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星期三今天正在打扫文学楼。工友们先是清理墙壁和擦窗户,然后用肥皂、水和消毒剂彻底清洗地板。墙壁坏得很厉害,我们不知如何去打扫它们,但无论如何必须试一下。
厨师焦师傅今天回来了。这个可怜的家伙看起来一副疲惫不堪、没吃饱饭的样子。他说,去年秋天,他回到在庐州东北的乡村,并播种了麦子,但最近没收割就离开了,他的稻秧也没插。任何人都无法责怪,这些乡下人一听说敌人的军队正在逼近时就恐慌地逃跑。他说,农民们将为数不多的财物打上包,并准备好一根扁担,随时准备“跑反”。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多一点时间在田里干活。
今天下午3时,大约450人由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安排在我们的礼拜堂里开会,主要目的是给所有为总部委员会和26个难民所工作的人颁发证书,这些证书将证明那些留下来的人没有背叛他们的国家。除了拍集体照,还有演讲、喝茶、颁发证书,另外,还有乐队!两个日本人,高头先生和小野先生在活动期间来访,但他们没听到任何值得怀疑的事。
6月2日,星期四天气凉爽、晴朗。
飞机活动猖獗。上午9时,玛丽、罗小姐和我去了南门基督教堂。陈牧师及其妻子和王夫人在那里和我们会合。我们分成3组往3个方向,访问已经返回那个地区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和金陵大学的难民。他们欢迎和感谢的话几乎令我难以承受。主要街道以外的地方焚烧没有这么厉害,但每座房子几乎都被日本军队抢劫过了。如果这些房子的主人们在1月份就已勇敢地回到他们的家,就能防止平民百姓的抢劫和其余的违法行为。
到下午2时30分,一大群听众,大约有170名,挤满了那个小教堂,随后进行了一场很好的礼拜。激昂的歌声和第121首赞美诗的吟诵,使我们发现听众中有许多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礼拜活动后,我们把金陵大学和我们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难民们请进了一个会客厅,在那里,我们记录了名单、喝了茶并致了欢迎辞。有64人出席了这个聚会,其中大多数是我们难民所中的姑娘。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团队精神再次得到体现,我们感到我们同属于一个大家庭。自然,这些姑娘们宁可回学校里住,因为在那里她们不用害怕。据我判断,尽管主要的街道上有日本士兵,他们也很少闯进私人住宅,但是,人们总是害怕他们会进去,因为,他们忘不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当我不在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如果有丈夫在模范监狱的那些妇女,明天上午去某个地方,她们将被带到那个监狱去辨认她们的丈夫,这样就可保释他们。如果男人们明天被释放,那是在1月份首次呈递的请愿书所取得的结果。妇女们已经等待了漫长的5个月,在那期间,她们进行了多种形式的请愿都未成功。
美国大使馆今天收到的电报说,有10名美国人明天从上海来,还有10人过几天来。如果这是真的,它标志着上海和南京进行的长达5个月之久的不断的请愿有了效果。经历了这样一个冗长的过程,人们感到疲惫不堪。人们厌恶中国自治政府,觉得他们无能。哈丽雅特也许在第一批的10个人当中,但我没把握。
6月3日,星期五今天上午,在一个多小时内,我和程夫人将南山公寓的3个卧室稍许进行了改动,希望哈丽雅特、伊娃和弗洛伦斯今晚可以住在里面。
那位父亲、叔叔和弟弟都被日本兵带走的21岁的姑娘,今天上午又来见我,她要带着3个弟弟搬回她家去年秋天租的房子。我从我的基金中拿出5美元给她,她计划用它做谋生的资本。她勇敢地去尝试这样做,但对她来说,显然她的弟弟们离不开她。
我们听说,有30个男人今天真的从模范监狱释放了,希望他们中能有人过来汇报那里的情况。
中午在辛普森小姐家吃午餐。
下午5时,两个护士从大学医院骑车过来,我们和玛丽一起骑车上了学校西面。到了金陵寺该寺原位于三步两桥西侧。,我们进去看了那里的情况,那个和尚让我们从一个边门进去,因为前门被闩上了。在最初的那几天,这里有200名平民被杀害,躺在庙里的地上,其中包括两名和尚。其后,一个神像头上的那一小块金子被一个老百姓抢走了,大部分家具被其他老百姓抢走了。
现在是晚上10时30分,我们的上海朋友还没来。他们能否在晚上进城门还令人怀疑。我们走到前门交待门卫,如果他们夜里来到学校,要护送他们上山。
6月4日,星期六我花了一个上午清理账目,特别是平衡从国际救济委员会收到的救济金。国际救济委员会给了我们200美元作为现金救济,现在已用了210美元。每次我们都尽力把钱给那些最需要的妇女,她们带着几个孩子,由于丈夫被杀或被抓而无依无靠。
我们的难民所现在约有500名妇女,包括最近两天从金陵大学和圣经师资培训学校接收的一些人。几天后,等我们的难民所安顿好,我要开始计划办班和工作救济。所有的难民将住进朗诵厅和中央楼,这两个地方已被打扫干净了。
我故意没去参加由基督教长老会为难民举办的招待会或欢迎晚会。既然海德小姐和艾伦·德拉蒙德(Ellen Drummond)小姐回来了,我就能退出那个场面了,也应该退出了。
今天下午下了一场清新的雨,今夜的空气凉爽而舒适,只是需要加件外套。
