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旅游团 玫瑰旅游团

  一 失落在安科雷季
  65岁的王冠旅游社经理田民太郎,原先当过占领军翻译,退役后十年里,从事过各种职业,最后趁海外旅游业兴旺,做了现在的生意。随着旅游业兴起,他在新老同行中,成为仅次于巨头的中坚人物。在大阪、福冈、札幌设有分公司的王冠旅游社共有一百几十个职工。常务理事广岛淳平从创办时的导游提擢上来,兼任营业部长。
  这年春天,广岛计划组织一次赴欧洲的“玫瑰旅行”。
  这次“玫瑰旅行”纯女性,用陈列橱窗形式美化综合旅游方案。在以前的女性团体旅行中,没有另聘讲师,辽次,为满足会员的求知欲,旅行社特延聘著名人士任讲师同行。这次“玫瑰旅行”,王冠旅游社“起用”旅行评论家江木奈歧子,自然并不是为了赶时髦。
  计划的筹划者、负责人兼常务理事广岛沲平在出园式的住所访问了江木奈歧子。
  江木交谈后答应担任讲师,她已45岁,但看来不像40岁,年轻时在美国留学,详细经历谁也不清楚。她具有一种神秘魅力,取名坪内文子。她在英美出版的世界旅行记和游记中以所写的随笔出了名。江木奈歧子是当翻译的笔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原名,她终身独身。
  到四月份,“玫瑰旅行”的团员基本都确定,出发日期是4月15日,但各种准备工作都还很紧张。
  资深的导游门田窗边桌旁摊开了团员名册。方格纸上用圆珠笔规矩地用方正的字体写上姓名、年龄、职业等。名单按报名的先后顺序排列:
  ①北村宏子    25    公司职员
  ②杉田和江    28    公司职员
  ③竹田郁子    31    教师
  ④深山通子    32    无职业
  ⑤曾我千春    24    服饰店店负
  ⑤铃木美智代   35    商店店员
  ⑦原澄子     43    无职业
  ⑧藤野由美    37    美容设计师
  ⑨星野加根子   38    无职业
  ⑩多田真理子   40    酒吧从业人员
  ⑾佐藤保子    25    教师
  ⑿本田雅子    20    学生
  ⒀西村美树子   20    学生
  ⒁千叶裕子    20    学生
  ⒂浜野久子    41    无职业
  ⒃宫原惠子    25    服饰店店员
  ⒄金森幸江    45    商店店员
  ⒅中川易子    36    公司职员
  ⒆黑田律子    31    公司职员
  ⒇日笠朋子    37    无职业
  联络地点多数在东京,也有在大阪、横滨、福冈、京都,名古屋、关东各县等其它地方的。
  门田一个人点燃了香烟。
  自己会见过的客人模样,一个个浮现在他眼前。原澄子、藤野由美、星野加根子这三人是同一天报名登记的。医院院长的寡妻原澄子最早就关心编在一组的同室旅伴。星野加根子口气也相同。
  这是旅行团体最感头疼的问题之一。有的人同室就寝第一晚就开始失和了。虽然在同一房间的双人床上睡觉,却无言可谈,这样的例子是屡见不鲜的。旅客一旦在旅途中相处得友好,就不考虑改变编组。编组不能随便变更,这一原则是严格的,必须遵守。
  向导绝对不能破坏自己中立的立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也不能对任何人稍加偏袒。处置不公不利于率领队伍。导游虽是服务性的,但也是团长,必须兼备团长的威严和教师的指导能力以及顾问的诸事通晓。
  除了原澄子、藤野由美、星野加根子是同一天报名申请的外,门田还会见了几个人。
  北村宏子在证券公司工作,她是第一个来登记的,多田真理是大阪饮食店的老板娘,高大的身材穿着和服相当合身,穿戴打扮也不俗,虽然40岁了,但看来还当相年轻。
  在这次申请时,门田曾感到不安:她身穿过份华丽的和服,以致立即刺激了其他的妇女。由于过于引人注目,将众人的视线集中过去,因此引起了同伴的嫉妒,成为旅行的话题。门田只得委婉地说,在旅行中容易损坏衣服,可以预备一些适合旅行的轻便的诸如西装之类的衣服。这样说,她会有人支持。
  正当门田回味着报名者的风采时,随其同行的讲师江木奈歧子挂来了电话。
  “实在抱歉,因为突然发生了不得已的事我不能去了。请原谅,我就不再打电话给你了。”江木奈歧子表示了歉意。
  “啊?这不是让我作难吗?无论如何我到府上去一次。
  门田立即出门,不久,让出租汽车在江木奈歧子的屋前停下,她让她听到汽车声音而以责备其违背信约。江木奈歧子径直走到门口,看到门田时她娇媚地低下头来,脸上挂着困惑的笑容。门田从这种表情中,立刻就有直感,意识到这肯定不是一种机谋。
  “究意为什么突然就辞退呢?也不先打个招呼,弄得我慌手慌脚。匆匆忙忙赶来。”
  门田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
  “实在请原谅,只好这么办了。”
  “这次来见您也真为难,把您的电话告诉广岛常务时,我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通。本社已将先生的大名对外发表,意欲招募游客,迄今已有二百个人申请报名,那份名册谅已过了目的?”
  “嗯,略略拜读过。”
  “人们是仰慕先生担任讲师申请报名的。倘若现在推辞,我们下不了台哪。”门田的语气带着反诘的调子。
  江木奈歧子低垂下头,扭过脸默默站立起来。她从容厅角落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小盒子,把两粒小药片倒在手掌上,含入口中吞了下去。她看来是时常服用,吞得相当熟练。门田暗暗瞥了一眼小盒标签。药名是tranguilizer,一种精神安定剂。
  “实在抱歉,请您向广岛先生还有参加这次旅游的各位表示歉意,门田先生,请您帮我的忙,否则会发生关系终生浮沉兴衰的大事。”
  “终身浮沉兴衰?太说大了吧?”门田愣住了。
  “不,是真的,正因为这,在电话里没法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江木奈歧子所指的事,是两天前被读者称为第一流妇女杂志《女性思潮》编辑约她写长篇游记体文章一事。她自己至今只写杂文。为感激这第一流杂志的关注,总想写成应付过去。如果成功的话,她就站得住脚。偏偏槁约期截止到下月七日,只好不去旅行。虽然违约于心不安,然而这种运气恐怕不会再来第二次,她盼别人能理解自己把精力倾注于此的心境,并希望能得到支持。
  江木奈歧子望着门田困惑的脸,又说:“我准备冒昧提出一个替代的人,对外可以说是我日常工作的助手。相信大家会满意继我之后的人选。”
  门田囿于一个人难以决策,决定起身离席。
  “那个替补的人选请务必放心,请对广岛先生致以衷心的问候。”江木奈歧子将门田送到门口,把手搭在他肩上,用恳切的口吻说着。
  这个替补的人叫上方悦子,到此,也只好权且这么办了,旅行团确定成员,配齐角色,尔后就该出发了。
  4月15日晚上7点40分,在羽田机场的国际航线特别候机室里,举行了王冠旅行社的欧洲旅游团“玫瑰旅行”结团仪式。
  SAS客机22点15分启航,向北经由哥本哈根直抵伦敦。预定到达安科雷季为当地时间15日l0点45分,在候机厅待一个小时,1l点45分出发。大家到达哥本哈根为16日6点50分。
  特别候机厅里,除了30名团员和导游门田良平、代理讲师土方悦子以外,还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家属和朋友,就连走廊里也塞满了送客。离出发时间越近,送客的人就会越多。
  截止的三天前报名申请者是二十三个。在这以后超过门田的预想,又增加了七个人。在结团仪式中,团员们各自作了自我介绍,门田则拿着团员名册核对着。土方悦子也俟每人自我介绍结束,用铅笔在名字上做个记号。
  这30个人的旅馆住房分配,按一室两人,正好分成15组,大体上以居住地区、年龄、职业等为标准决定同室的人。这是门田的决定,尚未逐个探询本人的意愿。室友次序如下:
  ①北村·杉田;  ②竹田·深山;  ③星野·多田;  ④原口·田村;
  ⑤曾我·宫原;  ⑥铃木·中川;  ⑦浦道·小林;  ⑧佐藤·川岛;
  ⑨本田·折原;  ⑩西村·金森;  ⑾千叶·浜野;  ⑿喜多·福岛:
  ⒀黑田·日笠:  ⒁户道·上田;  ⒂原·藤野。
  门田在特别候机室结团仪式开始前散发这份“室友一览表”,并对每个人都恳求着:
  “这个方案已经确定,25天的旅行就照此执行了。多少总有和您不投缘的地方,还望多将就些。由于是团体旅行,希望不要影响大家的情绪。我希望大家能在一片和睦友好的气氛中愉快地旅行。”
  各自肯首应允了。一想起25天里要和素不相识的女子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不少人都相当关心地看着室友的名字。
  在结团仪式上,广岛常务理事代表主办者作简短致词。他说,王冠旅行社对于这方面的业务具有相当长的历史和经验,至今没有出过一次差错。相信这次具有特色的妇女旅游团“玫瑰旅行”计划定会成功,而这次成功,将使社会更加信赖它丰富的经验。
  SAS客机比规定时间迟12分钟飞离羽田机场。“机舱内,原澄子用不太欢悦的表情对门田说着,”……我还是在牵挂着室友的事。”
  “嗯。”门田在印出的名册上看到了藤野由美的名字,“是藤野呀,挺不错的。我想您会和她合得来的。”
  她还是用纯粹事务性的语调问:“这位藤野多大年纪?”
