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儿是洛阳大集,赶市的人们一群一群地从街上走过。千金公主的侍女成儿也打扮得妖妖娆娆,嗑着瓜子,东瞅西看地走在街市上。在一个干果摊上,成儿给千金公主买了几样可口的果脯和蜜食。见前面的街口上围着一圈人,闹闹嚷嚷的,成儿知道是江湖上耍枪弄棒卖大力丸的,于是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观看。只见一个长相端正的小伙子,大冷天的光着上身,打着赤膊,头上系着一条红带子。他先是攥紧拳头,“嘭嘭”地擂打着自家胸脯,而后抱拳在胸,绕场一周,口里嚷嚷着: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冯小宝,自幼拜一位江湖异人为师,学得一身本事,本待在乡下耕田种粮,养身守艺,无奈父亲身患重病,无钱医治,只得出来卖艺。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姐、大嫂,有钱就请帮个钱场,没钱你也别走,帮我个人场。耍得好了。你就丢两钱;耍得不好,你哈哈一笑,转身走人。好!各位闪开点,拉开场子,看我冯小宝给各位看官露两手。”
说完,这冯小宝并没有立即开练,而是倒上一碗水,恭恭敬敬地双手端着,对歪坐在地上的一个人说:
“爹,你先喝口水,等挣了钱,就看病抓药去。”
那个被称作“爹”的人,头戴一顶破棉帽,耷着眼皮,哼哼唧唧地,瘦骨嶙峋的手,哆哆嗦嗦地接过碗去,才喝了两口,又无力地把碗放下了。这冯小宝轻轻地扶他爹躺在破棉袄上,而后操起一根腊条棍,一个懒驴打滚,翻到场子中间,“刷刷刷”舞了好多棍花,最后“嘿”地一声跳将起来,一棍砸在了硬地上,震得虎口发麻。继而,拿起他爹头上的破帽子,绕着场子,挨个的收钱--
“老少爷们,看在我爹没钱治病的份上,多赏两个钱吧。”
看官中有几个怜贫惜老的,往破帽子里丢两个钱,大部分则掉头就走,分文不施。等冯小宝端着破帽子,转悠到成儿的面前,见这成儿衣服鲜亮,扮相风骚,忙躬身施礼,眼直往成儿高耸的胸乳上瞅,口里说着:
“小大姐,大小姐,小宝我今儿可碰上好人了。你手指缝里露两个,就够俺爷俩一天的饭钱。小姐你面善心慈,人物俊俏,一定是个吃斋念佛的主。你行行好,多赏俺几个钱儿吧。”
成儿也不搭话,只是磕着瓜子,打量着面前这个江湖汉子。见他长相端正,齿白唇红,四肢健壮,点了点头,问:“哎,耍把戏的,住在哪?那边坐着的人真是你爹?”
“是!”
成儿从腰里摸出两串钱来,在手里一掂一掂的,眼瞄着那冯小宝说:“姐儿我本待想给你两吊钱,你却不说实话。当我不知道,那天还看你俩个在前门的小吃摊上划拳喝酒呢。”
“姐儿你认得我?”
“常在洛阳街头混的人,谁不认识你。”
冯小宝看着成儿,舔着脸,嘿嘿地笑着,指着躺在地上装病的那个人说:“他叫索元礼,是我干爹,俺俩经常在一块搭伙卖艺混饭吃。”
成儿把手里的两串钱往冯小宝怀里一甩,说:“赏你吧。姐儿我看你人物还比较端正,心里一喜欢,就都给你吧。”
“谢姐姐,敢问姐姐住在哪?”
“怎么,你想去上门乞讨?”
“姐姐不弃,小宝自当侍奉。”冯小宝一看成儿轻佻的样子,觉得有门,忙攀着话说。
“我叫成儿,千金公主府的人,有空去找我。”成儿说着,用葱白的手指往冯小宝胸肌戳了一下,丢个媚眼,袅袅娜娜地走了。待看客都走散后,索元礼才从地上爬起来,问冯小宝:“一共弄了多少钱?”