晚上,我们到特里默医生家参加了一场充满友谊的盛宴,格蕾斯·鲍尔和她的全家款待了这个外国团体。一共设了6桌,有26人一起分享了这顿丰盛的饭菜。在座的人中有3位德国大使馆的、4位美国大使馆的和1位英国大使馆的,除了布道团体外,福斯特夫人、贝西·西姆斯(Bessie Simms)小姐和麦卡伦是乘晚上的火车刚好赶上了这次活动。马吉回来了,看起来神采奕奕,他戴了顶颇为自豪的新帽子。特里默医生也回来了,但说话声音很低,由于坐了12个小时的火车,他嗓子哑了。莫兰德先生说,今晚的聚会让他想起了25年前的旧南京协会。
哈丽雅特和吉什夫人今晚到达,但由于她们未被邀请参加晚会,所以由程夫人照料她们。当玛丽和我晚上10时回来时,我们到南山去看她们是否睡觉了,但所有房间都熄了灯,她们今天凌晨3时就起床了。日军认为布道团是无害的,所以现在准许她们回来,但对商人却不是这样的,目前,英国商船也禁止在长江上行驶。经过几周的努力,那位年轻的白俄罗斯人科拉获得一张去上海的许可证。
6月5日,星期天哈丽雅特真的已经来了,她一早就出去看望人们,并到各处参观,在她看来,这个校园美极了,一点没有毁损。
上午9时30分。斯迈思、麦卡伦、吉什夫人和我去了南门教堂。我们带着吉什夫人到了太平路,那里真是一片可怜的景象,尽管现在好多了,因为许多平民百姓已经回来了。那条街上至少有90%的商店被焚毁,在很多地方,人们正在旧商店的废墟上兴建小商店。街上有许多年轻人。难民和我交谈时说,她们的一切都很好。
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今天没有举行礼拜活动,我们正试图引导人们去那些正规的教堂做礼拜。
玛丽去了北平路上的中英文化协会刚开办的主教派新教堂,哈丽雅特去了鼓楼教堂,我去了南门教堂。
下午5时的英语礼拜活动挤满了新来的人,他们是多么高兴能回来。由于是星期日,马吉主持了这次礼拜。
城里有许多士兵,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得知,何应钦的房子先是被日本人洗劫一空,现在几乎被中国的老百姓拆光了。他们说,国家公园里的住宅也遭到了同样的破坏。
自从1月份以来,这个城市的人们就主要靠买卖赃物而生活。这样的东西我一分钱也没买过,但是,有那么一些人认为可以买,因为,那是许多人或者是大多数人赖以谋生的惟一方式。
6月6日,星期一上午一直在下雨,一整天都是云雾笼罩,而且很冷。令人高兴的是没有飞机飞过,也许那就是为什么今天看起来这么宁静和太平的原因。
我又在制定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为期3个月,将在8月底结束。在这3个月内,我们将要收容大约500~600名30岁以下的妇女和姑娘,因为她们无家可归,其中许多人失去了家庭。报名登记工作仍在进行。
下午,王先生、李先生、孙先生、程夫人和我去了在大方巷的难民所,我们从那里挑选了80人,她们将立即被转到我们校园。这些年轻妇女是从今天被关闭的金陵大学附中送过来的,她们中许多人在这世界上是孑然一身,她们的父亲被杀害,母亲死了或是与她们离散了(我们担心日本人想通过市政府去接管大方巷难民所,我们不太清楚他们的目的)。我们的难民所现在关闭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教育机构。
今晚,上海银行南京分行的一个雇员杨先生来访,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被释放的犯人。两天前有30人获得释放。他说,监狱里只有64名平民,其余的全是士兵。平民们没有被派出去干活,因为怕他们逃跑。这个监狱在开始的几个月里,许多人被冻死或饿死,但现在条件改善了。目前,给每人发了少量的米,让各人自己做饭吃,偶尔还给点油和蔬菜。那34位未被释放的平民大多来自别的城市。杨先生试图弄到他们家人的名字和地址,那样,就可以通知他们,让他们来证实这些犯人的身份,尽力保释他们。他说,犯人们现在正从徐州、固镇、宿州和其他地方被带过来。
6月7日,星期二今天的大半天都在下大雨,没听到飞机的声音,然而,这是我们经历的最悲伤的日子之一,因为,报纸上报道,日本军队正迅速向汉口推进,而且他们的船只正沿江而上。什么时候战争才会结束?那结局又是什么呢?最终中国是不会被征服的,但一定要经历数年深重的苦难吧。要是没有傀儡政府该有多好!要是所有的人都具有不被征服的精神就好了!上午,我去拜访了周敏夫人。她认为,是因为她的祷告,她的全家才经历了几次奇迹般的脱险。她们去年秋天逃到和县。现在,周敏夫人要去金陵大学帮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做与国际救济委员会有关的乡村工作。今天上午周牧师也来了,他的儿子是金陵大学学生,他单纯地认为,自己不能呆在中国的这个地方了,然而,由于缺乏经费而无法西行。他的父亲为这年轻的小伙子深感忧虑,我想和他谈谈。我真为年轻的中国人心痛!今天,我们委员会召开了3次会议: 第1次会议计划了下面3个月的课程和人员安排;第2次会议是由我们的执行委员会来讨论楼房的修护,以及最近由于四处有这么多年轻妇女而引起的工友问题;第3次会议则是讨论将来3个月的规章制度。我们现在大约有585名渴望求学的女子在难民所,我们非常需要一个好护士,她不仅要对幼儿护理和家庭保健教学感兴趣,还要能照顾到校园中的健康问题。
当我结束今天的工作时,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今天晚上,我写完了给辛普森小姐的一份报告,并留了一份底稿,她交给我50美元,这是一些美国妇女专门捐给孩子们的。你们可以从这份报告中看到我们每天都遇到这类事。