  “嗯……”藤野由美身份证上年龄是37岁,原澄子是43岁,不用说,妇女之间年龄即使相同,也不会说心里话的。“她和您差不多年龄吧?门田含糊其词地说。
  “门田先生,刚才您所说的我都听到了,但是在这次旅行中,室友是不是绝对不能变更的呢?”
  “是的,希望是那样,嗯,我想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但在25天里,互相之间要发扬友好协作精神……”
  门田想,这个原澄子刚来,就问能否调换满意的人,还是慎重回答为好。当然不能明确表态。
  “可是,您在我来报名时不是说过,假如和对方合不来,可以调换编组的吗?”
  “好了好了,请冷静点。”门田屈服了,“倘若分到的室友实在格格不入的话,可以用特殊理由重新分组,但这对其他的人请务保密,否则大家都会抱怨不满,我们将难以收拾这副局面,请您能理解我们的处境。”
  幸而旁边人声嘈杂,没有理会到这低声耳语的秘密交易。离登机的时间愈来愈近了,原澄子满足于那个密约而离去,门田长叹了口气:“哎呀,这个女人可真缠得叫人受不了啊!”
  在安科雷季机场降落前,团体女客们把脸贴在窗玻璃上,鼻子被玻璃压得扁扁的。苍穹雾霭之中透露出黑黝黝的针叶林和波光粼粼的海湾。在海湾对岸的细长的、河流般的丘陵下,密布着红、蓝、白色的砂粒般的建筑物。这些很快就消失了,浅茶色的寒带森林呈现在大地上,就象能行走似的流动着。
  下飞机后,团员们有的坐在休息厅各处椅子上,也有的在信步蹀躞,但大部分团员接踵进入了一个土特产商店。
  “请您到商店那儿去一趟,我就在大厅里来口巡视,行吗?我举着小旗作标记,绝不会混到其他的人堆里去的。我们的出发时间,大约还有40分钟。”门田催促着。
  “就按您的意见办吗?”悦子抬头看着门田。
  俟到停机休息将完,土方悦子报告,“门田先生,差二个人哪!”
  门田自己也发现了这点,心中很是焦急。
  “是谁呢?”
  “好象是藤里由美和星野加根子。藤野方才还在商店里看着戒指呢。”
  “会不会去洗手呢?土方小姐,请您快点到洗手间去查看一下。”门田用眼光命令着,看着悦子小跑般地走去,不久,星野加根子一个人从商店方向急勿匆地走了过来。
  而藤野由美却形踪不见,“失踪”将近20分钟,客机延误二十分钟起飞是非同小可的。
  正当门田急出一头冷汗时,安然无恙的藤野由美和悦子手拉着手从休息厅的一角出现了。门田心头的波澜随即平息了,但对带着若无其事表情走过来的藤野由美很是气愤。
  “到底是怎么回事?”发怒的眼睛也睨视着一边的土方悦子。
  “对不起,到了飞机上再说吧。”藤野由美象是让出租汽车等候的那种语调,慢悠悠地说着。
  此刻,门田也不要求从容地说明,星野也从后面气喘吁吁跑来,北欧的航空小姐皱起眉头,臀部一晃一悠地在前头离开了。
  门田进入舱内,没去理会其他的乘客。玫瑰旅游团的人们用疑惑和非难的眼神注视着随后而来的藤野由美的脸。门田在座席后头没法看到她的表情,用皮带扎住身体后也不那么激动了。他仅仅向旁边的悦子问起方才的事。
  “她好象在洗手间把刚刚在店里买来的红宝石戒指丢失了。”悦子在喧嚣的金属喷气引擎噪音中说。
  “什么,红宝石戒指?”
  “是啊,在盥洗间洗脸,完了以后就找不到了。可能这个戒指尺寸偏大,在无意之中脱落。我去的时候,她正在趴在瓷砖地上来回地寻找。”悦子以不平静地声音报告道。
  “您也一起在找吗?”
  “找了,到处寻遍了。心想会不会在厕所门下的缝道里?于是,又把一个个的门都打开看过了。”
  “要是找不到,真不可思议哪,那个戒指用多少钱买的?”
  “可能差五十元就是一千美元。”
  “到底为什么要在安抖雷季买那么贵重的东西呢?”
  “可能是不抽税贪便宜吧。”
  “傻瓜,美国不是红宝石的产地,在美国还得加进口税。机场卫星商店里边不都是免税商品,可得让大家注意呀。在还没有到欧洲之前,无论如何不要买近千美元的东西。”
  门田友谊舒了口气,又回复了紧张的表情,“那么,查不出个究竟来吗?”
  “条的,不过会不会被偷走……”
  “也许不会有人偷吧。有没有其他的人呢?”
  “不过两三分钟时间,谁也没进去。”
  “那是怎么回事呢?商店里一般送客是不能进去的呀。”
  “我要是再仔细检查一下就好了,无奈出发的时间柑当紧迫,没法仔细寻找。”
  “这儿也搅得六神不安。”
  “不过,我虽劝藤野由美向机场办公室递交遗失报告。她觉得报不报告都无所谓。”
  “没有报告吗?”
  “是的,就算递交了报告,仍然要耽误飞机起飞,给大家添麻烦。”
  “那么……”\
  说着,门田顿时产生了对藤野由美重新估价的心情。虽然他至今还对严重干扰大家的这个女人生气,但丢了价值上千美金的东西,还能认命达观,倒也不简单,算是一个气硬心强的女人。
  飞机不断上升着,看得到云蛐间隙里悠然露出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麦金利山。禁止吸烟的信号早就熄灭,但身体还没自由。高度大致相同的北极山地一望无际,断崖峭壁比比皆是。晚霞射出了红色的光彩,把冰山染成浅淡的蔷薇,荒凉的景像于是化作一幅幻想的抽象画了。
  团员们大都睡着了。有的戴着黑布眼罩,有的仰面朝天,有的伏头俯脸,也有睡不着的。门田静静地在通道上往复视察着着。
  从薄暗的云层下,可以看到瑞典的陆地,小小的灯光可能就是斯德哥尔摩的街区。过了斯堪的纳维亚的丘陵地带,飞机来到海岸线上。
  “看见哥本哈根了。”门田指着逼近的陆地。提高声调说。
           二 肋下伸出的手
  哥本哈根的卡斯托鲁布机场在欧洲算得上第一流。拂晓,跑道上空,熹微的晨光渐渐驱赶着黑夜,清晨6点20分时,天色一片朦胧。
  下机后门田一行来到皇家饭店,皇家饭店连接广场大街的一角。虽建筑宏伟,但外观遵守着传统的风格。
  “把今天的计划安排告诉大家。十二时前请各自在房间里休息,然后在这个旅馆的餐厅里吃午饭,一点半左右乘大轿车去市区观光游览。”
  市内值得一看的东西,大体就是港口的人鱼像和阿玛利爱布尔宫等。门田为了抚慰不高兴的妇女们,和蔼地好言说道。
  中午,吃完北欧有名的烤三明治,门田站起来宣布市内游览时间。原澄子走了过来:
  “怎么没在这儿看到同室的藤野由美,她上哪儿去了?”
