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父子死后不久,查特顿和柯勒再次前往神秘潜艇,他们要找回劳斯父子丢在那里的潜水装备。他们已经听说了克里西在布朗士雅可比减压室中死亡的原因——他体内的气泡导致了血液的凝结。柯勒在前往沉船的途中抽了三十多支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排斥氦氮氧混合气。
在潜艇的厨房里,查特顿看到了倒下来的柜子。克里西的引导绳在那块他试图挖出的10英尺长的帆布上缠成了一团。由于当天能见度很好,查特顿辨别出那块帆布实际上是一个救生筏。上面的字迹是用德语写的使用说明。柯勒在沉船外面找到了劳斯父子放在那里的三个气瓶。每个上面都有“劳斯”的姓氏标志,但是都没有写清具体的名字。他们父子是交换使用气瓶的。
回家后,查特顿和柯勒又重新开始了研究工作。有了示意图这个有力的证据后,他们准备在书中查找在德国不来梅的戴斯奇马格造船厂制造的IXC型潜艇。结果他们发现共有52艘潜艇出海巡逻后没有返航。两人都认为这个范围很容易缩小。他们一起在斯科蒂餐厅吃了饭,期间他们一致认为,满足下面两个条件的潜艇都可以被排除:
1. 有艇员生还的潜艇。如果有艇员生还,那么历史记载中潜艇的身份就是勿庸置疑的。
2. 有甲板炮的潜艇。经过潜水员们的勘查证明,神秘潜艇上没有安装甲板炮。如果不来梅的戴斯奇马格制造的IX型潜艇上有这种武器的话,那么一定不是神秘潜艇。
查特顿和柯勒再次前往华盛顿开始了他们的排除研究。根据资料记载,这52艘潜艇中有22艘有生还者。这就使考察范围缩小到了30艘。而在这30艘里, 10艘有甲板炮。最后范围缩小到了20艘潜艇。
“这个名单里有一艘潜艇就是我们的潜艇,”柯勒说道。
“答案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查特顿说道,“我们只需要根据这份名单进一步排除就行了。”
两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这完全是他们自己进行的调查。这是他们探索出来的结果。
回到新泽西后,他们又到斯科蒂餐厅继续讨论他们的排除计划,他们需要进一步缩小名单。很快,他们制定出一份研究计划。他们准备去查阅BdU KTBs——德国的战争日记——看看潜艇总部都把名单上的这些潜艇派到了什么地方。任何在距离美国东部海岸几百英里以外执行任务的潜艇都可以从名单中排除。不管怎样,德国人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他们自己潜艇的巡逻地点。
两人计划下周返回华盛顿。查特顿和柯勒分别负责查阅一半的记录。启程前一天的午夜,柯勒的电话响了起来。打电话的人一声不响。唯一可以判断出电话那端有人的证据就是电话里传来的冰块与玻璃杯的碰撞声。听到这个声音,柯勒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莱格。
“嗨,瑞奇,是我,”莱格说道,“你认为我们还能找出这艘潜艇的身份吗?”
“当然,比尔,我们会找出来的,”柯勒说道,“有什么事?现在都半夜了。”
“啊,我自己坐在这里想起了那艘潜艇。你知道吗,瑞奇,有时我真想一死了之……”
“你在说什么呢,比尔?”
