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特斯卡普广场是莫胡区的中心,这个广场不大,树只有4棵,酒吧却有5家——一家是夜猫子和旅游者们经常光顾的大酒吧,喧闹不堪,另外4家酒吧较小,是这一地区居住和上班的人常去的地方,比较安静。
爱尔兰黛丝酒吧是属于安静的小酒吧中的一家,至少在白天是这样的。那个日班侍者叫金。克劳德;他高个儿,好脾气,力大如牛,外形恰似一个旧式的电影明星。他将贝尔。加拉的照片推还给亨特,点点头说:“阿罕默德……是的,他过去常来这儿吃早餐。具体时间不一定,因此我常常想他是没有固定工作的。要不就是上夜班。有时候他要到中午才来。”
“总是一个人来,还是跟别人一起?”
“有时候带着姑娘。有个女人他多次带来这儿——一个真正的美人儿。”金。克劳德对那女人的描述正适合海伦娜。雷吉安尼。“但后来我猜想他又喜欢上年轻一点的女孩子了。有些家伙就是这样,自己。老了,又不甘心,就去找年轻小妞儿。上个月,就是他不再来这儿之前,他老是带一个小妞儿到这儿来。那小妞儿看上去不会超过16岁。很漂亮,但比他实在小得太多。我讨厌看见这种事,人到中年的汉子还与小姑娘睡觉。”
“你怎么知道他跟她睡觉呢?”
“他们一起来吃早餐,”金耸耸肩。“这就是说他们是同时起的床。无论怎样,这种事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如此早的时候彼此那种举止。懒倦地笑着,你知道吗?是在回忆昨夜的好事;相互递着眼神,提醒着对方在云雨时的动作。”
亨特发现金具有相当不错的观察力。“她是这儿附近的人吗?”
“除了见她与阿罕默德在一起的时候外,我从来没见过她。”
“记得她的名字吗?”
金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亨特将这个问题搁在一边。“那个上夜班的人说你告诉他贝尔。加拉在这儿跟另外一个阿拉伯人打过一架。”
“贝尔。加拉?……是阿罕默德的姓吗?以前我还不知道他的姓。”
“关于那次打架,”亨特提醒他。
金摇摇头,脸上带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容。“那不能算是真正的打架。那天早晨,马吉……这是那人的名字。他走进来,看见了阿罕默德,便对他大吼大叫,贝尔。加拉起身来,一个大耳光就把他扇倒在那儿。”
“就这些?那个阿拉伯人没有还手吗?”
“没有。”金也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事儿真怪。马吉的个儿头比阿罕默德高大,我看比他壮。我以为他会爬起来,还手呢。但他没有那样做。他只是躺在地上,一脸愤怒的神色,但始终没有起来。阿罕默德见他是不打算起来了,便将他们两人的咖啡账都付了,然后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说。马吉一直等他走了之后才爬起来。”
于是亨特对他所追踪的人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争吵些什么呢?”
金耸耸肩。“他们讲的是某种阿拉伯语言,这个你得去问马吉才行。”
亨特从柜台前的高脚凳上滑下来。“在哪儿能找到他?”
