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封信
今天四邻八合当中有许多有身份的先生和他们的夫人到我们这里来吃午饭,主人设盛宴款待他们。艾萨克和乔纳森,还有本杰明在桌旁侍候。艾萨克告诉杰维斯太太,这些夫人们不久将来参观这个宅第的房屋,并怀着好奇心想来看看我,因为当说笑话的时候,她们好像对主人说,“唔,B先生①,听说您有一位女仆,是我们这个郡里最美的美人,我们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见见她。”
①B先生(Mr.B—):书中没有把帕梅拉主人的姓的全称写出来,而只列出他姓中的头一个英文字母B。
“你们太给她面子了,夫人们,”主人说,“这妞儿是长得不错,但不像你们说的那么美。你们知道,她是我母亲的侍女;因为她亲属的身份都很低微,所以我母亲在临终的病榻上曾经向我推荐,要我照顾她。她年轻,而一切年轻的东西都是漂亮的。”
“是的,是的,”有位夫人说,“您的话说得不错。但是,即使您的母亲没有这样善意地向您推荐,那美貌本身倒也的确是包含有好多优点的,因此,我毫不怀疑,英俊潇洒的一位先生(就像大家认为有的人那样)并不需要别人开导,就会在佳容丽色面前,自动向她表现得慷慨大方的。”
他们全都朝主人哈哈大笑;他似乎也陪着他们笑,但又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的,我的眼光跟其他人的不同;因为大家对她的漂亮谈论得很多,我听了以后认为超过了它实际上应受称赞的程度;我刚才说过,她是长得不错;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在于她谦逊,有礼,忠实,使得与她一道工作的仆人们都喜爱她,我的女管家特别溺爱她;夫人们,你们知道,杰维斯太太是个很有眼力、善于辨察好坏的女人;至于在这里的乔纳森,还有那年老的男管家朗曼,据我听说,如果他们是年轻人,那他们是会为她争风吃醋,相互打架的。是不是这样,乔纳森?”“我可以发誓,先生,”乔纳森答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能比得上她。阁下家里所有的人对她全都抱着同样的看法。”“你们听到了没有,夫人们?”主人问道。“唔,”夫人们说,“我们很快就要去拜访杰维斯太太,并希望能见到这位十全十美的佳人。”
我相信她们现在正在向这里走来,不久我就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们。我真巴望她们已来过,又走了。为什么她们要把我作为她们开心解闷的话题呢?
哦,这些风姿优雅的夫人们还是到杰维斯太太的办公室里来拜访她了,其实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如果我做得到,我真想不在场;我确实走进了那间内室,因此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我。
她们总共四个人,其中三位是阿瑟夫人,布鲁克斯夫人和托尔斯小姐。阿瑟夫人住在小山上宏伟的宅第内。托尔斯小姐是个单身的女士,然而年纪不会小于三十岁了,大家都称她为小姐。另外一位是伯爵夫人,她的姓很难记住,我已把它忘了。
现在,如果我不会让你们念累,我将向你们稍稍描述一下这四位女士的性格和外貌;我知道当我不满十二岁的时候,你们一向并不讨厌我对人物的描述。
好吧,我就开始。要知道,阿瑟夫人是位面貌清秀的人,看上去今后可能会发胖,但她对这很不在乎;她的脸形相当漂亮,不过在我看来有些男子气。她有着出身高贵人们的气派,并仿佛想借此来表现,她期望人们会这样对待她;她不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拘无束,而且沉着冷静,根本意识不到她所说的话语或所做的事情中有什么缺点;据说她在家里在一些小事情上很容易生气动怒;她不时提醒她丈夫,他跟她不是门当户对;虽然他也出身于一个有身份的家庭,但她的祖先似乎仅在两个朝代以前就已被授过爵位。不过,总的来说,她在怒气消失之后,脾气并不坏,有时对身份比她低下的人也相处得很随和;可是杰维斯太太说,戴弗斯夫人更容易生气动怒,比阿瑟夫人更容易发火,但她也有比人强的才能,也更慷慨大方。就有身份的先生来说,阿瑟先生还算得上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他似乎好酗酒;其实这里所有有身份的先生们差不多全都酗酒,只有我的主人例外,他没有这种恶习。无论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着想,我都有双倍的理由但愿他没有更坏的恶习!但现在暂且不去管它吧。
