名兵马,见到主帅马林逃跑,也干脆置敌于不顾,放下甲胄、兵器、跟在马林身后,狼狈相随,一直逃到张家楼子,才收住脚步停了下来。
如今,曾被马林吹嘘为“牛头阵”的马林营,只有一个犄角——潘宗颜的兵营了。
斐芬山的潘宗颜监军,是马林军中有些谋略的将领,他把部分战车放到阵地前沿,火铳与大炮则布列左右,形成野战之城。
对潘宗颜的布阵,努尔哈赤了解后说道:“别小看这个潘宗颜,弄不好这只牛犄角侧真能顶人哩!”
攻战开始前,努尔哈赤命令八旗军中重甲兵在前,轻甲兵在后,另外安排轻骑兵在远处停着,等待时机到来时出动。
三月二日中午,后金八旗兵发起攻击,明营中早已准备,潘宗颜立刻指挥火铳、大炮一齐发放,对准奔驰而来的旗兵开火。
由于明军扎营高处,能居高临下,主帅又能冲杀在前,明兵虽少,斗志却旺,使八旗兵伤亡很大。
在潘宗颜的率先行动感染下,将士越战越勇,士气旺盛,严重破坏了八旗连战连决的战略意图。
在此情况下,努尔哈赤及时把尚间崖的兵马调来,将斐芬山明兵大营团团围住,然后发起全面进攻。迫使潘宗颜四面受敌,首尾难顾。在此危急情势下,潘宗颜却不屈服,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仍然奋力指挥,组织反击,作拼死反抗,终因寡不敌众,只有招架之势,再无还手之力了。
在两军混战之中,潘宗颜因精疲力竭,背中一箭,壮烈战死。
潘宗颜终因势力单薄,被八旗兵全歼于斐芬山,到此为止,马林“牛头阵”的另一支犄角,也被砍掉了。
努尔哈赤指挥后金兵马,对溃逃出去的明兵随后追杀,其势如秋风扫落叶,锐不可挡。
马林的牛头阵上,尸骸狼藉,林文芬山下,血流如柱,努尔哈赤全歼了马林军,横扫西部战场。
努尔哈赤连续打败明朝杨镐派来的西路、北路兵马,声势浩大,兵威更猛了。
虽然后金在两次战役当中伤亡了一万多人,但是,收降了明朝两万多降兵,缴获兵器、甲胄、炮火等不计其数。
特别是掳来美女十多名,个个玉貌花容,娇俏美丽,比那女真、蒙古女人妖艳百倍。
努尔哈赤虽然鞍马劳顿,又是年过花甲了,却对床第之欢看得甚重,几乎每夜必须有美人在侧,方能睡得酣畅。这几日以来,那十多名明女夜夜都有一两名侍寝,弄得这位汗王情绪亢奋,乐不可支。
范文程是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呆子,见努尔哈赤沉于美色之中,便来劝谏道:“陛下,咱们虽破明朝的两路兵马,却不能高枕安卧,那南路与东路的兵马早已出兵,而且快要逼近都城——赫图阿拉了,眼前应迅速回军,保卫国都才是上策啊!”
努尔哈赤笑道:“朕这几日也在琢磨着打败南路与东路的计划,正如范先生你说的,也该回军了。”
说罢,立即高喊道:“大将扈尔汉、二贝勒、三贝勒、四贝勒,你们各带领兵马二千人,速回赫图阿拉,护卫都城,防止明军突袭!”
四人得令而去,努尔哈赤让大贝勒代善立即整顿兵马,不日将班师回城。
此时,探马进来报告道:“明朝总兵刘綎、辽东总兵李如柏两路兵马,已经兵出宽甸,离此不远了。”
努尔哈赤听后,向众人说道:“李如柏乃李成梁的二子,与朕有翁婿之缘,可不足畏也;只是那刘綎,据说有些来历,请范先生介绍一下此人的情况吧!”
范文程咳了一声,立即说道:“这刘綎乃明朝西南地区的名将,少年时就立有战功,他手持镔铁大刀,重达一百二十斤,刘綎挥舞起来,如旋转飞轮一般,毫不费力,被称为‘刘大刀’。”
努尔哈赤立即插问道:“那位刘綎,还有些什么本事?”