“他以前就在从这儿过去的第一空面包房工作。从这儿往莫菲塔德大街去,有人知道的。”
亨特又将贝尔。加拉的照片推回给金。“也许你还能记起有关他的什么事来,或是他那小情妇的事。再想想吧。”他离开酒吧,拐过莫菲塔德大街的街角,走进左面第一家面包房。他没有期望能一下子就找到马吉,而事实正是如此。
面包房的老板不知道马吉现在在哪儿工作,甚至连是否从这一带搬走了也弄不清楚。但他给亨特提供了有关马吉的3点关键信息:他姓哈若那;摩洛哥人;有社会安全部的编号。亨特将这个号码抄了下来。
马吉。哈若那既然有我个号码,这就说明他不是个干“黑活儿”的,而是按法律要求办有医疗保险和家庭利益等手续的人。从而也说明他不是非法进入法国的,而是在警方有登记注册的合法侨民。他应该有居住证,而且,按规定,如果他的住址有变动,8天之内应通知警方,否则他的居住证会被吊销。亨特来到一家烟草店,给赛德岛警察局的莫劳警长挂了个电话。
在欧洲,有一个象莫劳这样的联系人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查询一个人的注册便会花去你好几天时间。你得经过繁琐而拖拉的公事程序,那些个文官总是有另外的要事。
亨特将马吉。哈若那的姓名和号码告诉了莫劳警长,顺便也把贝尔。加拉的名字告诉了他,希望也能了解到有关他的一些近况。莫劳警长请亨特给他半个钟头的时间。
亨特就在店里买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啤酒当午餐。35分钟后,他又拨通了莫劳从情报总局获得了马吉。哈若那的新住址,从社会安全部获得了他现在的工作单位地址。但关贝尔。加拉,却只有一年前他离开莫菲塔德大街时的地址和已脱离摩洛哥旅游局的信息。亨特对这个并不感到意外。他向莫劳警长表示感谢,答应送他一瓶昂贵的科涅克白兰地,然后动身去找马吉。哈若那。
但这一趟又是白跑。马吉现在工儿的那家面包房就在斯大林格勒广场旁边,靠近拉沙佩勒大道上面的阿拉伯工人区边缘。他被告知马吉上的是早班,从凌晨4点到中午12点,现在已下班走了。
马吉居住的地方处于巴黎最拥挤的阿拉伯区中心,正好在巴布斯。罗歇索阿地铁站和古特多尔大街之间。这片地区里几乎没有女人,充斥着在巴黎干临时工以汇钱回去养家的摩洛哥和阿尔驻利亚单身男人。在古特多尔街,他们往往是12个人挤住一间屋,分成三班睡觉;在某些房屋前面,他们耐心地排几个小时的队,等着去和里面几个徐娘半老的妓女厮混一会儿。马吉住的地方稍好一点,但也够呛。然而他不在家。
亨特在那附近四处寻觅,逢人就问,但仍未有所获。下午5时,他给大使馆打了个电话。山斯基已经去拿过钱,并为亨特联系好了电话分机。铃刚响了一半,一个女人便拿起电话说:“下午好,这是亨特先生办公室。”
“我就是西蒙。亨特。”他告诉她。
“啊,您好,亨特先生。我刚刚被派来为您工作,我叫珍妮丝。哈丁格。”
“乔治。山斯基有没有来电话给我留言?”
“没有,先生。没有给您的留言。”
亨特谢过她,回到马吉哈若那的住处。但他仍不在。亨特只好继续打听。晚8点,他在当地一家阿尔及利亚饭馆吃了一顿极为可口的“科斯——科斯”晚饭。在10点半时,有一个人告诉他,马吉在巴黎某处有一个情妇,他白天也许去她那儿睡觉去了。亨特无奈只好疲劳地回到朱林旅馆。
亨特敲门时,山斯基已经睡着了。他起来开了门,爬回床上,长长地喝了一口黑麦威士忌,听亨特讲述他徒劳的一天。
“我比你强点,”他懒懒地告诉亨特。“已经可以肯定贝尔。加拉曾被”某人‘监视过。我已请了几名暗探四处去查寻这人是谁。也许明天什么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说完这话,山斯基又睡着了,留下亨特站在那儿瞧着他。亨特给他盖好被单,拿起山斯基的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后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徒劳奔波了一天。
第二天,他们两人都有所收获,但却不是通过马吉获得的。
亨特上午9点便来到斯大林格勒广场附近的面包店,正赶上马吉要出去吃午饭。马吉又高又大,象根树桩,长着浓黑的胳腮胡,温和的黑眼睛。在拐角处有一家小酒店,门外有两张小桌空着。亨特说想请他去那儿喝一杯。
马吉站在面包房前的人行道上没动。他怀疑地打量着亨特。“你问阿罕默德干什么?”
“我听说他打了你,”亨特尖刻地说,故意触到他的痛处。“而且是在公共场合,当着众人的面。”
在阿拉伯人中,这种事足以挑起灭族之恨。但马吉却只是皱皱眉,耸耸肩,说道:“那又怎样?那只是他与我两人之间的事。甭想用这事来套我。”
“我并不是法国警察。”
“那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找我问这问那?”