布鲁克斯夫人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却是名门望族的后裔。如果我从她那傲慢的神色来猜想,她那姿态就跟社会地位很高的人一样高傲;由于她身材高大、瘦削,神态又令人难以亲近,因此当她往下看一个人时,就好像表露出极为轻蔑的神色!然而她在家里脾气不坏;她说话不多,但装腔作势,想让人们把她看成是个眼光敏锐,洞察一切的夫人。她的丈夫脾气很好,不过十分喜爱拿严肃的事情来打趣逗乐,特别是婚姻生活,只要她夫人不在身旁,他就不断地拿它来插科打诨。有些人认为他的这种特点是由于他富于机智;但是我记得仁慈的老夫人曾经说过,“任何人只要能说一些耸人听闻并令人深思的话,他就会有机智的名声。”
伯爵夫人不仅由于她那桩婚姻而身份显赫,她自己的出身也是高贵的。你们发现我对门第与出身噜噜苏苏地写了这么多,难道不感到奇怪吗?假如我存心夸奖门第,那我势必要因此而对自己作出很低的评价了(如果我了解我自己的思想的话);其实相反,我跟一位诗人的想法相同:“美德才是唯一高贵的”①,这句话我曾听到别人引用。
①诗人指乔治·斯特普尼(George Stepney)。他这行诗的原文应为“唯有美德才是真正高贵的”(Virtue alone is true Nobility),这里引用的不是原诗。
但是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进入上层人士的家庭时,甚至连我们自己也确实会沾染上这种虚荣心的;虽然我们不能自夸我们自己的门第和出身,但我们有时会因为我们主人的门第与出身而洋洋得意。不过,就我来说,我倒并不这样;我看到有些人由于祖先的功绩,而不是由于他们本人的功绩而把自己看得很高,即使他们有最高的身份,我也总忍不住对他们这种荒谬的表现感到好笑。因为那不就等于说,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其他的长处了吗?
我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是多么奇怪呀!让我来继续叙述这位伯爵夫人的性格吧。我这么随便地谈论这些身份比我们高贵的夫人们,请不要认为我太冒失无礼!这位夫人的身材并不优美,但神态十分和蔼,因此人们都尊敬她。不过,她尽管外表上和蔼可亲,但却有一副仿佛不容被吓倒的气派。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如今女性美的一个主要特点仿佛在夫人们的脸上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们不但自己不知道脸红,而且还对任何脸红的天真年轻人哈哈大笑,笑她们粗俗土气,没见过世面;我曾不止一次听见她们不停地讲笑话和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她们自己也承认,她们讲时就像那些先生们一样自由随便,毫无顾忌。不管这些自由会给她们的机智带来什么声誉,但我认为对她们的心灵却不会增光添彩——因为,“心中丰富的思想由嘴中说出来”这个说法不是已受到严厉的指责了吗?①这位伯爵夫人的丈夫(是什么原因,使我把他的头衔给忘了?)好像是一个坏人,而且也是一位坏丈夫,夫人与他相处得很不幸福;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但他是一位勋爵,并不在乎社会的舆论。亲爱的父母亲,尽管你们为了维持清贫的生活千辛万苦地劳动,但我确实没有听说有任何一对夫妇像你们这样幸福的。也许上帝总是把一件东西给一个人,而把另一件东西给另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十全十美,得到所有的东西。不过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上帝把知足给了你们,它比拥有世界上一切财富但却不知足要好得多。
①《圣经》中《马太福音》第12章中说,耶稣问法利赛派的人:“你们这样邪恶,能说出好话来?”法利赛派是古代犹太教的一个派别,《圣经》称他们的成员是言行不一的伪善者。
托尔斯小姐在机智与敏捷的应对才能方面,比这里周围所有的夫人们要强。不论是夫人还是先生,大家都非常爱跟她谈话,因为他们说,跟她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忧郁不乐的。不论在什么场合,她对每一个人都有一些巧妙与幽默的话可说。虽然她讲的是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可以冒昧地说,她在看望老夫人时,曾讲过许多这样的话),可是大家由于对她有那样的好评,所以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全都准备着哈哈大笑和喝彩鼓掌。她也出身于名门望族,她们确实全都是这种门第出身,有些人也称她为夫人。①你们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经常用这种称号来称呼那些依靠他们财产收入而生活的上层人士。托尔斯小姐身材长得不错,举止从容不迫;她的五官分别来看,没有一个有毛病,但不知是怎么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说,那它们似乎是没有很好地搭配到一起;人们传说园林里那位喜爱眠花宿柳的乡绅马丁本来想跟这位小姐结亲,可是她憎恶他那放荡不羁的生活,所以拒绝了他的求婚;因为她虽然如人们所说是位才智横溢的才女,但却贞洁自持,至少是位品行端正的女士。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篇!现在应该转回去叙述她们如何看望杰维斯太太。
