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和母亲,约翰说,我托他捎带的上一封信,你们读时哭了。你们让他看到你们哭,我感到遗憾;因为他们早已对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感到疑惑。我遭到诱惑,这没有什么值得称许;我抗拒诱惑,这才是值得称许的;尽管这样,但他们(不论我们当中的任何人)现在有理由把主人想得很坏,对这一点,我却感到遗憾。
杰维斯太太虽已同朗曼先生结了账,但她仍保留职务,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我为她本人,也为主人感到高兴,因为他是她的好主人;说真的,除了可怜的我以外,他是他们所有人的好主人!她则是他的好女管家。
好像是朗曼先生主动去找主人谈话,谈到杰维斯太太多么忠心耿耿,多么关心主人的利益,她的账目又是多么准确无误;他还告诉主人,林肯郡庄园朱克斯太太的账目同她的账目是没法相比的。
他好像是讲了杰维斯太太许许多多的优点,于是主人当着朗曼先生的面,派人把她请来,并说,帕梅拉可以跟她一道来;我猜想他的目的是为了伤害我的感情,让我感到羞辱,因为我必须走,而她则留下来;不过我离开时,她和我是不是一起走,我对这点并不太在乎;当然有女管家陪我一道走,对一个我这样可怜的女孩子来说,要体面一些,仅此而已。
“唔,杰维斯太太,”主人对她说,“朗曼先生说,您已经跟他结了账,您平日办事忠诚与细致,这次结账时也一样。如果您对您性急时对我所说的一些话能稍稍表示一些歉意,那么我很想建议您继续跟我一起工作下去;您对我应当尊敬,而您的那些话对我远不是那么尊敬的。”
她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因为朗曼先生在那里,她不能说出她所以会说那些话的原因是由于我。
“杰维斯太太,”朗曼先生说,“我确实必须当着您的面说,自从我到主人家里来以后,我从没有看到过有这样良好的管理,也从没有看到过家里有这样亲爱、和睦的气氛。我真希望林肯郡庄园也能管理得像这里一样好!”“别再多说了,”主人说,“如果杰维斯太太愿意,她可以留下来;杰维斯太太,现在请接受这些基尼;每年账目结算完了的时候,只要我发现您的管理十分完善,能使我满意,那么除了您的薪金外,我还要把这些基尼赠送给您。”他给了她五个基尼。
她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并在向他表示感谢时,朝我看看,仿佛她想为我说话似的。
我相信他理解她的意思,因为他说,“我确实喜欢对功劳与恩情给予鼓励,朗曼先生。但是我决不能对那些不值得我鼓励的人和那些值得我鼓励的人一视同仁。”然后他紧紧盯着我。“朗曼先生,”他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这个女孩子可以跟杰维斯太太一道到这里来,因为她们喜欢一直待在一起;杰维斯太太对她很好,就像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喜爱她。但是其他——”
朗曼先生打断他的话,说,“对帕梅拉姑娘很好!是的,先生,杰维斯太太确实是这样!不过人人都应该对她很好;因为——”
他正要说下去,但是主人说,“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朗曼先生!我看老年人跟其他人一样,也被漂亮的年轻女孩子迷住了;当一个人有本事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时,美丽的容貌就把许多过错都掩盖过去了。”“唔,阁下,”朗曼先生说,“人人——”我相信他正想继续说一些话来称赞我,但是主人打断了他,说,“对这个帕梅拉,一句话也别说了。我肯定地对您说,我不能让她留在这里;这并不是因为她莽撞无礼,而是因为她往外写信,把我家里所有的秘密都泄漏出去了。”
“唉。”这位善良的老人说,”我也为这感到遗憾!但是先生!——”“我说,别再说了,”主人说,“因为我的声誉已经很好地建立起来,”(好极了,我想!)“因此不论是什么人,不管他们写了我什么或说了我什么,我都毫不在乎;对您实说吧,我正在考虑不久就要改变我的单身生活(具体情况不必细说);您知道,出身高贵并有财产的年轻夫人们将选择她们自己的仆人,这就是我认为帕梅拉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至于其他方面,”他说,“这个女孩子总的来说,是个好女孩子;不过我必须说,自从我母亲逝世以后,她跟我答话时有些莽撞无礼,我跟她说一句她就回答两句,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您知道,我也没有理由必须容忍,朗曼先生。”
“当然没有,先生,不过我觉得奇怪,她对屋子里我们每个人都这么温和、谦虚,但在她需要表示最尊敬的地方却竟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说得很对,朗曼先生,但是请您相信,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杰维斯太太和我之间产生了那点误会,就是因为她莽撞无礼引起的;我本应当不怎么去计较,但这个女孩子(她站在那里,我当着她的面说这一点),她的见解与知识都超过了与她年龄相同的人。”
我非常想说些话,可是在朗曼先生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杰维斯太太看着我,然后走到窗子旁边来掩藏她为我所感到的担心。终于我说,“先生,就您来说,您喜爱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就我来说,我只想说,愿上帝保佑先生!”