“我厌烦了,瑞奇。我旁边就有一把枪。我现在就想冲我的脑袋开他妈一枪。”
“千万别,比尔,别挂电话。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伙计。你有一艘船,还在宾夕法尼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钱,还有漂亮的房子。你所要做的就是把这艘船经营下去。生活太幸福了。如果是我,我不会舍得放弃这样的生活的。”
“啊,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莱格大叫道,“费德曼死了,劳斯父子也死了,我的老朋友约翰。迪欧达也死了,我经常梦见这些死去的人。瑞奇,我要……”
莱格挂断了电话。柯勒立即拨通了查特顿的电话。
“约翰,我是瑞奇。比尔要自杀……”
“他经常这样说,”查特顿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说道,“他的情况很糟。我在帮他,他的家人也在帮他,还有他的女朋友也要帮他。我把他送到了康复中心。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戒了几个星期的酒。当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得可以再喝酒的时候,他结帐离开康复中心,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又跑到酒馆里喝了起来。我可不认为他会自杀,至少他不会用手枪自杀。就算自杀,他也会用金宾酒的。”
“我们能帮他做点什么吗?”柯勒问道。
“我们已经试过很多年了,”查特顿说道,“我不知道别人还能帮他做什么了。”
两人返回了华盛顿,直接去查阅潜艇指挥日记。根据德军的记录,名单中的18艘潜艇执行任务的地点都远离新泽西,因此没有考虑的价值。
名单中剩下最后两艘——U857和U879.根据记载,这两艘潜艇都接到命令攻击美国东部海岸的目标。在他们查阅的过程中,他们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两艘潜艇都曾于1945年上半年在挪威靠过岸——和霍伦博格的潜艇U869几乎在同一天停靠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就可以解释那把刀了!”柯勒说道。
“对啊,”查特顿说道,“可能霍伦博格把他的刀借给了停在他们旁边的潜艇上的艇员。也可能他把刀丢在旁边的潜艇上。还有可能,有人偷了他的刀。但不管怎么样,这把刀现在可以作为证据了。这两艘潜艇里肯定有一艘是我们找到的潜艇,不是U857就是U879.我们可以重点研究这两艘潜艇了。”
“我们现在就干吧,”查特顿说道,“我们查一下这两艘潜艇的沉没记录,看看海军是怎么记录这两艘潜艇的沉没原因的。”
“你是说,这两艘潜艇没有沉在历史记录上记载的地点?”柯勒问道。
“我是说我们得查一下,”查特顿说道,“我感觉我们必须把所有的情况都查清楚。”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两人整理好东西,在城郊找了一家每晚35美元的汽车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早晨,他们又来到海军历史中心,兴奋地找出海军对剩下两艘潜艇的记录,其中一份记录肯定就是他们要找的答案。
他们首先查阅了U857在波士顿海岸的沉没记录:1945年4月5日,U857在科德角巡逻时向美国油轮“大西洋州”号发射了一枚鱼雷。鱼雷击中油轮但油轮没有沉没。美国军舰赶到这一海域追踪攻击U857.两天以后,其中的一艘军舰——驱逐舰“格斯塔森”号——用声纳在波士顿附近发现一个水下物体。它根据探测到的地点向海中发射了几枚反潜艇炸弹。据艇员报道,不久后他们听到了爆炸声,之后,闻到了汽油味。
记录到此为止。没有证据证明潜艇曾浮到水面上,也没有在水面上发现油迹。但两人简直不敢相信接下来看到的内容。海军战事评审员在分析“格斯塔森”号的攻击时得出了下面的结论:
我们认为,虽然一艘潜艇在这一海域失踪,而且这艘潜艇曾在这一海域出没,但是并不是此次攻击导致了潜艇失踪。因此我们建议此次战事的级别为“E”——可能导致轻微损伤。
“等等,”柯勒说道,“攻击报告上的级别是‘B’——可能击沉。”
“是啊,但是看这里,”查特顿指着报告说道,“原来的‘E’被划掉了。有人把它改成了‘B’。”
两人立即明白了这一更改的意思。
“狗娘养的,”柯勒说道,“那些战后的战事评审员把报告升级了。”
查特顿和柯勒最近才听说过战后战事评审员这个名词。作为海军的调查员,这些战事评审员有责任在战后就所有的潜艇情况提供报告。大部分情况下,证据都是很确凿的,因此战事评审员的工作也很简单。但是在少数情况下,如果潜艇无法辨明,他们就要依靠推测得出一个解释——他们通常不愿在历史书上留下疑问。
“事情肯定是这样的,”查特顿说道,“‘格斯塔森’号并没有击沉U857.潜艇逃脱了反潜炸弹的攻击,继续沿着波士顿海岸行驶,然后沉没在其他地方。战后,这些战事评审员需要解释清楚U857的失踪情况,于是他们就将原因归结到‘格斯塔森’号的攻击上,然后把级别从‘E’升到了‘B’。他们根本不管以前的战事评审员曾将这次战事定为‘E’级,他们只想赶紧找出一个解释,然后继续他们下面的工作。”
两人想到这一点只得摇了摇头。
“好吧,如果‘格斯塔森’号没有在波士顿海岸击沉U857,”柯勒最后问道,“那么这艘潜艇最后怎样了呢?”