范文程只得又继续说道:“这位刘綎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弓马纯熟,百发百中,他曾让人在门板上用笔墨胡乱点缀,然后在百步之内,用神箭射之,箭箭中那墨点。除此之外,他还善于训练战马。”
听到这里,努尔哈赤立即说道:“不管他是刘大刀,还是张大刀,也不论他来了几路兵马,朕还是那句老话:恁尔几路来,朕只一路去!”
第二天,努尔哈赤带着大贝勒代善,以及文武官员,还有那些掳来的美女,一起离开斐芬山,回到界凡城里,大开酒宴。在酒宴前,行了凯旋礼,杀了十几头牛,祭了天地,个个吃得酒醉饭饱,唱着得胜歌,随着努尔哈赤回赫图阿拉去。
老将刘綎接到万历圣旨以后,从江西星夜进京,带着两个儿子刘结、刘佐,以及昔日随征人员刘招孙等,还有家丁七百三十六名,战马八百多匹,以及陆续集结的数百人,共计一千余人。刘綎向杨镐恳求:待川、贵兵一到,便立刻出兵。可是,杨镐置之不理,对刘綎的请求十分不满,拒绝征调川贵之兵。
万历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二月二十五日,在经略杨镐逼令下,刘綎不得不从宽甸出兵。
可是兵出宽甸不久,忽然乌云四合,满天飘下大雪,路上雪深数尺,马无草料,人无粮食,大风扬起飞雪,将士不得睁眼,连方向路径都分辨不清,如何行军?
刘綎迫于军令,只得率军驻防,情绪十分沮丧,他对朝鲜王国的元帅姜宏立说:“自古以来,兵家的胜算不过是得天时、得地利,以顺人心罢了。目下的天气,如此寒冷,这次出兵不能说得到天时啊!道路这样艰难,到处是险不丛莽,也是没有地利啊!我又没有兵权,也是没有人和啊!”
听了刘綎的这一番话,姜宏立劝说道:“刘将军也不要太悲观了。能够跟随你这样的名将一起出征,也是我的幸运啊!”
“谢谢姜元帅的鼓励和信任,俺以为这关外的春天来得迟,出兵的日期能推辞两个月就好。”
“是啊,这冰天雪地,增加了行军的困难,若是在四、五月份出兵,就比较适宜了。”
这位朝鲜的姜宏立元帅很能理解人,与刘綎无话不谈,成了有共同语言的忘年交了。
刘綎本是将门之后,江西南昌人,是名将刘显的儿子,在明朝众多将领中,与杜松齐名,是有名望的勇将。
二十年前,日本侵犯朝鲜,当时担任驻朝鲜经略的杨镐,打了败仗,却向皇上谎报说他打了胜仗。
嫉恶如仇的刘綎在一次宴会上碰到了杨镐,他在酒醉之后当众奚落了他,刘綎将军当时说道:“古往今来,武将有杀身成仁的,但没有打了败仗反谎报军情,说是打了胜仗,这种人真是玷污了武将的名声。”
虽然刘綎说的是实话,公道话,却得罪了不公道的人,自此,刘綎得罪了杨镐。
这次出兵,杨镐依仗手中的兵权,压制并强迫刘綎出兵并非偶然,而是杨镐对二十年前那件往事的报复!
更令刘綎将军难以咽下这口气的,是杨镐竟派遣他的两名亲信,小小的守备官于承恩等,手持红旗到东路军中去督战,还密令游击将军乔一奇说:“若是刘綎逗留不进,你可以夺取他的指挥大权,继续督率东路大军前进。”
其实,这乔一奇就本不是一个好人,他靠着拍马溜须的本领,取得杨镐的信任。
在刘綎军中,他目中无人,任意散布刘綎的坏话,并且狂妄地说道:
“四路军中的主将,除杜松勇而无谋之外,其他的全是平庸之辈!”
