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需要几天,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不自觉的,她摩擦着自己的手臂,哑声强调道:「还有,我手边的客户不只你一个,我还是要去工作,不可能随传随到。」
这,几乎算是答应了。
他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只朝她点头应允,「你收拾东西,我去开车。」
霓虹招牌,在夜里闪烁。暗巷里,那男人已消失无影踪,只留下腥臭的酒味。他有些遗憾那杂碎已经离开。
在那小小的、混乱的房间里,他看得到她不自觉的颤抖,她很害怕刚刚那个杂碎,他应该当场宰了他,可他不想吓到她。
她的轻颤,让他几乎想将她拥入怀里,替她止住颤抖。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在乎她,但他就是在乎。悄然走入黑暗之中,他在下一个阴影里,如鬼魅般,跃到老旧的公寓之上,在无月的夜里,乘着阴冷的风,于城市的高楼与高楼之间,快速潜行。他对她说谎。他并没有开车来,他的车还在地下停车场里。
刚刚稍早,他还躺在床上,倾听她的声音,试图借此入眠。
他差一点就睡着了,甚至彷佛梦见自己泡在温暖的泉水里,他可以听到水声,感觉到映在眼帘上的水光邻邻。
然后,他被惊醒,他听到她愤怒的声音,听到她和那个人的争吵,听到她被殴打的声音,听到她的痛叫,和无法隐藏的恐惧。
他下了床,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打开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想也没想就跃入夜空,穿越了整个城市,朝她飞奔。
不知道为什么,她声音里的痛苦让他很不舒服,那感觉,几乎就像是痛。
他很久不曾感觉到痛了。
但在听到她被打时,他却觉得痛。
当他循声找到她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几乎要伸出利爪,划破抓住她长发的家伙的喉咙。人类不值得他动手,他已许久未曾杀人了。但看到她受伤,让狂怒充斥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他想宰了那王八蛋!她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伤害属于他的东西!他想宰了那杂碎,却在最后一秒,忍住了那个冲动。
他猜她不会想被鲜血喷了一身,那是划破那家伙的喉咙时,势必会发生的情形,砍断那只手也一样会让血喷得到处都是,而那百分之百会惊吓到她。
所以他忍住了。
他不想吓到她,为了某种他也无法明辨的原因。
当他听到自己开口邀她一起住时,其实自己也很震惊,他不喜欢人类,但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主意,甚至还很… 期待?
如夜枭般,他轻轻落在自家露台上,穿门过厅,然后抓起车钥匙,坐电梯下楼,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是有些热切的,飙车穿越城市,回到她那狭小的房间楼下。
他把车停下时,她刚好下楼。
她只带了一箱行李,小小的,只到她大腿那么高。
他猜她也没多少东西好带,虽然刚刚才待了一下,但已足够让他看见那人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划破,其它物品也没好到哪里。看见他,她在门口停了一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在那一秒,他怀疑如果他不是已经在这里,她会径自离去。他打开后车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把那小小的行李箱,放进了车厢里,然后自行开门上了车,坐在他旁边。
他踩下油门,滑顺的将车开出了小巷。
她一路无语,他也没开口多说。
夜半时分,城市里车少人稀,他几乎一路畅行无阻。
他将车开回地下停车场,她自己从车厢里拿出了行李,和他一起走进电梯。
他按下楼层的按钮,看着灯号跑动。
她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彷佛只要稍微弯一下,就会当场断裂,溃散成沙。
门开时,他带头走出去,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入厅。
她在门口又停了一下,然后才走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玄关里的她,脸上又出现脆弱的神情,彷佛她是置身荒原中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你可以住客房。」他开口提醒。他的声音?让她从茫然中惊醒。慢慢的,她弯腰脱下鞋,然后拖着行李,走到那从未有人使用过的房间。那间房,除了基本家具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清冷。但这房里有属于她自己的浴室。
她把行李打开,几乎是有些麻木的,整理着少数没有被撕毁扯坏的衣物。挂上最后一件衣服时,她才想起,她还没有和他道谢。
深吸了口气,她走出房间,看见他站在吧台的另一边。
吧台上有两个杯子,一杯已满,他正在倒第二杯。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她走上前,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在他把酒杯放到她面前时,她拿了起来,一口喝掉那辛辣的液体。
那酒,宛如地狱之火,烧灼着她的喉咙,她呛咳着,然后笑了起来。
「怎么?」他挑眉,看着她。
她抹去眼角的泪,轻笑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原来你身上的肌肉,不是长好看的。」
「的确不是。」他嘴角扬起一抹讽笑。她笑着,看着他笑,泪水却突然滚落。「抱歉,酒太辣了……」她笑说着可笑的借口,泪水继续的落。她脸上被打的地方肿了起来,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特别清楚。泪水,在那红肿的脸上蜿蜓而下,留下残迹。
心,莫名再次抽紧。
未细想,他已抬手轻抚她的脸。
冰冷的手指,滑过她热烫发肿的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那无端的怜惜,教她屏息,僵硬。
「肿起来了。」他拧眉,像看到碍眼的东西。
她该退开,但她不想。
自母亲死去,久未有人这般温柔的触碰她,虽然他神色淡漠,眉目冷清,没有任何疼惜的神采。
可她愿意想象,愿意假装,幻想此时此刻,经过多年等待,终于有人如她的期待,恍如英勇的王子,挥舞着宝剑,穿过暴力的黑夜,只为拯救她而来。
她闭上眼,咽下那可笑的童年幻想,却依然为他的抚摸而轻颤。
佟秋然,别傻了。就算他是王子,她也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公主。她是货真价实的小老百姓,拥有一个酒鬼兼赌鬼的父亲,和一个宁愿承受殴打直到死去,也不愿鼓起勇气,离婚追求自己生活的母亲。国中时,她被逼得想一死了之,但一名陌生男子救了她,说服她活下去。
自杀未遂后,她就决定要坚强起来,离开那个可怕的家,她不要再每天活在恐吓威胁之中,活在无止境的暴力之下,她没有办法说服母亲离开,只能先救自己。
她一向只靠自己。
睁开眼,她强迫自己后退,离开他的手能触及的范围,拿走他身前的冰桶,从中倒出冰块,放在一条干净的毛巾中,包起来敷在肿起来的脸上。
他收回手,像是没有注意她的退缩,只是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啜了一口。
「有那样一个杂碎在纠缠你,你为什么不收那十亿?」他看着她冰镇脸上的红肿,好奇的问,「你可以用那笔钱打发他。」
这句话,证明了他和她的生活有如云与泥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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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鬼夜叉 下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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