“我们还得自己来找出这个结果,”查特顿说道。
两人又翻阅了大量的德国文献。一个小时以后,他们找到了答案。
根据德军日记,U857接到了到美国东部海岸以南的海域进行巡逻的命令,它最后一次攻击是在科德角附近进行的。这就是说,纽约和新泽西距波士顿两百英里——在波士顿以南。
查特顿和柯勒都呆住了。这艘潜艇满足他们设定的所有条件,它可能曾停靠在霍伦博格的潜艇边上,可能在逃脱了“格斯塔森”号的攻击后,接到总部的命令到新泽西海域巡逻。
“应该是U857,”查特顿说道。
“我想,我们确实找出了我们潜艇的身份,”柯勒说道。
但是两人还是查阅了关于U879的记录。这次他们再次发现了历史的谬误。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根据各种战事评审员的分析,U879的失踪共有三种解释:起先他们称U879的失踪无迹可寻,然后称它沉没在加拿大海域的哈利法克斯附近,然后又称它沉没在北卡罗来那的哈特拉斯角附近。两人做了进一步的研究,最终认为德国海军历史学家阿克塞尔。奈斯特勒的分析是正确的——U879沉在哈特拉斯角附近。但是他们再次体会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历史记录是可能有错误的。各种夸大和错误的评论都被记载到了官方记录里。然后被历史学家们所引用作为有说服力的证据。如果不是像查特顿和柯勒一样愿意偷偷逃避工作,跑到华盛顿,翻阅大量晦涩难懂的原始文件、睡在廉价的汽车旅馆、吃着街头售货机里的热狗,并且每隔两小时到停车场计时表中投放硬币,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历史记录是准确无误的。当晚,他们离开华盛顿返回新泽西。查特顿和柯勒庆幸他们的探索工作——通过他们自己的眼睛证明了神秘潜艇就是U857.有了这些经历,他们发现如果仅仅依靠专家的研究成果,得到的看法是多么不全面,他们也发现依靠自己进行探索是多么地重要。
有了大量证据证明沉船就是U857,查特顿和柯勒决定用1992年到1993年的冬天来完成他们的验证工作。
查特顿在海军学会月刊上登出一则广告,寻找关于“格斯塔森”号击沉U857的信息。几名“格斯塔森”号的艇员——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与他取得了联系。查特顿向他们询问了当年他们在波士顿海岸攻击U857的情况。当时的战果是他们一生引以为傲的成就,但是他们现在提供的线索并不比当年多多少。他们发射了反潜炸弹然后闻到了汽油味。仅此而已。
查特顿不忍心告诉这些曾为保卫美国追击潜艇的老兵们,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击沉潜艇的战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一次谈话中,一名“格斯塔森”号的船员邀请查特顿参加他们的“格斯塔森伙伴”聚会。他请查特顿到时介绍他的研究成果。在考虑是否参加这次聚会时,查特顿感到心头的感觉很复杂。他曾在枪林弹雨的越南战场上抢救伤员,他曾在钢筋林立的沉没潜艇中自由穿行,但是一想到要在这些老兵们的庆祝仪式上讲话,他就觉得非常害怕。他知道他不能参加他们的聚会,因为他不能告诉他们,他们讲给儿孙听过的光荣历史是个错误,他不能告诉他们“格斯塔森伙伴”根本不曾存在。查特顿感谢老兵对他的邀请,并抱歉说到时不能参加他们的聚会。
而柯勒这方面则开始大量搜寻关于潜艇的信息。几十年来,罗伯特。考波克一直是英国的潜艇资料管理员——包括缴获的德军潜艇记录——他一直在伦敦为国防部工作。据柯勒遇到的一个文献管理员说,没有人比考波克更了解有关潜艇的记录了。他们从未与这位潜艇历史学家、思想家和理论家有过接触。
“他还在从事这项工作吗?”柯勒问道。
“一直都在干,”管理员回答。
第二天柯勒给伦敦打了电话。
电话机中传来一个操英国口音的妇女的声音。
“这里是苏格兰场,有什么事吗?”