①原文为Lady,是英国对拥有某些爵位的贵族妻女的尊称,如果没有拥有这些爵位的贵族妻女,只能称为Mrs.(太太)或Miss(小姐),但平民百姓往往分不清,甚至理查森有时也弄错,曾受到过有些人的批评。本书译文没有遵从英国的上述严格划分,而是根据我国习惯,把社会地位较高人士的妻子译为夫人,把社会地位较低人们的妻子译为太太。
她们闹闹哄哄地走进了房间,一边对托尔斯小姐路上说的什么话高兴地大笑着。杰维斯太太看到她们来到就站了起来。“杰维斯太太,”这些女士当中的一位说,“您好吗?我们全都到这里来向您问候健康。”“我十分感谢你们,夫人们,”杰维斯太太说。“可是,”伯爵夫人说,“我们不仅仅是到这里来向您问候健康,我们还要来看一看那个稀罕的宝贝呢。”“不错,”阿瑟夫人说,“你们夫人的帕梅拉,我这两年都没看到了;他们告诉我,她现在已出落得惊人的漂亮啦。”
这时我真巴不得当时没有待在那间内室里;因为我出来时她们一定会知道我刚才听到她们的谈话了;但是我时常发现,害羞的人们总是恨他们自己,他们竭力避免慌乱,但却时常把他们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嗯,是的,”杰维斯太太说,“帕梅拉确实是很漂亮;她就在里面的小房间里。帕梅拉,请到这里来。”
我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她们彼此相视而笑。
伯爵夫人拉起我的手。“唔,”她高兴地说,“果然名不虚传,我肯定地对您说。别害羞,孩子。”(这时她紧紧地盯着我的脸)“我真但愿我有这样一个脸蛋让我害羞就好了。”
阿瑟夫人说,“是的,我的好帕梅拉,我也要跟伯爵夫人一样说,别这么害羞得不得了;不过您脸红起来倒真是更加好看了。我想,您已故的夫人挑得真好,挑到了这样一位漂亮的侍女。如果她活到现在,那她会为您感到十分自豪的,就像她过去经常称赞您一样。”
“啊!夫人,”布鲁克斯夫人说,“我们的邻居是一位多么孝顺的儿子,他母亲所喜爱的人他总是爱慕的;尽管他在餐桌上讲了那样一些话,但是家里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难道您会相信他不感到得意吗?”
她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恶意讥笑的神色,我对她真是忍无可忍。
托尔斯小姐以她平时那种毫无顾忌的神态说,“唔,帕梅拉姑娘,我不能说我像这些夫人们那样喜欢您,因为如果我有丈夫,您又是我的仆人,那我决不会喜欢您和您主人一起住在同一个房屋里的。”
这时她们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亲爱的父亲,她们全都是有身份的女士们,这些有身份的女士们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托尔斯小姐说,“这个漂亮的偶像会说话吗,杰维斯太太?我可以发誓,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您这小淘气鬼,”她拍拍我的脸颊,说,“您似乎生下来就是要糟蹋别人或被别人糟蹋的。”
“夫人,”我说,“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都是上帝不允许发生的。我请求允许我离开这里;我明白我一无可取,因此待在这里是很不合适的。”
于是我向每一位女士行了一个屈膝礼之后离开了;当我走出的时候,托尔斯小姐说,“说得真好,我可以发誓!”布鲁克斯夫人说,“瞧那身材!我这一辈子从没见到过这样的面孔和身材;啊,她应当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家庭才是,而不应该出生在您告诉我的那个家庭。”
她们到我主人那里去,叽叽喳喳地似乎全在谈论我,因此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们招架住了;但她们的称赞对我的名声毫无好处,所以我的确并不因此而感到得意;我担心那些话对我不会起更好的作用。我希望离开这个宅第,这就有了另一个理由。
现在是星期四早上,我希望在下个星期四动身。因为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而我主人的脾气又很暴躁!他暴躁的脾气对我影响很大,我感到苦恼。如果他以前看在他母亲的份上,对我曾经有过什么仁心善意,那么我相信他现在是打从心眼里恨我。
爱这样紧紧地邻接着恨,不是很奇怪吗?但是毫无疑问,这种邪恶的爱不像那真正的、贞洁的爱。如果过去我卑劣地顺从了他,那么这种恨又该会怎样增加呢?