“加上那个女的给的两吊钱,不到三吊钱,够我们晚上的饭钱了。”
“那女的是谁?这么大方。”
“说是千金公主府的人,叫什么成儿,看她那骚里骚气的,想勾搭我呢。”
“勾搭你好啊!”索元礼凑在冯小宝耳边神秘地说:“听说千金公主好养小白脸,你不如去公主府上,通过这个成儿,看能不能搭上千金公主,要真是搭上了她,咱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地到处找饭食了。”
“公主府是随便进的吗?弄不好给揍个半死。”冯小宝胆怯地说。
“光棍汉子,无家无院的,咱怕啥?听干爹的话,明天去找那成儿,闯一闯,说不定就能闯出一片天地来。”索元礼极力怂恿道。
当天下午,两人倾其所有,到旧货市场上买了一件八成新的锦袍。回到栖身的破庙里,洗一遍,浆一遍,索元礼又在人家的门口,顺手牵羊偷了一双靴子。
第二天,冯小宝身着锦袍,脚登皮靴,头发上又抹了一层猪油,甩手走在大街上,真正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十分人才,鲜鲜亮亮。路上碰了好几个街头相熟的闲汉,都拍手叫着:“小宝,打扮这么干净,相亲去?”
“对,相亲去。”
千金公主府在太乙门大街上,是一所古老的宅子,门楼高大,门口蹲着一雄一雌两石狮子。门口有门房,二个看门的坐在一条大板凳上,大腿叠在二腿上,正往大街上瞅呢。
冯小宝有些打怵,迟迟不敢往前挪动脚步。但一想,自己所为何事而来,锦袍的钱还能白花了吗?于是,强迫自己走上前去,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施礼问两个看门的人:“敢问两位大哥,成儿在不在府里?”
看门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冯小宝,好半天才问:“你是哪儿的,找成姑娘干吗?”
“我叫冯小宝,是成儿的朋友,她约我来看她的。”
一个看门的见冯小宝锦袍皮靴,扮相不俗,就对另一个看门的说:“老张,去叫成姑娘。”
叫老张的人起身向门里去了,时候不大,成姑娘走了出来,见冯小宝这样,一时没敢出来,说:“这是谁呀?”
“是我,成姑娘,我是冯小宝,昨天你还给我两吊钱来,你让我来看你的。”
“哟,是你,打扮得这么阔气,一时没认出来。”成姑娘一见可心男子找上门来,眉开眼笑,急忙把冯小宝往里屋让,“快进去吧,进屋坐坐。”
走到大门里,成姑娘又回头对俩看门的说:“我表哥,来看我的。”
俩看门的不置可否,撇了撇嘴。
成儿的卧房里,成儿和冯小宝一问一答,说的热乎,什么家住哪儿啊,今年多大啦,是否娶亲哪。冯小宝被问得口干舌燥,不时地用手拉拉紧贴着脖子的袍领。成儿莞尔一笑,说:“热不热?热就把外边的皮扒下来?”
说话间,成儿的手便摸上了冯小宝的手,这冯小宝也是颇解风情的人,眼瞅着成儿,手往她身上摸,只听见门被拍得“嘣嘣”响,一个女声在叫着:“成姐姐,成姐姐,公主叫你赶快去。”
成儿只得放开冯小宝,对着门外答应了一声,而后搂着冯小宝在他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你在卧房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到了正房,千金公主正歪在躺床上,两个丫环跪在脚边正给她捶腿,成儿进来,先蹲下身子,不住地给捋腿捏脚,然后才甜甜地问:“公主叫成儿有事?”
千金斜着眼看成儿一眼,问:“听说你房里来了一个男的,长得不错,是不是?”