两天前,我做了一件让我一直懊悔不已的事情。一个上了年纪的乡下妇女来看我,问我是否能帮她找到她那两个在“良民”登记时被带走的儿子。当她问我是否听说过那时被抓走的人回来时,我告诉她没听说过,而且我对她表示,我十分担心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听了我的那些话,她的心碎了。我要是不说这些话该多好啊!6月8日,星期三天仍在下雨,因此没有飞机。池塘的水很快就满了,蚊子肆虐。
我早上花了些时间写了一份声明,准备给美国大使馆寄去。因为罗森说他一再请求,但仍一无所获,因而我一直没有递交我们的请求。
下午1时30分~2时30分。陈先生、程夫人和我为我们学院的3名工友开了一次短会。
很久以来,因为任何事都是如此的不合常规,所以总是很难让他们遵守规定。他们一直抵制不了赌博这一诱惑。
一项投资:一群美国妇女特别热衷于帮助一群中国孩子,她们通过在中国的一位朋友转交给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妇女、儿童难民所一笔相当于50美元的中国货币。经过对一些最迫切需要帮助的人的调查之后,决定资助10名难民。下面是这项受资助者的简单情况。
受资助者1: 一位婚后姓陈而婚前姓李的妇女,现年60岁,丈夫62岁。去年12月16日,她的3个儿子被日军带走,而且从此杳无音讯。最大的儿子35岁,已婚,留下他的妻子和4个孩子,他是个卖鱼的;她的二儿子29岁,留下他怀胎的妻子,他是做布丁的;她的三儿子17岁,没结婚,靠卖报纸为生。这个妇女得到6美元,她拿它做小生意。她现在卖一种中国人当早饭吃的油炸圈饼,这能使她扩大生意、增加收入。
受资助者2: 黄云洲(音译),70岁,妻子已故。他和他的儿子是裁缝。他的儿子32岁,去年12月13日被抓走,从此杳无音讯。他有一个30岁的儿媳妇,眼睛瞎了,他还有3个孙子,最大的9岁,最小的3岁。老人得到6美元,他想开一个小店,这样就可以养家糊口了。
受资助者3: 李杨氏,35岁,她的丈夫是个制伞匠,去年12月15日被抓走,从此杳无音讯,留下她和2个小女孩,一个14岁,另一个5岁。她现在住在一些可怜她的邻居家里,她的家被中国军队为了军事目的焚烧了,她现在一无所有,连根筷子都没有。她的铺盖在日本兵进城时被抢走了。她得到6美元,她指望用它去开一个卖蜡烛、肥皂等杂货的小店,努力养活她的孩子们。
受资助者4: 杨陶氏,43岁,丈夫47岁。去年12月16日,她的2个儿子被抓走了,大儿子在一家当铺做事,25岁;二儿子18岁,刚刚小学毕业,对他父母来说,花了很大的代价才使他接受了这些教育。当我们问她,日本兵抓走她的2个儿子时,她是否哀求过那些士兵。她说,她没敢求他们,因为那些士兵非常凶残。这名妇女有一个80岁的老母亲跟着她住,还有一个10岁的小女儿。她得到6美元,她和她丈夫希望用它去重开一个小古玩店。
受资助者5: 王胡氏,52岁,丈夫60岁。她的2个儿子在去年12月16日被抓走了。最大的20岁,开了一个小电器商店;二儿子17岁,在他哥哥的店里工作。她得到了6美元,这可以帮她开一个洗衣店。
受资助者6: 沈田氏,29岁,带着3个小孩,分别是6岁、4岁和1岁。她的丈夫在这次灾难中离开了南京城,她一直未能找到他。她得到5美元,可以帮她开一个小店,希望她能挣足钱养活3个孩子。
受资助者7: 刘殷氏,49岁。她的丈夫61岁,去年12月13日被抓走,从此杳无音讯,那时他正在寻找他的一个女儿。她有4个女儿、2个儿子。大女儿29岁,已婚,丈夫死了;其他3个女儿分别是17岁、14岁和9岁;小儿子12岁;大儿子21岁,已去了西部。我们给了她6美元,可以让她买制鞋材料——这是那3个女儿在家里进行的一项生产。她自己要出去替别人洗东西。
受资助者8: 王秀兴(音译),是名21岁的年轻姑娘,她的母亲去年秋天在空袭中吓死了。去年12月16日,她43岁的父亲、31岁的叔叔和一个19岁的弟弟都被日本兵抓走了,从此杳无音讯。他们也许已经被杀害了。留下了这个姑娘和3个弟弟。大弟弟16岁,智力发育不全;二弟弟13岁;小弟弟6岁。我们给了她5美元,她想用来开一个店,以挣到足够的钱来养活他们4人。他们已经回到她父母亲的一个朋友家里,但是这些人也很穷,无法帮助他们。
受资助者9: 马吴氏,她是从上海来的难民,有2个小孩,一个7岁,一个2岁。她和她的丈夫在去年秋天的撤离中走散了,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她得到2美元,可以暂时帮她一下。她现在仍呆在一个难民所,吃免费的饭菜。
受资助者10: 朱梁氏,35岁,有3个小孩,她的丈夫去年秋天被带去为中国军队干活,她不知道现在他是死是活。她仍然呆在一个难民所,我们给了她2美元,可以为她的小孩们买点食物。
下午3时。我们为新来的难民第一次布道。大约有200人参加。杨牧师做了一次精心准备的发人深思的演讲,主题是《上帝对我们的爱》。
今天下午东京外务省的小井石和九芝打来电话,说想亲自查看南京的情况。然而,他们并没有问任何使他们了解真实情况的问题。如果人们能与这些人坐下来,有机会向他们陈述日军大规模地屠杀居民中的男人和小孩,洗劫、烧毁全城的商店和住宅,到处强奸妇女,也许那时他们才会意识到战争意味着什么,它的后果只可能是何等强烈而永不停息的仇恨和报复。
今晚,我们等伊娃和弗洛伦斯到9时,但她们没来。去火车站接人并不容易,因为,出城门得拿到通行证。
6月9日,星期四天气凉爽,但没下雨。飞机在安静了几天后又开始活动。
今天,难民所有650人,还有更多的人想返回,这使我们苦恼。因为,我们认为一些想来的女子可以留在家里。当然,她们在这儿能少一些恐惧,但暑期难民所只是为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人提供的。我为这个夏天做了预算,希望国际救济委员会能批准。