  “喔,藤野和一个熟人出去了。”门田轻描淡写地说,“外面有人打电话到房间里找过藤野吗?”门田看着原澄子狭窄的脸颊问着。
  “不,没有电话,根本没有打来过。”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原澄子否定。
  人鱼像在码头边,看照片会认为是一尊雕像,实际上只有八十厘米左右,座落在岸边的岩石上。团员们来到这几时,各国的游客都围聚观看。
  “哟,那不是藤野由美吗,团长”土方悦子目光敏锐地叫道。
  在美人鱼座落的岩石旁,一个日本女于摆好了姿势,被几个美国人拍照,正是藤野由美。
  “真的。”门田瞪圆了眼睛。
  藤野由美对着照像机作出婉然柔顺的表情,摆出娇艳动人的姿态,立刻招惹了其他团员的注意。大家都直愣愣地用发呆的表情看着藤野由美,她倒没有察觉到,还是照着要求做出一个个的姿势。美国游客欢欣万分。又是吹口哨,又是喧叫着。
  照完,藤野由美向门田问好的表情,不但没有羞耻感,反倒由于当了外国的模特儿,有点洋洋自得,这副神态与其说是对门田,倒不如说是向周围的团员示威。
  “今天是谁带您到处游览了?”门田呆想着问道。
  “不,和那个人刚见面时就觉得没意思,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大伙儿必然一定会来看人鱼像的,就雇了出租汽车赶到这儿,怎么样,我的直觉没错吧?”
  “喂,今晚最好不要出去。”门田不由得叮嘱。
  “就呆在旅馆里。在飞机上睡眠不足,今晚想早点睡觉。”
  “那倒是的,由于时差的关系大家睡眠都不足。今晚早点休息,这样可以准备明天的行动。”
  “明天的郊外活动吧?”
  “是的,要去参观古城。”门田说。然后,他们乘上等候着的大轿车,来到了阿玛利爱布尔宫,看到了卫兵站立交接的风情。在旧市区街道的圆塔流览时,门田向大家介绍,这个直径35米的圆柱形塔、是科里斯杰四世在一十九世纪中叶建造的。
  这一段行程直至人鱼像,游览经过了三个小时。藤野由美从旅馆出来正是中午,她的单独行动差不多有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的间隔中,藤野由美和经理一起去游览,可和男友合不来而分了手。人往往能一眼看出有没有好感,虽然不能笼统地一概而论,但在四个小时相处又分离,会不会是她那职业性的浅薄之见呢?
  这样考虑,想来符合同室的原澄子的“证词”。门田断定藤野由美所说的陪同经理游览是一派虚言。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她这么说,完全出于虚荣心理,对同性的团体伙伴自我显示。
  但是,藤野由美下一个花哨的行动,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开了。
  当时,土方悦子看着门田,俨然以“讲师”的口吻对团员们讲着哈姆雷特的情节。
  门田在城壁上见到土方悦子缅怀往古投入逍遥朗诵的样子,好象出现了哈姆雷特的幻影,而那里,也确实有人站。
  “那儿,那不是藤野吗?”
  接着,随着团员的高声喊明,出现了藤野由美装腔作势的姿态。
  再仔细看看,在城墙的另一处有一群男人,好象是美国人摆出照相的姿势,这群摄影的人,和昨天在人鱼像跟前为她拍摄的不是一伙。
  可以判断藤野由美的美国话讲得很好,门田呆呆地在一边感到吃惊。她这种行为,肯定又会引起团员们的反感。
  刚回到哥本哈根的皇家旅馆,门田对藤野由美今天的言行会给予团员们什么样的影响进行了解,先到土方悦子那儿去听听。
  “不知您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土方悦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是吗?”
  “那种类型的女性,在哪儿都有一个两个吧?”
  “是的。不过昨天在人鱼像前也好,今天在科隆堡也好,藤野由美都在变化吧,但变得太过分了,让人感觉到自我显示欲相当强烈。”
  “在吃午饭的爱尔星科饭馆里,多田真理子向藤野由美对抗般地买了鱼子酱三明治,而且还比藤野还多买了三个,这么一来大家都很痛快。
  “藤野在三明治的事情里,遇到了多田试探性的报复。大家一会感到非常无聊,那两个人有没有区别呢?”
  “区别?”
  “藤野是美容师,多田则是大阪的饭馆女掌柜,那副派头说起来简直象是酒吧间的女老板。美容院的女掌柜和酒吧女老板,哪个都有追求虚荣的职业意识吧。她们之间的刺激会不会发展成对家会出现对抗性的呢?看起来,藤野由美的显示欲太强了些。”
  “也许这两个人是半斤对八两吧?”
  门田觉得这个看来矮小年轻的土方悦子,对观察分析人倒挺细致周密,全然不象搞文学的人那样迂腐。
  土方悦子不是亦步亦趋、人云亦云的女子。出于女性的心理,毕竟能同样看穿女性。
  门田打算出去一下,由于工作关系他到哥本哈根来过多次,谙熟一般人所不知的好去处,带队的人独自走开是没有责任的,好在有土方悦于充当助手。
  “请去吧,”土方悦子痛快地承担起了留守的任务,“团长您用不着担心。”
  门田在一个昏暗的小酒吧一面等着啤酒,一面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四周:当地的丹麦人居多,但也聚合着各国的人。东洋人现在只有门田一个,但是没被引起特别的注意。
  这个时候,一个低矮东洋人和一个高大的丹麦女郎走进来,在门口不远处坐下。
  日本人是互相认得出相貌脸型的。隔着酒桌面对面地坐着,是不能不致意问候的。
  “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呀?”门田正想开口,那个日本人已经先说了,自然用的是日语。
  “昨天,你呢?”门田问。
  “我一直住在这儿,”那人的黑胡须中露出皓齿,眼睛如同线一般细,头发蓄成普通的长度,胡子也恰到好处,他也许挺年轻的,在暗处看来约三十岁左右。
  “一直,啊,就在哥本哈根?”门田正惊讶,男子从口袋里沙沙地取出名片。
  名片左上角排印着小号铅字:《日本体育文化新闻》、《新世界》月刊欧洲特派员,中央是“铃木道夫”,左下角排印出如同虫蚁般的小铅字“荷兰国阿姆期特丹·纽班达伊科大街一O七号附一七八六号”,内侧是英文对照。
  “啊,是新闻记者吧?”门田看着名片上署名铃木道夫的胡须照片,他的脸被烛影晃映出片片光斑。
  “表面看来是新闻记者,但实际上是个免费通讯员兼摄影师。与名片上的杂志虽然订有合同,却无固定收入。送去报道和照片才支付稿费。”通计员铃木道夫用标准东京腔发音,在烟雾和噪声中说。
  丹麦女郎肩靠在铃木身上,从侧面打量着这两个人用日语在说些什么。
  “冒昧打听一下,你到这儿来是旅游吧?”铃木打听着。
  “可以这么说,在旅游团里当导游,”门田拿出名片来。
  铃木用小眼睛看着上面的字。
  “的确是搞这门工作的,连这个邋遢的小酒馆也晓得,想必也是个哥本哈根通了。”
  “是老导游带出来的,去年已经来过两次。跟这儿的掌柜也混熟了。”
  “怎么不把旅游团的人也带到这儿来呢?”
  “要是男游客就会一起来,也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小酒店。但这次是妇女旅游团,不能带她们来,只好一个人行动。”
  “这么说来你这次来欧洲好象是到了女儿国罗?”
