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节安排在每年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每年的还乡节都令汤姆发怵,那意味着课堂被干扰,甚至停课;许多教师乱发脾气;学生喝的饮料大增,甚至酗酒;许多学生挤到大厅里,放肆撒野;附近居民也时常抱怨,他们的院子被远道来的车轮子压坏了,有的还在院子里撒尿。此外,对汤姆来说,还意味着放学后要花更多时间呆在学校,体育馆需要装饰,要做花车,要写许多标语。
但还乡节也有它的好处:在整个一周时间里,学生们成群结伙,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谊。。各种活动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为学生时代留下美好的回忆。教师和学生之间也是如此,因为在一起完成各种不同项目,加深了相互友情。教师有机会看到孩子们崭新的另一面,他们变得异常积极,富于创造性,对感兴趣的项目投入巨大的热情和干劲。学生们显露出的独立性、丰富多彩的智慧常使教师惊奇不已。那些平时无法见到的闪光点,此时充分显露了出来。有些人甚至展露出超乎寻常的领导才能。在设计花车、编排舞蹈、安排庆典、书写大幅标语的过程中,他们往往会发挥出解决问题的无穷创造力,能周密安排工作,精心制定时间表,什么事情都能按期完成。
还乡节为哈佛莱高中带来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全校还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快节奏控制和驱动着全校师生。多数情况下,最激动人心的场面不是星期五晚上的橄榄球赛,而是星期五下午国王和王后的加冕典礼。
首先,是星期一下午宣布国王和王后候选人名单大会。
汤姆站在体育馆主大门内,他感到四处充满紧张气氛——办公室秘书们已将高三年级的投票结果统计出来了。只有南希•;哈莉蒂知道结果。在十个她教的演讲学生中,每个人都发誓严守秘密,为候选人准备好了介绍材料,以便半个钟头后宣布。在那些班级头面人物中,最知名的一个被选出来作为舞台的护航员。
激动情绪带有传染性。学生们急急拥进体育馆内,身体横冲直撞,放荡不羁,助威队伍高声喧闹,鼓声几乎将顶棚震落。阳光从天灯处下泄,照亮硬木地板,使得馆内一片金黄。红色、红色,观众席上到处一片红。折迭椅子占了馆内一半地面,是供高三年级学生坐的。红色运动衫、红色绒球、红色棒球帽、红色的夹克衫上白色的“HHH”字样随处可见。
当他们从汤姆身边走过时,汤姆等候着,指望一睹克莱尔的芳容。
家中没什么变化,两周多了,深度冰冻仍在继续。即使睡觉,也严格奉行禁欲主义。她已开始在晚上排练话剧,所以两人一天到晚难得见面,只有睡觉时,才各自占有半间床垫,僵直、紧张地躺下,假装对方不存在。
当她终于走了进来,汤姆的心脏急切地跳动起来。他笑着迎向她,但她却瞅着旁边,表情轻蔑,在人丛中走过。
庆典开始,乐队奏起校歌,啦啦队又唱又跳。橄榄球队长讲话,然后教练戈尔曼作动员。六个装扮怪异的队员站成一线,上穿露脐短背心,头戴浴帽,下着迷你短裙,踢着多毛大褪,怪模怪样地跳起康康舞。
其中一个是罗比。
汤姆站在长凳子一端的靠墙处,笑着。男孩子们一边转动着,一边扭动屁股,面向观众席,双手联在一起,高踢腿、大弯腰,粗野健美,就象一群发疯的水牛。他们双手按住膝头,向前跳,想后跳,胡乱摆动,跳着西迷舞,直到把胸膛上的假乳房飘起来,引起阵阵哄笑,几乎盖过音乐声。
几个星期以来,汤姆没象这样忘却自我地欢笑过了。他抬头向观众席望去,在人丛中找到克莱尔。她也对自己的儿子发笑。嘴巴张开,脑袋后扬,脸颊绯红,象红苹果。她的欢快表情感动了汤姆的心。他多么想回到从前,一起分享生活中的这种乐趣,恢复他们之间的欢乐。他们本应该坐在一起,共同欣赏放荡不羁的儿子,眼光对视,会心地欢笑。但克莱尔却独自坐在上面,和他们英语部的教师在一起。他则独自在另一边。“看着我,克莱尔。”他在心里说,“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在这里盼着我们之间的冷战结束。求你啦,向下看,现在罗比在向我们显示我们大家都在奋斗的东西。”
但她拒不看他一眼。
滑稽舞蹈结束。高三学生会主席让人群安静下来,向大家解释了国王和王后候选人是怎样选出的,紧张驱散了学生群中的嗡嗡声。那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学生,都象燃料耗尽一样安静下来,端端正正站着,面向前台。兰希•;哈莉蒂的演讲学生来到体育馆地板中心,介绍各位候选人,这是个漂亮而镇定的女孩,她用浑厚的女低音,读第一个候选人简介:沙布娜•;布克尔,高级班学生,学生会成员,多种运动的运动员,年鉴编写成员,数学俱乐部成员,数十位高级班学生投票推荐,有男生,也有女生。