刘綎这次出师未能得到他请求的川贵兵,只带家丁和临时招幕来的几千人。
杨镐说要给他二万四千余人,实际上却只有一万五千人马,刘綎怎能不气?他按捺不住气愤的情绪,对姜宏立道:“杨镐这次必欲置我于死地,我受皇帝的恩惠多年,这次决定以死相许。”
这一天,刘綎的兵马已经来到了牛毛寨。这牛毛寨是努尔哈赤对付东路军的第一道防线。此处古木参天,山岭险峻,道路狭窄难行,努尔哈赤早已派兵砍伐大树放置路上,作为路障,阻止明军行进,以减慢东路军行进速度。
由于出师后就遇上冰天雪地,加上翻山越岭,劳累异常,将士疲乏不堪,碰到路障,更加艰难,有的将士提出扎营休息。
刘綎抬头看一下周围的环境,说道:“这里山高路险,容易埋伏兵马,还是走好。”
不久,便有探马来报告了:“前面不远处,有许多蒙古兵士拦住去路。”
刘綎听说以后,急忙传令安营。然后亲自爬上旁边高山向远处看去,见到不远的地方,努尔哈赤的战旗迎风飘扬,人马不少。于是,急忙回到营里,安排好营里的事情之后,自己带领一支兵马前去迎敌。
这时,天色已晚,刘綎命令各军点齐人马,准备迎敌,并让各军齐点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
刘綎手握镔铁大刀,立马阵前,喝道:“呔!建州鞑子们听着,有不怕死的,来瞧我刘大刀的厉害!”
后金国的大贝勒代善手执大刀,上前喝道:“刘綎匹夫,休得猖狂,看我取你狗头!”
二人拍马上前,各挥大刀,杀到一处。
果然名不虚传,刘綎的大刀,舞得如车轮飞转,上下挥动,左右盘旋,代善哪是对手?
只战了五、六个回合,代善便汗流浃背,气喘嘘嘘。
刘綎的镔铁大刀,重达一百二十斤,一刀砍下来,一般人是架不住,挡不了的,想躲更不行,弄不好会立刻丧命。代善只战了几回合,就坚持不住了。
三贝勒莽古尔泰,在努尔哈赤众子孙中,一向以力大闻名于八旗兵中。这时,他见代善不是刘綎的对手,再让他打斗下去,非送命不可了。于是拍马上前,大声喝道:“刘綎畜牲,看俺来取你的狗命!”
莽古尔泰嘴里喊着,手里的长枪一挺,对准刘綎的胸前便刺,这才换下代善。
再说刘綎将军,正准备砍死刚才那位后金的将领,不想又来了这位黑脸大汉把那人换了下去,心里想道:“这黑脸大汉看样子有些力气,得让他知道一下厉害为好!”
莽古尔泰上阵后,他使的是大铁枪,与刘綎的镔铁刀,叮叮dangdang的碰撞得火星直冒,二人来来往往,也战了十几个回合,眼看那莽古尔泰也不是对手,眼看就不行了。而刘綎的大刀却越舞越快,刀刀不离莽古尔泰的头部,就在这时,只见刘綎的大刀高高地举起,用力向下一劈,忽听“dang啷啷”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喀喳”,莽古尔泰的大铁枪,竟被齐刷刷地削去了半截!
这一下可吓坏了旁边的代善与皇太极,兄弟二人急忙拍马上前,顶住刘铤手中的大铁刀,莽古尔泰才算从刀下脱险。
此时,营中的刘招孙也拍马上前,和刘綎一起,与代善、皇太极杀在一处。
又战了几个回合,代善急忙向皇太极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虚晃一枪,勒转马头,就飞一般地往营中逃去。
刘綎与刘招孙一见后金的两员将领逃跑进营去了,哪里肯舍?便一齐喊道:“追啊!活捉鞑子啊!”