当我跟我那可爱的伴侣——清白无邪一道离开这里时,我将会多么幸福快乐啊!“啊,愿那永远成为我的伴侣吧!当我不能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并愿意避开那个诱惑时,我希望上帝的恩泽将会帮助我。”
我每小时做一次的祷告,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请原谅我把它重复写在信里了。我亲爱、贫穷的父母亲,除了上帝的仁慈外,我把一切都归功于你们虔诚和良好的教导!我高兴说那个词儿,因为你们的贫穷是我引以自豪的,就像我应当效法你们正直的榜样一样。
我一吃完午饭,就将穿上我的新衣服。我渴望着把它们穿上。我知道我穿上以后会使杰维斯太太大吃一惊,因为在我把全部衣服整整齐齐穿好之前,我不让她看到我。约翰已经回来了,我不久将会把我已写好的一些信寄给你们。我了解到他明天一清早就要动身,所以我就在这里结束吧。我是
你们最孝顺的女儿
请别浪费时间迎接我,因为我什么时候动身还不确定。如果由于某种原因我弄不到交通工具,那就为难了。但是主人也可能不会拒绝让约翰陪我走。约翰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很诚实;你们跟我一样了解约翰,因为他喜爱你们两人。
第二十四封信
我知道你们在夜间读我的信来舒心解闷,因为那是我写的。所以,只要我还待在这里,我就将继续写下去,尽管除了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零星琐事外,我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好写。约翰告诉我,你们是多么渴望我回家去,但是他说,他对你们说,他希望会发生一些事情阻止我成行。
我很高兴你们没有把我离开这里的原因告诉他;如果这些与我共事的仆人们要想猜测原因,那就由他们自己去猜测吧,这要比由你们或我来告诉他们要好。此外,我确实担心,对于我这样可怜的一个人,主人是否真的抛开不想了;因为除了感到出丑丢脸外,他的脾气已大大地改变了;我开始相信杰维斯太太告诉我的话:他喜欢我,又做不到不喜欢;正由于做不到他才感到恼怒。
别以为我自以为是和高傲自负;因为看到一位这样有身份的先生为了我的缘故,在他仆人们眼中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价,我感到更多的是担忧,而不是自豪。但是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我今天的新衣服吧。
我吃完午饭以后上楼去,把自己锁在我的小房间里。我在那里用新服装把自己好好地穿着打扮起来;我戴上那顶紧包在头顶的普通便帽,但在帽子上系了个绿色的蝴蝶结;我穿上那件简朴的长外衣和衬裙,又穿上一双朴素的皮鞋,不过他们说这种皮是西班牙皮;我戴上一条平纹细布领布和一个黑色丝质的项圈,代替我夫人给我的法国项圈;我又把耳环从耳朵上取下来;当我把一切都穿着打扮完毕以后,我把系有两条绿色带子的草帽拿在手里,然后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得意得像什么似的。说实话,我在这一生中从没有这样喜欢过我自己。
啊,当我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情,从容不迫、天真无邪地走下楼去时,我是多么快乐啊!确实,没有什么能跟它比拟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任凭命运的车轮怎样转动,一颗谦逊的心并不会遭受到任何令人断魂落魄的失望。
我就这样下去寻找杰维斯太太,看看她是怎样喜欢我的。
我在楼梯顶上遇见了我们宅第中的雷切尔,她是个女仆;她向我行了个屈膝礼,我发现她没有认出我来,就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女管家的客厅里去;善良的杰维斯太太正坐在那里工作。你们会相信吗,她起初没有认出我,而是站了起来,摘下眼镜,说,“您要找、吗,年轻的女人?”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啊呀!杰维斯太太,怎么啦!您不认得我了吗?”她极为惊讶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地看着我。“啊,你让我大吃一惊,”她说,“帕梅拉,你完全变了个形状!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碰巧在这时候走进来;因为我背对着他,所以他以为是一位陌生人在跟杰维斯太太讲话;于是就退了出去,没有听到她问他有什么吩咐。她把我的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把我全身的服装都看了,一直看到我的衬裙;然后她坐下来,说,“啊,我真是惊奇极了,我必须坐下来。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呢?”
我告诉她,当我回到父亲家里去时,我没有适合我今后环境的衣服可穿;由于我很快就要走了,因此趁早在这里就着手准备,这样,所有与我共事的仆人就可以看到,我明白怎样去适应我就要返回的境况。
“唔,”她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为离开这里所做的这些可怜准备,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忘记(因为现在我知道你要离开这里是很当真的)。啊,亲爱的帕梅拉,我怎么能跟你分离呀!”
主人在后客厅里摇铃,所以我就离开这里,杰维斯太太则前去侍候他。他似乎跟她说,“我刚才到您的厅房里去是想让您知道,我将到林肯郡去,也许还要到姐夫戴弗斯勋爵家里去,因此有好几个星期不在家。不过请问,刚才有一位穿着得又漂亮又干净的姑娘跟您在一起,她是什么人?”