沙布娜•;布克尔从话筒边站起来,乐队奏起轻音乐“美女与野兽”,她慢慢走到主层的中排坐位,停下来,在几排座位之间搜寻,来回扫视,最后在过道第三个位置上找到那个魁梧的金发小伙,名字叫多利•;罗纳德。他站了起来,满脸惊喜,脸放红光,全校学生爆发出如雷掌声,向空中挥舞拳头。当他走向舞台,拥入沙布娜•;布克的怀抱时,“杜克!杜克!杜克!”的喊声不绝于耳。
另一个王后候选人上台,名字叫玛德伦•;克罗依,她是由一个高个子的高三男孩杰米•;百道尔选中的。
随后,特莉•;麦克多玛走上台,她去年曾和罗比约会,她要挑选另一个国王候选人,也象前面几个人一样,在场内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找寻,在一群学生前面停下来,反复考虑,最后走到一排男生前面,说:“我选他。”
她直接指向罗比•;伽德纳。
骄傲之情顿时充满汤姆全身。他看着罗比站起来,拉伸一下衣服,就象一个普通的十多岁少年一样,脸上半是害羞,半是骄傲。罗比跨过六个膝盖,走出来。汤姆眼光瞥向克莱尔,见她站了起来,一边欢呼一边拍掌,就象狂热的摇滚乐迷一样。她的眼光转向汤姆,深情地盯了他一眼,就象过去习惯性的眼光一样。他感到这是几个星期以来,她第一次投向他的温情目光,使得胸中的感情双倍膨张,两人隔着几排闹嚷嚷的人群站着,为他们的儿子而欢笑。自己的儿子会被其他人赞赏,被誉为各种体育活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真真切切的是他们的罗比,也使他们略感意外。
切尔茜和其他啦啦队员一道,一边拍手一边跳跃。汤姆身边的一些老师向汤姆祝贺。克莱尔旁边的老师也如此,她弯下腰,坐了下来,把注意力转到身边的同事身上。
汤姆看着罗比和特莉•;麦克多玛一起向舞台走去。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女孩,两人一路说笑,高矮相配,学生门们高呼“罗比!罗比!”
此后,“美女和野兽”乐曲声逐渐减弱,消失。那些候选人在同龄人中大出风头,这种荣耀将在他们今后的学习时光中闪烁,也会留在同班同学的终身记忆之中。
克莱尔读高中时曾被选为王后,但他不知道,只是在她的相册中看到过照片,长头发被烫过,从中间向两旁分开。
介绍最后一个候选人了,汤姆对这个候选人注意不多:学生会,数学俱乐部。DECA俱乐部,高级班学生,各种运动队。后来,有什么吸引了汤姆的耳朵,是个什么组织,HHH高中没有的,一个西班牙俱乐部名字。他听到这个王后候选人名叫商德娜•;吉邦丝,由她来选国王。
商德娜来到他旁边的过道,停下来,本能告诉他,她很可能会选中肯特•;艾仁斯。
她当真选了他。整个观众席爆发出狂野的掌声。“肯特!肯特!肯特!”大家高喊。橄榄球队员们五次起立呐喊。高音喇叭中的声音盖过乐队。“对,我们忘了告诉你们……他大半生住在奥斯汀,德克萨斯。他来我们这里只有三星期。这是我们欢迎他来明尼苏达HHH高中的最佳方式!”
肯特简直惊呆了,忘记了站起来。当商德娜向他伸过手去时,汤姆目光瞥向克莱尔,她因震惊而低下头,木然地拍着手,好象只是受他人的影响一样。他看到切尔茜笔直地站着,两手掩着嘴。舞台上,罗比则应付式地拍着手,好象只是因为在全体学生面前,必须装出应付的样子,不能作其它的。再将目光转向克莱尔,她正弯下腰整理自己的坐位,一时无法看到她,当周围的人坐下来后,他看到她眼光象激光似的射向他,简直要将他的视网膜挖掉。
她先眼望远处,早先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象乐队指挥的指挥棒。“美女与野兽”的乐曲,在肯特走向舞台与其他候选人握手时,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他走向罗比,从30英尺以外,汤姆感受到他们的接触十分勉强,仅仅是为了合符规范要求,马马虎虎的样子。然后肯特站在王后侧面,王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汤姆是他们的校长。他的祝贺是预先安排好的,也是一种奖励。他向他们走去,心里情感交织,今天这个火热的场面使他双肩稳稳作痛,好象有两把短柄斧头陷在那里。
罗比是他握手的第三位,他微笑地看着儿子的眼睛,看到了其他人无法看到的疑问。在这个辉煌的时刻,体育馆内的关系却不那么令人高兴。虽然他是这里的校长,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不会特别关照谁的。他也是父亲,所以他一只手搂住罗比的脖子,给他一个拥抱。
“我为你非常自豪!”他在罗比耳边说。
“谢谢你,爸爸!”