对这个问题亨特必须小心谨慎地回答。“我是一个美国侦探,”他慢吞吞地说,观察着马吉眼里的反应。“最近,有一个美国姑娘在意大利被杀害。我们认为是贝尔。加拉干的,因此要找他。”
马吉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去喝一杯。”
他们要了“帕斯提斯”酒,在外面的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周围是早晨熙熙攘攘的人群。“阿罕默德杀人的事我不清楚,”马吉缓慢地说。“但我确实知道他是个坏家伙,狗杂种。”
“这么说你认识他很久了?”
马吉摇摇头。“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谁,是干什么的——秘密警察。”马吉咳了一声,轻蔑地往人行道上吐了一口痰,差点吐到一位过路人的鞋上。
亨特抓住这一点:“你知道这个?有事实根据吗?”
“当然有。”
“谁告诉你他是秘密警察的?”
马吉耸耸肩。“我是摩洛哥人,他也是摩洛哥人。我是个社会主义者,秘密警察要抓我,所以我跑出来了。在那儿人人都知道阿罕默德是个秘密警察。他在巴黎自称是做旅游生意的,但我却知道事实真相。”
“他为什么打你?”
这个高大的阿拉伯人想起那个耳光,脸沉了下来。“你知道本。巴卡是谁吗?”
亨特点点头。“你们国家的社会主义派领袖。”
“是的。这是一个想帮助穷人的好人,他是真心帮助穷人。他们把他赶出了摩洛哥,就象把我赶出来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继续追踪他,把他杀掉了。”
马吉流泪了。他恨恨地擦去泪水。“你知道是谁杀了这个好人吗?”
“你们的秘密警察。”
“是的,是他们。那天我走进酒吧,看见了阿罕默德——他是其中的一个,便控制不住自己而大骂起来,拣我能记得的最恶毒的话来咒他。”
他突然住了口。亨特接着提醒他。“然后他就把你扇倒在地。”
马吉点点头,有些发窘,他一言不发。
亨特又问:“为什么你不起来还击?你怕他吗?”
马吉慢慢地说:“有些人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人害怕。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而他身上就有这种东西。是的,我怕他。”
此外便再问不出什么了。马吉既不知道贝尔。加拉的去向,也不知道他在法国都跟什么人联系过。这条线索又断了。亨特只好又回到开始的地方——康特斯卡普广场。
看见亨特又来到爱尔兰黛丝酒吧,金很高兴。“我确实又想起点儿事来,”他咧嘴笑着,就象一个在做真字游戏的人突然之间理清了头绪一样。“两件事。”
亨特全神贯注地听他讲。
“第一件,阿罕默德带来的那个小姑娘长一头深红色的长发。这有用吗?”
“可能会有用的,”亨特故意说。“第二件呢?”
“在芒吉街有一个我认识的美国姑娘,叫南希。范恩。很漂亮,待人友善。有一天早晨,阿罕默德与他那红发小妞儿在这儿的时候,她也来了。南希跟那个红头发小妞儿互相打招呼,好象从前认识。”金又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有力的牙来。“因此南希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那红发女孩的事情。”
“她的地址?”
“我不记得她的门牌号了。有一交聚会,她请过我,我只去过她的住处一次。但很好找,沿芒吉大街走下去,往右拐,在下个拐角前有一家阿尔及利亚人开的三明治店铺,她就住在那上面。”
如果她有工作,这时候可能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吗?”亨特问道。
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教授英文,但不知在什么地方。”
从广场到芒吉街,亨特没费什么事便找到了她的住处。那家三明治商店在一栋公寓住宅的底层,比一间鸽子笼大不了多少。一座木柜台将店铺一分为二,上面堆满了大块的夹满金枪鱼肉,橄榄果,胡椒,莴苣和油混合馅的三明治。一个戴土尔其贺筒帽的小老头沮丧地坐在里面的一张凳子上。他店铺旁有一个门洞,亨特在里面的邮箱上发现了“南希。范恩”的名字。他爬上两节楼梯,敲响了她的门。
里面没人,但亨特并不感到意外。他下楼来问那个卖三明治的阿尔及利亚商人。“我找一个叫南希。范恩的美国姑娘,她就住在这楼里,你认识她吗?”
