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石杰一如往常般约在十点以後才进公司。
说是公司,其实只是一间十坪大小的办公空间而已,而且排除公司的股东不说,公司里也只有一名支薪的员工而已,还挺好笑的。
不过说起这唯一的员工,在他看来大概要不了多久之後也不能称她为员工了,因为她极有可能会变成芮凯的老婆,成为总经理夫人。
对於好友的感情终於找到可以归属,他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
「嗨,瑞菈,早安。」推门进入办公室,他对早已在座的唯一员工道。
「早安。」她低著头说。
「你感冒好啦?昨天你没来我打电话到你家,你妈说你感冒了,我还以为你会多请几天假,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上班了。」他边说边走到座位上坐下来。「你别太逞强,如果真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几天没关系,知道吗?」
「嗯。」她轻应一声,维持低著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她异常的举止让石杰忍不住起了怀疑。
「你在忙什么,为什么一直低头著?」如瀑布般的直发垂在她脸颊两侧,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没什么。」她仍低著头,没有抬头看他。
她上回低著头和他说话的时候,就是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的那一次,而今天呢?她昨天该不会是根本没感冒,而是因为和芮凯闹别扭的事在家哭了一天,又把眼睛哭肿了而不敢来上班吧?石杰忍不住的忖度著。
「瑞菈,帮我把这份文件打进电脑,E-mail给Andy好吗?」他随意从桌面上拿了一张纸递向她。
这样她总该会抬起头来了吧?他心里才这么想著,没想到她却伸直了手接过他手上的纸张,依然不抬头。
「好。」她说。
石杰忽然双手抱胸,整个人靠向椅背,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瑞菈,你为什么一直低著头跟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他,决定还是直接问比较快。
她的身体似乎微僵了一下,然後在沉默了半晌之後,终於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该死!」
一见到她脸上即使化了妆也掩盖不住的瘀伤,石杰顿时遏制不住的低咒一声,立刻从座位上坫了起来。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道。
「昨晚不小心跌倒撞到的,很丑对不对?我本来想用粉把它遮住,不想吓到你的,没想到还是遮不住。」她刻意以轻松的语气,指著自己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微笑道。
「发生了什么事?」石杰严肃的看著她问,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说法。
「石大哥,你还没睡醒吗?我刚不是说了,是不小心跌倒撞到的吗?」她依然微笑的说,眼眶却渐渐发红。
「瑞菈,」他深深地凝望著她,「你要我打电话叫芮凯来吗?」
「不要!」杜瑞菈浑身一僵,立刻叫道。
「发生了什么事?」他坚持著。
她紧紧地抿著唇办。
「瑞菈,发生了什么事?」他温柔的再问。
「她们骂我不要脸,说我是狐狸精。」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哑声的说。
「她们?」石杰蹙紧眉头,只一秒便连想到她的继母和继姊。「为什么?」
杜瑞菈强忍著泪意,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她前天晚上一回到家,二姊就赏她一巴掌骂她不要脸,说她是狐狸精。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接著就被二姊和妈妈边骂边打的撞伤了脸,然後关进房里不让她出来也不让她吃饭。
她被她们关了一天一夜,无论她怎么哀求请她们放她出来,她们都置若罔闻、无动於衷。
一度她以为自己可能会被饿死在房间里,所以早上当她看见门把被转动,门被打开时,她立刻拚命的往外冲、往外逃。
她无法忘记妈妈和二姊追打她时可怕的样子,更无法忘记二姊瞪著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她们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有种如果她不逃的话,就会被囚禁一辈子的惧怕感。她觉得她们好像疯了一样,好可怕。
「你脸上的伤是她们打的?」石杰沉声道。
杜瑞菈沉默不语。
「你昨天没来上班的原因是什么?」他又问。
「她们把我关在房里。」她又沉默了好久才低声回答。
「她们常常这样对你?」
她哀伤的摇了摇头。「石大哥,我可以暂时住在公司这里吗?」
後阳台边有个小房间,是他们平日工作累了休息的地方,里面有组长沙发可以充当床铺,这里也有成套的卫浴设备,只要装个电热水器就能用了。
「你打算要住这里?」他倏然皱紧眉头、
「不可以吗?没关系,那我——」
「不是不可以,而是我怎么可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呢?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关系,我只要有地方可以睡觉就行了。」
「别开玩笑了。」石杰严肃的说,「如果芮凯知道这件事的话——」
「不要告诉他这件事,石大哥。」杜瑞菈倏然的要求。
「为什么?」
她抿紧唇办。
「即使我不说,等他看到你脸上的瘀伤的时候,也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会问。」她摇摇头。
「什么?」石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杜瑞菈再度抿著唇办,沉默不语。
其实在她被囚禁的当天晚上,她曾经用手机向他求救,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只是电话通了之後,她都还没开口说什么,他便冷冷的质问她打电话给他做什么?如果要问公事,现在已经下班了,如果要问私事,她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她应该要打给她的石大哥才对。
他挂了她的电话,也将她从痛苦的人间直接打进了十八层地狱里。
其实他并没有错,错的人是她。
她凭什么希望他来救她,凭什么以为他在按到她的电话後,一定会赶来救她?