可怜的朗曼先生话说得结结巴巴,好像随时都想要哭出来。对我进行侮辱的主人对我说,“啊,帕梅拉,请你现在在朗曼先生面前把真面目显露出来吧,你曾经很不恰当地对我莽撞无礼,你能不能让他看一看你这种表现的一个例子?”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他这样做难道是聪明的吗?若把所有的真情实况说出来难道不是他罪有应得吗?我确实就说了,“先生您可以利用一个可怜女孩子的弱点,您知道她能够回答您的问题,但她却不敢。”
“含沙射影的女孩子,”他答道,“就当着朗曼先生和杰维斯太太的面,请把你所能说的最坏的话都说出来吧。因为你就要离开这里,人人又都喜爱你,这样我要在我全家人面前为自己稍稍辩护一下,让他们知道,你没有理由抱怨在我这里受到虐待,而我倒有理由抱怨,你除了在信中暴露我之外,还用莽撞无礼的回答来顶撞我。”
“毫无疑问,先生,”我说,“在先生家中,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值得您身份这样高贵的先生有必要在有关我的事情上为您自己辩护。我很高兴,杰维斯太太继续留下来跟先生在一起。我知道我不配留下来,另外我也不想留下来。”
“上帝的嘲弄者!”朗曼先生走到我跟前,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亲爱的帕梅拉姑娘!我们全都非常喜爱您;请跪下来,请求先生原谅;我们全都为您求情;我和杰维斯太太将带个头,请求先生原谅,允许您继续待下去,至少等到先生结婚为止。”
“不,朗曼先生,”我说,“我不能请求留下来;即使我可以留下来,我也不愿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到我清寒的爸爸妈妈那里去;虽然我爱你们大家,但我不想留下来。”
“嗳呀,天哪!暧呀,天哪!”这位善良的老人说,“我没料想到会这样!我已经做了不少努力,把事情推进到这一步,而且已经为杰维斯太太进行了调解;这时我正满怀希望为您求情,请先生也能原谅您,这样可以让全家人得到一个双倍欢乐的假日呢。”
“唔,”主人说,“这是一个小小的例子,可以证明我对您说过的话,朗曼先生。您看,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怪物吧。”
杰维斯太太走出去了;她后来告诉我,她不能再待在那里听到我受到这样苛刻的对待;如果她待下去,她就一定会说出她永远也得不到宽恕的话来。
我目送着她,也要走。但是主人说,“帕梅拉,我要求你再给个例子让朗曼先生看看。我相信只要你一开口,你就一定会给他看的。”
亲爱的父亲,把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拿来这样取笑,难道不是冷酷无情的吗?“唔,先生,”我说,“既然您要用我的卑贱来证明您的伟大,而我又不想使您在您家里人面前失去威信,我将跪着说。”(这时我跪了下去)“在世界上最好的一位主人面前,我一直是一个过错很多、忘恩负义的人;我一直非常刚愎自用,冒失无礼;除了出丑丢脸,被您家解雇外,我不配从您手下受到其他任何待遇。因此,除了说我不配留下来,不能指望留下来,也不愿留下来以外,我没有其他什么话可说。让万能的上帝保佑您,也保佑您,朗曼先生和善良的杰维斯太太,以及这个家里每个有生命的人和动物!只要我活着,我将为你们祈祷!”然后我站了起来,并不得不靠在主人的扶手椅子上,要不然我就会倒下去了。
这位善良的老人哭得比我还厉害,他说,“上帝的嘲弄者!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没法忍受。我希望活下去,而我现在感动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亲爱的先生,请宽恕她吧。这可怜的孩子为您祈祷;她为我们所有的人祈祷!她承认了她的过错,却仍然不能得到宽恕!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人本人虽然是个铁石心肠的坏蛋,但好像也稍稍有些感动;他从衣袋中掏出一块手绢,走到窗前。“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说。然后他的心肠又稍稍硬起来一些,接下去说道,“你可以从我的面前走开!你是个自相矛盾的奇怪混合物!在你限定的时间来到之后,不许你在这个屋子里再待下去。”