她说,她当时笑嘻嘻地问道,难道先生不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他说,“我以前没有见到过她。穿着得这样整洁、漂亮的姑娘,农民尼科尔斯或布雷迪,谁也没有这样的女儿。他们有吗?不过我没有看见她的脸。”
“如果先生您不生气,”她说,“我将把她领到您面前来,因为我想她胜过我们的帕梅拉。”
“那不可能,”他高兴地说,“但如果您能找到个借口,那就让那女孩子进来吧。”
我后来告诉她,我不感谢她这样说,因为你们将会看到,它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和不幸。
于是她就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必须跟她一起进去,到我主人那里。“不过,”她说,“看在上帝份上,请让他来认出你,因为他不知道是你。”“啊,这怎么行,杰维斯太太,”我说,“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再说,不论就我的行为本身来说,还是我对他的态度来说,这都显得太放肆无礼了。”
“我跟你说,”她说,“你应当进来;在他没有认出你之前,请别讲出你自己是谁。”
于是我走了进去,我真是个愚蠢的人哪!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这时没有让他看见,那我总一定要在另一次让他看见的。她要我把草帽拿在手里。
我低低地行了个屈膝礼,但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敢说,他一看见我的脸就立刻知道是我了,因为他是个像恶魔一样狡猾的人。他迎面走了过来,并拉着我的手,说,“您是谁家漂亮的姑娘呀?我想您大概是帕梅拉的妹妹吧,您非常像她;这么清洁,这么干净,这么漂亮!啊,孩子,您远远胜过您的姐姐帕梅拉!”
我非常慌乱,本想要说话的,但他用手按住我的脖子。“啊,”他说,“您很漂亮,孩子。您可以相信,我对您姐姐不会像这样随便,但对您我可一定要吻一吻才行。”
“啊,先生,”我又吃惊又焦急地说,“我是帕梅拉。我确实就是帕梅拉她本人呀!”
“不可能!”他说;不管我怎样阻挡,他还是吻了我。“您要比帕梅拉可爱半倍;然后又想来吻我。
这是捉弄我的一个鬼把戏,真是糟糕透顶了;它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杰维斯太太由于多管闲事招来了这个结果,这时她就跟我一样,像个傻瓜似地站在那里。终于我挣脱了身子,跑出了客厅;你们可以想得出,我当时感到非常恼怒。
他对杰维斯太太说了许多话,最后命令我再到他那里去,并坚持我必须服从;我很不愿意地去了。他一看到我,就说,“进来吧,你这个小坏蛋!”(当时我想,只有男人才能被人称为坏蛋呢)“你是在跟谁玩鬼把戏?我已下过决心,不再注意你,不再让你得到这份荣幸了,于是你就不得不乔装打扮来引诱我;但是你却又装模作样,假装成一个伪君子,就像你本人那样——”
“我恳求您,先生,”我说,“别把乔装打扮和伪君子的罪名加到我的头上。我没有乔装打扮。”“那么你穿这套服装是想要闹什么乱子闯什么祸?”他说。这是他的原话。
“先生请听吧,”我说,“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正派的事情。自从您的母亲,善良的老夫人把我从我可怜的父母那里领到这里来以后,我确实是改换了我的服装;我来到老夫人面前时,衣服十分简陋;跟我当时的衣服相比,我现在穿的是公主般的服装了。她出于慈心善意,给了我许多华美的衣服,还赠送给我其他好多东西;现在我要回到我父母那里去了,如果还穿这些好衣服,那是要被人讥笑的,因此我就买了这些服装来,这些更加适合我的身份。”
他于是把我拉到他的怀中,然后又立即把我从他身上推开。“杰维斯太太,”他说,“请把这小妖精从我身边带走。我不能容忍她,也不能忍受她,”(这是些多么离奇古怪的词儿)“但是站住;你不应当走!——不过滚吧!——不,再回来。”
就我看来,我想他是发疯了,因为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然而我还是往外走了;但是他跟在我后面,抓住我的胳膊,又把我抓进去;我相信他已把我的胳膊抓得青一块紫一块了,因为斑痕至今依旧还留在那里。“先生,先生,”我说,“请发点慈悲心吧,我会,我会进来的。”
他坐下来,看着我;我后来回想起来,他当时就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女孩子一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他终于说道,“唔,杰维斯太太,我刚才已跟您说过,您可以允许她在这里稍稍再住一段时候,等我看看戴弗斯夫人是否要她去再说;不过她得把这作为一种恩惠,低首诚心请求,而且她还得为她的莽撞无礼和在屋外屋里放肆地败坏我的名声表示赔礼道歉。”
“先生您确实跟我这样说过,”杰维斯太太说。
我也默默无言、一动不动了。“多么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说,“你听到了没有,你这泥塑木雕的菩萨?你可以再住两个星期,直到我见到戴弗斯夫人为止。难道你就不能说话,也不能表示感谢吗?”
“先生把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说,“但是我想恳求得到的恩惠,只是,我可以回到我爸爸妈妈那里去。”
“啊,傻瓜,”他说,“你不喜欢去侍候戴弗斯夫人吗?”