傍晚,乔伊·史密斯过来拜访,谈到今早拜访金陵大学及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的家的情况,他们现住在卫理公会教堂的邻近地区;也谈到今天下午盛大、狂热的聚会。他们已开办了3所假日圣经学校,参加的人数比他们想象的要多。玛丽和罗小姐去南门教堂,在聚会中帮忙。今晚,吉什小姐和玛丽娅·布雷索尔斯特(Marie Brethoist)小姐住在那儿。希望一切都好。
晚上,弗洛伦斯、伊娃和克劳德从上海来,8时之前到校园。毋庸置疑,她们充满了好奇和干劲。我们把她们安置在南山教工楼,和哈丽雅特住在一起。但3个人都在400号楼吃中餐,在吃中餐时,她们解决了许多问题。除了日本人的商店,街上很难买到外国食品。
事情开始更糟。据报道,日军离郑州仅有5里之遥。今天电台报道了对广东可怕的轰炸。
日本人今天检查了来自美国军舰的邮件。阿利森为此提出了抗议。今晚有月亮,这意味着西部城市可能遭到空袭。未来会发生什么?广泛地播种仇恨与恐惧会带来什么结果?今晚,在大学医院为约翰·马吉举行告别晚会,他星期一将动身去休假。
6月10日,星期五天气放晴,空袭频频。今天异常繁忙,要做的事情很多。请求来学校的人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能力。当然,许多人想来,因为她们在这儿感到安全。但是,我们收容的难民必须是那些无处可去的人——限于穷人。
今天上午,我花了几个小时,与王小姐一起为我们夏季培训班安排开学典礼。开展这项工作要花时间。对我们来说,如果没有雷切尔·王小姐,我们无法做这一切。
今天上午,一位从模范监狱释放出来的青年过来感谢我们。他也说到,大约有三千人被送往上海。不知道我们能否与这些人取得联系。
下午3时。我在鼓楼教堂主持礼拜,如果我能讲更多的汉语该多好!大约有八十人参加了礼拜。
南京教会会议1938年6月祈祷——F·C·盖尔牧师救济工作下午5时~6时救济问题——斯迈思博士红十字会——马吉牧师大学医院——C·S·特里默医生教育工作下午6时~7时初等和中等教育现有的机会及问题——明妮·魏特琳联合机构(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圣经师资培训学校、神学院)讨论晚餐晚上7时福音传教工作陈述——米尔斯讨论总讨论晚上8时30分~9时30分考虑到由报告和讨论可能引发的问题及额外问题,下午5时,大约30名外国人在平仓巷3号会面,晚餐前后都有报告和讨论,活动内容有:救济问题——刘易斯·斯迈思红十字会——约翰·马吉大学医院——特里默医生教育工作——明妮·魏特琳福音传教工作——普卢默·米尔斯显然,明年我们将面临最大的救援问题之一——如果水稻有好收成,这个问题就不那么尖锐。
至于学校,独立的传教机构将继续在小学工作,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将试图为低年级和高年级女孩开办实验中学。
6月11日,星期六今天仍然下雨。天上没有飞机。晚上,城市南面和广州路有机枪声。
上午9时~10时30分是暑期培训班的开幕式。小教堂和阳台里挤满了人,大约有650人。程夫人、陈先生和我站在台上。节目如下:开头的赞美诗: 《上帝领导我》《圣经》: 《以弗所书》第四条第8~9点——程夫人祈祷 ——陈先生赞美诗: 《古老的岩石》通告:商业系——陈先生公共环境卫生——哈丽雅特·惠特默小姐有关班级——王小姐有关学校的集会有关周日、周三下午3时的宗教聚会有关星期六上午10时的讲座结束的赞美诗: 《你的王国来临》主的祈祷退场,只播音乐: 《不朽的国王继续前进》开幕式之后是教师集会,并宣布了班级安排。现在我无法告诉你们教师的人数和班级的数目,但我们已有了来自方方面面的一大批老师。我们的学生从文盲到高中毕业生——的确是一所人民的学校。王小姐是很好的组织者和经理,她轻而易举地排好了课程表。一位吴先生是大学毕业生,将教历史。作为难民,他在农村经历了一段可怕的日子。弄到教材是很难的任务,因为城里没有书店(都被烧光了),而且也没有正常的图书馆。
今晚6时,玛丽、程夫人和我作为东道主,为罗森博士和约翰·马吉举行送别会,也为刚到的人——吉什夫人、玛丽娅·布雷索尔斯特、乔伊·史密斯、简·海德(Jane Hyde)、艾伦·德拉蒙德和哈丽雅特举行欢迎会。我们很高兴请到了伊娃、弗洛伦斯和克劳德·汤姆森。
我担心我们太喜欢讨论最近的暴行(这也是大脑最先想到的)——屠杀平民、强奸妇女、大规模地洗劫一空。日本仍不肯承认这些是它的士兵所为,而这是千真万确的。
事情太多,我不堪重负,成效甚微。有许多问题现在还看不出来。
6月12日,星期天今天多云,有时下雨。几乎没有飞机。天又凉了。持续的阴雨可能意味着这个夏天会发洪水。
今天上午一位妇女来看我。她的故事生动地勾勒出8个月来老百姓遭遇的一个侧面。
她是我们的难民,因为她30多岁,被送到大方巷难民所。故事如下——姓名: 吴薛氏,37岁。
丈夫及21岁的儿子于去年12月16日被带走,从此音讯全无。18岁的女儿去年9月份被匆忙送到她婆婆家,在那儿结婚,由于担心轰炸而被迫“跑反”,从此也下落不明,因为儿子和孙子都没有回来,其婆婆1月份忧伤而死。吴薛氏4岁的女儿去年冬天在难民所则死于麻疹。
这个妇女和13岁、7岁及2岁的儿子一起生活,她毫无生活来源。她是我希望在秋季能雇用的那种人。我试着将她13岁的儿子送出去当学徒。
四水下午打电话来,问鲁丝是否是我们的工作人员。由于她正在申请回国,他们在审查她的申请。
伊娃下午5时布道,相当成功。主题是教堂,再度听她演说很不错。礼拜结束时传来消息说,城里的大部分教堂里有很多做礼拜的人,他们很热情地在歌唱,这是难民所潜移默化影响的结果。