“哎呀呀,公主的消息就是灵通。我本待盘查后再让他来见公主,好给公主一个大惊喜的。”成儿见事已泄露,只得忍住心气,转而向千金公主献殷勤说。
千金公主望着可心的成儿,满意地笑了,问:“考察得怎么样了?”
“模样不错,无家无业,孤身一人,了无干系。正适合服侍您老人家。”
“他愿意服侍我不?”千金公主摸了摸脸上松弛的脸皮,问道。
“庶民小人,得沾千金之躯,哪有不愿意的。”
一句话哄得千金公主大为高兴,催成儿道:“快,快叫那小子过来。”
成儿走了出去,时候不大,就把冯小宝带了进来。千金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频频点头,摆手让那两个丫环出去。而后慈祥地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冯小宝。”
“小宝?好听,好听。来,来,坐在床上,给本公主揉揉大腿。”小宝没料到还有这么老的公主。尽管涂抹了很厚的胭脂白粉,她看起来也有小六十岁的样子。她那饱满肥大的身躯摊在床上,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她胖胖的紫脸也跟着一紧一松。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冯小宝,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态和淫欲。
冯小宝意意迟迟,不愿上前,或不敢上前。成儿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说:“好好伺候公主,公主高了兴,少不得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冯小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硬着头皮给千金公主揉按着大腿。
千金公主说:“手这么没劲,没吃早饭吧?”
冯小宝忙加大手上的力度,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小的来时匆匆,确实没吃早饭。”
“没吃饭早说,来人哪!”
成儿应声从门外走进来,恭身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千金公主指示成儿:“速备一桌酒席,让这小子吃饱了,好给我按摩。”
成儿答应一声,跑出去让厨房安排了。时候不大,香气扑鼻的酒席就端到了房里。冯小宝瞪大眼睛,望着这满桌的鸡鸭鱼肉,饥肠咕咕,口水像泉水似的,直往嘴边涌,难以收住。千金公主见他馋死鬼的样子,鼻子里讥笑一声,用脚尖一指那酒菜,对冯小宝说:“自己去吃吧,没人陪你。”
冯小宝舍下千金公主,一个跨步来到饭桌边,边吃边暗暗感激干爹索元礼的高见,摽上一个有钱的贵妇人,果然不差,顷刻间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惟一遗憾的是,这公主太老了。
冯小宝吃饱了,一嘴油光的,又灌下了几杯酒。方站起身,冲千金公主的老脸嘿嘿一笑。
“好吃吗?”千金公主甜着嗓子问。
“好吃,好吃。”冯小宝接过成儿递过来的巾帛,擦了擦嘴,偎到了床边。千金公主一使眼色,成儿叫两个人把残羹剩饭连同桌子一块抬了出去,而后把门一掩,走了。
光线从窗棂间射进来,打在千金公主的胖脸上,千金公主眉开眼笑,把冯小宝揽在怀里,教他如何“按摩”。嘴里说道:“往这摸,对,对。伺候本公主高兴了,好吃好喝的还在后头呢。”冯小宝借着酒劲,放开手段,纵情揉弄着千金公主。虽觉其老态可憎,但一想到她是一位大唐尊贵的公主,于是,劲也就鼓足了。冲撞得千金公主哼哼唧唧,不住地叫好,当即决定让其以仆人的身份在公主府里住下来。