小老头稍稍振作了一点,显然很高兴在他孤独时有人来说说话。“那个高个儿美国姑娘吗?当然,我经常看见她。”接着他又显得萎顿了一些。“但她从不买我的三明治,从来不买。”
“你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吗?”
“不知道。”阿尔及利亚人耸耸肩。“但我猜她是有工作的。不知在哪儿。白天从来看不见她,只有周末才出现。”
“平时她什么时候回来?”
阿尔及利亚人想了一会儿,又耸耸肩。“5点,有时候6点,有时候还晚一些。”
亨特谢过他,来到街对面的一家烟草店,在那儿给大使馆挂了个电话。他要通了他的临时秘书珍妮丝,告诉她说:“给我办件事。查找一个住在巴黎的美国姑娘,她的名字叫南希。范恩。记住了?”
“是的,先生。南希。范恩。”
“她是教英文的。我想知道在哪儿授课。去请安全办公室的莫特。克朗帮你查,我一会儿再来电话。”
他又回到街这边来,查问了南希楼里的其他住户。只有两户人家中有人,他们与南希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知道她在何处工作。亨特从楼里出来时,已是下午了。他瞧了瞧那个阿尔及利亚人的三明治上空盘绕的苍蝇,便又过街去那家烟草店去喝了一杯啤酒,吃了一块汉堡包。然后又给大使馆他的分机挂了个电话。
“我们查到一个叫南希的美国公民,她就住在此地,”他的秘书通知他。她讲了南希的住址,这个亨特已经知道了。
“她在”国际学校‘教了6个月的书。但我们打电话去问时,她已不在那儿教书了。那儿的人也不知道她又去哪儿工作了。莫特。克朗给所有可能雇用美国人教英语的学校都打了电话;但还是没有这个人。看来我们的运气不好,很对不起。“
“山斯基有消息来吗?”
“没有,先生,没有消息。”
亨特接下来又给莫劳警长打了个电话,20分钟后,莫劳告诉他,南希范恩最后注册的工作单位是“国际学校”,而亨特已知道她不在那儿了。
这就意味着她现在可能在干“黑活儿”;雇用她的人不想让她注册,这样就用不着付她工资以外的社会安全部要求的个人利益和保险费用了。亨特只有做长久等待的准备。
他出了商店,走进巴黎春天稀薄的阳光中。现在只有找到南希,才能找到那个不知名的红发女郎,才有可能获得一些有关贝尔。加拉的线索。在南希可能回来之前,还有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亨特利用这个下午在莫胡区继续打探情况。
他出入于商店和酒店,多次拿出贝尔。加拉的照片来让人辨认。偶尔有人记得这张面孔,但却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情况。亨特不懈地在这一带奔走着,从这条街转到那条街。
他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烦躁。他知道,警探的工作就是这样:盯梢,寻迹,一个人一个人地查询;搜索,跟踪,等待,无论什么案件总是这一套程序。亨特已经习惯了。他就象胡同里的一只老猫,耐心地在耗子出没之处梭巡,知道总有一只耗子会露面的。只要耗子一出洞,他就猛扑上去。只是,他希望发现耗子的时机不要太晚。
亨特一边寻觅,一边思考,但大多是下意识的,无条理的思想。几乎整整一个下午,亨特就在莫胡区走来走去,脑子中象梦似地反映着所见到的事物:在一幢坍塌的楼房门口,有两个肮脏的流浪汉绻缩在那儿,你一口我一口地传喝着一瓶酒;购物的妇女提着编织兜,拎着塑料袋;各种面孔,墙壁,屋顶,烟筒……都是贝尔。加拉住在这儿时日常所见的事物。亨特现在也行走在其间——吸取着对这些街道,楼房,人群和空气的感受——并设身处地地体会着贝尔。加拉当时象他这样行走在这些事物之间时的感受。亨特逐渐窥见了贝尔。加拉的心扉。