两人领着身后的兵马,随后便追,一路高声叫着,喊着,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夜间的山谷中来回地回响,应和着。
刘綎与刘招生领着兵马,在后面追着追着,就不见踪影了,见前面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二人便停了下来,等着后面的大队人马赶了上来,他们也就安下营盘,准备明日再追。
努尔哈赤的第一道防线——牛毛寨,已被刘綎突破,第二天,即二月二十九日,东路大军又上路了。
刘綎命令乔一奇等率领本部兵马担任先锋,在前先行进攻,一路走了四十里,所经过的部落,刘綎命令全部将其焚毁,见到的女真人,或杀,或俘,大军继续前进。
前面的马家寨,是努尔哈赤布置的第二道防线,一进寨口,后金的伏兵四起,由大将扬古利带领一队兵马,拦住去路。
刘綎拍马上前,与扬古利战到一处,因为扬古利在攻打马林军时,手臂受伤未愈,加上刘将军的镔铁大刀锐不可挡,只战了几个回合,便拍马逃走了。刘綎指挥兵马一阵追杀,沿途砍杀八旗兵八十五人,又俘获了八十八名旗兵。
三月二日中午,刘綎军来到了浑河,这是努尔哈赤的重点防守区,也是他精心安排的第三道防线。
经过反复策划,努尔哈赤决定要在这里把刘綎的东路军拖住,以备集中兵力对付西路的杜松和北路的马林。
努尔哈赤在此埋伏了两支兵马,一支是其第三子阿拜率领的一千人马,占据着路旁的野猪岭,从后牵制明军。另一支兵马埋伏在明军前进的道路两旁,从正面阻止刘綎军继续前进。这支兵马努尔哈赤派遣牛录额真托保、额尔纳、额里三人率领。
为了突破防线,刘綎派勇将刘龙吉前去攻占野猪岭,他叮咛道:“能把这个制高点——野猪岭拿下来,咱们前进就没有大尾巴在后面坠着了。”
刘綎自己则准备亲自打击前面的后金兵马,便命令乔一奇带兵先走。
后金的托保等已在前面结好阵,等待明军前来厮杀,当乔一奇的兵马一到,二人便杀到一块。
明将刘龙吉带领一千人马,去攻打占据着野猪岭的阿拜,根据努尔哈赤的嘱咐,要阿拜利用有利的地势,拖住刘綎军。
当刘龙吉开始攻击时,岭上的滚木、礌石如雨一般打将下来,使明军无法上去。
刘龙吉登上高处察看地形后,决定以声东击西计策,先派二百人从侧面迂回登岭,争取绕到后金军的后面,进行突然袭击,自己仍从正面继续攻击,以吸引敌人的注意。
不一会儿,野猪岭上喊杀声起,迂回登岭的二百名士兵与后金的旗兵打了起来,刘龙吉非常高兴,立即又从正面开始了攻打。谁知野猪岭上的后金兵马众多,登岭的二百明兵很快陷入包围,几乎全被弓箭射死,只逃回来十几个人。
刘龙吉只得仍从正面仰攻,他领着士兵,冒着箭矢,顶着礌石,勇敢地攻击,不幸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中头部,当即倒下死了。
再说刘綎的先锋乔一奇,与后金的将领托保战到十几个回合时,托保的体力渐渐不支,乔一奇一枪刺去,正中左臂,只见托保身子一闪,快要落马时,后面的额尔纳拍马上前,救走了托保,另一员后金将领额里出阵,顶着乔一奇厮杀。
刘綎在阵中看得分明,遂领着兵马大喝道:“冲啊!随俺去杀鞑子啊!”
明军士兵如出水蛟龙,一齐随着刘綎冲进后金营中,两军立即混战在一块。
刘綎的大刀在八旗兵中抡起来横扫,那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铁大刀被他挥舞得呼呼风声作响,一扫一大片旗兵,真是厉害无比。
两军一直战到天色已黑,后金旗兵死伤惨重,终因寡不敌众,托保带着伤臂,与额里纳等领着残兵败将,脱围逃走。
浑河这一仗,努尔哈赤的队伍虽然败了,损失了二千人马,但是拖住了明军整整半天,赢得了时间,有力地配合西部和北部战场,致使杜松与马林军被其全部歼灭。
在马家寨、浑河之役的狙击战中遭到了失败,努尔哈赤在完全取得西部、北部战场的胜利之后,面对刘綎的东路军,不得不坐下来认真召开军事会议,制定新的作战方案。
会议一开始,大家都说刘綎的大刀如何、如何地厉害,简直是谈虎色变了。
大贝勒代善有切身的体会,他说道:“刘綎那老家伙确实名不虚传,他那大刀一百多斤重,实在难以招架。”
三贝勒莽古尔泰说道:“刘綎的大刀不仅重,而且锋利无比,我的铁枪竟被他一刀砍去一半,差一点把老子的命也赔上了——”
吊着伤臂的托保说道:“有人说刘綎勇而无谋,我觉得此人倒很谨慎哩!行军时,他让那姓乔的将领当先锋,在前面开道,他自己带领兵马的主力居中坐帐,让朝鲜军队殿后;安营时,用鹿角枝绕成营城,像真的一座城那样,咱的旗兵不能突入,冲不进去;他又在鹿角枝营外设立火器,使咱的骑兵不能冲入营中,又很难接近。他们自己或出营征战,或回营休息,可以轮番出战,来去自如。所以,我说此人……”
“好了,经你们这么一说,刘綎成了天兵天将,无敌于天下了!朕就是不信邪,不服邪!凭着朕的八旗健儿,能治不倒一个刘綎?他长三头六臂么?”