这千金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八女,和武则天年龄差不多。千金公主先是嫁延州刺史温挺,不久,温驸马就得病身亡。青春守寡的千金公主耐不住寂寞,央求哥哥李世民又给她招了一任驸马。谁知这新驸马也架不住千金公主的淘洗,没过一年,也得了场病,一命呜呼。千金公主无奈,只得扮作平头百姓,到街上的算卦摊上算了一卦,算卦的察言观色,即给她下了定语,说她长相尊贵,凡人不堪匹配,有连克七夫之命。吓得千金公主一吐舌头,死了再婚的念头。但也不甘做寒床妇,于是一心一意地养起小白脸来,成为京都街头公开的秘密。当人问起此事时,千金公主毫不讳言,常向人津津乐道自己的情事,且以同时供养几个面首为荣。
搂着冯小宝,痛痛快快地过了几天后,成儿报告说玉簪粉做好了,请千金公主试用。千金公主的日常生活有三大内容,一是养生美容,二是和面首嬉戏,三是串门子找乐子。在公主府里,由成儿负责,专门有几个人炮制美容用的香粉、胭脂。千金公主常用常新。所谓玉簪粉,就是用玉簪花(即白鹤花)制粉。花开后,剪去花蒂,即成小瓶状,灌入民间常用的胡粉,再蒸熟,阴干制成粉。玉簪粉比珍珠粉性湿润,比较适合冬秋季使用。
千金公主在脸上涂了一些玉簪粉,感觉还不错,决定挑一些好的,进宫送给太后武则天去。
这天是罢朝休息的日子,千金公主进了皇宫,直奔太后武则天的寝殿。进了殿见近侍们脚步都轻轻的,说话也不敢说,都打着手势,和往常情形不大一样。千金公主于是扯住太后的贴身侍从上官婉儿,悄声问:
“太后她老人家呢?睡觉啦?”
上官婉儿忙把千金公主拉到外间屋,往里面指了指,说:“在里面呢,不知怎么了,这两天老发火,好像身体有些欠安。”
“你没问问她老人家哪点不舒服?”
“问了,她说她夜里睡不着觉,烦躁。”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阳明火盛,肝火上炎。开了些清热泻火的药,吃了不管事,刚才太后还在大骂太医是饭桶呢。”
“失眠,烦躁……”千金公主自言自语,来回走了几步,接着微笑了一下,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上官婉儿见状,一把拉住千金公主:“怎么,老公主有治太后贵恙的妙方?”
“老身是过来之人,当然知道太后贵恙所为哪般。”上官婉儿惊喜万分,扯着千金公主的衣襟催促道:“快说说,怎么治好太后烦躁的病。”
千金公主诡笑了一下,俯在上官婉儿的耳边说:“某朝某代时,后宫的妃子们多数生了病,总也治不好,皇帝于是贴出悬赏,延聘天下名医诊视,最后来了一位神医,开出一帖神方,曰:壮汉若干名。皇帝没奈何,只好照神医的处方办。若干天以后,皇帝再到后宫时,见他的妃子们个个容光焕发,喜气洋洋,一扫病态。旁边却另有一些瘦得不成样的男人歪倒在地上。皇帝不解,问是怎么回事,妃子们指着这些男人说:是些吃剩的药渣。”
上官婉儿是何等聪明之人,没等千金公主说完,就明白过来,脸红红的,推了一把千金公主,嗔道:“太后是何等样人,容你这样亵渎?”
千金公主笑了笑,看着上官婉儿尚未发育完整的双乳,用手指戳了戳说:“你还小,人事方面还不完全明白。太后虽贵为万金之躯,但毕竟还是个凡胎肉体,自有凡人应有的需求。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千金公主来了,别的事你不用管。”
“你真敢给太后找那样的‘神方’?太后生气了,可不关我的事。”上官婉儿将信将疑,有些害怕地说。
“放心吧,这次管保太后不生气,说不定我俩还能邀得宠赏。”
上官婉儿走进里殿,不一会儿,探出身子,招手让千金公主进去。千金公主自信地走进去,先趴在地上磕个头,施个礼,口称:“臣妾拜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最欣赏千金公主的恭敬的样子,在所有唐皇室的李姓成员中,也只有这千金公主对武则天最服贴,最善于拍马逢迎,最能满足武则天征服李姓这些天璜贵胄的虚荣心。武则天一个月要是不见她,必让人传她进宫来玩玩。
斜靠在坐床上的武则天令近侍给千金公主看坐,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千金公主忙问:“太后,您老人家莫非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臣妾愿效犬马之劳。”
武则天看着千金公主,再叹了一口气说:
“我整日劳神费脑的,倒不如你这个逍遥公主自在啊!”