下午3时。我们开始做礼拜,有200人参加,钱教士在布道。马吉拿到了他的护照,明天离开。我不知道他如何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他期待着星期四左右出发。
城里秩序大乱,发生了很多抢劫的行为。我注意到何应钦将军的房屋几乎完全消失了——被老百姓一片片地拆除。骆小姐星期六早上返回她的小屋。据说,近几个月日本兵没有进她的屋子。但使她吃惊的是,在她返回的那天上午约10时的时候,来了两个士兵。有一个进了她的房间,并关上了门,但这个日本兵没有调戏她,而是给了她一支香烟。她胆子很小,被吓坏了。
6月13日,星期一天空一片安静。今天大部分时间在下雨。为期10个星期的暑期班已开始上课。
伊娃和弗洛伦斯挑选、包扎书本。她们到日本大使馆办理去上海的通行证,但要会面的那个人不在。
下午4时,伊娃、弗洛伦斯、哈丽雅特、程夫人和乔伊·史密斯在实验学校会面喝茶。之后,大家一起读了我的日记。5时我必须离开,去参加国际红十字会的会议。
玛丽正想着去汉口,但看来她不可能成行。她想到最需要她的地方去。
6月14日,星期二今天很凉快,但天气晴朗。飞机又开始出动,中午有9架轰炸机和6架驱逐机。没有飞机才能让人安宁。
伊娃和弗洛伦斯去了德国大使馆,她们坐汽车到国家公园及城里大街上,汽车里总是有宪兵跟着,这是很必要的。
不断地有人向我求救。一位中国女医生以前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诊所,她母亲今天下午来问我,是否能帮她阻止医院被强占,因为有人有此企图。日本人总是利用某些中国人来干这种邪恶的勾当。
下午4时30分以后,程夫人和我去严莉莉家。留下来看家的年轻的佣人,已染上了毒瘾,每天服用价值约3美元的毒品。当然,得到它的惟一途径是卖严莉莉的东西。小东西已卖掉了,现在他开始卖大件。我们仍旧不知道处理此事的最佳方法。我为这位年轻人感到痛心,考虑应当试着把他安置在医院里,以便他能戒掉毒瘾。
今晚灯一直开到10时,而不是9时,很方便。因为没有照明,这个冬天我已用了许多支蜡烛。昨天约有100多位女孩请求入校,并非出于恐惧,而是想学习。
6月15日,星期三天气晴朗、凉爽。空中飞机活动频繁。当黑压压的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去执行死亡与毁灭的任务时,我们怎能无动于衷?从早上6时开始,整个上午忙着写信——给中国西部的吴博士和埃尔茜牧师,给美国的陈玉珍。伊娃明天早上将信带往上海。
上午8时。我去南山寓所与布兰奇一起吃早饭。伊娃和弗洛伦斯是特邀客人。很想多停留一会儿,但人人都很忙。露西·邵小姐是我们实验学校教师中的一员,她被邀请来担任暑期培训班的老师。罗小姐回到她的小屋整理东西,但已被洗劫一空,后来邻近的几个人未经允许便搬进去住。现在她已开始上课了。
下午4时。程夫人和我又去严莉莉家,看能否和她可怜的佣人取得联系,他已变成瘾君子。根据严莉莉的要求,我们派第二个人帮她照料财产。
晚上7时。我们去白下路圣公会教堂,参加在福斯特家举行的告别晚会。真是个具有代表性的小组——有英国人、德国人和美国人。危难已将我们团结在更亲密的友谊之中。
今天,克劳德坐人力车出去时挨了耳光,并被搜身。先是车夫被搜身,接着轮到他。大使馆立即就此事提出抗议,并不满足于让此事就此了之。现在,人们经常被搜身,钱被抢走。
6月16日,星期四伊娃、弗洛伦斯和玛丽早上4时起来,5时动身。她们坐的是罗森博士的汽车,有宪兵跟着,医院派了一辆救护车和佣人也同去车站。后来,佣人说玛丽花了40分钟才拿到票,但伊娃和弗洛伦斯没有遇到困难。路上要花12个小时,仅有一辆车——能搞到的三等车。虽说一路上会十分辛苦,但我希望她们旅途顺利。
今天上午,为暑期培训班编制预算。国际红十字会将提供开办3个月的暑期培训班的必要的开支,但我得在别处为实施教学计划筹到资金。
我们的红十字会的粥厂一直存在问题。他们想继续经营它,但如果我们能来管理,可能更令人满意。对他们来说,这一方面是面子,另一方面也是从上海获得补助金的途径之一。有一段时间我们意识到这也是事关个人利益的事。对于有人在这种时候还从慈善基金中捞好处,我深感愤怒。
今天上午,那帮人去了下关之后,哈丽雅特和我讨论了改造校园的事。如果我们有资金,这时我们能做许多事,如绿化、整修道路等等。
昨天传来消息说,安庆已被占领。当人们得知可怕的毁灭与损失时,很容易消沉,并丧失希望。一位昨天曾与我们交谈过的丝绸商人说,中国将要花100年才能恢复。有许多东西再也无法挽回,如丈夫们、儿子们被杀,艺术珍品被毁。人类怎么会想到战争?天又凉了。下午开始下雨。谭俊莉(音译)今天住进校园来教音乐。
6月17日,星期五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在下雨。这个6月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更像雨季。如果今年发洪水而又无人修理堤坝那将会发生什么?开封附近一定会是一片荒凉。
整个上午,我试着为夏秋学期做计划。很难进行长远计划,因为人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去年夏天我还很乐观,因为,我以为北方升起的战火会像它的爆发一样突然熄灭,但结果显然是我错了。今天还召开了特别管理委员会的会议,制定夏季必要的整修工作,以及为教工们的假期做了安排。
今天上午,王小姐和我检查了暑期培训班的工作,下面是一些数据:招生人数785人能力等级11(从低年级到高年级)17个部班级: 67人教师: 20人实习教师或“小老师”: 14人对于后者,我们付的工资为每月2美元,再加上免费的大米。我们开了8个不同的课目: 中文,17个班;英文,5个班;历史,3个班;宗教,17个班;音乐,5个班;数学,7个班;体育,3个班;生理卫生,10个班。每个人都得学习。雷切尔·王开展这项工作很出色,没有她的帮助,这项工作不可能进行。