他沿着排列继续一个又一个,女孩,男孩,依次握手祝贺。最后来到肯特面前,握手,这是自从他们知道相互关系以来的第一次接触。汤姆用另一次空手盖住他们相握的双手,他感到自己握手的力度很大,以至结婚戒指刺痛了另一手指。他没有准备更为强烈的祝贺行动。他非常想拥抱他一下,把自己痛苦的眼情埋在父子拥抱之中。但背后,克莱尔盯着他们,切尔茜望着他们,一定会迷惑不解。因此他只好掩盖着自己的感情,并希望肯特能看懂他。
“祝贺你,肯特,我们为你来到我们学校而自豪!”
“谢谢你,先生!”肯特回答,“我为来这里而自豪,但我把不准这是否是我应得的。”
“你的同班同学说应该得到,享受它吧,儿子。”
这个称呼同时使两人发自内心地感动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互相紧抓住对方。汤姆在终于抽回自己紧握的手时,看到肯特眼中闪露出惊奇的黑晕。他转过身去,向学生们讲话。
“我每年都盼望着今天。在这一天,高三年级同学们都要自己投票选出十个特别优秀的同学,也是朋友,作为学校社区的代言人。以前,挑选还乡节国王和王后也许仅仅是一种选美比赛,但今年站在你们面前的十个人,每个人都是领导者,他们每周在学校大楼里花费的时间,远不止三十个小时,他们代表的是友谊、天才、尊重、成绩、体育领导者、甚至更多。”
汤姆边讲,边用眼睛扫视观众席,频繁地看着克莱尔,她从第一分钟起就端坐着,两前臂交叉放在膝上,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带子。下一次看到她,则眼盯着罗比,给他的印象是毫不把眼光锁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他的讲话结束了。教练讲了一句,感谢策划这个节目的学生和老师们。啦啦队在校歌的乐曲声中列队而出,滑稽舞蹈队也退场。舞台上拥来了一大群人,克莱尔也在其中,她拥抱了罗比,但却避开了汤姆。他的心沉了下去。原本以为,克莱尔会来到他面前,两手搂住他的腰说:“我们的儿子今天有多棒!”
但他们之间的疏远因为今天的庆典更加恶化了。他转身离开,去迎接所见的每个人的祝贺,但却得不到自己最亲密的人的只言片语。
随后,转过身去,碰到切尔茜,用受伤的眼睛望着他,脸上带着热斑。他非常清楚,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里克莱尔给自己的冷遇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她对肯特的困惑清楚地显露在眼神中,她正犹豫是否要拥抱自己的父亲,有人找汤姆说话,他将注意力转移开了。
切尔茜找到哥哥,她感觉好象骑在一匹感情的野马上,一分钟在空中,随后被重重地掉在现实的土地上。
“罗比!”她喊道,走上前去,拥抱她,假装为他的成绩而兴高采烈。“我为你好高兴!国王候选人先生!”
“这有什么?”他说,弯腰面向她。她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知道他也和她一样,在情感上的困惑,妈妈不理爸爸,肯特和他一样,同上舞台。
他放开她。他们成了庆典活动中感情的孤岛。他们的家会怎样?什么时候学校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听我说,”她说:“你理应获得这个荣誉,我知道你能赢。”
他向她凄然一笑。她转过脸,面对投来的期待目光,与曾经吻过她的异母兄长,对眼相望。她瞥见他很快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并走开去。她在电影中看到过这种场景,两个人在人群中,一个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另一个人则迷惑地从外面打量着他。他们转过头去,眼光相遇。过去的声音,情感在他们心中历历在目,反覆荡漾。但那次亲吻是令人羞愧欲死的错误,由此带来的尴尬难堪万难洗刷干净。
她也转身走开,不去向他道贺。
伽德纳一家在晚餐桌上又聚在一起了。大家都想显示自己感觉很好,但切尔茜一点也没有信心。即使在为罗比庆祝时,分裂情绪也毫无起色。
威胁危险的证据来自汤姆和克莱尔。他们之间始终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即使进出房间,也象餐馆里的杂役一样,相互避让。任何时候,只要他们俩眼神相遇,她就会马上移开。事实上,在谈到和预侧哪个会最后当选时为国王和王后时,从不提肯特的名字。
晚饭结束时,罗比对汤姆和克莱尔说:“你们两人听着,我知道按照习惯,每个候选人在加冕礼庆典上,都要由父母陪伴着,我只想知道你们在那一天会不会一起去?”
“当然会去。”他们同声回答。
“我一边站一个?”
“绝对如此。”
“是的。”
“那你们在会后能一起参加舞会吗?”