“太后,您老人家心里装的是天下安危,操心的是黎民百姓的饭碗。我呢,只顾着我自己,哪能跟您比。不过,自从高宗大帝崩后,您老人家一个人独卧寒床,有点太委屈自己了,也不利于健康长寿,臣妾斗胆请太后……”
“干什么?”武则天拉着长脸,含嗔带笑地问道。
“太后乃万乘之尊,健康系于天下。臣妾斗胆请太后纳一男侍,以慰太后。”千金公主重又叩头请求道。
武则天忙令千金公主平身,而后笑着问:“这几十年你都是靠养小白脸过来的?”
“太后明鉴,臣妾以为这也是保持身心健康的秘方。”
武则天点点头,说: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准备为我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臣妾手头就有一个,只要太后您点头,臣妾立马就能给送来。”千金公主谀笑着说。
“此人是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此人姓冯名小宝,京兆鄠县人,一向在神都街头耍把式卖艺。虽操贱业,但其面目端正,魁梧壮实,精力充沛,仿佛罗汉再世,伺候太后,保管……”
“好了,这件事主交由你办了。”武则天摸了摸脸上的赘肉。
“臣妾遵旨”千金公主施了个礼乐颠颠地走了。不多时,千金公主便带来了冯小宝。
到了内殿,上官婉儿让冯小宝先行沐浴,里外里的衣服重又换了一遍。才把冯小宝带到太后的寝殿里。
宽大的寝殿的内室里,有一顶巨大的粉红色的半透明的真丝罗帐,罗帐内,有一张一丈见方的红木大床,透过罗帐,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丰腴的妇人,正在看书。
千金公主拽了拽冯小宝,往里努努嘴,催促冯小宝上。冯小宝畏缩着不敢上,他头一次进宫,乍一见宫殿内恢弘的气势,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直打怵,更别说让他去面见名震天下的皇太后了。
“小宝,快去啊。记住临来时我说的话吗,伺候好了太后,你后半生就飞黄腾达了。”千金公主小声催促着。
“公主,我,我不敢。”冯小宝可怜巴巴地说。
“有什么不敢的,在你面前,太后就是一个女人,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我……我还是不敢。”冯小宝眼望着罗帐里的人,手拽着千金公主的裙角不丢。
“谁在外面喧哗?”罗帐里的武则天拉长声音问道。
“是我,千金公主,这冯小宝慑于太后的天表,不敢进侍。”千金公主忙对里面回答说。
“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人。”
“快进吧。”千金公主拉着冯小宝往里走,吓唬他说:“不进去就是抗旨。”
进了罗帐,冯小宝自然而然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倒在床前,口里“万岁、万岁”地乱叫一气。
“脱掉衣服上来吧,看看你是怎样一个罗汉。”武则天围着锦被,命令道。
千金公主转身要走,却被武则天叫住了:“这小宝初来乍到,一回生二回熟,你还是留下来,帮他几把吧。”
千金公主答应一声,走过去给冯小宝解下衣服,又悄悄叮嘱了他好多话,才把他推到床上。而后才拱手向武则天告辞出去了。
“果然是‘非常材。’”武则天抚弄着冯小宝,由衷地称赞着。
冯小宝年轻气盛,渐渐地熟络了,不太害怕了,于是按照千金公主的授意,一心一意地服侍起太后武则天。
晚上,武则天摆开丰盛的御宴,招待可心的禁脔冯小宝。
吃得冯小宝是满嘴流油,连叫痛快。睡了一觉后,冯小宝和太后也熟和了,也自然了,冯小宝坐着嫌不舒服,竟蹲在椅子上,弄得一脸的油腻,惹得一旁的武则天哈哈大笑。
武则天笑着问:“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佳肴吧?”