“不,请,先生,请,先生,”这位善良的老人说,“请稍稍宽厚些吧。上帝的小心肝,我想,你们这些年轻的先生们都是铁造钢铸的人,”他说,“我相信,我的心已经融化,正流到我的眼睛里来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类似这样的感觉。”狠心的主人用一种不容违抗的语气说,“从我面前走开吧,女孩子!我不能容忍你待在我的眼前。”
我确实想照他的意思从他眼前走开,但是我哆嗦得很厉害,不得不用双手扶着护壁板走,心里边想着我可能走不到门口;但是当我已走到门口时,我想到这是我与这位可怕的、铁石心肠的主人最后一次见面,心情也就镇静了下来,便回过头去低低地行了个屈膝礼,并合著双手说,“上帝保佑您,先生!上帝保佑您,朗曼先生!”随后我走进通向大厅的门廊里,倒在第一张椅子中,我实在无力再走了。
亲爱的父母亲,我把所有这些事情都留给你们去细细思考,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我的心几乎已经碎了!确实是这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仁慈的上帝,请再次平安地把我送到我清贫的父亲那宁静的小房屋中去吧!跟我现在所忍受的痛苦比较起来,那里所发生的最坏的事情都将是完美无缺的欢乐!
你们痛苦的女儿
第二十九封信
虽然我很快就要走了,但我还必须继续写下去,因为现在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可做。我已完成交给我的一切任务,现在只等待着一个好天气动身。杰维斯太太说,“你花钱买东西之后,口袋里的钱一定很少了,”因此她想从她那五个基尼当中拿出两个来赠送给我;但是我不能收下她的钱。这位原来很有身份的可怜女人!过去她为孩子欠下了巨额债务,现在正在偿还,她自己也需要钱。但她作出这样的表示,确实是出于一片善心好意。
我很遗憾,我能随身带回的东西很少,但我知道你们不会不满意的。我回家以后,如果能找到一些缝缝补补的活或其他工作,我将会比以前更努力地工作。我知道你们周围的人都很穷苦,我担心我找不到很多活于,但芒福德太太也许能从她所认识的那些富裕家庭中帮我找到一些活干。
说起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现在看来我在过去一段时间中是受到错误的培养了。因为你们知道,仁慈的老夫人已在天国之中,她过去喜爱唱歌和跳舞,并认为我的嗓子好,就让我两样都学;她时常要我给她唱一首内容纯正的歌曲,而且也唱优美的圣歌,并在她面前跳舞。我还必须学习绣花、绘画和其他针线活;他们说,我的手指功夫相当不错;老夫人对这些事情有很好的鉴别力,经常称赞我。
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有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哎呀,我不正好像寓言中的那只蚱蜢吗?我是在老夫人的藏书中读到这则寓言①的,它的内容如下:
①伊索寓言中说的是蚂蚁与蝉的故事,可能作者把蝉错译为蚱蜢了。
“冬天蚂蚁在晾晒他们的粮食时,一只饥饿的蚱蜢(我想那就是可怜的我)求他们施舍一些给他。蚂蚁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在冬天挨饿,就必须在夏天工作。‘唔,’蚱蜢说,‘可是我那时并没有闲着呀;我整个夏季都在大声歌唱。’‘那好吧,’蚂蚁说,‘你在冬天就按照夏天唱的曲调来跳舞,全年都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吧。’”
看来当我回家跟你们在一起时,也只好滑稽可笑地用我的歌舞来表现自己了!从目前情况来看,当初我理应多学学洗衣服、擦器皿、酿酒、烤面包等一类的工作才好。现在倘若我找不到针线活,而只能找别的什么事干,那么我相信,我会很快学好这些工作的,只要有什么人出于好意,能耐心等待我到那时候就行。不论主人怎么说我,如果我真没有一颗谦逊的、可以教导的心,那么我就把自己奇怪地看错了;除了上帝的仁慈之外,我这颗心就是我可以自慰的一切;我认为,凡是诚实的工作都不是低贱的。起初可能有些艰难;如果在实践考验中我发现我的心傲慢自负,不屑于吃苦耐劳,那就让它倒霉碰壁吧;我一定会压服它,使它适应于现实的状况,否则就让它破裂粉碎。