柯勒知道他拨错了,但是没敢挂断电话,和传说中的打击罪犯中心通话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不知所措,只是拿着听筒听着里面的声音,想象着一个戴着猎帽的男人边跑边喊:“抓杀人犯。”
“这里是苏格兰场,有人在听电话吗?”
柯勒终于说道:“我可能打错了电话。我想找国防部的罗伯特。考波克先生。”
“等一下,我给你转到考波克先生那里,”那个妇女说道。
柯勒等着考波克接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英国口音的人说话。在大西洋彼岸的一个巨大办公室,屋里搁满了直到屋顶的灰色文件柜,窗上结满了霜雾,满头银发的考波克先生坐在潜艇历史资料中接了电话。柯勒首先做了自我介绍。
“啊,新泽西的潜水员,”考波克说道,“我听说过你们,先生。我对你们的探险非常感兴趣。那艘潜艇太有意思了。”
考波克就一些细节问题详细询问了柯勒——潜水员们的研究、神秘潜艇、他们联系过的人,以及霍伦博格。柯勒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他很高兴地发现,考波克同他讲话的态度就像对他的同事一样,并没有把他当作在布鲁克林为肯德基换玻璃的工人。当考波克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结论时,柯勒说出了他们的判断:U857.
考波克认真听了他的介绍,然后认为他们判断沉船就是U857的证据很有说服力。他问柯勒是否需要他参考一下自己的记录和资料以便进一步证明这个结果。
柯勒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可以!”然后他又说道:“先生,我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非常感谢。”
柯勒赶紧为肯德基换完了玻璃。他在卡车上给查特顿打了电话。
“约翰,我跟考波克通过电话了。他可能有七十五岁了,但是他头脑非常清楚。他在那个可怕的苏格兰场工作。”
“他说什么了?”查特顿问道,“你快急死我了——”
“我说了我们对U857的想法。他说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他很赞同我们的想法。他准备在他那边查证一下。”
“太棒了,”查特顿说道,“我们的探险简直太妙了。”
“是啊,”柯勒说道,“太妙了。”
在柯勒与考波克联系后不久,他们与德国的霍斯特。布雷多和查理。格鲁茨马彻取得了联系,并告诉他们关于对U857的推测。两名专家都翻阅了自己的记录,问了很多问题,然后对他们的看法表示赞同——神秘沉船可能就是U857.柯勒又拨通了苏格兰场的电话,询问考波克的进展情况。这次的通话很简单。考波克告诉柯勒他查阅了记录,进一步证明了他们的想法。像上次一样,他同意他们发现的即是U857.