“肯定会。”汤姆回答。
停了一下,克莱尔才说:“一定。”向下看着自己的盘子。
总是这样搁搁绊绊的,每当罗比或者切尔茜作努力使他们和解时,汤姆都是尽力响应,克莱尔表示愿意,但事后总不兑现。
两个孩子都不知该怎样办才能使她原谅父亲。
晚上,切尔茜在卧室里,坐在床上盯着墙壁。屋角椅子上,家庭作业放在那里没动。她没有情绪打开书,拿起铅笔。家里太安静了,母亲照例去排练话剧了。父亲坐在起居室,膝上放着学校的财务报告。罗比去了布林达家,他总是迫不及待地逃离这个充满紧张气氛的地方。但切尔茜甚至不敢给艾琳打电话,谈论这事,因为一旦谈了,学校每个人都会立即知道,他们一家很快会成为整个学区,甚至其他学区谈论的话题。
艾琳最近问过切尔茜,并奇怪地看着她的变化。特别是每当提起肯特的名字时,她知道一定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了。
“什么重大事故,当然了。”切尔茜想,她的家正在崩溃,她竭力使父母相互交谈;晚上在自己房间里痛哭;在学校尽力避开肯特;又想把一切都告诉艾琳。但所有这一切她都做不到,所有这一切都被爸爸干的事,她和肯特干的事情搞乱了。她也不知道妈妈对爸爸的躲避是否对头,她躲避肯特该不该;现在她知道了相互的关系,今后到底应当怎样对待他才好?要是能和艾琳谈谈该多好!但是,即便是找学校咨询老师谈,他们也会传扬出去。真是倒霉,他们的办公室就在爸爸的侧边,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事,对爸爸该有多么难堪。
她穿着印了字的大套衫,卷屈着身子,侧躺在黑暗中,用袖子遮住双手。
在这同时,在排练话剧时,四十岁的英语教师,约翰•;汉德曼密切注视着教学楼并仔细关注着克莱尔的一举一动,他给她邀请性的微笑,请她讲出是什么东西在困扰着她。但双方都不明确说出来。
还乡节王室选举的第二天,汤姆在学校的信箱里收到一张便条。
亲爱的伽德纳先生:
哈莉蒂夫人告诉我们候选人,按照习惯,在加冕礼那天,要由我们的家长陪同参加,我想让你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走在我旁边,那我会因为有你在一起而自豪。但别担心,我不想让你为难,或者引起麻烦,只想让你知道。
肯特
汤姆的双眼肿大,不得不走进厕所,藏在便池里。他的情绪将自己击倒了。
晚上,克莱尔排练话剧回来,汤姆刚洗过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身上散发出刚修过面的气味。当她上床盖上被子,关了灯。他在黑暗中把手放在她身上,企图吻她。但她推开他,说:“别,汤姆,我不想来。”
加冕礼星期五下午两点在音乐厅举行。所有家长都聚集在后台房间里,准备伴随自己的孩子出席庆典。
克莱尔第一次看到莫尼卡•;艾仁斯。
她并不漂亮,但有种独特的气质从衣着和首饰中散发出来。她的发型也很普通,对她年迈的脸部起的修饰效果很少。在经典的发型杂志上,可以找到数十张这种发式的照片。她所欠缺的方面,在衣着画妆上都进行了补偿。她身上每一部位似乎都在说:“别随便碰我!”
克莱尔用背脊对着莫尼卡和她的儿子,就象这里没有他们似的。但她也知道,汤姆作为校长,是必须向每位候选人家长祝贺的。当他与多年前的情人说话,握手时,克莱尔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们。嫉妒、痛苦折磨着她,冲谈了今天的所有愉快和欢乐的心情。她责怪汤姆把她今天本应体验到的,终身只能一次的欢乐给毁掉了。
与罗比一起走在过道上,几乎没有一点温情。她走在罗比左边,汤姆在右边。上台阶时他们吻了他,然后在前排就坐。整个庆典过程中,她没对丈夫说一句话,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罗比身上,不看别的地方。
在她旁边,汤姆注意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个姿势中都带有仇恨和勉强。拍手欢迎时,她双手举得太高,观看表演时,下巴伸得过长。有时,她真真切切地转动自己的脑袋,当宣布杜克•;罗纳德当选为国王时,汤姆感到克莱尔须发怒张,知道她很想要罗比嬴,她有许多不恰当的理由。
带着沉重的心情,他再一次承认,他一点都不喜欢克莱尔这种作派。使他与之堕入情网的好多东西都没有了,是汤姆自己毁掉了这些东西。
他们在舞台上一起跳舞。他发现一个男人尽管不喜欢一个女人的某些方面,但仍然会爱她。他就还是爱着自己的妻子。当他的身体触到她后背时,他迫切地希望并试图将她拉近,但她却挣扎开了,并说:“我想现在是告诉你的好时机了。汤姆,我已经决定了,但一直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影响孩子们。还乡节以后,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我想分居。”
汤姆脚步停下来,恐惧攫住了他。
“不,克莱尔,别这样,我们……”
“我想过,我或许能忍下去,但实在不行,我没有办法,实在太痛苦了,我随时都想哭。每天晚上,我实在不愿看到你。”
“克莱尔,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把我们十八年来的情分全部抛弃。”
“我已经做过努力了。”
“你中邪了,你已经……”他意识到,他想喊,但两个学生在侧边跳着舞。他命令:“你出来。”抓住她的手,走出体育馆,穿过大厅,越过游泳池,来到主楼。他打开玻璃门,进入办公室。半路上,克莱尔挣扎着说:“放开我!汤姆,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你已经丢人现眼了。在舞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拖出来!”