“没有,没有,我以前在街头耍把戏卖艺时,一顿饭要是能吃上肉,就是莫大的口福了。”
“听说你原先在一个破庙里栖身?”
“是啊,那个破庙叫白马寺,里面有几个穷和尚,还动不动撵我。”
“想不想当白马寺的主持?”
“主持?”
“朕考虑拨些款子,重建白马寺,建好后由你当主持。”
“当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沾女人。”冯小宝急急摇手推辞说。
“这主要想给你找个落脚之地,让你有个名分,至于你当一个怎样的和尚,可以随便你。”
“两头都能吃荤?行,这和尚头不错,我干了,啥时候开始建白马寺?”
“你整日闲来无事,明天就让你开始主持修复白马寺,你准备花多少钱?怎样建?说来听听,让我也看看你的才能如何?”武则天满有兴致地问道。
冯小宝想象新白马寺的概算,想了半天才说:“我考虑来考虑去,怎么也得要个七、八千钱。怎么也盖个三间正屋,拉一个小院墙,搭个马鞍过底。”
武则天问:“小宝,你长这么大,见的最多的钱是多少钱?”
“见过……见过三千多钱,在骡马市见的,牛贩子买牛时掏出的,整整一布褡子。”
武则天听了冯小宝的话哈哈大笑,手摸着他的脑袋说:“先批给你二百万钱,由你重建一个规模中等的白马寺,钱不够的话,可以再要。”
冯小宝忙双膝跪地,手扶着武则天的大腿,两眼巴巴地望着她说:“太后娘娘,你不是哄我小宝玩的吧。您这二百万交给我,我还真不知道怎样花呢。”
武则天摸弄着小宝的嘴唇,充满爱意地说:“小宝,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拿这钱去建白马寺,我让工部派几个人协助你。”
手里捏着二百万巨款的冯小宝今非昔比了。除了平时奉召到后宫给太后侍寝外,他没有事就掐着腰在洛阳街头晃。一些原来相识的地痞无赖一听说冯小宝发了,都纷纷找上冯小宝,奴颜婢膝地说:“哎呀,冯哥,我原来就觉着你有出息,不是一般的人。原先你耍把戏卖艺时,在场子中间一亮相,那姿式,乖乖,好的没法好了,太优美了……”
“宝哥,我以后就跟着你干定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冯小宝哈哈大笑,手掐着腰,站在台阶上,对这些二混们说:“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人了,老子如今有钱有势了,也正想招一些随从,壮壮门面,扩大声势。跟着老子,也亏不了你们。”
经过工匠们连天加夜的施工,五个月之后,一座规模庞大的新白马寺建成了。其朱栏玉户,雕梁画柱,自不待言,冯小宝还专门根据自己的意愿,在佛殿的旁边,设立一个聚会厅,供他和手下开会和宴饮,还美其名曰讲经堂。
皇宫大内的长生殿里,在武则天宽大的床上,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冯小宝龟缩在武则天的大腿边,疲倦得像一只乖乖虎。武则天用手梳理着他茂密的头发,说道:“小宝,白马寺是专门为你安排的立身之地,当了寺庙主持,自然要剃发为僧。明天让法明寺的滌凡大师去白马寺为你主持剃度,另外,再教你一些管理寺庙的经验。”
“太后娘娘,我剃了光头,你还喜欢我不?”冯小宝摸着脑袋问。
武则天笑着拍打了一下冯小宝,说:“你这个名字‘小宝’有些俗,难登大雅之堂,我为你改个名字叫‘怀义’吧,既像人名又像法号。”
“行啊,我以后就叫冯怀义了。”
“你还不能姓冯,出身微贱的人混得再好,也会让人瞧不起,还是让你姓‘薛’吧,与驸马薛绍合姓,我命他执义父之礼对待你。”
“你让薛绍驸马喊我义父,薛绍大门大户的,能愿意吗?”冯小宝不相信地说。
“我是万乘之尊,出言曰旨,谁敢不遵。”武则天说。
“太后你这么厉害,怎么整天让我扮什么金玉匠,偷偷摸摸地进宫?直接让我进宫侍寝不就得了吗?”