1993年的前几个月过去了,在这期间,查特顿和柯勒一直在斯科蒂餐厅中碰面。但是他们不再讨论沉船的身份了: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开始设想这艘潜艇是怎么沉没的。他们咨询了很多武器专家。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潜艇遭受了有巨大爆炸威力的武器的攻击,这种武器可能是鱼雷。
但是哪里来的鱼雷呢?如果是盟军潜艇发射的鱼雷,他们一定会有相关记录。如果是被另一艘德国潜艇误伤,那么也会有所记录。难道是潜艇内部的鱼雷自己爆炸后造成的?不可能,因为潜艇的伤势表明,攻击来自潜艇的外部。那么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他们曾在书上读到过这种可能性:鱼雷的转向系统发生故障,导致鱼雷在水中调转方向击中自己。这种鱼雷被称为“环行鱼雷”,好几艘潜艇都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设想一下,如果你是U857的艇长鲁道夫。普拉莫尔,”一天晚上在斯科蒂时柯勒对查特顿说道,“你好不容易穿过冰冷的海水和大批盟军飞机的追捕从挪威来到了美国。你刚刚在波士顿海岸死里逃生。现在你来到距离曼哈顿只有几英里的新泽西。你发现远处有一个目标。你命令所有的艇员进入战斗状态,然后爬上指挥塔,升起了攻击潜望镜。你锁定目标后,发出命令——‘发射鱼雷!’鱼雷呼啸着冲出鱼雷发射管。每个人都不敢出声,希望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从声纳室传来了报务员的声音:”环行鱼雷!我们遇到了环行鱼雷!我们的鱼雷正在向我们自己打来!‘普拉莫尔命令潜艇全速下沉,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这就像是一场竞赛,是潜艇和它自己的鱼雷之间的竞赛。现在问题只有一个:潜艇是否能在鱼雷到达之前沉到海底?艇员们竭尽全力使潜艇下沉。他们有20秒?还是5秒?他们不知道。他们只能拼尽全力。太晚了。鱼雷击中了潜艇。七百磅的TNT一起爆炸了。真是他妈太晚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这起事件的报告,”查特顿接过来说道,“当时很可能是晚上,而且是在冬天。当鱼雷击中潜艇后,他们要袭击的艇上没有人听到爆炸声,因为爆炸发生在海底,而且即使他们听到了模糊的爆炸声,但那是他妈的战争时期——到处都传来模糊的爆炸声。潜艇沉没了,而且没人知道它沉在了那里。”
两人埋头吃了一会儿东西。
“想像一下报务员意识到鱼雷打回来那一刻的感受,”柯勒说道。
“想像一下他们面对的那种情况:或者你的生命在几秒钟内被剧烈的爆炸所结束,或者你可以逃过返回的鱼雷幸免于难,”查特顿说道,“没有中间道路可以选择。你知道不是这种情况,就是那种情况。”
第二天早晨,查特顿查阅了他从德国布雷多档案馆抄回来的潜艇艇员名单。记录的底部就是U857的艇员名单。名单中包括59名艇员的名字,比如戴恩斯特、考斯勒、罗夫格瑞和伍尔夫等等。有些艇员只有18岁或20岁。高级报务员是艾力克。科拉,于1917年3月14日出生。如果“环行鱼雷”击中了潜艇,那么他就是艇上第一个发现的人。柯勒在他的书里找到了25岁的艇长普拉莫尔的照片。在1993年潜水季节到来之前,查特顿和柯勒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研究清楚潜艇最后一年的战争情况,他们研究的潜艇就是在这一年沉没的。
到1993年,柯勒收集的有关潜艇的书籍甚至可以与大学图书馆相媲美了。他将所有的书摊开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就像一个收集篮球明星卡片的孩子。他将书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借给查特顿,另一部分自己留下来看。这些书将潜艇最后一年的战事,以及在潜艇中阵亡的艇员的故事都展示在他们的面前。
查特顿和柯勒分别坐在家中的书桌前,开始从头阅读这些书籍。第一页:美国独立战争中潜艇的雏形。他们不耐烦地翻到了第二页:鱼雷是一名英国工程师于1866年发明的。他们又急躁地翻到第三页。他们急切地想知道,这艘潜艇上的艇员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他们跳过前面的章节,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几章。他们发现数百页的内容都充满血腥。
到二战结束时为止,五万五千名潜艇艇员中有三万多名阵亡——死亡率高达55%。潜艇部队在如此高的阵亡率下还继续坚持战斗,这在现代武装部队中是绝无仅有的。潜艇部队一直参加战斗。但更糟糕的是,战争末期是潜艇艇员阵亡率最高的时期。