  “那倒不是,担子够重的,妇女旅游团什么样的麻烦事都有。”门田苦笑了。
  铃木转过头去,这时,他被女郎死乞白赖地央求着,把刚才和门田说过的话扼要他讲给她听,他的丹麦语相当纯熟。
  女郎边听边飘忽地睨视着门田,对铃木不知说了些什么、铃木顺便翻译出来。
  “这位丹麦女郎在宣传部门工作,是杂志的编辑,而且还是妇女解放运动的活动家”。
  门田用讪讪神色望着女郎,她晃动着长长的金发,向门田点头莞尔而笑,笑得相当有魅力。
  “喔,也想打听一下你可能认识的江木奈歧子。”
  门田想了一下,又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这位是托尔珀珊小姐,四年前的夏天,江木奈歧子到哥本哈根和她结识了,日本的女随笔家和丹麦的女编辑好象挺合得来,两个人在哥本哈根遨游散步。据说江木先生出版了《白夜之国·一个女人的旅行)这本旅行随笔集,我读过一大半,不过全部忘光了……”
  “嗯,是的,我想那一定是在丹麦、瑞典、挪威北欧三国的记游,说实在的,我没有读过,江木独身,可事实上,这次旅游团虽然希望江木奈歧子先生担任讲师,但江木先生事不凑巧,中途废了约。”
  门田对托尔珀尔珊小姐轻轻地点点头,她则报以微笑。
  门田凝视着铃木的脸:“铃木先生认识江木奈歧子吗?”
  “不,只知其名,在文章中看到的,没遇到过她本人。”
  “喔,是吗?江木先生写的那些东西水平如何?”
  “据说稍为有点讨厌,完全以旅行者的眼光写出来,仔细分析出入是不少的。好象在本月10日《朝阳新闻》文化栏上,刊载了江木先生的挪威菲约尔托地方的回忆,那篇短文里的谬误竟有五处。当然,谁都会有错处的,不过那也实在太过份了。”铃木对江木奈歧子的批评,逐渐变得辛辣起来了。
  这使门田感觉到,这位无名的通讯员对闻名日本的全国性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随笔家兼评论家的反感和敌意。
  门田不由得只能随声附和:你说的本月10日《朝阳新闻》,至今还不到几天,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呢?”
  铃木擤着鼻子。
  “好象是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在日本人多的欧洲城市里,都会有这份报纸的。”
  “哦,是那样的”,铃木忽然这么说起来:“我虽然在欧洲过着这样流浪不安定的生活,但早就想洗手不干了,那希望的脚步声,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噢,那太好了,那最近是要回到日本结婚吧?”门田借着蜡烛的火光,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结婚也未必好,还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呢,”铃木回答的话虽少,但口吻相当明确。
  “那么。祝您愉快!”门田从靠窗的倚子上起身,而后回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7点半,门田从床上起身,后脑勺上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今天上午要乘11点启航的飞机去伦敦,10点钟必须到达卡斯托尔布机场。因此,8点半全体就得集体去餐厅进早餐。
  刚过八点,就有了敲门声。
  “您早。”土方悦子进来了,她淡谈地化着妆,容光焕发,看来昨晚睡得很好。看到她的表情,门田就放心了,谅来昨晚没有发生麻烦事。
  土方悦子简单地谈了出发的事宜,用眼神微微笑着说:昨晚你很晚才回来吧?”门田将昨晚的事情详细讲了一番。
  土方悦子饶有兴味地听着。
  土方悦子走出房间时,快到8点45分了。旅馆的侍者惊慌失措地闯进门田的房间,用激动的声音叫道:“一名日本妇女被卡倒在楼下17层楼的1703室里。”
  红制服高个子的侍者从17楼1703室跑出来,迈着长腿飞奔上楼,来到导游的房间至少需要两分钟。另外,侍者不可能在眨眼的瞬间,发现被害者马上跑出房间,他凝视着躺卧在地上的日本女客的姿势,也得费一分钟,那么,他发现她的时候,应该是8点42分左右。
  门田被侍者的急报吓得魂飞魄散。虽然事情发生在下一层搂,而那儿任何房间都没有这个团体的旅客,想来这个报告可能是弄错了的。但侍客的德国腔英语紧张得结结巴巴,凿凿地说是这个团体的妇女,一个劲儿地指着楼下。
  门田出来找土方悦子,这时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她很可能在19层楼和将要出发的同伴待在一起。
  门田随即就被侍者拽下楼梯。他的脚磕磕绊绊地不听使唤,脑子十分混乱。作为导游,游客被害,他从未经历。
  到底是哪个团员进入了1703室呢,根本没有预订十七楼的任何一个房间呀,这个团体全部在18、19楼。这个美国式的建筑,对全体团员来说,哪一层楼房间的外观都好象没有区别。作为当导游的门田出于职业性的要求,当然曾加以注意。但是,尽管那样,团员还是在下一层楼被杀,怎么会到那间房里去呢?
  门田的这些考虑,花了很长时间。接着,他被侍者拽着从18楼急步下到17楼,再走不到10米的距离就来到1703号房的半开着的门前,实际上还没有三分钟。
  门半开半掩,发现事故的侍者跑出房间仍保持原状,其余的房间则全部关闭。
  这时,靠近进口附近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门田吓得心都要拧住了,以为是躲在洗脸间里的凶犯马上就要跑出来。
  可是,眼前出现的是一团花花绿绿的颜色在踉跄摇晃着。
  “啊,多田,”门田好象看见幻象似地木然了,旁边的侍者也发愣般地呆住了。
  多田真理子晃晃悠悠地背靠在关闭的门上,一只手贴着喉咙,眼睛看着天花板,急促地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她肩膀依在门口,象是勉强坚持着不倒下来,脸色十分苍白。
  “多田,究竟这……”
  门田急促地盘问。多田真理子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大幅度地摇了两三次表示不要靠近她。
  这时,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喉腭,马上又呕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干呕声,又向上仰着,做着深呼吸。
  “上错楼……叫电梯停在这层楼,”在呼吸困难的间歇中,对着目不转眼注视着的门田,她喘吁着说,声音就象老太婆般嘶哑。
  “我刚刚路过这个房间……冷不防……从后面被紧紧抱住……拉进这个房间里来……从后面用两个手把头……卡住……接着,从后面推倒了……只是模模糊糊感到……以后就什么也就清楚了。”说话时,好象是挤出声音般上下动着肩膀。
  “那么,你看见那个男的脸吗?”门田焦急地问。
  “不,没有看见脸,根本来不及去看,就被后面从膈肢窝下伸出的两只手卡住脖子”。她突然放下遮着的手,脖子前的皮肤渗出了血。
  门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时,门口,出现了土方悦子的脸。
  后面还有五、六个人的脸。
  以后的骚乱,就象龙卷风似的在17、18、19层楼中进行着。先是大家从17层的1703室将多田真理子东歪西倒地送到19楼的土方悦子房间里。门田和悦子、藤野由美、竹田郁子、日笠朋子扶着真理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上了电梯。
  门田在这儿作出决断。要是去机场的大轿车还没有到旅馆的话,即使有充裕的时间,靠门田的果断恐怕也无法作出有效的决定来。更不用说时间相当紧迫,肯定已没有充分的时间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他掏出不少小费给了侍者,对陆续赶来的膛目结舌的旅馆经理和客房主任简短他讲了事故。
  旅馆的经理、主任面面相觑,说愿意照那么办,不让其他旅客产生对他们不必要的不快感。他们完全谦恭地俯就,唯恐暴徒或许就是旅馆的侍者。不用说,他们对这桩事会钳制议论,向全体职工宣布不得走漏消息。
  不久,多田复原了,“她不要紧吧?”门田为多田真理子的迅速康复感到吃惊,亦惴惴不安。
  “已经没什么了,我急救过了。”是原澄子的声音,她的声调和眼神都很镇静。
  “啊,你……”门田注意到原澄子是妇产科医院院长的孀妻。
  “你丈夫是医生吧?做过帮手吗?”