“我身为太后,对臣工的舆论,还是有所顾忌的。因而安排你秘密进宫。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是白马寺的大主持了,可以以讲经为名,随时奉召入宫伴驾。”
“太后,我看你后苑的御马不错,我去弄几匹骑骑吧?”
“行啊。”武则天抚摸着心爱的禁脔说:“你可以随便挑,我正要赐你几匹御马呢。”
已改名叫薛怀义的冯小宝一听,从床上跃下来,急着就要去御马厩挑御马。武则天也不生气,似乎更喜欢他这种急不可待、任性而为的孩子脾气。忙拽床头的响铃,唤上官婉儿进来,吩咐她安排几个宦官,跟着这薛怀义。
神都洛阳的南下河市场上,往来士庶,熙熙攘攘。路两边都摆着一串子地摊。有卖成盆的旱金莲和四季海棠等珍花异草的花匠,有卖虎皮鹦鹉等各种鸟儿的鸟人,有卖大大小小,黑黑白白各种狗类的玩主。老百姓们走的走,停的停,买的买,卖的卖,一幅和谐的画面。不料在这时,从油坊街那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和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身前身后簇拥着几十个狐假虎威大呼小叫的无赖。如似羊群里冲进来一头大尾巴驴,市场中的人群和摊子都被冲得乱七八糟“快,快闪开,薛和尚来了!”摊主们惊呼着,急急火火地把自己的摊子往后边撤,比见了飞骑兵们还害怕。
一个光头混混儿,跑到马前,点头哈腰地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头儿,这就是花鸟、狗市,什么样的狗都有。”
薛怀义勒住马缰,鼻子里哼了一声,旁边的一个混混儿忙蹲下身充当下马石,薛怀义踩着这人的后背下了马。
狗腿子们簇拥着薛怀义到来不及撤走的狗市上。狗腿子们争相吆喝着:“老大,这有一条好狗,要不要?”
“嗯。”薛怀义瞥了一眼,点点头,立即有狗腿子上去把那条狗牵着了。
大小狗一连选了好几只,也不付钱,也不说赊帐,牵了就走。卖狗的忙上前拦住,可怜巴巴地对薛怀义说:“薛大哥,原先你在这混的时候,见面都认识,你多多少少给我留两个钱吧。我一大家子人,还指望着这狗吃饭呢。”
“给你留俩钱?”薛怀义撇着嘴,上下打量着这卖狗的人,说:“你趴地上学狗叫,要学得像,哄得老子高兴,兴许能给你俩钱。”
“薛大哥,你混得再好,也得讲理吧,这买狗给狗钱,是天经……”卖狗的“天经地义”的话还没说完,身上早挨了几拳几脚,不等薛怀义发话,身边的狗腿子们围上去就打,一阵乒乓二十五,打得卖狗的人哭娘叫爹的求饶,这伙人才拍拍手,牵着抢来的狗,拥着薛怀义扬长而去……
“dang……dang……”前面的街口上,有一阵开道的锣声传过来,接着,听见有吆喝声:“五城兵马使车驾在此,闲人回避让路--”
随着吆喝声,一大队官兵,拿枪挎刀,举着旌旗木牌,摆着仪式,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迎面而来。
有识货的混混儿眼尖,认出是五城兵马使武三思的车驾,忙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大哥,咱还是靠边避避吧?”
薛怀义脸一杠,嘴硬地说道:“避啥?他武三思敢怎么我?”