一进办公室,他重重的关上门,喊道:“我们不分居!”
“你不是唯一做这种决定的人。”
“我们不能去找人咨询一下,或其他办法?”
“咨询什么?我又没作什么错事?”
“包括原谅我!你难道不能试试,原谅我?克莱尔?”
“你没和她有染,我什么都可原谅!”
“我没和她乱来,我爱你!”
“我不相信你。”
“我,你不相信我,你不需要咨询?”
“别指责我,假正经!”她指着他的胸膛。“你好意思指责我,我不是不忠的人。我不是那种人,有了另外的儿子,而让自己的孩子卑躬曲膝。我也不是那种人,将秘密稳藏整整十八年。在宣布国王候选人时,我看着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表情。你需要当众宣布,汤姆,你明白吗?一旦让大家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就会死去。你去认吧!但别指望那样作后我还会跟你一起过,跟你在同一幢大楼工作,每天执行你命令。那会使我难堪透了。你想过没有,一旦这事戳穿了,我就会成为人家议论、怜悯的对象!”
“那我们为什么要人知道?和我一道来解决这个问题吧!我们一起去咨询吧!这值得珍惜,克莱尔。”
她退后一步,两手伸向空中,眼睛缓慢地闭上:“我要离开你,汤姆。”
他的痛苦急剧扩散。
“克莱尔,请你……”
“不……”她又后退一步。“我要……我感到被出卖了,我愤怒,真想从此不再见你。每天早晨醒来,我紧张、难受、真不知道这一天还能不能在学校支撑下去;能不能在教师会上接受你的指令。我唯一想干的事就是诅咒你。一看到你在大厅里,就想如果可能,宁愿多走两英里绕开你。我实在不能再在晚饭桌子上,当着孩子们的面强装下去。”
“看你说的!克莱尔,你怎么啦?你在违背誓言。我们都承诺过,在发生分歧时,要相互尊重。”
“那是过去的事了。”她平静地说,“这是对我来说最可怕的一件事。汤姆,我对你的尊重已消失了。它一旦消失,我就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谎言欺骗着。尊重,当然啦,当你的婚姻没有经过考验的时候,是很容易说出来的。现在,轮到我了,我的反应有一点不一样。”
“我讨厌这样。”
“讨厌分开还是讨厌我?”
“哦,算了吧!克莱尔。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我讨厌的是脾气暴躁。你一不顺心的时候,就爆发出来,无所顾忌。你看起来,是想以道德惩罚我为乐趣,你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现在对我来说,真是那样。每天,当你的儿子一走进我的教室,我就被迫想起你的罪恶。”
“你想要他转学,我就让他走,我跟你说过。”
“转学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存在了。他是你的儿子,他的母亲还在你的学区,你还会去看她。我不能这样生活,我想离开。”
他矢口否认:“我和莫尼卡•;艾仁斯没有任何来往。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本来想相信你,本应该相信你的,汤姆。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一天和她在汽车里谈过话?”
“我……”他抬起手臂,齐肩高,又放下来,“我不知道,我本应该告诉你,但却没有。很抱歉,我吓坏了。”
“是吗?我也被吓坏了,你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我需要时间,汤姆。”她用一只手按住心脏,声音软下来:“我无法原谅你,我不能面对你,无法与你睡在一起,也不知道向孩子们说些什么?我需要时间。”
“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她的怒火降低,他的恐惧更强烈。
“克莱尔,求你啦,别这样!”
“我必须这样。”
“不,你别!”他拉住她的手臂,但她挣开了。
“别来,我已打定主意了。”她平静地说。
“我们应该……”
“别让事情变得更糟,汤姆,求你啦。”
他恐惧不已,转过身去,站在窗前,靠近挂家庭照片的地方,面对窗外黑暗处,身影变成一个没有脸部的侧身像。身后的日光灯在他周围引出光晕。他也能看见克莱尔的身影。她始终站在办公桌前面,注视着他的背影,下巴抬得很高,显示她的决心坚定不移。
他叹了口气,伤心地问:“孩子们怎么办?”