1945年时,一艘接到命令的潜艇——比如U857——能够完成巡逻返回本土的机率仅为50%。据统计,在那个时期,一名艇员在战争中的生命只能维持60天。那些奉命在美国和加拿大海域巡逻的潜艇全都有去无回。两人阅读了大量战争书籍,但没有任何一部分像最后几页那样让他们感触良深。当查特顿和柯勒凝视着那些尸体的照片时,他们发现自己希望战争有个更好的结尾,他们的希望不是为了纳粹或德国,而是为了那一两个艇员,为了那些将靴子整齐地摆放在神秘潜艇里的年轻战士们。当他们无法面对战争后期这些艇员们的悲惨结局时,他们就会互致电话,决定以后再也不会翻开这样内容的书了,因为他们无法忍受他们了解的人有这样的结局。
各种记录表明,战争后期的潜艇艇员们不仅仅是支撑到了二战的最后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幸存下来,但他们还是英勇地战斗到最后。盟军曾预测这些即将战败的潜艇上可能会有叛变,但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盟军还希望潜艇上的艇员能够投降,但这种情况同样没有发生过。1945年1月,即使在盟军对潜艇发动了不间断的打击后,丘吉尔还是呼吁军舰舰长们不要轻视德国潜艇在海上表现出的“超级进攻精神”。正是这种想法——战败的潜艇艇员追求的并不是苟且偷生——让查特顿和柯勒将书一直读了下去。
1940年10月是德国潜艇的颠峰时期,称为“美好时光”。德国潜艇击沉了六十六艘敌舰,自己只损失了一艘。1942年上半年,德军发动了对美国东部海岸美国军舰的突然袭击,称为“鼓点行动”,这次行动被视为德国潜艇战的又一次“美好时光”。这次行动中,德国潜艇就潜伏在美国海岸的附近,艇员们在甲板上就可以闻到森林的气味,看到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甚至可以听到美国广播电台播放的爵士乐。在“鼓点行动”开始的几周里,德国潜艇使用鱼雷对毫无防备的船只进行了一次大屠杀。尸体残肢、汽油、船骸让美国东部沿岸一片狼藉。五个月之后,德国潜艇仅以六艘潜艇的代价就击沉了美国海域的六百艘船只,这使美国海军遭受了史无前例的重创。潜艇返回德国时,德国港口彩旗飞扬、鲜花舞动,到处都是欢迎英雄归来的漂亮姑娘。丘吉尔曾写道:“战争时期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就是德国潜艇的威胁。”潜艇就像会隐身的大卫一样,时刻威胁着巨人歌利亚的安全。
但是美国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美国海军大量使用护航舰。这是一种古老的海军战术,使用军舰保护一队一起航行的船只。这样,当德国潜艇攻击盟军船只时,护航舰就会赶到现场,对潜艇进行追击。随着护航舰的增加,潜艇击沉盟军船只的期望变得非常渺茫。
来自美国各大实验室和大学的科学家最终参加了战争。他们提供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雷达。即使在黑夜或暴风雨中,装备了雷达的飞机和船只也可以探测到浮出水面距离很远的潜艇。长期以来,潜艇在水面作战时一直占有主动地位,因为它们在下沉的时候速度比飞机或船只航行的速度快得多。但现在,它们突然发现盟军飞机总是像会魔法一样突然出现在空中。起先德国潜艇部队的总指挥卡尔。邓尼茨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雷达的巨大威胁。他的潜艇不断被击沉。即使当德军完全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潜艇所能做的也非常有限。它们只能躲在水底,但这样虽然使它们避免被雷达探测到,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它们追击甚至躲避敌人的速度。
水下的环境同样充满危险。如果盟军的船只怀疑附近有潜艇,它就会使用声纳——声波定位仪——进行探测。一旦声纳对潜艇的金属外壳有所反应,潜艇就逃脱不了死亡的厄运——在水下无法逃脱敌人的打击,而冒险浮出水面作战就会变成瓮中之鳖。
潜艇主要依靠无线电与总部进行联系。盟军的智囊团抓住了潜艇的这个弱点。他们开发出一种无线电侦察系统,称作高频率侦察探测设备,使用这种设备的盟军船只可以轻易地探测出潜艇的位置。如果潜艇使用无线电——即使使用无线电汇报天气——它也等于是将自己的位置直接报告给了敌船。遇到这种情况,盟军会毫不迟疑地派遣舰队围捕暴露的潜艇。