我在一本书上读到,一位仁慈的主教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将被烧死,他为了试试是否能忍受得了,就把手指放进烧着的蜡烛里。同样,有一天当雷切尔转身走开时,我就去试试我是否能把她刚开始擦洗的一个白囗盘子擦亮。我看我是能逐渐做好这个工作的;它只在我手上两个地方烫出了水疤。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能找到足够的针线活,我就不致于损伤我的手指。如果找不到,那我的手难免会红得像血肠一样,硬得像山毛榉做的木盘一样;但我下决心让它适应我今后面临的环境。我必须在这里中断,因为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我们宅第里的汉纳,给我捎来杰维斯太太的口信。不过还有一个人来。嗯,这人就是雷切尔。
我现在像同一本寓言书中那只城市里的耗子和乡野里的耗子一样①,一听到什么响声就吓得不得了。啊!我知道许多寓言故事,等我回到家里时,我可以在冬天的晚上讲给你们开心解闷。一旦我找到了针线活,并能抽出时间念书,我希望我们将会围着炭炉烤火取暖,并感到十分幸福快乐。
①这也是伊索寓言中的故事。城市里耗子食物虽然比乡野里的耗子丰富,但家中有人进进出出,耗子一听到声响就心惊胆战,最后乡野里的耗子向城市里的耗子告别,宁愿去过他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曾向你们提过,我随身带回去的东西很少,我这样暗示的原因是:
你们要知道,我原打算做的事情今天下午已经做好了,那就是:我把我所有的衣服和亚麻布制品分装到三个包裹里,这个打算先前我曾对杰维斯太太说过;后来我又说,“杰维斯太太,今天是星期一,我打算星期四一清早就离开这里;虽然我知道您对我的诚实并不怀疑,但是我还是要请您检查一下我那些不像样的物品,以便每个人都只能占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我说,“您知道,我决定只带走那些我可以正正当当称为我自己的东西。”
“请把你的东西拿到楼下那个贮存室里来,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她说。
我当时不知道她的意图;毫无疑问,她的用意是好的;但后来我知道了它的真意之后却并不感谢她。
我把东西拿到楼下,像先前一样,分别放在三个包裹里;我分完之后,就去请她来检查。
这个贮存室里有一个内室,内室门上方有一个窗子,门前还挂着帘子;她把糖果一类的东西放在这个内室里;主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先走进了这个内室,我猜想是在我去喊杰维斯太太的时候进去的;她后来承认,当我告诉她我打算做的事情之后,是主人要求她在贮存室中进行检查的,要不然她还不会这样做;不过我相信,我对上次内室里发生的事情仍记忆犹新。
后来,当她走下来的时候,我说,“杰维斯太太,这是第一个包裹。我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摊在您面前,这都是仁慈的老夫人给我的东西。首先,”我说,接着我就叙述那些衣服和亚麻布制品的名称,一边叙述一边不时夹杂着对老夫人的祝福,以怀念她对我的仁心善意;我把那个包裹里的东西逐件翻点之后,说。“唔,第一个包裹里都是老夫人的礼物;全都在这里了,杰维斯太太。”
“现在我让您看看敬爱的、道德高尚的主人赠送的礼物;嗨,您知道,是在那个内室里给的,杰维斯太太!”
她哈哈大笑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滑稽有趣的女孩子!但请说下去。”“我会的,杰维斯太太,”我说,“我把这包东西打开之后就说给您听。”因为我没有想到谁会在偷听我的话,所以话就说得尽量尖酸辛辣。
“杰维斯太太,”我说,“这里就是我永远值得尊敬的主人的礼物,”然后我就一件一件地说出第二个包裹中所有东西的名称。
在这之后,我转到我自己的那个包裹,说:
“现在是可怜的帕梅拉的包裹;跟另外两个包裹比较起来,这是个小包裹。首先,这是一件白布睡衣,我经常在早上穿的。我回家以后这是太好了一点,但总要有点像样的东西。再看这里是一条裙子,里面缝了弗兰德斯毛料;再是一顶草帽,上面系了一根绿带子;还有一块苏格兰布,可以用它为我贫穷的爸爸和妈妈做两件衬衫和两件汗衫,就跟我现在身上穿的一样。这里是另外四件汗衫;这里是两双鞋子,我已经把花边取下来,将来把它擦亮;这双鞋子上有一两个银质的带扣,以后当我手头桔据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卖几个小钱。”
“您笑什么,杰维斯太太?”我说,“您为什么像四月份的愚人节,一下子又哭又笑?”