下午5点,亨特又向大使馆自己的分机拨了个电话。但关于南希仍无进一步的消息——山斯基也没有来过电话。亨特一边继续在莫胡区寻觅线索,一边纳闷,不知山斯基的进展如何。
这一天,山斯基花了好几个小时,费了极大力气,才从他过去的同事中找到一个曾负责对贝尔。加拉进行过“偶尔观察”的人。但他并不觉得累,他觉得自豪。他兜里现在有钱了,而且又在工作了。
失去工作的机会比突然囊中空空对他的自尊心打击更大。直到失业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的自我完全建立在工作之上。而这正是他认为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别。妻子与他分手后,他并不很痛苦。不管发生什么事,女人总是女人。而男人则全靠事业来支撑,没有事业便没有了一切。
山斯基在二次世界大战后从大学毕业参军以来,一直干着同一职业,先后在意大利和法国为美国战略情报局工作。战后,美国战略情报局改组为中央情报局,他也就成了其中一名特工。那些年一直在“公司”(特工们这样称呼中央情报局)干得好好的,可是突然之间被裁掉了——因为经济原因。突然之间他成了美国纳税人的沉重负担。他分文不值了——直到亨特重新雇用他为止。目前这种情况能延续多久,山斯基不去想它。未来的岁月使他胆颤,但至少现在他有工作,而且工作得很好。
瓦尔特。菲歇曼微胖,中等个儿,山羊胡,圆秃头。温和开朗的面孔上架一副老式眼镜。他以做生意为掩护,办公室设在贝利街匈牙利公使馆对面的一幢小而精致的写字楼里。磨砂玻璃的外门上写着“佛罗里达地产企业公司”。表面上,菲歇曼在巴黎的目的是向法国掮客出售弗罗里达的土地,但他的办公室外间却连秘书都没有。在他的办公桌上也只有3件办公设备:一册记录时间、日期和姓名的拍纸簿;一副望远镜,还有一架尼康相机,带一个200毫米的长焦距镜头和一个变焦距镜头。菲歇曼如今的任务就是观察任何一个出入匈牙利公使馆的人。
“听说你被裁了,我真感到遗憾,”他同情地对山斯基说。“也很高兴你这么快又找到了工作。”
山斯基相信他是真同情他的。菲歇曼也在考虑他自己眼下的饭碗是多么不牢靠。
“伙计,”菲歇曼继续说,一副颓唐的样子。“你知道继你之后又有多少人被开销了吗?上个星期在巴黎这儿,一天就有10个人卷了铺盖,10个!”
“下一个会轮到你吗?”山斯基坦率地问。
“难说。但我知道,我不会有你那样的好运气,从中央情报局到国务院——那是从黄连树上掉到蜜罐里去了。”
山斯基没有对他解释他目前的工作只是非正式的,临时性的。他只是说:“你要是也卷了铺盖,就来国务院找我。我也许能帮助你。”
“你真够意思,乔治,我是忘不了你的。”
“关于贝尔。加拉……”山斯基将他拉回正题。
“没多少东西可告诉你。我们发现他是欧夫克的秘密警察后,就由我对他进行了差不多一年的不定期观察。我所获不多,因为我对这事没上心,用不着。只是时不时对他进行监视,例行公事罢了。我曾查出他的几个摩洛哥联系人,甚至都准备对其中一人下手了。但他们全走了。欧夫克头上挨枪子儿后,贝尔。加拉便消失了,而他们也都不见了。听说他参预了欧夫克的政变活动,但也没有确切证据。”
“他过去在这儿联系过的人你一个也不知道了吗?”
“一个也不知道了,对不起。”
山斯基突然之间对他厌恶地说:“你对他监视了整整一年,关于他的线索竟然一条也提供不了?”