  丈夫是医生,就贸然断定他的妻子有简单的医疗知识和护理经验,门田的想法和社会上一般人的错误认识相同。
  原澄子冷静地订正了门田的错觉:“那是年轻的时候,在丈夫的医疗室里帮过忙,一般的外科手术也许还是能够做的。”
  “原太太,多谢了。多田的事情你多加关照。”门田行了礼。
  “好的。在这个时候得互相帮忙。都是出门人嘛。”原澄客气地满口答应。
           三 冷情况和热话题
  去伦敦的SAS客机,准时停在哥本哈根的卡期托鲁布机场。
  多田真理子夹坐在靠窗的原澄子和过道边的星野加根中间的座席上。原澄子受门田的委托服侍多田真理子,星野加根子是多田真理子的室友。
  多田真理子恢复了元气。
  鉴于以上原因,30个团员都寡言无语。没有一个和邻座侃谈。大家都蜷缩在座席上,显出一副孤独的神情。
  到达伦敦后,大家休息了一晚,早上八点左右,门田在自己的房里整理哥本哈根以来的支出摘要和收据,听到了敲门声。他以为是悦子来了,打开门一看,却是尖脸的原澄子站在走廊上。她完全是外出的打扮。
  “你早!,要去海德公园散步吧?”门田和蔼可亲地问候。
  “不,我想跟您说点儿事,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原澄子稍许有点逞威地大摇大摆一直走到门田桌边客人坐的椅子旁。门田把门打开,让走廊上看得见这里,自然这是出于在男人的房间里接待女客的礼貌。
  原澄子没去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用看来有点性急的口气和对面坐着的门田快言捷语地说,“我这么急赶来,为的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怕其他人认为有什么反常的原因。”
  “啊,门田先生。你还记得在哥本哈根的旅馆里,多田被谁从后面卡住了脖子吗?”原澄子目不转眼地盯着门田。
  “那是什么意思呢?多田是那么说的,当然要相信罗。”门田看着对方的脸。
  “不,我认为多田不是被人家从背后卡住脖子的。”
  “啊?”
  “我治疗过多田的头颈,被卡扼部分的伤痕,仅仅是前颈部的左右两侧皮肤稍有破损剥离。那不过是指甲搔出来的痕迹罢了。”
  “你那时就知道?”门田问。
  “有关之处的情况我讲不确切。当然我说不清多田以前的事,那时的气氛紧张。要是被其他人从后面卡住脖子的后,两手指压迫颈动脉,在前颈部两侧应看到皮下淤血,所谓青紫,就是手指压迫处呈暗紫色。”
  “然而,却看不见多田的青紫,也没有来自后而的两手手指的压痕,皮肤没有变色,挺清晰的。另外,被指甲抓伤,只是从皮肤里渗出血来,这种扼杀的方法恐怕是没有的。”原澄子订正了轰动一时的多田真理子被扼杀的情况。
  门田膛然了:“那么事件不就更严重了?”
  原澄子冷冷地望着惊愕的门田:“岂止是没有用指甲抓颈的扼死方法,多田脖子上的拗痕方向,不是从后向前,而是从前向上。要是两手从背后抱住的手指正贴住喉头,指甲尖应该向前,然而多田的却相反。”
  门田照原澄子所说的方式,用自己的手在空中试了试那个手势。
  “这么说,多田是用自己的手卡扼喉咙的吗?”门田低声叫起来。
  “虽然打算卡,但最后只是用手指甲搔伤皮肤。那种修剪过的手指甲修长的顶端呈三角形尖头。多田说是被那个男的从后面卡住脖子,然而,男的手指甲伸出来和女的是不一样的。”
  “而且。多田的脸色是苍白的,要是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失去意识,倒在17楼的空房里,脸色肯定暗红色的。我在当丈夫助手时,看见过上吊缢颈的自杀未遂者,所以多少懂一点,象那种情况,脸色发白的人是没有的。”
  “这么说来,多田是自己卡死自己,不,可她为什么要胡说八道说自己快要被卡死呢?”门田木然地说。
  “是不是胡说八道,随您怎么去判断好了。”原澄子嘴角边漾出淡淡笑容。
  “要是胡说八道。反倒会扰乱人心,引起骚乱。”门田涌出了对多田的气愤。
  “引起骚乱的人,总是希望周围有许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门田默念着原澄子的话。
  “可是,门田先生,当时幸亏没有报警哪。要是哥本哈根的警察来到旅馆的话,多田的伪装立刻就会被识破。那件事可把大家给蛊惑住了。如果来了警察,我真担心谈什么好。”原澄子说到这儿,长吁了一口气。
  门田也同时长声叹息着,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
  “多田真理子是大阪人吗?”原澄子的表情突然变化了,就象光线透过彩景变幻的样子。
  “是的,听口音是大阪话。在大阪经营酒馆,不知会不会是酒吧的老板娘。”门田不客气地说道。那是个人人都可以去的场所。
  “是吗?”原澄子纳闷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似的。”
  “噢,也是大阪吗?”
  “不,是另外一个地方。”原澄子把凝思的眼神,回到前面与门田交谈的眼睛上,“记不清了,也讲不清这事。罗罗唆唆说的刚才那些哥本哈根的事,请不要对多田本人和其他人讲呀!”原澄子叮嘱着,说还要去海德公园散步,还是用进来时那种大模大样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谈话就这么结束。早餐后,旅游团乘大轿车经由比卡丹利撒加斯,从特拉法加文场参观威斯托敏斯教堂,在白金汉宫前观瞻了身着朱红色制服的卫兵换岗,最后在北海的海鲜饭店吃中午饭。门田带者大家,一路上相安无事。
  一夜太平无事,次日上午又继续游览,这对门田来说是值得抚额庆幸的。多田真理子也没动静。
  这天上午,预定计划确实很顺利。九点钟前全体集合,门田就像指挥着一群温驯的羊似的,乘上了大型包租巴士。大英博物馆的规模宏大,使人叹为观止。但和不常去的日本上野博物馆一样,大家不感兴趣,也象去美术馆那样,过而不入。
  一星期走后,门田思索着她来告诉的一件怪事,又激起新的惊悸。她说那红宝石戒指再也回不到藤野由美手上了。门田起初的直感,以为是失窃了。现在看来有点不对路。
  这件事对团员应该极端保密,现在不能再激起波澜。对土方悦子也只能缄口。听原澄子说的多田真理子假装被扼杀未遂的骗局,从星野加根子那儿得到了暗示有关藤野由美丢失戒指的实情,这些暂时都不能对土方悦子讲。他的想法,只能用电话向总部倾诉。
  “门田君吗?我是广岛,”耳机里传来王冠旅行社常务董事的声音,虽然受到杂音的影响,但传来的情绪倒是挺清晰的,口气开始就很焦急。
  “你那儿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看来广岛的话开始就力求镇静。
  “没什么特别的事,全体游客都很健康,全都期待着国外的旅行。”门田多少有点拘谨地说。
  广岛默然了。门田为了要面子,隐瞒了事实。想来广岛在寻觅质问的话。
  “是吗?确实那样就好了。”传来广岛放心和疑问参半的声音。
  “怎么回事,”门田问,显得很自若。
  “情况是这样的,这儿的日本体育文化新闻上大幅刊登了由您导游的玫瑰旅游团的事:团员多田真理子小姐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饭店里,被枪手用手枪顶着,带到了住宿房间的下一层楼,临到她要被卡死时,被走过来的侍者发现了。”
  广岛的声音很快。
  “纯属造谣。日本体育文化新闻之流,不是份相当低级趣味的报纸吗?说什么手枪和迷药哥罗仿之类,不都是拙劣的暴徒电影中的道具吗?”
