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裂变的姑娘 29.他们也是我呀

  第二天,1960年4月22日,威尔伯医生问道:“西碧尔,你想见一见化身吗?”
  “如果你要我见,我就见。”
  “我先把你介绍给鲁西,”医生对陷入深催眠状态的西碧尔说道。“几个月以前,她还只有两岁。我一碰你右胳膊肘,我就叫鲁西。”
  鲁西受到召唤。但沉寂无声。医生等待着。西碧尔的声音说道:“我看见她了。”
  一刻千金哪,因为这是西碧尔第一次见到化身。不仅如此,西碧尔之所以能“见到”她,是因为西碧尔摆脱了精神变态。这是由于鲁西在被看见时并不是悬在空中,也不是幻想出来的影象,而只是出现在心灵的眼睛之中。
  “你见到她啦?”医生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过去为什么把她撂下?”
  “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听我的话。”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概念。在意识的心灵所下的命令,和无意识的行动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距。这种情况竟如此自然地被西碧尔表达出来了。
  “你现在对此有什么想法呢?”医生问道。
  “我现在认为这样不对,”西碧尔答道,“因为事情时时在改变。”然后,她又补充道:“鲁西向我伸出双臂,我觉得她需要我。”
  “你现在对她怎么想呢?”医生低声问她。“你喜欢她吗?你现在愿意跟卢西在一起么?”
  西碧尔停了停,说道:“是的,我要她。她属于我。”
  “卢西就跟你啦,”医生带着商量的口吻。
  “我要她,”西碧尔重申。
  “她跟你一般大,能帮你忙,”医生解释道。
  “我愿意她帮忙,”西碧尔同意。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西碧尔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比较高兴一点!”
  “好,西碧尔,其他人都在这儿,你得挑选下一个你想见的人。”
  “那就是维基,”西碧尔毫不犹豫。“我没有见到她以前,她就教会我一些东西了。”
  “她也帮我们不少忙,”医生说。“她把其他化身所不知道和说不出的事情告诉了我们。”
  西碧尔问道:“她是我的朋友吗?”
  医生的答复带着确信无疑的调子:“你极好的朋友。现在我叫维基来啦。维基。”
  “嗨,”维基说。
  现在想把催眠状态下的自身介绍给无意识的化身可简单了。“维基,”医生说,“这是西碧尔。”
  沉默。“她愿意与我交朋友吗?”西碧尔问道。
  医生把这问题转问维基。维基庄重地答道:“我非常愿意。”
  “你们两位姑娘并肩前进吧,结成好友吧。”
  刹那间,热泪迸流。这是西碧尔的眼泪。这位精疲力尽的姑娘如今为自身之中有了好友而泪如泉涌。医生断言道:“维基是你的一部分。”然后又提问:“西碧尔,你过去为什么把维基撂下?”
  “我没有啊。有些事,我做不了,维基就替我来做。我过去没有把她撂下。”
  医生更着重地断言道:“维基是你的一部分,非常可爱的一部分。”
  “我现在有两个朋友了,”西碧尔说。她们非常情愿地向我走来。”她声明,“她们就是我。”
  又是一阵沉默。西碧尔说:“我想回家了。”
  “可以,”医生同意。“我还要跟你今天没有见面的化身解释一下,今天就算了。”
  “好,”西碧尔说,“我想再稍稍晚一些时候再见他们。”西碧尔显然知道每见一个化身就等于正视一次这个化身过去所对付的内心冲突和精神创伤。她今天只见两个化身是相当明智的。
  “转身去休息一会儿,西碧尔。我跟他们交代一下,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佩吉·安,”医生唤道。
  “哎。”
  “大家都明白西碧尔为什么今天没有见你吗?”
  佩吉·安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们当然明白。这没有关系。我们也没有权利向西碧尔提出什么要求。我们做过一些伤害她的事。佩吉·卢和我把她带到费城、伊丽莎白镇和其他一些地方。我们干过这类事。”
  “其他人明白吗?”威尔伯医生问道。
  “那两个男孩在笑,”佩吉·安答道。“他们觉得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事?”