“大哥,这武大人横得很,咱还是靠路边避避吧”。
薛怀义虽然嘴硬,但毕竟心里有些害怕,只得和手下的无赖们靠到了路边,让官驾先走。大队兵马仪式迤逦而来,行人自动站在一边回避,看在眼里,羡慕得薛怀义直啧嘴,心里想,等太后高兴时,得求求她,让她也给我安排个将军当当。
大队车驾来到薛怀义这些秃和尚面前时,忽然停下了。轿帘掀起,穿着黄蟒紫金朝服的武三思,蹒跚着从轿里钻出来,往薛怀义这边一望,装做一副惊喜的样子,奔过来,先施了一礼,而后抓住薛怀义的手,连连摇着说:“薛师,幸会,幸会。有空到我府上玩玩去。”
薛怀义一时不知所措,嗫嚅着说:“有空我就去,嘿,嘿,就去。”
“来人哪,”武三思回头吆喝着,“把车驾闪开,让薛师先走。”
官兵们慌忙把武三思的大轿往一边抬了抬,闪开了一条道,武三思一伸手,一让,点头哈腰地说:“薛师,您先请--”
“我,我……这,这……”乍一受此礼遇,薛怀义竟手足无措起来。
武三思抓住马缰绳,亲自为薛怀义牵马坠蹬,恭敬地说:“薛师,您先请,您不走,三思也不敢走。”
薛怀义推辞不过,只得上了马,领着自己的和尚兵先走,走了大老远,回头犹见武三思伫立在原地招手送别。薛怀义喜得浑身直痒痒,对身边的喽罗们吹嘘说:“我说不给他武三思让路,你们非得要给他让路,看把那武三思小子吓得,不得不亲自给我牵马坠蹬,还口口声声尊呼我为‘薛师’。嘁!老子我早就说过,这诺大的京城,没有谁敢怎么咱。就是当朝宰相,见了老子也不敢不恭恭敬敬。”
“大哥,您真厉害。”一个喽罗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我早说过跟着老大没错,随便怎么做,也没人敢惹咱们。”夜晚,在洛阳西城区八里沟子附近的居民区,灯火暗淡,行人稀少。这时有两个黑衣人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闯进屋子。男女主人正在睡觉,听见动静,忙点亮油灯,却见有两个戴黑面罩劫匪手拿利刀逼到了跟前。
两个受害人被迅速绑了起来嘴里塞上破袜子。黑衣人贼大胆,毫无顾忌地除下面罩,原来是两个光头和尚。先翻翻,看有钱没有?两个光头劫匪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两碎银。刚想撤退,又见绑在床边的女的敞胸露怀,遂淫心大起,扑了过去,其中一个劫匪边作腾边说:“怕什么,出了事有大哥顶着。”
类似以上这种入室抢劫的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洛阳城内发生了十几起。一天上午,金吾卫在街头巡逻时,当场抓到一个大白天抢人钱褡的和尚。这和尚被逮着了还满不在乎,对金吾卫说:“认识小爷吗?告诉了,吓你们尿一裤子。小爷是白马寺薛大爷的手下,怎么抓的我,怎么把我放了。”
两个金吾卫的捕快一听这秃瓢是白马寺的人,面面相觑。这白马寺的人,这一盘子犯了许多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没奈何,还是把这小子放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金吾卫的捕快拿出一张纸说:“师父,放了你行,不过你也照顾照顾俺这些当差的,你在这上头签个字、画个押,俺回去也好交差。”
“不就是留个记号吗?小菜一碟!”毫不在乎的在纸上签字画押,而后扬长而去。
神都洛阳治安状况的持续恶化,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御史台的过问下,大理寺、金吾卫等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讨论对策,但面对薛怀义通天的本领,炙手可热的势力,官员都干瞪眼,唉声叹气,一筹莫展,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去碰这个硬。望着这些平日耀武扬威,却连一帮泼皮和尚都治不了的官员,参加会议的右台御史冯思勖坐不住了,他自告奋勇,表示要由自己亲自挂帅,惩治这帮无法无天的流氓和尚。
大家一看冯御史出了头,都纷纷拍手赞成,各拨出精干兵马,归冯御史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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