“谁留在家里,就跟谁过。”
“为了他们,你也不愿意去心理咨询?”
“现在不去。”
“那会要了他们的命,特别是切尔茜。”
他感到好象有根导管插入血管中,全身的血从心脏流出,沿着导管烧燃起来。他转过身,再次哀求:“我们再努一下力,克莱尔,为了孩子们。”
她的怒火尚未褪尽,他相信,他还有希望,只要再争取一下。但她却平静地说,就象把孩子放到床上一样。“我不能够,汤姆,我不愿意。”
“克莱尔,”他再次哀求,向她走近两步。但她警告他,即使最轻微的碰触也是不行的。“耶稣啊!”他悄声说,绕着办公桌垂头丧气地走动。然后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两肘放在日历上,双手掩着脸。
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克莱尔仍旧站着、等着,分居的主意越来越坚定。最后,汤姆垂下了双手,抬头看着她:“克莱尔,我爱你。”他的语气是一生中最为诚恳的。“请你,请你别这样!”
“我也没办法。汤姆,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你不是唯一被吓坏的人。我也被吓坏了。”她按住心脏,“我是个女人,爱得太强烈了。时常在心里想,要是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天啦,你是不得不和我结的婚。那就是我感到不安全的地方,折磨我的地方。使我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强烈得多。当我发觉你干的这件好事以后,一个非常,非常有威胁力的人压垮了我。我不知道的一个女人来到这里,站在我面前,强迫着每天听到她,想着她。她从什么地方来的?我无法过这种日子。但我必须这样子过,现在就是这么活着。我太伤心了,我必须离你远一些。你明白这一点吗,汤姆?”
他想回答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不……”最后勉强应了一声。
她仍保持着冷漠。“你怎么会理解呢?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走过去,看着窗格上的家庭照片。多年来,这一家人多么幸福,毫无忧愁。她抚摸着相框,就象摸着孩子婴儿时期的头发。
“我真抱歉,克莱尔,我还要说多少遍呢!”
“我不知道。”
“哪你为什么不能退让一点,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汤姆,我不能给你其它答案。”
他们沉默着,无言相对。体育馆传来的音乐声将沉默打破了,他们的孩子们仍在那里跳舞。他叹口气,用手抹去眼泪。她取下一张四人合照的照片,仔细瞧着,然后换上另一张。
终于,她转身说:“我实在想走开,如果你愿意,可留在家里。”
他拿不准,一个男人是否会真的因伤心而死。“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让你离开。‘
“是我提出这个主意的,我就应当走开。”
“你留下会让孩子们觉得并没有失去你。”
“那你想让我留下,你离开?”
“我想我们两人都留下,克莱尔,明白吗?”他感到自己处在两难境地。
她走向门口,平静的说:“那我走。”
他象枪弹一样弹起,绕过桌子,拉住她一只手臂:“克莱尔……”他一辈子都不象这样害怕过。“耶稣啊……”她挣都不挣扎一下,她不需要,因为以前挣扎过了。“你想去哪儿?”
她耸了下肩,凄惨地盯着地毯。
停了会,她抬起头问:“你能去哪儿?”
“去我爸爸那里,我想。”
她收拢下巴:“那好。”
那就定了下来,两个字,简单极了。妻子收回下巴,他的去向就这么决定了。
他们一起离开舞会,留下孩子们在喧嚣的体育馆里庆祝青春的胜利。现在事情定了。克莱尔仍通情达理地走在他的身旁,一起来到亮着兰色灯光的停车场,进入他的汽车,坐在他旁边,由他开车回到几英里外的家中。他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屋去。
他们在黑暗中停了下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都是他们多年来逐渐积累起来的,家俱、灯俱、墙上的挂图、照片,都是他们一起挑选的。那时,他们觉得未来似乎是坚不可破的。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天。”
“那我今晚睡沙发。”
“不,克莱尔……”他抓住她的手臂,“请别这样!”
“别碰我,汤姆。”她轻轻地挣开,向门厅走去。他抬头望天,似乎要向老天爷大喊,又快速吸了一大口气,防止自己叫出声来。然后更快更深地呼气,吸气,直到将喊叫的欲望强压下来。他向远处卧室走去,在门道里向里望去。她已穿好睡衣,穿过房间。他出现时,她警惕地停下来,似乎期待着他走进来,进一步商量。
但他只是说,“你留在那里,我去睡沙发。”
切尔茜将近一点钟时回到家里。进屋时,发现他还在门廊的冷风中,坐在摇椅上,却并不摇动,眼睛似无所见地遥望着夜空。
“爸爸,你没事吧?”切尔茜问,把门拉开几英寸。
待了一会,汤姆才有反应:“我很好,宝贝。”
“你怎么坐在这儿,很冷的。”
“我睡不着。”
“你真的没事?”
“真的,你快去睡吧,宝贝。”
她拿不定主意地停在哪里,“今晚舞会还好吧,爸爸?”
