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中,他抱着她,她能感受到他的长袍下那具身躯并不伟岸,清俊修长,连他身上的气息都似乎变得熟悉。
这杯酒……和他的人一样可怕啊。
毓锦,但愿你能平安,并原谅我的迫不得已。
还是那已深的夜色,还是这片芙棻,只是坐在池边的人只有金大少一人,他对着月色,慢慢地喝着酒,好像心事重重。
这时从花丛树影中走出来一人,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问道:「把她送回去了?」
「嗯,点了穴,三个时辰之后会醒过来。」
扬起手,他一把扯下脸上戴了许久的面具,露出来的那张脸,精致秀气,虽有三分女子的妩媚,但掩不住男儿的英气逼人,他眉底眼中透露的精明成熟,与他看上去下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并不大相符。
这是金大少的脸,这也是白毓锦的脸。
金大少就是白毓锦,这是邱剑平想都不敢想,信也不敢信的事情吧?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神秘影子,就是刚才将邱剑平打晕带来,又匆匆送回客房的人,他,正是求伯。
白毓锦慢慢地喝酒,蹙着眉说:「我想看她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可是百般试探之后我又想不透了,她好像是喜欢我的,但是我又怕她喜欢的是这个轻浮挑逗的金大少,而不是我白毓锦。」
「你以为你平日里就不轻浮了吗?」求伯说话的确大胆,「你们俩整天在车厢里拉拉扯扯的,以为我在外面就听不到?」
他不禁失笑,「那不一样啦,平日我要亲她,都要软磨硬泡,或者偷偷摸摸,趁人之危才敢下手,而金大少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你说,女人到底喜欢哪一种男人?」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女人都不知道,我一个半老头子怎么会知道?」
白毓锦叹口气,「唉,都怪我爹,没本事生女儿,才害我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那应该怪当年皇帝老儿定的这个破规矩。」
求伯说的是许多年前的一道旨意。在许多年前,当时的皇帝将东岳国丝绸织造的权力交给白家的时候,群臣和群商中不满者大有人在,皇上说是因为当时白家主事者是一位白家小姐,她的丝绸技艺绝佳,天下无双,所以交给白家皇家信得过,倘若日后白家手艺失传,或者主事者不再为女性,就将这份差事再转让别人。
于是白家历代主事者皆为女性,也是为了保住这份肥缺,偏偏到了白毓锦这一代,前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姑姑,身体多病,不能主事,他父亲没有生下女儿,就怕后继无人,迫不得已,只好冒着欺君之罪,玩了个偷龙转凤,硬是把刚刚出生的白毓锦说成是女儿身,欺骗了所有亲友的耳目,继续保住皇差。
白毓锦继续感慨,「就为了这么一个所谓的家族荣誉,害我既不能在人前骑马射箭,也不能像其他男孩子一样上树下河。要不是十岁那年在梨花园遇到你,开始半夜和你偷学武功,只怕如今我真的要变成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求伯笑道:「可你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孩子,邱剑平日夜在你身边,都不知道你学了武功,还在外面置办这么多的产业,可见你本来就是心机多多,即使没有遇到我,你还是你。」
白毓锦狡黠的目光闪烁,「剑平正是因为老和我在一起,所以没有留意我的变化,会置办外面的产业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将来被人告发我的身世,皇帝查问下来,我也好有办法带着全家全身而退。剑平是我的人,被人盯着,因此这些事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免得给她惹麻烦。」
「她最大的麻烦不就是你吗?」求伯忍不住打趣,「一天到晚为你卖命,还被你骗得团团转。」
「所以我现在真怕如果有一天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很生气?」
「反正她也有事情瞒着你,你们正好扯平。」
「可是女人向来是不讲理的,只许她瞒着你,不许你瞒着她。」他很为难地思索,「要怎样让她知道金大少就是白毓锦,才不至于把她气坏了?我有时候真怕一日一我说出口,她就会离开我。」
求伯淡淡道:「你对女人的心思其实满了解的,还怕什么?她再气你也好,喜欢金大少超过白毓锦也好,总之,她是喜欢你的,这不就行了?」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倒轻松,好好的白天和她说什么‘有人要现形’,让她多生疑虑。」
「我是在帮你提醒啊,我看那丫头冰雪聪明,你是男儿身的事情她应该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哪日她就能想明白金大少和白毓锦的关系,早做提醒比起突然醒悟,伤害总要小一些。」
将话说完,求伯看看天色,出声催促,「快回去吧,一会儿天亮,穴道解开,她醒来之后看不到你我就真的要立刻起疑了。」
可白毓锦只是托着腮,望着月色自言自语,「如果今天晚上强留下她,让她做了我的人,然后我第二天早上告诉她真相,她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了?」
「你可以试试看。」求伯哼笑一声。
他皱皱眉,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敢,因为在他心中深处,还是保留着对邱剑平的那份尊重,他也知强求的结果大都痛苦多于甜蜜,因此若是把她惹恼了,逼她和自己翻脸,就此离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再等一等好了,等个最佳的时机,反正总有一天他会说破,然后不管是白家大小姐嫁给近身随从邱剑平也罢,还是自家公子娶了邱氏女子也好,他们总是要绑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的!
难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梦吗?邱剑平怔怔地看着头上的床幔,虽然身侧没有白毓锦,但是这里还是那间他们同榻的客房,连她的长剑都还在手边好好地放着,彷佛没有移动过。
就在她蹙眉思考时,门声突然一响,白毓锦探头进来,笑问道:「萍,睡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何时他变得会和她客气讲礼了?她看着他,点点头,自己也坐起来。
「刚才看你睡得好香,我就先出去转了转,这小镇早上没有多少买卖人,我就和掌柜的要了点早点,你要是饿了,我们一起去吃。」
邱剑平看到桌上还摆着一面铜镜,铜镜中正好映出自己,她的仪容还算整齐,只是满面的疑云,一回神,忽然发现白毓锦赠给她的那根钗匕凭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别的东西。
她用手一摸,将那件东西拔下来——竟然是一根叶梗,而且是荷花的叶梗!
原来,一切真的不是梦,昨晚她和金大少、打晕她的神秘人、被迫答应的约定,以及那一杯迷倒了她的神秘酒液,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白毓锦凑过来,故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咦?你什么时候去找了这么新鲜的叶梗?又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原来送你的那柄钗匕呢?」
她面色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支吾着掩饰,「昨天晚上我出去走走,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就随手摘了一根枝条当钗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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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乱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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