  “就是这种年龄增长和跟西碧尔见面的事呗。而我觉得好笑的是:这两个男孩现在是大男人了。三十七岁够得上大男人啦。”
  “但他们是不会变成大男人的,”医生说。“我倒希望他们成为女人。”
  佩吉·卢迷惑不解,只说了声:“噢。”
  医生又回到原来的题目上来:“我们要略为等一等,让西碧尔有充分的准备同你们大家一一见面。这样行吗?”
  “行,”佩吉·安答道。
  “你们真好,真体贴,”医生说。“西碧尔在进一步了解你们以后更会体会你们是多么好的。”
  “噢,大夫,”佩吉·安说,“我希望西碧尔不要到处说什么‘我们’、‘我们’,她应该说‘我’。”
  “好了,”威尔伯医生改变话题,“我要碰一下你的右胳膊肘,然后对西碧尔讲话。”
  “唔?”西碧尔的嗓音。
  “我要把你叫醒了,”医生说。“你在醒后便会知道你、维基和鲁西已在一起,而且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现在你要醒了。一——伸懒腰,你就要醒了。二——伸懒腰,再伸,再伸。现在你可以醒了。三。”
  在心理分析中,每前进一步,总要后退一步。西碧尔跟维基和鲁西建立起关系以后,却不愿见其他化身。1960年6月,也就是在上面这件事发生后一个月,情况仍是如此。佩吉·卢还使威尔伯医生明白:许多陈旧的内心冲突又回来骚扰西碧尔,使她再次想自杀。
  已成为成年妇女的佩吉·卢来到预约门诊,一开头就说:“我怕我会干出蠢事来,我很担心。”
  “怎么啦?”
  “我长时期做小女孩,而现在是一个女人了。我那老一套的处世方法不再适用了。”
  “我倒不担心,”医生说,“依我看来,你表现得不错嘛。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唔?”
  “西碧尔本来为见到鲁西和维基而高兴,后来又怎么啦?”
  “原先的那些情绪又回来了,”佩吉·卢答道。
  “她打电话找我,”医生推心置腹地说。
  “我知道,”佩吉·卢答道。
  “每次她来电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该去不该去。我有时想我若真的去了她那儿,她又会自疚的。”
  “确实如此。”
  “难道她又有自杀的念头了?”
  “不仅有,而且比以前变本加厉了。这是她的恐惧使她这样的。她现在最害怕的是:正视宗教和学校。她本想昨天对你讲的,但又不能讲。”
  这种恐惧如此强烈,竟使她在同维基和鲁西结合以后仍然倒退。
  “西碧尔觉得她要正视的东西太多。我听见维基对西碧尔说:‘你每天在规定的时刻处理一下嘛。’但西碧尔不敢,”佩吉·卢解释道。
  “有什么宗教问题使西碧尔如此害怕?玛丽不是还为西碧尔对付著有关宗教信仰的最尖锐的内心冲突吗?”
  “可怕的是发现其中本来就空洞无物呀,”佩吉·卢若有所思地说。
  “这会使她这样害怕?”医生问道。
  “这是原因之一。”
  “喔?”
  “你想。她相信上帝,相信戒律。他们说:‘你不可杀人。’所以杀死自己也是不行的。她的生命不属于自己。”
  “说下去。”
  “而这是她自我毁灭的道路上的最后障碍。如果移去了这个障碍……嗯,我不知道,大夫,我真不知道会怎样了。”
  “还有什么别的障碍吗?”
  “还有一些,”佩吉·卢毫不迟疑地回答。“比如我们的存在也是原因之一。你想,她现在喜欢我们,觉得对我们负有责任,不想毁灭我们。”
  佩吉·卢总是施加强大的压力使西碧尔活下去。但她现在使用一种新的方式,比如,她在音乐会进行中就与其他化身共同向西碧尔施加这种压力。
  “因此,”佩吉·卢接着说,“西碧尔不敢自杀,因为她想到上帝,想到我们,想到你。她不愿伤害你。也不能伤害你。她不能做上帝不容的事。可是,你想,如果她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这一条约束就化为乌有了。她就不怕什么惩罚了。但她很怕自己发现没有什么上帝。这样一来,除了你和我们以外,就没有什么东西阻碍她自杀了。”
  威尔伯医生问道:“佩吉·卢,你接着是不是要说:西碧尔愿意相信上帝和戒律?”