  “那么,是吹牛吧”。
  “完全是胡说八道,”门田断言。在电话里说多田真理子的诡计,只会引起广岛常务的混乱,还是不说为好。待回国以后再详细说明。
  这次电话后又继续旅行。
  团员乘坐大轿车到达温莎城是21日上午11时多。
  门田作为团体游客的导游,记不清到这儿来过几次了。看着耸立在山岗上的中世纪灰色城堡,他毫无兴致。他在大家的先头,走在沿西侧城墙下的坡路上。拐过凸出在城角处的小塔,他走到那古老窄小的“亨利八世”之门。从这儿看已经离得很远的那座火筒形的圆塔,觉得塔影得越发巨大。塔上飘拂着金茶色底、一角染成深蓝的女王旗。
  这之后在城内游览,可以说是自由行动。宣布一个小时以后在停车场巴士里集合,团员都走散了。门田正想把团员们集中起来,引回劳娃沃德广场,突然眼中捕捉到一个情景:
  一个身穿深蓝色风衣的男子,正凑近土方悦子,和她打招呼并说起话来。远远看去,那个男的脸虽然很小,但他的络腮胡子和身影却很眼熟。
  是那个家伙!门田想起来了,他肯定是哥本哈根“比兰哥丹”酒店里遇到的三流新闻界的“邮差”通讯员。
  门田血涌到头上,想马上就跑下这百级台阶,但一想,那个通讯员和土方悦子开始问答起来,姑且再耐心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
  土方悦子对通讯员提出的各种问题抱着极其消极的态度,通讯员开口问三四次,她不一定回答上一句,显然是在回避通讯员的提问题。接着,她甩开他走在前头,通讯员一手拿着笔记本追缠上去,继续发问。
  “团长。”土方悦子跑过来,我正在找您哪。”
  “什么事?”
  “我看到不少新闻记者,向我们打听情况,弄得挺窘。”土方悦子表情显得很为难,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来。
  “都说了些什么?”
  “主要是了解哥本哈根旅馆里多田真理子被卡死的事。”
  门田眯起眼睛向附近别的房子那儿看去,那个通讯员又不见了。
  土方悦子也同时朝那个方向着去,指点着:“啊,是那个人,那个日本男人身穿藏青色风衣,在红砖砌的酒馆那儿小巷里的二栋民房前,和藤野由美一个劲儿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门田的眼帘中也映入了通讯员的身影。通讯员离开了多田真理子,这次在向藤野由美采访,说他是“邮差”,精力倒是够充沛的。
  待门田问时,藤野由美却是这样回答:“哥本哈根旅馆的事,说起来也太无聊了。从《体育文化新闻》开始,先后有四个报社记者向我提了各式各样的问题。我回答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新闻记者,兴趣都在狂热的话题上。”
           四 凶手是复数
  玫瑰旅游团在肯古斯·科罗斯站乘23点20分发往格拉斯哥的列车,到爱丁堡约需要6个小时。
  门田正在暗淡灯光下整理旅馆和膳费收据,车门轻轻作响。
  原澄子来到包厢中间,向门田请求换室友,门田回答到爱丁堡就解决。
  过了五分钟,土方悦子来敲门了。
  “刚刚原澄子把我的室友喊到过道上去了。”土方报告着。
  “要变换室友吗?”门田察觉到了。
  “是的。对我说您同意了。”
  “真是个怪人,刚才还对我讲这件事。这不,从这儿出去马上到你那儿去串了。”
  “看起来原澄子和藤野由美不对劲儿,可究竟为什么要调换室友呢?”
  “这我也弄不清,藤野说嫌她不洁。”
  “不洁?她不是挺干净吗?”土方悦子瞪大了眼。
  “我也是那样想的。可能出于生理性感觉而认为不洁。据说男人是理解不了的,只有同性才意识得到。”
  “我不觉得藤野不洁,我认为她是个整洁漂亮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我原来希望多田真理子作为新室友,也是没有理由的罗。”
  “哦,想和多田作室友?”
  “看来是愿意才这么说的,难道多田和藤野不是同类型的吗?这事我真无法理解。”
  在列车的晃悠中,门田点着了烟斗。
  “这不会有不良后果吧?”土方悦子轻轻摇晃着,想了一阵子又说,“能不能这么说,厌恶藤野由美的原澄子,对与藤野竞争激斗的多田真理子抱有好感?”
  “这种想法应该不会有。”门田漫不经心地说。
  “我想,那一定是原澄子的心理状态。那人和藤野由美可能只是在生理上合不来,想来那种例子还挺多。她向团长要求变更室友没有正当理由,只好含糊其词地说是不洁罢了。”
  “原澄子,藤野由美成为多田真理子的共同之敌,两个人不就结合起来了吗?”
  “是否结合起来还不清楚,但原澄子对金田不会有亲近之感吗?”
  “这倒不清楚,不过原澄子曾暗中告诉我,多田真理子在哥本哈根旅馆扼杀未遂事件的事真相。”
  门田觉得已经可以向土方悦子泄露原澄子“密告”内容了。这样,今后可以让土方悦子监视多田真理子。广岛常务在国际电话里说的“冀望今后团里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的话,还在他的耳中萦回。
  土方悦子在列车的摇荡中思考着,对门田要求多加注意多田真理子的委托,只是遗憾地说了声“明白了”。她带着难以言状的暗淡表情向外走去。
  门田躺在卧铺上,还在思虑着另一桩事,那就是星野加根子讲的,藤野由美说在安科雷委丢失的红宝石戒指永远找不到了。
  星野加根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含有特殊意味的话呢?
  星野加根子作为不引人注目的女子来说,是更为阴郁的女人。她即便看到美妙绮丽的景色,也不会生发感动之情。星野是个寡妇,她在想些什么,难以猜度。当然,也会有人无事生非。故弄玄虚地弄出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来。
  星野加根子所说的戒指之事就是一例呢,还是她确实知道些什么征候呢?——由于白天活动的疲劳,门田在冥思苦索中进入梦乡。
  下一个停车站是当卡斯特站。
  到爱丁堡的威巴利站是早上7点前。爱丁堡街道很有风格,建筑物的窗灯稀稀点点。四月底的爱丁堡中午平均气温为华氏48度,约比伦敦低六度。门田在列车上就提请团员们做好御寒准备,大家披上了短大衣,围上厚厚的头巾。
  预约的巴士开着车灯,已经依时停靠在立体交叉桥边。门田心中顿感宽慰——要是巴土不如约来到,就进不了旅馆。
  可是,门田在这儿却遇到了挫折。好不容易顺利到达爱了堡,预约的旅馆却拒绝安排住宿。责任当然在预约客人的旅馆,旅馆的负责人特意走出来道歉,辨解说是发生了联络差错,在这以前已安排10间客房给美轩观光团。他并交了钥匙,现在连三间房也无法解决。
  门田一个劲儿地抗议,并让介绍其它旅馆。负责人督促事务员给各处打电话,可苏格兰这时正值旅游旺季,爱丁堡的旅馆全部客满。苏格兰的负责人,弯腰搓手地又建议,说从这儿往北10英里处有一个叫莱本湖的湖。莱本湖畔有一座专住避暑消夏游客的漂亮旅馆,现在还空着,一下子可以解决17个客房,倘若要去那里,造成损失的往返费由我们负责,住宿费则打折扣。
  门田认定这样比分宿好。负责人莞尔一笑,又补充说,反正莱本湖是名胜,不如用两小时在市内游览。
  门田同意,于是旅游团来到城市广场。土方悦子站在小型广场上的伏尔泰·斯考托爵士铜像前,又当起“讲师”。门田虽然觉得很讨厌,但还是以颇为原谅的心情听着。
  这以后,一行人到那个避暑渡假村。莱本湖在旅馆的正北面,位于东苏格兰,被金罗斯半岛的山脉地带包围在狭小盆地之中。这里山势平缓,在湖面上倒映出东侧的罗蒙多·希尔险峻山岬。
  湖心的四个小岛在湖面上映出清晰的倒影,其中的一个岛上有城堡的废墟。从爱丁堡乘巴土到这儿得一多小时,妇女们全神贯注观望着这个中世纪传说中的湖光山色。
  “瞧,湖上的小岛,上面还看得见有古塔的小城堡哪!那就是悲剧中曼阿莉女工被幽禁的古城吧?一直保持着十五世纪的风格,湖上还有它的倒影。”
  大家眺望着修建在湖心小岛上那古风生辉、已经衰亡了的城堡,心荡神驰,唏嘘不已,不禁被那盛衰荣枯激发起感伤的心情。
  这是意外的事,团员们原希望划船环游小岛,特别对小岛上的古堡凝结着传奇的向往。
  门田作为带队人,自然要慎重,他说明夜艇出游的危险,阻止了多数团员的要求。他把餐厅经理叫来询问,这时湖水已象池水般地沉静下来。经理说,只要不离得太远,不必过于担心。再者,离这儿最近的岛上还架有从湖岸引去的桥,要是去那儿就更安全了;白天还备有小型游览船为游客服务。
  对于这个团体今后的旅行,门田有种将要发生什么事的不安预感。自从广岛常务从东京挂来电话后,那声音使他的内心变得懦弱。
  这时,土方悦子对门田说:
  “门厅里一个团员的影子都没有,倒是看见了要会见团长的客人。”
  “有客人来访吗?”门田傻眼了,在这儿不应该有客人来访。
  “是那个连鬓胡子,向我提了不少问题的《体育文化新闻》通讯员。”
  门田出去,用了几分钟便将铃木打发走。
  他走到门厅前,秃顶事务员讨厌地打量着日本人的脸,从箱里取出钥匙放在柜台上。
  钥匙箱里,包括土方悦子的在内,排列着三行钥匙。
  于是门田进房休息,但半夜时分,他被枕边的电话铃闹醒了。他从床上支起半边身子,看见手表正是12点半。他拿起听筒,冷不防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地震着耳膜。那男人话讲得很快,一下子听不清,声调相当激动。
  “不过,不过。”那人大声叫嚷着,门田在睡意朦胧之中,寻思着什么是“不过,不过”。
  “杀人?”门田忽然意识到“杀人”与“不过”是音近词,他一下子坐起来、电话是服务台打来的,“杀了谁啊?”