但是盟军对德国潜艇最致命的打击来自对德军密码的破译。从战争之初,德军就使用了名为“爱尼格玛”的密码机将所有通讯内容加密。这是一种四四方方的打字机模样的设备,可以编辑出数百万种不同的密码。德国高层指挥人员坚信“爱尼格玛”是有史以来最安全的密码形式,是不可破译的。据盟军密码破译人员估计,在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破译“爱尼格玛”密码的几率为150,000,000,000,000,000,000∶1.但是他们仍然打算试一试。波兰的密码分析学家对此进行了多年的研究,他们分析了缴获的“爱尼格玛”密码机和关键的密码文件。同时大量的密码员、数学家、埃及古物学家、科学家、字谜专家、语言学家和象棋大师花费了数月的时间研究“爱尼格玛”。盟军甚至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编程计算机从旁协助。在巨大的压力下,这些专家学者不断进行研究。几个月后,在秘密潜伏的情报人员的帮助下,他们终于破译了“爱尼格玛”密码——被视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情报成果之一。到1943年年底时,盟军已经开始利用破译的“爱尼格玛”信息指挥军舰伏击德国潜艇。邓尼茨一度怀疑“爱尼格玛”密码被破译了,但是很多德国专家向他保证“爱尼格玛”是不可破译的。盟军不断截获德国的通讯内容,而德国潜艇则持续被盟军伏击。
1943年春天,德国潜艇已经被盟军的各种技术所威胁,海中已经没有了安全的藏身之地。当年五月,41艘潜艇被盟军部队击沉,这就是著名的“黑色五月”,邓尼茨曾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即使在噩梦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美好时光”变成了“悲惨时光”。战争初期海中的捕猎者现在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
到1945年上半年,潜艇袭击敌船的机会大大减少,甚至连生还的机会也很渺茫。早期精选出来的优秀艇员已经几乎全部阵亡,取代他们的是一批年轻的艇员。盟军的炸弹摧毁了一座座德国城市。不久法国被盟军占领了,苏联军队也踏上了德国的领土。德国潜艇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的盟军监视着,艇员们即使返回德国也未必安全。因为他们的祖国也在沦陷。
查特顿和柯勒品味着潜艇战后期的故事。盟军的机动灵活和坚韧不拔在他们的心中燃起阵阵自豪,他们对美国发扬自由民主、对抗史无前例的恐怖威胁、锲而不舍地维护世界和平的行为感到骄傲。但是他们都无法消除脑海中对潜艇上阵亡的艇员们的关注。他们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同事或朋友。他们计划在斯科蒂再次碰面。
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与之前完全不同。以前,查特顿和柯勒经常泛泛地谈论一些问题——研究、想法、策略——关于如何解开潜艇之谜的雄心壮志。但是这次,在潜艇战故事的感染下,他们开始思考一些细节问题,一些关于和他们交织在一起的潜艇艇员们的细节问题。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彼此:“是什么使这些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战斗下去的?”在查特顿和柯勒看来,邓尼茨对潜艇艇员的描述部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将潜艇艇员们称为被命运绑在一起的团体——在这个团体中,每个成员都“互相依赖,彼此忠诚”。对查特顿和柯勒来说,这种兄弟情谊是人类最宝贵的情感。他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感觉到这正是他们两人之间友情的写照。
这个问题还有另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两人都意识到了,但都没有说出口。在他们看来,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真正认识自己。有些人认为自己正直、勇敢、公正,但是只有在面临真正的考验时,他才有资格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就是潜艇战中最让查特顿和柯勒感动的一点。尽管这些艇员们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他们还是决定到海中迎接一切考验。当晚互道晚安后,两人都在想,自己是否有勇气去接受这样的考验。神秘潜艇已经让三个潜水员丧命了,查特顿和柯勒本可以全身而退,放弃对他们得出结论的印证工作——他们已经能够确定潜艇的身份了。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不断地问自己:如果我退却了,我该如何回答那个问题?如果我不愿接受生活的考验,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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