“这是两条棉布围巾,两双长袜,是我从小贩那里买的。”(我这里写的都是我说的原话)“这里是针织露指长手套,也是我新买的;这是我的法兰绒新裙子,跟我现在身上穿的一条一样。在这个包里,我把它们拴在一起的是几块印花布,丝绸的碎片,诸如此类;如果运气好,我找得到针线活,我将把它们做成饰带和贴边,也可以派作其他的用处。这里是一对小袋和两副手套。我的天哪,”我说,“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好了,杰维斯太太,”我说,“您已经看到我所有的东西了;现在我要坐下来,把我心里的一点想法跟您说一说。”
“那就说得简短些,”她说,“我的好女孩子。”因为她后来说,她担心我会说得太多。
“唔,那么情况是这样:我想要公正合理、问心无愧地来处理问题。杰维斯太太,如果您爱我,那么我就请求您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办。这些老夫人给的东西,我没有权利把它们带走,因为她把这些给我,是假定我穿着它为她服务,并为她美好的心灵增光。但由于我就要被解雇了,您知道,我不能在我可怜的父亲家里穿上这些,要不然我那个小村里所有的人都会对我冷嘲热讽、指责不停的,所以我决定不要它们。
“然后,杰维斯太太,对我值得尊敬的主人的礼物我就更没有权利要了,因为您知道他把那些给我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意图,这就是说,它们是要我付出耻辱的代价的。即使这些东西对我有用,但我想有了它们,我凡事就都不会顺当如意的。因此,凭良心、凭荣誉、凭任何东西来说,对这第二个邪恶的包裹,我都没有什么话可说!
“但是,”我说,“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请到我的怀抱中来吧!你是我贫穷的伴侣和我贞洁的见证人;如果我丧失那个贞洁的资格,那么就让我永远得不到你里面所包含的一块碎布,因为我将永远不配得到它,而我希望贞洁将永远是我生命所引以自豪的东西。我相信,当我去世的时候,它将成为我最大的安慰,那时候全世界的财富与虚荣,将比乞丐所能穿的最低劣的破布更值得鄙视。”接着,我就紧紧地抱着我的第三个包裹。
“不过,”我说,“杰维斯太太,(她带着眼泪听我说)还有一件事我要劳驾您再听一下。说完这件事,我所有的话就都说完了。
“您知道,仁慈的老夫人逝世的时候,衣袋里有四个基尼,还有几个银币,那时主人把它都给了我;这四个基尼我已送给我可怜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已把它们用掉了一些;如果我想要把它们补齐,他们是会补齐的;现在若您认为应当这样做,那我就这样做。但请把您的想法坦率地告诉我:在老夫人去世之前的三年中,我是没有工资的,因此您看,我是否可以认为我已经结清了账目,谁也不欠谁了?我说结清了账目,倒并不是想说,我那不像样的服务可以抵得上老夫人的深情厚爱,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过去她在知识上对我的栽培与教育,现在对我将派不上什么用处;说实在的,当初还不如让我去学习艰苦的劳动,因为如果我找不到一份差事,那么我最终还是要去从事艰苦的劳动。因此,我说结清了账目仅仅是想说,当我把老夫人给我的一些好东西都归还以后,我那小小的服务是否可以抵得上我现在所保留的一些东西;我想,亲爱、仁慈的老夫人如果现在还活着,那她是会这样处理的,只是这已成为不可能的事情了。最后我还想再问一下,我已决定把主人给我的礼物全部留在这里,不带走一件,那么,在我住在这里为主人服务的一年多时间中,除了我可以保留的东西外,我是否相当于挣到了这四个基尼和我那些可怜的衣服(它们是我身上穿的和放在我第三个包裹里的)?现在请不要掺杂你对我的偏爱与感情,把您真实的想法坦率地告诉我吧。”
“哎呀!亲爱的姑娘,”她说,“你使我根本没法跟你说话了。你要留下这些东西一件不带走,那么毫无疑问,这将是你可能作出的最大对抗。我必须让主人知道你做的事情,不让他知道是不行的。”
“好吧,好吧,杰维斯太太,”我说,“您让他知道我并不介意;我并不是想要对抗;但是主人最近故意怠慢我和苛刻地对待我,这已经太经常了。我没有伤害他。我将永远为他祈祷,祝愿他幸福。但是我不配得到这些东西,我知道我不配得到。再说如果我把它们带走,我也不能穿它们,因此它们对我不会有用。我相信我挣得的收入足以把生命和灵魂一起维持下去,那样一点点可怜的收入我将不会缺乏的。我能够安心乐意地靠面包和清水生活,杰维斯太太。水。我不论到哪里都可以得到;水里含有营养物质,杰维斯太太;如果我不能得到面包,那么我将像鸟儿一样,冬天吃野蔷薇的果实和山植,其他季节吃花生。土豆,胡萝卜或其他任何东西。因此我有什么必要要这些东西呢?但是我唯一想要问的是这四个基尼,您认为我需要归还吗?”