  “日本女人。马上到这儿来吧!”
  门田转身下床,脱下睡衣穿上西装裤,激动时裤子拧卷起来,腿脚也不听使唤,一下子套不进去。
  门田住在顶端客房,离电楼和楼梯都挺远,他疾步走在走廊上,看到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如同一堵墙壁。
  门厅里,事务员和一个中年人、一个青年人在谈话,他们俩好像是刑事警察,旁边站着一个巡警。
  事务员用纠缠不放的表情凑过来:
  “在这个湖里,发现了日本妇女的溺尸。警察认为是谋杀,肯定是您带来的妇女之中的一个,昨晚有一个人没有回旅馆。”他又向带队的门田打听,昨晚是否检查过人数。
  中年的刑事警察制止了事务员的多嘴,笑眯咪地对门田说:
  “警方尚未断定是否他杀,那只是事务员讲的,因为旅游团的妇女不会在这种地方自杀,也许是他杀。也可能是过失死亡。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尸体吧。”
  门田跟着刑警和巡警走出去。
  门田走过去时,全身被一种可怕的预感冲击着。
  到湖边溺尸现场,身穿便衣的中年刑警,用眼神示意掀开毛毯的一端,映入抱肩凝神的门田眼帘的是水妖似地披头散发的日本女人脸形。
  “藤野由美!”
  门田惊怕地离开了。
  藤野由美溺死。虽然刑警尚未断定是自杀、他杀,抑或是事故死亡,但门田确实没料到会在这儿看到藤野由美的遗容。门田对多田真理子倒是存在着预感的。发生了哥本哈根的事件后,要是接着出现牺牲者的话,预料可能会是多田真理子。
  警官说,由于是不正常死亡,得进行解剖,尽快地分析尸体。这些讨厌的事务性问题,使稍微镇定了的门田又激动起来,又使他陷入了新的忱郁之中。
  土方悦子从人群中走过来,望着蒙上毯子的尸体恐怖地说:
  “团长,不得了,是谁呀?”
  “是藤野由美。”
  “啊,藤野吗?”悦子呆愣愣地说。
  “不得了,团长。刚才检查了人数,原澄子没回旅馆。”悦子在门田旁边说。
  “原澄子吗?”门田简直不敢信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是和藤野由美交恶的同室者。
  “真的吗?她早上有没有出去散步?”
  “不,原澄子的钥匙没有存放在服务台的钥匙箱里,服务台给房里打电话,敲门,都没有回答,服务台的人就用另一把钥匙开门进去,她不在屋里,床上看不到睡过觉的痕迹。也没发现钥匙。看来一定是她自己带出去了。”
  英国的刑警听不懂日本话,只晓得他们在用激动的表情和语调在交谈,自然要表示怀疑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哪?”
  “不,另外……”
  可门田赶紧又问土方悦子:“昨晚你和我在门厅分手后,不是又出去了一次吗?那时门厅的钟是7点48分。我回到房间从皮箱里取出感冒药喝了之后,马上就睡在床上了。你在外面一直待到什么时候呢?”
  “直到8点半我还在外面,那时团员们回旅馆了,我也回去了,”土方悦子斜眼稍微看了看英国警官说。
  在旅馆检查发现,今天早上的钥匙箱里没有16室和34室的钥匙。16室是一楼藤野由美的房间,34室则是原澄子的房间。
  刑警从事务员那儿取走钥匙,要去检查16室,门田也随行同去。
  土方悦子跟着门田进了16号房,让她到场见证。刑警打开了被害者藤野由美的一个大皮箱,里面有一个化妆用品箱,一个旅行皮箱。
  这时,两名年轻的刑警在屋里到处检查着,还进了浴室。调查结果是,滞留在湖畔的是本田雅子、西村右子、千叶裕子。三个人都说8点50分左右留在湖边,在大厅拿钥匙时是9点01分。那时钥匙箱里的钥匙已经全部没有了。
  蓝制服的看门人被警官带进了房间。
  看门人说,“旅馆的行李搬运车被推放到湖边。这儿的搬运工看见了。就把它推回到后门口,我不知道这会不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先来这儿报告一下。”
  “那是辆什么样的行李搬运车,先生?”警官看着穿制服的看门人。
  “是两轮手推车,那车已经有点儿旧了,就放在后门的甬道处。不知什么时候弄到湖岸边,给扔到那儿了。”青年神采奕奕地说。
  “旧的手推车吗?”警官思考着说,“这辆车和案子无关,放回原处就行了。”
  蓝制服的看门人垂头丧气地被警官催促出去了。
  这时,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长脸的年轻刑警,他用兴奋的眼神向靠近门边的上级发出信号。
  里面还有一名年轻梢胖的刑警正沉着脸注视着瓷洗脸盆。
  “伊恩哥尔顿先生,”那名刑警从洗脸盆扬起脸叫着警官,“您来看看这个落水管的窟窿。”
  警官替代移开身体的部下,弯腰俯在洗脸盆上,“什么呀,丹比斯?我看不清楚。”警官差不多把尖尖的脸都塞进洗脸盆里去了。
  “那个出水孔的地方挂着什么东西?好象是绿色线头一样的东西?”
  “线头?”