下午4时。雷切尔、程夫人、陈先生、哈丽雅特和我在一起碰头,草拟明天上午10时开会的通知。有哈丽雅特在这儿开展难民所和校园的环境卫生改善工作,真好。
今晚8时,我们在平仓巷3号举行会议,讨论如何鼓动日籍基督徒在日本平民并且如有可能在南京的日本士兵中开展工作。我们已计划让一个两人委员会起草一份对日籍基督徒领袖的呼吁书。
罗伯茨主教今早回上海。他昨天凌晨3时起床去车站,想返回上海,但没成功。
今天没有飞机。天气凉快,一片安宁。
玛丽拍来电报,说她已安全抵达上海。
米尔斯今晚告诉我,艾伦·德拉蒙德已设法使学校开学,有51名学生,其中35名是住宿生,这是她能招收的极限。
6月18日,星期六上午10时。举行第一次正规的礼拜。小教堂包括走廊上都挤满了人。我们的暑期难民所现在有790人。C·Y·胡博士讨论如何面对困难。接着是分别负责商业、健康、教育的陈先生、惠特曼小姐和王小姐先后发言。我们拥有一群愿意学习的难民。
下午4时。第一次正式的教师会议在南山公寓举行。会后,我们有茶和茶点小饼。大部分时间花在讲演和回答问题上。会上充满了团结合作的良好精神和真诚的服务态度。我想大家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帮助中国的良机。
克劳德对他的“耳光”事件引起极大的震动而深感苦恼。华盛顿开始处理此事,与此同时,克劳德急于返回上海,但没有获得允许。
雨持续下着,我们在想,郑州和开封之间的洪水已上涨到多么严重的地步。尽管洪水可以阻挡日军的军事行动,但老百姓受害最深。有时在我看来,整个华东、华中成了一片汪洋。如果今天停战,中国得花多长的时间恢复啊!6月19日,星期天今天早上,我本该去教堂,但我却留在家中工作。看来这个星期四我得去上海。如果鲁丝小姐来的话,或者让她去。我的确想参加毕业典礼,但看来到那时为止,我不大可能完成必要的准备。
下午3时。李汉德博士布道,是个很好的聚会,约有250人在场。这些天的布道比以往更有意义。李博士说,今天上午在被毁的韦斯利教堂的体操馆,有200多人参加礼拜。以前,他们拥有大教堂时,很少有超过100人参加教堂礼拜。星期五大约有200人出席祷告仪式。
下午5时。贝茨主持英文礼拜,就信仰布道。像平常一样,他讲得含义深刻,令人深思。
今晚7时30分,大卫·杨牧师在佣人们的集会上讲话。会后,我们分发了用瑟斯顿夫人的圣诞卡购买的圣诞礼物。每个佣人收到一只精美的盒子,装有香皂和《新约》。下星期天,杨牧师打算给他们上《圣经》课。
6月20日,星期一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在下雨。今晚,校园的东北角看上去像个小湖,而街上水流成河。孩子们玩得很高兴,或锳水,或划船。我看见一个小孩坐在他母亲的浴盆里。
上午10时~12时。特别行政委员会开会讨论在暑期如何照管校园,保护图书、仪器、地图等。同时也为暑假制定了计划。程夫人和布兰奇声明不想离开校园——坐火车对她们来说不堪忍受。
下午2时~3时。我捆扎了将送往成都的教育书籍。袁博士的信在6月12日寄出,今天就到了,速度够快的。我对中国邮局肃然起敬。
下午3时30分~6时。程夫人和我在严莉莉家,与去年12月份留下看家的那位26岁的青年进行了严肃的谈话。6个月以来他成了一个吸毒者,前3个月吸鸦片,后3个月吸海洛因。他聪明、能干,然而现在却一蹶不振。为得到海洛因,他当然需要钱。为此他当掉严莉莉的物品。我们已说服他星期四与我去上海,以便将他安置在医院里。他去还是不去,现在还不能肯定。
晚上7时。在南山公寓,我们参加了瑟斯顿夫人的“圣诞晚会”。21人出席,每人得到一份有用的礼物,给孩子们的礼物是玩具。这一慷慨之举带给我们许多欢乐。
今晚,王小姐和我借着烛光,为周三、周六和周日的聚会做准备,我们既是演讲者又是接待员。人人都乐意参与,以至于一共安排了10个星期的计划。问题是我们的音乐教师大约两周后将离去,我们还没其他人选。现在南京几乎没有音乐教师。
又下雨了,渴望知道黄河水灾的情况。
6月21日,星期二今天大雨倾盆。实验学校池塘里的水涨的高度前所未见。如果今年夏天的洪水给可怜的农民带来又一场灾难,他们如何能承受?我整个上午忙于参加委员会的会议。在特委会上通过了4500多美元的财政预算,这一费用将用于暑期培训班的准备工作。对于800名妇女和女孩来说,每人每月还不到2美元。
我向南京战争救济委员会提交了用于支付上课费用的495美元的预算。许博士感到悲伤,因为,他认为收留30岁以上妇女的难民所现已落入市政府手中,他不清楚是什么目的。当然,那儿没有开展建设性的工作。
这个会议之后,程夫人、F·陈、哈丽雅特和我又开了个会,商讨暑期的维修工作。我们感到,必须做一些必要的维修工作,如修补屋顶等。我们还不清楚需要多少油漆以保护木头不腐烂。
下午5时。在祈祷堂为德国大使馆的赫尔·沙尔芬贝格(Herr Shaffenberger)举行了悼念仪式,他在生病24小时之后,于星期天晚上死于食物中毒。米尔斯和贝茨主持了仪式。麦卡伦唱歌。罗森博士致辞对来宾表示感谢。沙尔芬贝格原计划在这个月底退休,然后回德国的家,他在这儿服务了35年。
今天上午,为下星期四能获准去上海,我写信给四水中佐,请他帮忙。下午4时,我去大使馆提出正式申请。我或许应等一段时间,在短时间内被批准去上海不大可能,等等看吧。克劳德突然获许明天走。
晚上,我收拾行李,在明天动身之前,我必须处理一些事情,因为,我有许多账目要处理,还有一些有关暑期培训班的信要写。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太容易,因为,我很久没有离开南京了。