努尔哈赤很不高兴地说着,看着大家的表情,然后又开导大家:“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刘綎有些本事,但是他的弱点是什么?这是生死相关的两军阵前,他是后金的敌人!要出奇谋,献妙计,争取早日捉住他,歼灭他!”
汗王说完之后,四贝勒皇太极说道:“我以为,对付刘綎,不宜近战!咱们可以用远攻战法,将其引入伏击地区,用弓箭治他,那就等于大水牛掉到枯井里——有力无处使了!”
努尔哈赤听了,点点头道:
“对付刘綎,必须用智取,引他上钩!关键是如何引他上钩,应从这方面多想点子。”
这时候,范文程走到努尔哈赤面前,对着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只见努尔哈赤笑道:“高,高!这叫作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假乱真,以真充假,实在是妙计!”
努尔哈赤说完,当即喊过大贝勒代善,在他耳边说了一会儿,代善便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接着,他又分别派遣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以及大将扈尔汉等,各领任务去了。
努尔哈赤分派已定,向内侍说道:“传朕的命令:宰杀五十头牛,一百只羊,以及酒、菜、果品等,准备召开会、吃庆功宴。”
距离赫图阿拉城五十里处,有一地方名叫阿布达里冈,位于拉法河与加哈河的交会处,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设伏。
努尔哈赤听从范文程计策,准备将刘綎诱至阿布达里冈,进而歼灭之。
代善前去利用打败杜松败时缴获的杜松令箭,再从投降的明军中,找到一名浙江兵,让他冒充杜松的“材官”,去刘綎军中以假乱真。
那“材官”见到刘綎后,假装告急地说:“杜将军托刘将军的威名,已幸运地深入敌境,抵达赫图阿拉了。现在担忧将军的东路大军不能同时前进,故差卑职前来,敬请将军急速起营,以备共同夹攻破城。”
说罢,将令箭交到刘将军手里。刘綎手拿令箭,怀疑地说道:“我与你们杜将军地位相当,他怎么传令箭给我?把我看作他的裨将不成?”
那“材官”立即随机应变道:“刘将军有所不知,那令箭虽然是号令偏裨将领的,实际上也不常用,只是因为事急,以它取信罢了!”
刘綎对“材官”的话未加深究,便顺口道:“出师的时候,各路大军相约,以传炮为号,杜师既已抵城,为何没有听见你们的炮声?”
二人拍马上前,各挥大刀,杀到一处。
果然名不虚传,刘綎的大刀,舞得如车轮飞转,上下挥动,左右盘旋,代善哪是对手?
只战了五、六个回合,代善便汗流浃背,气喘嘘嘘。
刘綎的镔铁大刀,重达一百二十斤,一刀砍下来,一般人是架不住,挡不了的,想躲更不行,弄不好会立刻丧命。代善只战了几回合,就坚持不住了。
三贝勒莽古尔泰,在努尔哈赤众子孙中,一向以力大闻名于八旗兵中。这时,他见代善不是刘綎的对手,再让他打斗下去,非送命不可了。于是拍马上前,大声喝道:“刘綎畜牲,看俺来取你的狗命!”
莽古尔泰嘴里喊着,手里的长枪一挺,对准刘綎的胸前便刺,这才换下代善。
再说刘綎将军,正准备砍死刚才那位后金的将领,不想又来了这位黑脸大汉把那人换了下去,心里想道:“这黑脸大汉看样子有些力气,得让他知道一下厉害为好!”