  “上面还有两、三片鱼鳞。”
  “鱼鳞?”警官从部下那儿一把抢过手电筒,打开照亮了出水孔,嵌在这儿的十字形金属环反射出光线。
  警官把部下递来的镊子头插入金属环的内侧,镊子尖头上夹带出绿色的线头般的纤维来。纤维上还长着小树枝般的桠杈是根水藻。
  “这种鳞在鳟鱼的腹部。全长只有约四英寸,莱本湖里的鳟鱼相当多。”
  “这我知道。”
  “水藻也是湖中的水草。这种水藻在莱本湖也是司空见惯的。”
  “这我也清楚,丹比斯”,警官不满部下的叙述。
  “总而言之是这样的,不,我想是这样。”发现情况的刑警摆出谦逊的态度,相当自信地说,“昨晚有人用铁桶般的容器把莱本湖水运到这儿,装满洗脸盆。那时可能有一尾鳟鱼连同少许水藻混在里面。那个人对早就回到房间的藤野由美说,从湖里逮到一条鱼。藤野由美就进了房间,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通过门厅而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已从服务台的事务员那儿问清后门和便门都没有上锁。我想,藤野小姐向那个人表示了谢意,在观看游动在洗脸盆里的鳟鱼时,头被后面揿着,硬塞到洗脸盆的水里。由于地上铺着瓷砖,她上半身被推按着,脚下就会打滑,身子弓成半圆形。用洗脸盆的水窒息致死是容易的。罪犯又把尸体从这儿搬到旅馆外面扔到湖里,制造了溺死现场。罪犯把尸体从屋里搬出去时,从外面把门关上,门就自动锁上了……”
  可是,在房间里活动的三个担任鉴定的警察来报告,除了被害者的指纹外,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指纹。他们还格外细心地侦查了认为是罪犯行凶后关过门的门把手。
  “凶手戴了手套。”伊恩哥尔顿喃喃而语。
  不一会儿,旅馆侍者跟随经理进来了。
  “刚才您是不是讲过手推车的事?”警官似看非看地望着他的脸说。
  “是讲过。”
  “好,带我们到那辆手推车那儿看看,经理,您也一起去吧。”
  门田也跟在三个人后面,看见那辆引人注目的手推车就搁在路边。
  警官自己试着在水泥地上推了推,车轮平滑地转动起来。车辙后面洒落着浅褐色的砂子。
  警官哎呀一声叫了起来,用指头指着轮胎,那里同样有砂子七零八散地洒落在水泥地上。
  门田想,警官的惊叫声一定是认为这辆车在湖边放过。湖畔就是这样的砂地。
  丹比斯和土方来到了这个不太清洁的现场。
  “喂,丹比斯,你过来躺在这个行李台上试试。尽可能装得软绵绵的,象死人那样。”
  丹比斯垂着地上了实验台,手推车载着他轻微地颤动着。
  “既然男人躺在上面也经受得住,那就用不着让妇女代替我们作实验了。根据测定,被害者体重不到105磅,由于力学关系,即使是一般的年轻妇女也能把尸体推到很远地地方。”伊恩哥尔顿警长说。“罪犯从旅馆藤野由美的房间里,把在她本人在洗脸间里窒息后的尸体放置在后门走廊处的手推车上,一直运到湖中的小岛……从后门到小岛发现尸体的现场足有一公里。”
  “伊恩哥尔顿先生,”土方悦子插嘴说,那辆手推车上有了人的重量后,轮胎的辙迹相应就要变深。然而刚才刑警丹比斯躺在上面,怎么没有这种现象呢?”
  警长微笑着说:“那是因为这儿的地基坚硬板结。要是在沙滩洲渚的话,搬运尸体时车轮的痕迹开始就不容易留下来,慢慢就消失殆尽了。”
  正在这时,传来了阵急促骚乱的脚步声,跑来一个警察:
  “警长,又发现了1具日本妇女尸体,去那儿看看吧。”
  “在哪儿看见的,匹塔?”警长急忙问值班警察。
  “在游艇下面。我去看过一下,尸体完好地躺在游艇下面。”
  “尸体是在那些兜底晒干的游艇下面?”土方悦子在一旁叫了起来。
  “啊,哪儿的……”门田站起来失声冲口而出。他的眼睛里呈现出岸边阳光下倒扣着的红底游艇群,“那是原……不,能肯定是日本妇女吗?”
  伊恩哥尔顿和丹比斯没有回答,他们正一起巡查着游艇的四周,可是,这里是岩石地面,少土无沙,没有发现可疑的足迹。
  鉴定员来到后,拍摄了倒伏的游艇原状,接着撒上白粉,没显出指纹。然后警察们小心地抬起了游艇,土方悦子转过身,双手遮住脸。
  “果然……”
  是原澄子!门田在心里叫出声来,她的脸虽然倒伏着,但根据西装可以判定,身形也确凿无疑,她西装和头发上都是泥土。
  尸检背部未见外伤,后颈也无绳沟索印,不是勒死的。把尸体翻仰过来时,伊恩哥尔顿看了一眼,就嘟嚷着:
  “是溺死的。”
  手提包里放着34号房的钥匙,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不把钥匙放在屋里。自然也没寄存在服务台,就死在外边了。
  根据解剖证明,是由于水窒息死亡,死亡时刻在昨晚10点到12点。和藤野的死亡时间相去不远,她肺和胃吞入了大量的水,与莱本湖的水质一致。
  这件凶案不会是一个人干的。游艇能乘三个人,要抬起倒伏的游艇一头,把尸体放进去,再把游艇扣下去,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凶手是复数。”伊恩哥尔顿的判断是有理由的。
  局面转换了。
  但是,两桩不幸的杀人案件却还没有解决,转换是考虑到旅游团的特殊情况从外部开始变动的。
  伦敦的日本驻英大使馆派来了参赞和一等秘书,另有巴黎的日本的大使馆副参赞桐原五郎。桐原五郎不隶属于这儿的使馆,实际上是警视厅派出的代表,身份相当于警视厅参事级别的高级警官,由于案情已通报了巴黎的国际刑事警察机构总部,因此日本将警官以驻法使馆馆员的身份派驻在巴黎。
  虽然蜚声世界的苏格兰场高级警官同警长伊恩哥尔顿一起来到现场勘证和调查情况,但看来棘手,未能侦破,桐原参赞也从导游门田那儿了解到情况,感到相当为难。
  王冠旅行社也直接呈请英国警察当局,倘若没有重大的嫌疑者,则请尽早准备让旅游团动身。大使馆也收到了外务省提出启程的要求。
  原澄子的解剖结果判明,死情和勘查的推定完全一致。死因是溺死,可以判断死亡时刻和藤野由美相近。即4月22日夜间10点到12点之间,也就是两个女子在同一时间里溺死于莱本湖水。
  可是,对两个人的作案手法却不一样,警长伊恩哥尔顿及苏格兰场派遣的休兹探长及桐原参赞报告了推定了作案的要点:
  一、藤野山美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被杀,情况是凶手带来了装在容器里的莱本湖水和鳟鱼到藤野由美的房间去访问;把鳟鱼连同湖水注满洗脸盆,让一、两尾鳟鱼游荡着,乘藤野由美正在观看之时,凶手把她的头推进洗脸盆的水里,并且按着使之窒息身死。这样推定的证明是:水里含有和莱本湖相同的浮游生物,在洗脸的出水处管子上挂有鳟鱼鳞和一片湖藻。其后,凶手把尸体载在旅馆的搬货手推车上,扔到湖上小岛的水中,使人看来发案场所象是作案现场。
  二、原澄子是在旅馆外面被害的,她先被推落在附近湖岸处的水中窒息而亡,凶手接着将尸体拉上来。藏在岸边倒伏晒干的游艇底下。
  三、这两处都没查出凶手的指纹,在岩石裸露的现场也没留下脚印。
  凶手不是单独的,因为在同一时间带里,(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左右)施行如此复杂的两种手法,一个人是难以胜任的。只要看一下原澄子的情况就清楚了,靠一个人的力量搬运那么重的游艇,又把潮湿的尸体塞进去,这近乎不可能。
  陌生的外国人要是出入藤野由美的房间,不会不引起人们注意,如果不是和藤野由美关系密切的人,即使是再希罕的鳟鱼,也不会将她领进只有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去。
  再者,外国人不会有杀害两个日本妇女的动机,从尸体解剖来看,既没有性的暴行痕迹,亦没抢夺走贵重的钱财。而且,要是外国人一时的作案,也不会有如此周密的作案计划。
  集中到复数作案这一点上,在日本人方面探求嫌疑犯是不可忽视的。嫌疑犯一共有30个人。
  嫌疑犯眼下虽未判明,但在今后的旅途中,凶手必定会露出马脚。只需要等待,总之,为要搜集更多的证据,暂不宜采取行动,任其自由表现,这样,团员们也可以从这种软禁状态中得以解放,而愉快地继续原计划的旅游。
  根据这样的想法,旅游团可以戾程了,这天旅馆门前,通讯员铃木走到门田身旁和他握握手。
  “门田先生,这次给您添了麻烦,真得好好道谢,亏得《体育文化新闻》和周刊杂志退回了预约的原稿,”络缌胡子的脸高兴得变歪扭了。
  “那好哇,请别再捕风捉影地写了。”门田叮咛着。
  旅游团当晚乘夜车离开爱丁堡站赴伦敦。
  土方悦子在希思罗机场结日本发了两份电报。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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