菲歇曼耸耸肩。“我说过了,很遗憾。我对他盯得不紧,只是偶尔盯一盯。”
“如果你只能告诉我这些,”山斯基冷冷地说。“那么等你来国务院找工作时,也别指望我帮你多少忙。”
“你别着急,乔治,让我想想……”
山斯基一声不吭,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末了,菲歇曼慢吞吞地说道:“有一个人——过去也是在”公司‘里干的。赶在被解雇前自己退出去了。他运气也不错,自己找到了退路。他叫拉尔夫。波里欧。“
“我认识他,”山斯基很快说。“他怎么样?”
“是这样,他知道我曾对贝尔。加拉进行过”不定期监视‘。上次我碰见他时,他说他在巴黎见到了贝尔。加拉,那是在大约4个星期以前吧。他说贝尔。加拉与一个小妞儿在一起,波里欧自己也带一个小妞儿,她们相互认识……我想是这样的。“
山斯基站了起来。“波里欧还住老地方吗?”
“是的,还住那间阁子楼。”
“谢谢,瓦尔特。”山斯基向门口走去。
“也许我会来找你!”那人在后面叫着。
“到国务院来找我好了,”山斯基说着,出门找拉尔夫。波里欧去了。
亨特正在芒吉街那家烟草店门外的一张红桌子边坐着,慢条斯理地喝柠檬汁,突然见一个穿褪色牛仔裤的高个儿姑娘走进了街对面三明治店铺旁边的门洞。他瞧瞧手表,时间是傍晚6点20分。他抬头注视着南希。范恩在三楼的房间窗户。几分钟后,那姑娘将窗户打开来透气。亨特付了账,穿过街道,走进门洞,上楼敲门。
她打开门,并不惊奇,只是有些厌烦的模样。“什么事?”她用法语问道。凑近了看,她显得要老些,大约30岁左右,但这也许是疲劳和沮丧所造成的。
“我是国务院的,”亨特告诉她。
没等他说下去,她就呻吟道:“啊主耶稣——我就知道!我换了工作没告诉他们,会遇到麻烦的!”
“我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亨特让她放心。“我只是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而已,假如你就是南希。范恩的话。”
“我就是。那么……进来吧。我还有个约会,得洗个澡,但如果时间不会太久……”
“就一会儿,”他向她保证。里面的房间长且窄,挤挤地放着床,餐桌,椅子,镜台。一扇门通往一间小浴室,另一扇门里是小厨房。看来南希在巴黎混得不怎么样。“你可真难找啊。我给巴黎所有的学校都打过电话了。”
“我如今在给私人授课。刚刚上完3小时的课。有两个孩子的父母要他们学英文——可他们却老大不愿意。要说美国的孩子可真难调理……”她打了个颤,从镜台上拿起半瓶酒来。
“想喝点吗?”
亨特摇摇头。她往一个玻璃杯里倒了点酒,一口喝了下去,咂咂滋味说:“这是住在巴黎的好处之一。不到一块钱就能买一瓶好酒。不幸的是我挣的钱还不够我喝酒。”她瞧瞧手表。“我说,我真得要去洗澡了。你想打听的人是谁呀、”
亨特告诉了她,然后注视着她皱眉苦思。“深红色的长发,”他重复着。“年纪很轻,据金说大约只有16岁。”
“我记得她。我只是在想她的名字。”
“你认识她很久了吗?”
“在那以前只见过她一次。”南希又往杯子里倒了些酒,慢慢喝着。“父亲给了我一架高级相机,我想也许能用照片来赚点钱。有一次我请那个姑娘给我当模特儿。她长得很漂亮,我想在照片中效果可能不错。我要让人们瞧瞧我在拍照上还有一手,也许会有人感兴趣。”
她突然啪地打了个榧子。“我想起来了……她叫罗莎琳达。”
“父名呢?”
南希耸耸肩。“不知道,没听她说过。”
“是谁介绍你认识她的?”
“没人介绍。有一天,我见她在爱丽舍大街一家咖啡馆喝咖啡,我正好带着相机。我问她能不能让我给她照张像玩玩。我没钱付她,她也不在乎,大概是很喜欢听我说她长得漂亮吧。就这样,我给她照了像,然后走我的路。后来又见到她一次,就是在爱尔兰黛丝酒吧。”
亨特开始不祥地感觉到这条线索又要断了。“你不认识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他将贝尔。加拉的照片给他看。
她摇摇头。“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
最后一线希望了。“你还有给她拍的照片吗?”