在黑暗中,她也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朝她转过脸来,只是说:“是呀,很不错!”
“我为罗比自豪,尽管他没有赢!”
“我也是。”
她拿不定主意地等待着他解释为什么半路离开了,但终于没等到。
“那……好吧,晚安,爸爸!”
“晚安。”
切尔茜在罗比的房间等着,十五分钟后,罗比回来了。
“嘿,”她悄声说:“是我。”
“切尔茜?”
“有点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你回来时经过起居室了吗?”
“没有。”
“爸爸现在还在门廊里。”
“他和妈妈提前离开舞会了。”
“我知道。”
他们一起焦虑不已。切尔茜说:“他从不会坐到这么晚,他总是说白天时间太短了。”
他们的担心更强烈了,但又毫无办法。
“唉,真是的。”罗比说,“我不知道……你和他谈过吗?”
“谈了不到一分钟。”
“他说什么?”
“没什么。”
“是了,最近就是这样不对头,他和妈妈很少说话。”
早晨,切尔茜九点刚过一点醒来,去上厕所。走过父母房间开着的门厅,看到爸爸在里面走来走去的,穿着旧衣服,床上有些纸箱子和两只打开的衣箱。她赤脚站在门厅里,一件印有恐龙的大尺寸体恤衫盖着膝盖。
“爸爸,你在干吗?”
他直起身子,手里拿着一叠内衣裤,塞进衣箱里,向她伸出一只手。“过来。”他平静地喊她。
她提心吊胆地走来,把手放在他手掌中,他们一起坐在床沿上,她身后是纸箱子。他用手搂住她,把脸靠在她的头发上。“宝贝,你妈妈想要我离开一阵子。”
“不!”她说,用拳头抓住他的套衫。“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求你别这样做,爹地!”她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有叫他爹地了。
“我打算去你爷爷那里住一段时间。”
“不!”她从他手臂里挣脱开,尖叫着:“她在哪儿?她不能让你这么做!”她跑出门去,下楼来到厅里。汤姆在后面跟着。他一路喊着,来到主层。“你不能让他这么做,妈妈,你在哪儿?你打算干些什么?你结了婚,你不能装成毫不在乎,把他赶到爷爷那里去!”克莱尔在楼梯底部迎住她,“你是他妻子,妈妈,你想怎么办?”
罗比飞身从他的卧室跑出来,被切尔茜的喊声惊醒,跌跌闯闯地下楼来。“发生什么事?”他昏头昏脑,睡眼惺松。
“爸爸要离开家,罗比,叫他别走。告诉妈妈,要她别让他走。”切尔茜大声哭喊着。
“切尔茜,我们不是要离婚。”克莱尔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现在是没有,你也没有,但如果他走了,你就会离的。妈妈,别让他走,爹地,别……”她从一个人身边转向另一个身边。这个家似乎乱套了,在前庭里,这么早就到处是眼泪和喊声。
汤姆试图安慰她:“你妈妈和我昨晚上谈过了。”
“那你们为啥还这么办?你们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你们装作一切正常。但你们俩谁都不再相互对望一眼,你有婚外情吗?爹地,是不是?”
“不,我没有,切尔茜,但你妈妈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妈妈?”她转向克莱尔。
“这不止是那么回事,切尔茜!”
“但他说他没有。你怎么不相信他?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们讲?罗比和我也是这个家的成员,我们也应该有发言权。我们不想要他走!是吗,罗比?”
罗比从后面出来,被切尔茜的大声喊叫弄醒。他站在衣柜门旁边,穿着黑色体恤和灰色棉毛裤,又紧张,又迷惑不解的样子。
“妈妈,你为什么要他走?”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减缓了整个场面的紧张程度。
克莱尔说:“我需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就是这么回事。这样能使我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还能有其它办法。”
“但他要是走了,切尔茜说得对,你又怎么平息这件事呢?”
她低头看着地毯。
罗比转身望着汤姆。“爸爸?”
“任何时候,只要你们需要我,或者她需要我,我都会立即回来的。”
“不,你可在任何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每天在学校里也能看到你们。”罗比倒在门框上,低声说:“真是的!”