“先生,”我答道,“我曾经一度想要得到那份荣幸,但是您却说,她的外甥可能勾引我,或我可能勾引他,两种危险都有。”
“鲁莽无礼!”他说,“您听见了没有,杰维斯太太,您听到她是怎么顶撞我的吗?”他看上去怒气冲冲,脸涨得通红。
于是我就哭了起来,因为这时杰维斯太太也冲着我喊,“真不像话,帕梅拉,真不像话!”我说,“我的命运确实很苦!我相信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似乎由于言语不慎而有罪,它使我失去了职务和主人的恩宠。现在当我必须回到我可怜的爸爸妈妈那里去时,——先生,究竟我做了什么事情,要受到这样苛刻的对待呢,这比我盗窃了您的东西还苛刻啊!”
“盗窃了我的东西!”他说,“啊,不错,女孩子,你已经盗窃了我的东西。”
“谁!我吗,先生?”我问道,“我盗窃了您的东西?您是个治安推事,这么说,如果您高兴,您就可以把我关进监狱,判我服无期徒刑啦!如果您能证明我盗窃了您的东西,那么我应当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时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他对这一点作了解释①,但我还是很不乐意。唔,我那时想到,如果他认为可怜的帕梅拉是个贼,这最终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哪怕我仅仅是受到了怀疑,我又怎么有脸去见我诚实正直的父母亲呢?
①大概是指他的心或感情已被她盗窃了。
“可是,先生,”我说,“请让我问一个问题,并希望它不会触怒您,因为我不是有意对您不尊敬;我要说的是,如果我犯了错误,就像其他女仆平时发生这类事情时那样,我不是应当由您的女管家来解雇吗?为什么您要降低身份,来管我的事呢?因为我确实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需要劳驾我的主人为我这样一个人来操心费神、生气动怒呀。”
“您听到了吗,杰维斯太太,她是多么没有规矩地责问我的?喂,冒失鬼,”他说,“我母亲不是要求我好好地对待你吗?我不是经常给你特别优厚的待遇,那是普通仆人没有理由期望得到的吗?”
我低声咕哝了几句话,他坚持一定要我说出来;我请求他原谅,但他仍执意要我说。“如果先生一定要知道,那我就说吧,”我答道,“我刚才说,善良的老夫人并没有要求您把您的善心好意扩展到凉亭和她的化妆室里去呀。”
不错,你们可能会说,这话是说得有些冒失无礼!他大发雷霆,因此我不得不拔脚逃走;杰维斯太太说,幸亏我跑得远远的,没让他追上。
是呀,那么是什么让他把别人惹生气的呢?我几乎都要为这感到遗憾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高兴离开这里,因为我开始比过去更加害怕他了。
刚才乔纳森先生给我送来了下面几行字。我的天哪!我将怎么办呢?
“亲爱的帕梅拉姑娘,请当心您自己;因为雷切尔听到主人对杰维斯太太说(雷切尔相信,杰维斯太太在为您求情),‘别说了,杰维斯太太;因为凭着上帝发誓——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请立即把这烧掉。”
啊,请为你们可怜的女儿祈祷吧!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钟,杰维斯太太已经喊我去睡觉了;毫无疑问,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她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所有这些事都是她引起的。我刚才心情奇怪地感到很紧张,现在仍然是这样;我猜想,她会说,我刚才完全没有规矩。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权力和财富是永远不会缺乏辩护者的;但是这位可怜的女人!她没有他不能生活,而他对她又一直很好。
也许我将在明天早上寄出这封信,但也可能不会寄出;所以尽管不论怎么说,次数也不会太多,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就结束说(不过现在我是怀着极大忧虑来说的),我是
你们最孝顺的女儿
第二十五封信
啊,亲爱的父母亲,请让我开始向你们诉苦,并对你们说。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像你们的帕梅拉受到过这样野蛮虐待的!说实在的,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的心差一点就要破裂了!我既不能像我该做的那样来写,也不能随它去。什么也不写;因为除了向你们,我还能向谁去倾吐我的痛苦,使我的心免于破裂呢?邪恶而又邪恶的人!我一想起他就忍受不了!但是,请不要被吓坏了,因为我相信,我是贞洁的!只要我的头脑和心能让我写下来,那么,你们就会了解一切情况。