“对不起,没有了。我后来连相机都卖了来付房租。打那以后我扔掉了所有的照片。你想了解的东西没能从我这儿得到是吗?”
亨特苦笑了一下。“恐怕没有。”
“她是德国人。是她告诉我的。她的英语比法语讲得好,但语音有点怪,于是我问她是哪儿人。这个情况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亨特坦率地承认。“但聊胜于无。”
事实上,这也于事无补。但亨特只好罢休,因为所得不过如此了。
拉尔夫。波里欧个子高且瘦,面容苍白,显得很紧张。他住在马莱斯区一幢旧楼房顶一间带天窗的大屋子里,这儿离活斯格斯广场有两个街区的距离。他递给山斯基一杯白兰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承认自己的运气还算可以。
中央情报局派波里欧来巴黎时,他刚23岁。因为他在大学念书时一直习练吉它,于是自然而然就用它来作为掩护:装作是一个正在奋斗的表年音乐家。殊不知三年后,这种伪装却变为了现实。两年前他加入了巴黎一个摇滚乐队。这个乐队非常出色,波里欧花在演奏吉它挣大钱上的时间,甚至比他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时间还多。最后他不得不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于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发现它为法国乐坛贡献了一颗新星。
“事实证明,”他一边喝白兰地,一边说,“我退出得正是时候。要不然,从那以后发生的情况来看,我现在也该被解雇了。”
白兰地是最好的牌子。山斯基喝着波里欧的爱尔兰名酒,感到胃里一阵阵发热。他抑制不住某种妒嫉——对波里欧的运气,天才和年轻的妒嫉。“听说你们乐队干得不错。”
“岂止不错,”波里欧咧嘴笑道。“如今肥约很多,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漂亮,”山斯基说,然后讲了他来此的意图。
波里欧收敛了一些笑容。“我不想谈那些可能给我带来麻烦的事。我要忘了过去,乔治。”
山斯基理解地点点头。“你是说,如果法国人发现你曾是中央情报局安插在这儿的特工,他们会把你踢出去。而你如今又是那么一帆风顺。”
“正是这样,”波里欧忧心忡忡地承认。
山斯基笑容可掬地说:“那么,你最好告诉我一切。”
波里欧瞪眼瞧着他。“你该不会去告发我吧?”
山斯基不慌不忙地说:“我会的。”
“你这个狗杂种,我们是朋友啊!”
“不,我们不是朋友。从前不过是在同一单位工作罢了。我只对雇我的人忠诚。而如今雇我的人想找到贝尔。加拉。讲吧。”
“你这个狗杂种。”波里欧重复道,但接着又带点沮丧地笑了。“这是他妈地怎么啦?我不该对你那么生气。想当初我干这种下流活儿时,对人也是来这一套。”
“活儿是下流点,但去能挣碗饭吃。别浪费时间了,拉尔夫。大约是在4个月前,你看见了贝尔。加拉,就在这儿,巴黎。有个小妞儿跟他在一块儿,而跟你在一起的小妞儿认识她。”
波里欧做了个怪相。“我担心的就是她。跟我一块儿的那小妞儿。我在”公司‘干活儿时利用过她。如果这事漏出去……“
“就到我这儿为止了,”山斯基答允道。“我自己也有好些尾巴要遮掩呢。”
波里将剩下的白兰地喝干,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他没有给山斯基斟酒。“好吧……那是在盖伦广场的德罗恩特餐馆。我们正要进去用餐,贝尔。加拉从里面出来了,还有那个很漂亮,很年轻的红发小妞儿。维奇——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妞儿——认识她。她们相互握手,亲吻,问候。就这样,末了贝尔。加拉和那个红头发便走了。我们也就进店去吃饭,故事完了。”
“不见得!”山斯基咆哮道。“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先给我讲讲这个维奇。”
波里无奈地长叹一声。“维多利亚。史密斯。24岁,极美,一头你从未见过的漂亮黑发,体态迷人。她是个英国妓女。我在这儿发现了她,就开始利用她来为”公司‘工作,是对付那些外交官的。一只“燕子’,这个你知道。”
山斯基点点头。“燕子”是间谍的黑话,是指用来对目标进行色情讹诈的女郎。“让他们上床发生肉体关系,再当场提住他们。”
“正是。维奇干这个可在行了。”公司‘甩掉她真是无耻。有一个日本人没上钩,大叫大嚷说她是间谍,想搞他的情报,于是他们就赶紧用船把她接走了。“
“关于和贝尔。加拉在一起的那个小妞儿,维奇说过些什么?”