他们再不开腔劝阻了。沉默,在他们之间沉重地笼罩着压抑、恐惧、迷惑、悲伤的气氛。他们想到了学校,他们都得去那里,认识他们的每个人都会问他们。他们想着未来,一家人分成两部分,住在不同房子里。
汤姆最后说:“嘿,你们俩听着。”他把他们两人抱在臂弯里,让他们紧靠着自己,“我还爱着你们,你们妈妈爱你们,这决不会改变。”
切尔茜说:“你要是爱我们,你就得和我们呆在一起。“
汤姆越过孩子们的头顶看着克莱尔的眼睛,知道这些话无法说服她。他看得出来。她也为孩子们难受,也为自己痛苦,但并不为他们的关系难受。她希望分居,任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她的身体语言,就象一本英语教科书一样,明确可读。那上面写着:“你走开,我能照顾自己,我拿定主意了。”当他拥抱孩子们时,他看出了她的固执,自私。她对她失望极了。她站在厨房的门道附近,两臂交叉在胸前。当他离开,给孩子们最后道别时,又瞥见她终于走向孩子们,抚住他们的肩膀。
“好啦……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但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早饭。
离别实在太痛苦了。汤姆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挤压着。他用力关上行李箱,站在车旁。秋天的星期六早晨,天气阴晦。各种树叶开始变黄,散落在地上,这里那里,到处都是。邻居院子里传来各种声响,每种声音都清晰可辨。就是最轻微的开启窗子时的金属搭扣声都能听见。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一种凄然悲伤的日子。温暖的日子即将完结,人们都喜欢户外活动,即使草坪还显现着最后的翠绿,但各种花卉已全面凋零。
他长叹一声,强拖双腿,进屋去说再见。
切尔茜的卧室门关着,他拍了门,喊:“切尔茜。”没有回答,便推门进去。她坐在枕头上,抱着一只粉红色绒毛熊,盯着窗帘,嘴巴紧闭着,拒人千里之外。他走去坐在她旁边。
“我走啦!”他小声说,摸着她的右耳后的一小束头发。
她不理采他,眼里饱含泪水。
“你知道爷爷的电话号码,想要找我,就打电话来。好吗,宝贝?”
她下巴和嘴唇紧闭,就象被封住一样。一大滴眼泪滚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一道闪光的泪痕。
“我爱你,亲爱的,谁知道呢。也许你妈是对的。也许一段时间分开,能帮她心情平静下来。”
切尔茜连眼都不眨一下,尽管她的眼睛象火烧一样。
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爸爸,等一下!”她从床上跳起,扑入他怀中,她吊着他的脖子,声音被套衫捂住,“这是为什么?”
他不回答,吻了吻她的头发,放开她,转身走开。
厨房里,克莱尔站在桌子旁边,固执地在她和汤姆之间隔着一把椅子。她是用那种方式保护自己吗?就好象他是一个打妻子的凶汉。他想,他还是爱着她的,但她真的知道吗?她知道他现在心痛欲死吗?他将要离开自己亲爱的人们。
“他们不应该单独留在家里,你们的话剧排练怎样了,要不要晚上不开会的时候过来?”
“你什么时候晚上不开会的?”
“看着,我不是一定要站在这里与你争什么?你想要我走开,那我就走。你要留心他们。他们很容易遇到上百个新问题。我不想让他们再遭受象现在这种痛苦。”
“你说得好象我不爱他们似的。”
“你知道的,克莱尔,我开始迷惑不解了。”
他离开她,一点也不愿意指责她,走过起居室和汽车库。罗比斜倚在汤姆汽车的前档板上,双手交叉,脚上拖着一双旅游鞋,站在黑色的车道上。
汤姆掏出车钥匙,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下,然后端详着儿子的凌乱的头发,说:“现在无论如何你要帮助妈妈。这对她是很难的,你知道。”
罗比点了点头,仍然拖着鞋子。
秋季,不安,无可奈何笼罩着他们。快近中午,太阳光已移到防风罩外。树木投下的树荫日益稀薄。不久之前,他们两人也是这样,倚在汽车面前,讨论关于道德上的左右为难,会形成一个人的品质取向。那天的情景,就象烙铁一样,铭刻在双方的记忆之中。
“听我说,儿子。”汤姆换了一下姿势,笔直地站在罗比面前,两手按在他的肩上,“我很为你和你妹妹担心。如果你看到因为这些事,构成对她任何方式的威胁,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开始抽烟、喝酒、与不同的朋友一道外出、或者很晚都不回家等这类的事,都要告诉我,好吗?”
罗比再次点头。
“我也会向她问你这方面的情况。”
罗比收起满不在乎的表情,露出悲伤的表情。大滴大滴的泪珠滴在脚上的耐克旅游鞋上,鼻子抽抽答答地直响。他简直无法抬起头来,面对自己的爸爸。
汤姆抓住他,紧紧地拥抱他。
“不要认为哭是没用的表现,我就哭过,最近哭过好几次。有时会使你感觉好一些。”他退后一步:“我走啦,要找我,就给爷爷打电话。”
他进入车内,关上门,摇下窗子,罗比才离开车前杠,并望着他。
他要去哪儿?汤姆拿不定主意。他和谁谈话,这个家里没有我了,会成什么样子?千万别让他们堕落。因压力过大而入歧途,就象这些年来数百个孩子们那样,因为父母离婚而被毁掉了。千万别让这件事也毁掉罗比和切尔茜。
“嘿,抬起头来。”汤姆喊道,装着快活的样子。
但他儿子一点不显笑容。他发动车子,掉头,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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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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