约翰今天早上路过你们那里,但是我过于心烦意乱,所以没有托他捎信;除了杰维斯太太、雷切尔和那个我恨见到他、也恨被他见到的人之外,我没有见过任何人。我现在确实恨见任何人。昨天夜里那位善良乔纳森的短笺和主人对我粗暴苛刻的态度,曾使我感到心慌意乱,在那以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必须把它们告诉你们。我得立刻开始,不要让你们再悬虑不安下去了。
我走进杰维斯太太的卧室,我那心术不正的主人这时已躲藏在其中的一个内室里。她在这个内室里放有少量的书籍,一个有抽屉的柜子以及其他类似物品。自从凉亭事情发生以后,直到这个不幸的夜间之前,我经常到这个内室和卧室中另一个内室中去查看,也向床下查看;这一夜我却疏忽了警觉性,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使我对杰维斯太太感到不高兴,除了对她生气外,我确实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情。
我在床边坐下来,她则坐在另一边,然后我们开始脱衣服;不过挨近她那一边的内室里正藏着世界上最坏的那颗心。“这么说,”杰维斯太太说,“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帕梅枷我发现你在生我的气。”“嗜,杰维斯太丸”我说’“我是有点生气,否认这一点是错误的。由于您强迫我到主人那里去,您看我受了多大的苦;像您这样年纪和富有经验的女士应当知道,不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主人,让我装扮成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合适的。”
“可是,”她说,“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结果呢?”“是的,”我说,这时我根本没想到谁在偷听我说话,“恶魔总是随时准备着施行他的诡计,并指使他的手下人为他效劳。您当时就看到他是怎样利用了这点:他先假装不认识我,故意对我放肆无礼,而当他后来表示认识我时,他就来跟我争吵,粗暴地对待我,而您呢,”我说,“也喊着‘真不像话,真不像话,帕梅拉!’这真使我伤心极了,因为那样就鼓励了他。”
“亲爱的,”她说,“你认为我会鼓励他吗?有些话我以前从没有对你说过;但既然你逼着我非把话说清不可,那么我应当告诉你,自从你把你们的事跟我商量以后,我曾作出最大的努力,要他打消那邪恶的意图,他也恳切地答应了;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归结为一句话,就是他太爱你了;我看。他要想不爱你是做不到的。”
我幸亏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乔纳森先生给我的便条;因为我几乎对全世界的人都怀疑了;但是。为了试试杰维斯太太,我就说;“那么您想要我做什么呢?您看、他现在要我去侍候戴弗斯夫人。”
“唔,我坦率地对你说,亲爱的帕梅拉,”她说,“我相信你小心谨慎,不会把我对你说的话跟别人去说。主人曾好多次要求我哄骗你去向他请求让你留下来。”
“让我打断您一下,杰维斯太太,”我说,“我想告诉您,并不是我内心高傲自负,而是我看重我的贞洁,所以才使我下定决心不去请求留下来的;因为如果我去请求,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主人已经对我放肆无礼过一两次。他又向我提出警告,要我离开我的差事,并且粗暴地对待我。也许他是想吓唬我去满足他的意愿。因为他猜想我会喜欢留下来(如果我能安全无恙,我确实是愿意留下来的;因为我爱您和这个宅第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他能像做主人那样规规矩矩,那我也是会尊重他的)。现在既然我明白他的企图,那么我去请求留下来,除了间接地默许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并鼓励他今后进一步玩弄邪恶的诡计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结果呢?”
“你说得很对,亲爱的孩子,他说,“正因为所有这些考虑,还因为今天你跑开以后(我很高兴你当时跑开了)我听到了他所说的话,所以,我是不会劝你留下来的。如果你回到你父亲家里过得不错,我将会很高兴,这句话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说出来的。因为要是戴弗斯夫人有意要你去她那里,那她完全可以再从你父亲那里把你接去,就像从这里把你接去一样。”
“杰维斯太太,您真是好极了!”我说,“您向一位受到严酷困扰的可怜姑娘提出了良好的劝导,上帝会保佑您!我想问,我走了以后他说了些什么呢?”
“唔,”她说,“你暗示了凉亭和化妆室的事,他对这很生气。”
“当时是他一定要我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说,“我想我当时是很大胆,但我是有充分根据的。再说,杰维斯太太,请您想一想,那是实际情况呀;如果他不喜欢听我提到凉亭和化妆室,那么他为什么还继续打着同样的坏主意,而不对这感到羞愧呢?”