“没说什么,”见山斯基一脸不相信,波里欧耸耸肩。“我没有问过她。”公司‘对贝尔。加拉也不再感兴趣了,我敢肯定这点。再说我已经打算第二个星期就不干了。那天晚上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让维奇也陪我一晚上,因为他们就要将她派给别人了。“
“她自己就一点也没说过关于那个小妞儿的话吗?”
“只说过那小妞儿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大些,就这些。”
“到哪儿能找到这个维多利亚。史密斯?”
波里欧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连”公司‘也不清楚她去哪儿了。她被“剥光’后——请原谅我用了一个双关语——他们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我猜她是回伦敦重操旧业去了。”
亨特在加布里尔大街美国使馆顶楼他的临时办公室里给伦敦的伊沃。克拉尔警长打电话。山斯基站在窗边,注视着宽阔的协和广场那边黄昏薄暮中亮起的灯光。
苏格兰场的总机告诉亨特,克拉尔警长已经下班了。于是亨特打电话在家里找到了他。他向克拉尔解释了关于维多利亚。史密斯的事,说如果能找到她,也许能从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
“今晚我无法去找她了,”克拉尔说。“我请了客人吃晚饭。明天我去找找看。”
“很好,伊沃。好好吃罢。”亨特挂上电话,往转椅背上一靠,将双腿跷到桌上,茫然地盯着脚尖,思索着到手的情报。
山斯基一边凝视着窗外的协和广场,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你知道罗兰夫人在被她过去的革命追随者送上断头台时说什么来着吗?她说:”自由啊!有多少罪行假汝之名而行之!‘这种想法真是有意思。“
“非常感谢。”亨特干巴巴地说,然后在心里一条条地理着现有的线索:
有一个经常与贝尔。加拉在一起的姑娘,仅在4个月前……如果能找到她,也许能提供有关贝尔。加拉的进一步的线索。
关于这个姑娘,现在已知:她有深红色的长发,除非她已将它剪短,
或染成了另一种颜色;或既剪短又染色。她大概是德国人,看上去有16岁,也许更大些。她的名字叫罗莎琳达。没有父名。
就凭这点支离破碎的线索要找到她是不可能的,只有找到一个叫维多利亚的英国妓女,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
迄今为止,这两个精悍的特工两天来的成绩似乎还不值一提。
大马力的引擎推动喷气飞机钻入沉沉夜空,鲁巴亚首都的灯光悄然消失在机翼下面。飞机斜斜盘旋一圈后径直朝东方飞去。贝尔。加拉从机舱右面的窗口往下注视着鲁巴亚的海岸线。下一站是塞浦路斯,他将在那儿睡一觉,然后搭第二天的班机去雅典,然后再去尼斯。为防不测,贝尔。加拉从不由一个阿拉伯国家直接飞往欧洲。
机舱里的信号灯熄灭后,贝尔。加拉松开安全带,将座椅背往后调了一些。他闭上眼睛,思考着已经完成的步骤。他已把任务向两支突击队交代清楚。他们——连同必需的武器弹药——将在明天从不同地点启程前往法国。
他想着明天的安排。首先,去里维埃拉,找到朱丽叶,挑逗她,以落实自己被邀请参加瓦拉西生日宴会的事。然后,在第二天晚上飞往巴黎。在与阿尔。欧默德见面之前,他还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来享受罗莎琳达那妙不可言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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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谋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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