莽古尔泰上阵后,他使的是大铁枪,与刘綎的镔铁刀,叮叮dangdang的碰撞得火星直冒,二人来来往往,也战了十几个回合,眼看那莽古尔泰也不是对手,眼看就不行了。而刘綎的大刀却越舞越快,刀刀不离莽古尔泰的头部,就在这时,只见刘綎的大刀高高地举刘綎知道后,训斥他们道:“别去浪费时间了!当前唯一任务是抓紧行军,提前赶到会师地点,等到咱们打下赫图阿拉,粮食会有的,牛肉、羊肉都会有的!你们使足劲儿,加油跑吧!”
刘綎的前锋——乔一奇等,首先抵达阿布达里冈时,突然伏兵四起,前锋兵马立刻陷入重围。
后金大将扈尔汉带领数千旗兵,把乔一奇等团团围住,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明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射死了。
乔一奇等急忙领着残余兵马,冲出重围,回来向刘綎报信,他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如今已中了努尔哈赤的诱兵计了。
这刘綎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表现得异常的镇定,立刻命令道:“全军集结起来,整顿好队伍,准备与鞑子大打一场血战!”
刘綎的话音刚落,周围山坡上、树林里突然响起喊杀声,后金的三万多兵马,漫山遍野地包围过来,刘綎与将士们一见,不由得大惊失色。
当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勒皇太极一齐出现在刘綎面前,他两眼环睁,怒视着三人骂道:“你们几个娃子全是我手下的败将,赶快滚回去,唤老贼努尔哈赤来,看老子活活砍了他!”
大贝勒代善说道:“刘綎将军!你别糊涂了,你已中了埋伏,快下马投降,还有一条活路,否则……”
刘綎气得变了脸色,喝道:“呸!你们别痴心妄想!我刘大刀虽是一个武夫,却也略知君臣大义,我是堂堂大明臣子,怎能降顺你们这些鞑子!”
二贝勒看着刘綎笑嘻嘻地说道:“我劝你看看周围的山上林里,你那大刀再厉害,能砍死三、四万人么?还是想想你的后事吧——”
刘綎气得肺都要炸了,大喝道:“我出生入死几十年,能怕你们这些小毛贼么?看刀!”说罢,就举起手中大刀向二贝勒阿敏砍去。
大贝勒代善忙向阿敏喊道:“注意他的大刀,千万别去碰它。”
说罢,拍马前去,与阿敏一起,双战刘綎,皇太极也急忙舞刀,杀向刘綎,三人把刘綎围在中心,他毫不在意,力敌三人。
大约战了三十多个回合,刘綎却越打越勇,那把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铁大刀,被他挥得呼呼风声,上下翻飞,刀光闪闪,煞是厉害。
三个贝勒共战一人,他们却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因为刘綎那刀太重、太锋利,挥舞起来谁也不敢去碰它,多半是躲闪的多;再者,那刀又来得迅猛异常,稍有不慎,一旦被它碰着,能有活命么?
又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皇太极心里想道:“何必跟他没完没了的打?不如引他到前面去,用箭射死他……”
想到这里,他立即向二人各使了一个眼色,便拍马往前跑去。代善与阿敏也勒马随着皇太极逃去,刘綎见前面怪石嶙峋,未敢轻意追去,就立马向周围察看。
此时,忽见西北角上一彪兵马杀到,但见大旗上现出一个斗大的“杜”字。
刘綎一见,心中大喜,急忙领着身后兵马前去迎见,可是,走有半里多路,见那队兵马进了林子,便又赶去。
突然,四周喊杀声骤起,隐伏在山顶、丛林、溪谷中的八旗伏兵,一齐杀出来了,似山洪暴泻,漫山冲杀,锐不可当。
刘綎心知中了奸计,只得应战,但是身后队伍已被旗兵切成数段,首尾不能接应。
此时,刘键身边不过数十名士兵,正在危急时,又见那支高挑斗大“杜”字旗的队伍出现在前面,刘綎慌忙赶去。
突然,喊杀声又起,乱箭射来,刘綎急忙舞动大刀,左臂已被射中,又坚持举刀砍杀,再复伤右臂,仍然带伤拼杀。
接着,刘綎又面中一刀,被砍去半颊,犹左右冲突,手歼数十人而死。刘将军的义子刘招孙急忙来救,立刻陷入包围,也被乱箭射死。
那一支高挑斗大“杜”字旗的队伍,是后金兵马扮演的。这一条似假乱真的妙计,也是范文程想出来的。
努尔哈赤凭借这两条“以假乱真”的妙计,终于歼灭了刘綎的东路大军一万五千多人马,取得了这场战争的又一巨大胜利。
东路军刘綎及其将士一万五千多人马被消灭之后,朝鲜王国的元帅姜宏立接受了和谈条件,双方共立盟誓,以求和好。
南路军主帅李如柏,带了两万人马,三月一日,出清河鸦骨关,因为出师晚,行动慢,三月二日,会师的日期已过,仍然迟迟不进,逗留观望。
忽然探马来报说:“西路军杜松将军全军覆没!”