  “嗯,她害怕的就是发现自己是傻瓜。若是这样,她就垮了。”
  “所以,她怕谈宗教信仰,正是因为这个?”医生问道。
  “当情况不好时,她总是请求上帝帮助她,而且认为上帝确实在帮助她,”佩吉·卢说道。
  “说下去。”
  “可是事情仍是不妙,尽管她恳求上帝仍是无用。她总觉得其中必有原因。她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我是说:她只有深信不疑时才会痛下决心。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他们只是袖手旁观。”
  “佩吉,你跟其他的人能不能同我一起努力使西碧尔迈步向前呢?”
  “我觉得应该这样,”佩吉郑重回答。
  这位新的佩吉·卢对西碧尔采取客观的态度,同时又站在西碧尔一边。
  1960年纽约的夏天酷热。全国酝酿着肯尼迪和尼克松的竞选时,多塞特这一病例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威尔伯医生惊愕得皱起眉头。西碧尔已被催眠。佩吉·卢已被召唤。医生期待着佩吉·卢说一声,“嗨,”但听到的却是:“我对我自己西碧尔说话。”
  嗓音不象佩吉·卢,而这句话又令人费解。
  医生注视着这个入睡的病人,平静地说道:“可是我叫佩吉·卢。”
  “你不明白,大夫。我就是佩吉·卢,我听见你叫我。我同时又是西碧尔,也是维基。”
  新的群体?怎么会呢?到目前为止,只是在西碧尔、鲁西和维基之间建立起友好关系。佩吉·卢不在其内。可是,尽管未曾介绍,佩吉·卢却凭着自己的意志力量挤进了这个里层的小圈子。
  医生再次召唤佩吉·卢。
  “我们听见了,”这是回答。“你虽然惊奇,我们可不惊奇。不过你会对我们逐渐习惯的。我们已经习惯了。”
  “维基,”医生召唤道。
  “我们就是维基。”
  “西碧尔。”
  “我们就是西碧尔。”
  她们三人的嗓音完全一样。
  “行了,”医生说,“现在该醒来了。你醒了以后会觉得很松弛。另外几位还没有成为你的一部分化身,没有等我提出要求,就向我表示:他们与你同在,并要帮助你。你醒了以后不会觉得孤独了。你会觉得更为自信,更有把握,办起事来,无所畏惧。”
  病人醒了。
  “西碧尔吗?”医生问她。
  “是啊。”
  “就西碧尔一个人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西碧尔问道。“还会有谁呢?我真的就是我一个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同其余的人握手言欢哩。”
  “你觉得怎样,亲爱的?”医生问她。
  “我觉得好一些。”
  “你是不是不太害怕了?”
  “好象是的。”
  “你认为你能做你今天想做的事吗?”
  “我想在今天下午锁扣眼儿。”
  “对你们全体来说,今天会是一个好日子,”威尔伯医生在预言。
  “我只是我一个人呀,”西碧尔不肯让步。
  “你们全体也就只是你一个人,”医生预言道。
  可是,“整合”将在何时出现,无人知晓。所以,医生这个预言并没有乐观的色彩。刚才一小时内出现的事,是惊人的,然而是自动发生的。其重要性到底如何,医生还不能肯定。佩吉·卢显然没有通过催眠的帮助就自动同西碧尔、维基和鲁西联合起来了。医生并没有说“佩吉·卢,我要你去见西碧尔。”而是佩吉·卢自己说“我就是西碧尔和维基。”由于这种自动合并发生在催眠状态,这种结合是同睡着的西碧尔而不是同醒着的西碧尔结合。医生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等着瞧,看看在这种自动“整合”后会发生什么事。
  从1960年7月到1962年1月,心理分析仍在进行着,各种精神创伤正在解决着。往昔留下的大量残迹,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凿去了。可是,这两年半时间还是一个观察阶段,等待着一次大的突破。一次使西碧尔成为一个人的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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