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德堡行动组“莫里斯”
美国:莱斯里-斯鲁特,战略情报局
法国:让-R-拉图尔博士,法兰西国内军
英国:空军二等兵艾拉-N-汤普森,英国皇家空军
帕米拉从这份杰德堡空投的绝密名单上看到了斯鲁特的姓名,就立刻决定去找他。她正急切地盼望得到一点儿维克多-亨利的消息。随着时光的消逝,她想着自己复信拒绝了维克多的求婚,越来越感到痛苦。自从那封信寄出以后,她一直没收到回音。一片沉寂。她找了一个公务上的理由到弥尔敦府去——伦敦以北大约六十英里外杰德堡人员接受训练的那座堂皇的宅邱——第二天开了一辆吉普车疾驶出市区,往那儿去了。在弥尔敦府,她迅速办完了公务。人家告诉她,莱斯里-斯鲁特出去进行野外演习了。她留了一张便条给他,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当她闷闷不乐地走回吉普车去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唤了一声:“是帕米拉吗?”
不是向她打招呼,是一声犹疑不决的叫唤。她回过身。只看见一个头发剪得很短、蓄着浓密下垂的金黄色口髭的人,肮脏的褐黄色军服上没有任何标志;这是一个完全变了样的莱斯里-斯鲁特,就算是他本人的话。“你好!是莱斯里吗?”
那两撇胡子伸展开,斯鲁特咧开嘴露出了从前那种淡淡的笑容。他走上前来和她握手。“我猜我大概变了点儿样。你上弥尔敦府到底干什么来啦,帕姆?有时间喝一杯吗?”
“不喝啦,谢谢。我得开车走四十英里路呢。我的吉普车就在那边停车场上。”
“是勃纳-沃克夫人了吗?”
“噢,不是,他在印度飞行时摔了下来,现在还没复原。我这会儿就上斯通福去,就是他在库姆山的宅子。”她好奇地抬起脸来瞥了他一眼。“那么你是杰德堡的人员吗?”
他的脸严肃起来。“你对这事怎么也知道?”
“亲爱的,我就在航空部里安排把你们空投下的那个科内工作。”
他哈哈笑了起来,一阵粗率、热诚的大笑。“你可以呆多少时间?咱们在哪儿坐下谈谈。基督在上,瞧见一个熟人真太高兴啦。是的,我是一个杰德。”
就帕米拉说来,这多少是一个机会。
“维克多-亨利提到过,说你在战略情报局的一个部门里工作。”
“噢,是的。这些日子常常见到那位将军吗?”
“我偶尔收到他一封信。不过新近一封信也没收到。”
“可是帕米拉,他在这儿呀。”
“在这儿?在英国吗?”
“当然啦。这你不知道吗?他已经上这儿来了不少时候啦。”
“真的吗!咱们到那面那个百合花池子边上去,是不是可以避开点儿风呢?我瞧见有一张长石凳。咱们可以聊上几分钟。”
斯鲁特记得很清楚,亨利在莫斯科时,帕米拉那么急切地想上那儿去。她现在这样若无其事,似乎是故意做出来的;他猜这消息大概使她异常震惊。他们漫步走到那张长凳那儿,在池子边上坐下。太阳正从树木后面落下;青蛙在池畔呱呱叫着。
帕米拉果然因为心头的这一震惊而说不出话来了。斯鲁特一个人说了下去。他唾沫四溅地讲着。有好几个月,他都没有一个人可以交谈。这当儿,帕米拉坐在那儿听着他说,两只严肃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告诉帕姆,他加入战略情报局,因为他知道德国人屠杀犹太人——这件事一个月一个月越来越为大家所知道,证明他根本不是一个偏执狂的病人——而国务院的冷漠无能通得他发疯。这个激烈的行动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很惊讶地发现,大多数人全像他自己一样满怀恐惧。他在跳伞时做得并不比随便哪个别人差,比有些人还要好一点儿。他说,他童年的时候厌恶暴力,暴徒们看出了这一点,于是欺负他,使他老感到怯生生的,越来越厉害,终于成为一种摆脱不了的意念。其他的人甚至把自己的恐惧隐瞒起来,不让自己知道,因为美国男人就喜欢打起精神,自吹自擂,不过他一向太爱自我分析了,压根儿没法假装不是胆小鬼。
“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帕姆!”
还在美国的时候,第一次从飞机上向下跳的当儿,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训练时成绩优良的一个身体结实的陆军上尉,不肯往下跳;他朝外望着远在下面的景色。吓得呆住了,歇斯底里地用村话大声乱骂,抗拒调度员的推动。等他给推到一旁以后,斯鲁特立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以“低能者的欢乐心情”跳了出去,进入了轰响着的滑流 。固定开伞索把他的降落伞打开。那一震动使他身子猛地一下变得笔直。他使劲儿拉着降落伞,得意忘形地飘落下去,像个马戏团的杂技演员那样着陆。事后,他一连几天想着就哆嗦、冒汗而又扬扬自得。他始终没有另外跳过一次有那次一半好的。对他说来,跳伞是一个可怕的任务。他很不喜欢它。有不少战略情报局人员和杰德都像他这样,而且都准备公然承认,尽管也有些人很喜欢跳。
“通过一次次心理测验,可真使我吓得发晕,帕米拉。这回自愿参加,事后想来我很有些动摇。我对杰德堡的主管人员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一个容易紧张的胆小鬼。他们显得很怀疑,问我为什么要申请干这个。我于是唠唠叨叨向他们讲了关于犹太人的那套废话。他们把我列入‘有问题的’一类。经精神病大夫观察了我几星期以后,我通过了。他们准是非常缺少杰德。就身体讲,我当然很适合。我的法语至少在美国人听来,是很可以蒙混过去的。”
帕米拉心里明白,他会以这种心情一个劲儿地说下去,就此不再提到维克多-亨利。“我得走啦,莱斯里。陪我走到我的吉普车那儿去。”帕米拉转动钥匙,在马达的轰隆声中问,“亨利上校究竟在哪儿?你知道吗?”
“是亨利少将,帕姆,”斯鲁特忍住笑,说,“这一点我已经跟你说过啦。”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哩。”
“不是,不是。是亨利海军少将,身上闪耀着金边、战斗勋章标志和星形勋章。我在我们大使馆碰见他来着。上埃克塞特的美军两栖部队基地去找找看。他说要上那儿去。”
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他在她面颊上很快地吻了一下。“再见吧,帕姆。主啊,自从在巴黎聚会以来,好像过了一百年!上个月我在伦敦跟菲尔-鲁尔喝过一次酒。他变得非常迟钝。”
“是因为喝了酒。我去年在莫斯科见到他来着。他那会儿胖乎乎的挺结实,总是喝得醉倒。维克多写信告诉我,娜塔丽呆在捷克一个犹太区里,等候战争结束。”
“是的,他也这么跟我说来着。”斯鲁特点点头,他的脸沉了下来。“嗨,帕米拉,咱们在巴黎的时候好歹全年轻、快活。”
“是吗?咱们还非常出力地想充当欧内斯特-海明威 小说中的人物哩。太放肆、太傻气啦。我记得菲尔总把那柄黑梳子放在鼻子下,仿效希特勒背诵鹅妈妈 的歌谣,我们就总放声大笑。”她开动了吉普车,提高嗓音说,“很滑稽。那时候就是这样。祝你在完成你的任务方面幸运,莱斯里。我很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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