6月22日,星期三多么忙碌的一天啊!雨下了一整天,有时是倾盆大雨,没有飞机活动。
上午,我在办公室为哈丽雅特开出6月份的工资单和其他开支。为使这一切对她方便一些,我开出6、7两月的现金需求单和薪水袋,并教她保险箱的暗码。我很高兴,当我不在的时候她在这儿。福斯特一家本周搬入伊娃的房子,对此我也高兴,因为福斯特先生在紧急时刻会给我们很大帮助。
午饭刚吃完,我就继续收拾行李,因为,我不想把一切事情留到最后一刻去做。
下午3时。去日本大使馆,发现我的通行证已签发。我的诚心得到了回报,因为,昨天下午4时我才申请。
我花一个多小时在校图书馆的阁楼里,为中国西部“中国西部”指的是迁往成都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挑选教育书籍。
今晚,我特地与王小姐就暑期课程班的事作最后的讨论,在收拾好行李之后,于11时上床休息。
6月23日,星期四真的做到了!下午3时45分起身,4时50分,我们乘大学医院的救护车去火车站赶火车。哈丽雅特和布兰奇为我们送行。与我同行的有李先生,他去接妻子;有由于恐惧而忐忑不安的罗小姐,她探望她的姐姐;还有一名26岁的年轻人,我们打算将他安置在医院,戒掉海洛因的毒瘾。我们终于说服了他,对此我很惊讶。天仍下着大雨。
一路上,救护车驶过许多水深达6英寸的地方。在路过交通部时,那座美丽的楼房的窗户已裂开,屋顶被掀掉,柱子被熏黑。这是南京陷落后我第一次看到交通部,真是惨不忍睹。我想不通“焦土政策”,我只感到毁灭这些大楼是错误的,战争也是错误的。以牙还牙行不通。接近下关时,我们看见勤劳的农民背着大篮子的蔬菜,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一边唱着歌。这意味着他不顾一切障碍,回到家园发展并帮助国家恢复。当我观察他时,某种意义上他已成了象征——与任何其他阶层相比,农民更会帮助中国复原。我们能否阻止他不泄气?我们能否为中国留住他们?在下关我们不是没有遇到问题。罗小姐和吸海洛因的青年没有通行证,仅有登记表。
我们为罗小姐从倒卖车票者手中买到了一张票,暂时解决了她的问题。当军警检查我的通行证时,我递给他看四水的名片。他带我、李先生及那位青年直接去票房。上火车我们没遇到其他麻烦,但我们心中一点也不愉快,因为火车很拥挤。
我该怎么述说旅程?被炸毁的车站在告诉人们去年秋天恐怖的空袭。在南京与镇江之间,我数了数,约有50%的田地种了庄稼,但从镇江开始有90%的田地种植了水稻。在镇江和苏州之间,田地遭受水灾的情况比较严重。我希望可怜的农民,今年除其他灾难之外,不必再受苦。在苏州之外情况好得多,稻田看起来刚种植过。苏州使我最伤心。在铁路与城墙之间,建起许多日式木质房屋——表明日本人打算长期在此居住。在被毁的车站上,小贩都是日本人,他们出售的货物都是日本货。
鲁丝和弗洛伦斯在车站接我们。有一年没见到鲁丝,她看起来很好,生活似乎正常。我的中国同伴在火车站受到毫无必要的野蛮对待。罗小姐被推来推去,她吓坏了。我们将吸海洛因的青年安置在医院里,我相信他会逐渐康复。
晚上,我与鲁丝、弗洛伦斯一起吃晚饭。今晚住在莫里斯(Morris)家。
6月24日,星期五我休息得越多,心中烦闷越厉害。离开南京对我来说似乎是个错误。我在早上8时醒来,但直到中午12时才起床。莫里斯夫人拒绝所有的来访者和电话。
下午4时。在麦克泰利尔(McTyiere)体育馆,我参加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毕业生为毕业庆祝日举行的庆祝会——她们称之为“非常”会或“特殊”会。有17名已经完成学分的大四毕业生和6名尚有一些学分未完成的学生参加了典礼。由于我们上海分部的努力,才使她们有可能完成学业,并留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这个大家庭中。她们向母校赠送了一面可爱的旗帜。再次见到他们——教师、学生、校友,真好。晚会在麦克泰利尔体育馆举行。沃森(Wasson)小姐已事先做了一番精心的装饰。
晚上7时30分。我们的毕业生在福州路的一家餐馆请教师们用餐,交谈很困难,因为餐馆内外人声嘈杂。我忘记了正常的生活——有结婚和订婚,有宴席和舞会。在我记忆深处总是悲惨的画面——难民们的画面。
6月25日,星期六上午10时。在大剧院参加华东基督教教会大学的毕业典礼,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典礼,安排得很好,在这种时候举行盛大的典礼,这正是基督教坚持不懈的精神的见证,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开展工作,得克服许多障碍。这些学院的毕业生情况如下:金陵女子文理学院17人;女子基督教医学院4人;金陵大学3人;杭州基督教学院15人,法律系16人;苏州大学40人,法律系25人;上海大学71人;圣约翰大学82人,医学院8人。
中午12时。我们去基督教女青年会,在那儿,教师们为毕业生举行宴会,演讲主题是“道路”。我想谈论“铺路”,因为大多数演讲者谈论旅行。这些天来,人不容易轻松、活泼。然而,让我惊讶生活可以恢复得如此正常,就像这儿一样。今天上午,我除了看到毕业典礼和观众之外,在那一时刻,我仿佛也看到了金陵学院教堂容纳了800人。
我们离开宴会后,弗洛伦斯和我去圣·卢克(St。Luke)的医院,去看我的那位吸海洛因的病人。可怜的家伙正处在可怕的毒瘾发作期间。一会儿,他会说他再也无法忍受;过了一会儿,他又保证要变得有耐心。我想知道毒瘾发作该是什么滋味?他说他口袋里有海洛因,如果想要,可以拿,但他克制自己。这当然是个幻觉。