“毫无疑问,亲爱的,你不用归还,”她说,“光你绣的那件背心就足够把它们挣到了。”
“不,我认为光是那件背心还不够;不过还有亚麻布的衬衫、被单以及其他东西,也是我亲手缝制出来的,我是不是干了这些活?”
“是的,是的,”她说,“还不止这些。”
“我的意思还指允许我保留的东西,”我说,“另外还有这些我穿在身上的可怜衣服?请记住这一点,杰维斯太太。”
“是的,亲爱的怪孩子,毫无疑问,这些全都是你的。”
“那么好了,”我说,“我现在像公主一样快乐了!就像我所希望的,我已相当富有了!我亲爱的第三个包裹,我将再一次把你紧紧抱在怀中。我请求您在我走之前不再提到这些事情,什么也别说,以免主人发怒,因为他来注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已大大降低他本人的身价了。这样,我就可以平平静静地离开。尽管不发生别的什么事情,但临到同你们大家分手,我的心也几乎要碎了。”说时我情不自禁地去抹我的眼泪;善良的杰维斯太太也痛哭了起来,后来才重新转为抽泣。
“现在,杰维斯太太,”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主人上次在朗曼先生面前那样对待我。”
“亲爱的帕梅拉,”她说,“请到我的客厅里去把我留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拿来。我要把纸上写着的一些东西给你看。”
“我去,”我说,然后就下楼走了,但这好像只是实施主人嘱咐而安排的一个花招。她后来告诉我,他说他有两三次想要从内室中冲出到我面前来;只是他怕他对我这个小瞎叨叨的人(他这样称呼我)会失去耐性,所以才没有这么做;他嘱咐她不要让我知道他藏在那里,然后就走开了。但是当我十分敏捷地重新跑上楼来时(因为她的客厅里并没有那张纸),我正好看到他的后背,仿佛是从贮存室里出来,正走进另一间开着的房间。我迅速地跳进贮存室,把门关上,问住。“啊,杰维斯太太,”我说,“您对我做什么来着?我看我什么人也不能相信了。所有的人都在跟我作对!悲惨不幸的帕梅拉呀!如果杰维斯太太也跟他们一道来陷害我,你还能指望找到什么朋友呢?”她大吃一惊,但反复声明,她的用意是好的,因此我就原谅了她。她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我;她说主人承认我的话曾使他抹了两三次眼泪;她希望这次事情会产生良好的效果;她还提醒我,我所说的话与其说会引起憎恨,倒还不如说会引起怜悯。可是啊,但愿我能平平安安地从这个宅第中出去就好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曾接连几个月像我这样担惊受怕过!这封冗长而潦草的信就写到这里,有人喊我到楼下去了。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落到我的头上。
你们孝顺的女儿
杰维斯太太说,她相信将会有一辆四轮轻便马车把我送回到你们的身边。对我来说,这虽然看来气派太大了些,但它可以表明我并不是很丢脸地被解雇的。有一辆用于旅行的四轮轻便马车正从林肯郡开来,我想我将乘坐它,因为另一辆四轮轻便马车是十分豪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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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 第二部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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