“不过,”她说,“当你自个儿在低声咕哝着这些话时,你也可能会把其他什么话全都向他抖搂出来了。”
“不错,”我答道,“我不能故意说谎话呀,这件事总算这样结束了。上帝保佑我!我真但愿我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宅第中,哪怕就是到英国最荒无人烟的公地上去,待在一条潮湿的沟渠底下也行。我发现,您现在对他也不抱希望,并认为我留在这里是发发可危的了。”
“我把他所说的话统统都告诉了你,并不表明有别的什么意思;”她说,“但它已足够使我担心,你难以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安全无恙;说实话,帕梅拉,他爱你,我毫不奇怪;因为并不是我在恭维你,你确实是个千娇百媚、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你穿上那套新衣服时,就更可爱了,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那种可爱的模样。它使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我确信,你的危险,一部分要怪你显露出来的可爱模样呢。”
“别做声!”我说,“杰维斯太太,您听到里面那个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响动吗?”“没有,傻丫头!”她说,“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担心害怕的缘故。”“但是,”我说,“我确实觉得我听到什么东西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也许,”她说,“也许是猫跑到那里去了,可我没听到什么。”
我一声不响!她又说,“我的好姑娘,快上床睡觉吧。请看一下门是不是关牢了。”我去看了;我本想到那个内室里去看看,但是由于没有再听到声音,心想没有必要去看,于是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继续脱衣服。杰维斯太太这时已经把衣服脱掉在床上躺下了,她还嘱咐我快点,因为她已昏昏欲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心中疑惑起来了;说实在的,乔纳森先生的便条,加上杰维斯太太刚才所说的话,就足以使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把外面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了,只剩下最里面的一条村裙;这时我又听到内室里发出沙沙的一阵响声厅是就说,“愿上天保护我们!但在睡觉之前我必须到这个小房间里去查看一下。”然后我就穿着塌跟鞋向那里走去。这时,啊,多么可怕呀!主人穿着一件华美的丝质晨衣从里面冲了出来。
我失声喊叫着,向床上跑去;杰维斯太太也失声喊叫起来。他说,“如果你克制着不这样叫喊,我将不会伤害你;否则就必须承担它的后果。”
他立即走到床边(这时我穿着衬裙和鞋子已经钻进床里,爬到杰维斯太太的身边),把我抱住,说,“杰维斯太太,起来吧,您立刻到楼上去,把姑娘们阻挡住,别让她们听到响声下楼来;我不会伤害这个桀骜不驯的人。”
“啊,看在上天的份上!看在怜悯的份上!杰维斯太太!”我说,“如果您不想陷害我,那就请不要离开我;我求您把屋子里的人全都叫起来!”
“不,”杰维斯太太说,“我不会走开一步,亲爱的小羊羔;我不会离开你。我真对您感到奇怪,先生!”这时她好心地扑到我的裙上,抱住我的腰。“您不许伤害这个清白无邪的人;我决心不惜我的生命来保护她。”她又说,“这世界上浪荡女人不是多得很吗,她们足够满足你那卑鄙的情欲了,为什么你非得想要伤害这样一只小羊羔不可!”
他火冒三丈,威胁着要把她扔到窗外去,并在第二天早上就把她解雇。“您不必这么做了,先生,”她说,“因为我不会留在这里了。愿上帝保卫可怜的帕梅拉到明天,那时我们将一起走。”“帕梅拉,”他说,“请听我只劝你几句。”“亲爱的,”杰维斯太太说,“一句话也别听,除非他离开这张床,走到房间的那头去。”
杰维斯太太紧靠在我的脚边,把身子扑在我的裙子上。这个邪恶的坏蛋仍然抱着我。我连连叹气,尖声喊叫,然后昏了过去。
“帕梅拉!帕梅拉!”杰维斯太太后来告诉我,她这样喊着。“啊!”接着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声,“我可怜的帕梅拉一定已经死了!”
毫无疑问,我确实死去了一会儿,因为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知道了(那时惊厥接踵而来),直到三个钟头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杰维斯太太坐在一边,手中拿着睡衣,雷切尔坐在另一边;没有主人,因为这个邪恶的坏蛋已经走了。对此我感到极为宽慰,甚至难以自信;我说(这是我醒过来以后所说的头几句话),“杰维斯太太,我能肯定这是您吗?雷切尔,我能肯定这是您吗?请告诉我,我能这么肯定吗?我一直在哪里?”
“别说话!亲爱的,”杰维斯太太说,“你刚才不断地惊厥。这辈子我从没有这样惊恐过。”
根据这种状况,我判断雷切尔对这件事什么也不知道;当杰维斯太太看到我昏过去以后发出第二次尖叫声时,邪恶的主人似乎就悄悄地走了出去;然后,他仿佛受到这尖叫声的打扰,就从他自己的卧室中走出来,上楼到这位女仆的房间(她听到这闹声,哆嗦着躺在那里,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吩咐她们下楼去看看我与杰维斯太太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命令杰维斯太太对发生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要说;只要她满足这个条件,他将宽恕她所说过的话和所做过的事情。这时女仆们都下楼来了,男仆们则都睡在外屋;当我稍稍清醒过来时,除雷切尔外,女仆们又都上楼去了;雷切尔坐在我身旁,陪伴杰维斯太太。我相信她们虽然什么话也不敢说,但却都猜想这件事糟糕极了。
虽然我相信杰维斯太太已经把我从最坏的情况中救出(她说她确实是救了我),但是当我想到我当时的危险和他实际上采取的放肆行为时,我几乎都要精神失常了。
当初我曾怀疑杰维斯太太;但现在我完全确信她是很善良的,要不是有她,我可能就遭殃受害了。她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伤心难受。如果当时她遵从他的吩咐,走出了房间,去让女仆们安静下来,那他肯定会把她关在门外,这样一来你们可怜的帕梅拉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我现在必须暂停一会儿,因为我的眼睛和头脑都已错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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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 第一部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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