下午6时。我们去一所美国学校参加了一个以“南京”为主题的野餐。约翰展示一些有关南京的图片,其中还有关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所的图片。在那儿,看见这么多南京老朋友真好,这些朋友去年还是难民。大多数妇女的丈夫在南京,有科妮莉亚·米尔斯(Cornelia Mills)、莉莲斯·贝茨、特里默夫人、玛格丽特·汤姆森(Margaret Thomson)和许多其他人。在精神上,他们与我们紧密相连,用祷告激励我们。
来自徐州的麦克法登(McFayden)医生说,在徐州的20万人中,大约有18万人或19万人在城市被占领前撤离了。他也安慰我说,将军们并没有像唐生智在南京所做的那样,弃他们的士兵于危难之中。但在那儿如同在南京一样,日本军方进行了有组织的洗劫。我希望尽快再见到他。
6月26日,星期天中午,我到朱恩珍(音译)家,与弗洛伦斯、鲁丝、伊娃、恩兰及教育专业的学生吃饭。
每次参加此类聚会前,我总希望不讨论南京,但每次谈话都围绕这个话题。
下午4时。参加基督教教友会和圣餐仪式。马克斯先生和夫人在那儿,还有麦卡伦夫人,加上一部分中国人——南京和南通来的难民。布道者以前是一位牧师,话题总离不开难民的经历和对人类的赞扬。下午5时,在基督教女青年会参加大型的校友会议。看起来有五十多人到场,但我不能肯定。我被邀请介绍学校的工作,并解释难民所的图片。看见这么多女校友很高兴。我还介绍了1938级的学员,提到了教师计划。鲁丝说了一些话,对过去一年校友的情谊和合作表示感谢。
晚上7时30分。在米利肯(Millican)夫人家,我与英纽博士和夫人一起吃晚饭。整个晚上,讲述沦为囚犯的平民们的悲惨故事——这些囚犯的老婆和孩子在南京亟须帮助。尽管看来成效甚微,然而,人们对这件事有了一些认识,而这种认识也许会出乎意料地带来结果。
马吉与罗森博士今晚将乘坐加拿大“女皇号”离开上海。我们在苦难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现在我们却要分手了。
6月27日,星期一阳光灿烂。我感到筋疲力尽,睡得越多,越感到疲劳。经过一夜漫长的解乏的睡眠,我感到烦闷。
今天上午,我从莫里斯家搬到罗伯茨家去住。他们对我比我应得到的要好。两位细心的女主人察觉到了我需要什么。我上午在家指望写点东西,但什么也写不出。
下午5时。我去黄丽明和黄太太家。日本人攻打上海时,黄太太一家曾是藏身于一个干洗店里的难民。拜访黄太太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真令人愉快。没有什么能阻止中国人民善待朋友的愿望。
我到得很早,回答他们提出的有关南京、他们的老朋友和财产的许多问题。后来,有20多位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校友也来参加,这给了我拜会校友的良机。
在上海,多么容易忘却扬子江流域普遍的苦难和毁灭。在我看来,国民政府不要求更多的自我牺牲和整个国家的参与是不负责任的。甚至每个儿童都应尽力,因为,这么做最终会给人以深厚的民族统一感。
6月28日,星期二当然,在上海的生活很快令人厌倦。我写日记的动力已没有了。今天上午给南京的朋友写信。
下午3时15分。我在红十字医院与医护协会的负责人会面,试图为我们在南京的工作找到一个既体面又有经验的公共健康护士。协会现撤到法租界的老房子里,新的医护中心在使用了6个月后被日本人占领。
下午4时30分。在维多利亚私人疗养院,我参加了一次令人愉悦的茶话会。莉莲·柯克现在是该院的工作人员,她还邀请了弗洛伦斯、鲁丝、丽明和伊娃。
今晚吃饭的客人有克劳德、玛格丽特和豪·帕克斯顿(Hall Paxton)。尽管帕克斯顿极不情愿,我们还是从他那儿得知了有关美国军舰“帕奈号”沉没的详细情况。谢天谢地,我没有坐它撤离,因为船上的乘客遭受了两天痛苦的经历。
6月29日,星期三晚上6时,我参加了1927届毕业生的团聚会。18个毕业生中有9个在上海。当我们坐在餐桌旁,聆听隔壁房间喧闹的赌博声和喝酒声时,这使人们不大容易想起轰炸机、战场和苦难。我得承认,南京的生活更适合我。那晚的友谊令人愉悦。
6月30日,星期四今天一天很有意义。
上午11时我与科技协会的平博士见面。他一再感谢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对协会的帮助。作为回报,他通过预先写信给科学家们,使我们的人在去四川的路上能得到帮助。
11时45分。我来到设于上海的女子俱乐部执行委员会。他们已给我们今年秋天的手工、家政学校提供了3000美元。
下午5时。米利肯夫人和我与《读卖新闻》社的松间先生会谈。他对查明在南京及芜湖是否有平民沦为囚犯的事真的感兴趣。他也认为许多人已被屠杀。
今晚,梅因(Main)先生和夫人、汤姆森博士和夫人、莱西(Lacy)先生、J·H·孙先生和我,在H·C·陈家做客。这真是情投意合的一群人。我们讨论了一切,从合作问题到皈依天主教,陈先生对此很感兴趣,并积极在俄罗斯推进这一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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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记 1938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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