李如柏一听,吓得面色焦黄,连站也站不起来了,连向探马挥手,让他出去。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又有探马来报:“北路军被努尔哈赤打败了,总兵马林逃跑,不知去向。”
李如柏又吓得混身筛糠一般,不知怎么办才好,副将贺世贤走来建议道:“咱们兵马不动,又见死不救,将来怎么向皇上交待?不如偏师策应,增援东路,杀入重围,救出刘綎将军。”
李如柏听后,却犹疑再三之后说道:“过两天再说吧!”
只过了一天,探马便来报了:“东路军刘綎兵败身死,全军被歼!朝鲜军队接受努尔哈赤的和谈条件,讲和了。”
李如柏吓得魂不附体,过了好长时间才说:“那八旗兵勇若猛虎,连杜松、刘綎都败了,我去也是白送命!”
此时,李如柏想把兵马撤回去,又怕杨镐的尚方宝剑,真是不愿进兵,也不敢退兵,两头为难。
其实,李如柏也确有难言之隐啊!
原来李如柏在广宁任总兵时,努尔哈赤为搞好关系,将其弟穆尔哈齐的闺女娥喇佳嫁给李如柏,他们之间便成了翁婿关系。
后来,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三月,第八次起京朝贡,也是他最后一次进京朝贡时,李如柏已调为辽东镇守,当了总兵官。过辽阳时,努尔哈赤曾在辽阳住了较长时间。
在一次酒后谈心时,努尔哈赤说道:“有朝一日,若攻打明朝,你作何处之?”
李如柏想了一下,说道:“我将拥兵自守,若不能,则弃甲曳兵而逃,以此报答岳翁。”
努尔哈赤听了很满意,以后,李如柏每年都从建州获得大量的珍珠、人参、黑貂皮、熊掌、蜂蜜等。
李如柏再把这些土特产送到京城里,朝廷里的各部大人都有一份,谁又不喜欢这位李总兵?
当然,努尔哈赤也能从李如柏那里得到好处,单是抚顺、开原两地的产品交易、关税支付方面,由于李如柏的荫蔽和疏通,建州都能获得极大的好处。因此,努尔哈赤与李如柏两人有互相帮衬之谊。
再说辽东经略杨镐,见四路兵已有三路兵败将亡,已铸成败局,只得发令箭到清河,召李如柏的南路军回师。
早在观望、逗留的李如柏,一接到令箭,如受到大赦一般,急急忙忙回师,狼狈得如丧家之犬。
一天中午,努尔哈赤派出来的一支哨探队伍,正往虎拦山去探听军情,他们在山上看到李如柏的回师兵马,如残兵败将一般,队不成列,排不成行,兵不像兵,将不像将。
这时候,哨探头目武里堪想跟李如柏开个玩笑,便让部下吹起螺号,并且一起呐喊,声震山谷,似有千军万马攻来了。
李如柏以为中了埋伏,早吓得心胆俱裂,魂灵儿飞出了泥丸宫,也不敢停下来应战,立即向队伍传令道:“快去!立即回师沈阳。”
士兵们一见主帅惊慌,真以为是努尔哈赤派兵马来了,吓得跟兔子一样跑了。武里堪便索性来一场实战,他带着二十名哨探,大声叫喊着从山上冲下来,杀入李如柏的队伍中。那些明兵见了,也未敢看看到底有多少八旗兵杀来,便丢盔弃甲,惊慌失措地四下奔逃。
萨尔浒之战结束了。
明朝军队文武将吏死亡三百一十余人,士兵死亡四万五千八百七十多人,失去马、骡、骆驼二万八千六百多匹。
萨尔浒之战,使明朝国势受到削弱,后金国更加强盛,是后金与明朝兴亡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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