她是他的什么人?
她只不过是他公司里的一个员工,一个打杂的小妹而已,凭什么将希望放在他身上,希望他来救她呢?
就凭……就凭她对他的一相情愿吗?
很可笑。
二姊骂得对,她是不要脸,是狐狸精。因为她竟然在明知道二姊对他誓在必得的情况之下,还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他,她有今天这个下场,根本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石大哥,忘了我刚刚说要住这里的话,我会回家。」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愿意接受惩罚。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让你回那个家吗?」他瞪著她脸上那块即使用粉妆也遮盖不住的瘀伤,紧紧地皱眉道。接著他在拧眉沉思了半晌後,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你住我家。」他说。
杜瑞菈愕然的看著他。
「我家还有三间空房间,每间都附有成套的卫浴设备,你可以拥有完全的私人空间,很方便。」
话虽如此,她有没有机会住进去还是个问题,因为等他打电话给芮凯让他知道这件事之後,那家伙会让瑞菈住在他家那才有鬼哩!
总之不管如何,他是绝对不能让她再回到那个有问题的家。
「不行。」杜瑞菈拒绝。
「为什么不行。」他问。
「我不能打扰你。」
「你当然可以。」他坚定的说,然後深深地看著她。「你叫我大哥,而我也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哥哥照顾妹妹是理所当然的事。」一顿,他改以见外的语气,「除非你信不过我的人格,认为我会趁机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立刻摇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住我那里。」他拍桌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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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星期,芮凯都没有进公司,而且该死的连电话都不接,石杰被气极了,乾脆直接上门找人,谁知他家竞大门深锁,任他按坏了门铃也等不到他来开门。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跑到哪儿去了?
他忿忿地下楼,正打算离开,却见他找了一个星期的家伙,刚从一辆计程车上歪歪斜斜的走下来。
他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喝得这么醉!
石杰大步走向他,一把拽住连站都快要站不稳的他。
感觉到外来的力道,芮凯缓慢地抬起头来,并且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才缓慢地认出他来。他对他咧嘴一笑。
「啊,石大哥。」
他嘲讽的语气让石杰瞬间抿紧了嘴巴,他动作粗鲁,一路沉默不语的将他带回他位在十二楼的寓所。
开锁,推门,再将大门砰一声关上後,他接下来的动作就是直接将他丢到地上去。
「Shit!」蓦然失去平衡而跌倒的芮凯低咒一声。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石杰先声夺人的朝跌坐在地上的他怒声问道。
「你要松手前也不会先说一声吗?」芮凯揉著摔痛处,抬起头来对他抱怨。「我发现一间很不错的酒吧,本来还想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说,但是现在我得考虑一下了。」
石杰怒目而视的瞪著他。
「你瞪我也没用,谁叫你对我这么粗鲁。」他对他咧嘴笑道,然後挣扎的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期间还打了一声又大又响亮的酒嗝。
「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石杰冷声质问他。
「唔,你有打电话给我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装无辜,摇摇晃晃的走到客厅的沙发瘫了下去。
「你为什么这么多天没到公司去?」他盯著他再问。
「唔,又没什么事,我去干么?」芮凯又打了一个酒嗝,酒气弥漫在空气中。
「你知不知道瑞菈出事了?」石杰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下猛药。
只见那藉酒装疯的人倏然一僵,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但却又在下一秒钟特意放松自己,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唔,是吗?不过我想她有你照顾,有事应该也会变没事吧!」
石杰仍然目不转睛的看著他,然後缓慢地说:「你知不知道她被打得遍体鳞伤?」
「你说什么?!」芮凯一瞬间便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上衣激动的追问,再也无法佯装他不在意。
「我说什么?我有说什么吗?」石杰气定神闲的挑眉道,看他紧张的样子,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你说她被打得遍体鳞伤!」他怒视他,好像打她的人就是他似的。「是谁打的?为什么打她?她有没有去医院?现在人在哪里?」他激动且著急的扯著他的衣服叫问。
偏偏他愈是著急,石杰愈是不为所动。
「你不是说有我照顾她就行了吗?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他嘲讽的说。
芮凯倏然浑身一僵,紧揪住他上衣的手有一瞬间的松动,但下一秒,他茫然的眼神被一抹坚定所取代,揪住他上衣的手不仅再度紧握,还突然一个使力将他拉向他。
「石杰,回答我的问题。」他—脸严峻与警告,强势的命令。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又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处理这件事?」石杰直视著他问。
「我……」坚定的神情忽又被一抹犹豫所取代,他突然欲言又止。
「怎样?」
「我是她的上司。」他涩然的说。
「是吗?」石杰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那我也是她的上司,所以这件事我来处理就行了,不必多浪费一个人的时间。」说著他拨开他的手,转身准备要走。
「石杰!你到底想怎样?」芮凯立刻扣住他的手肘,痛苦的对他叫问。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你到底想怎样?」石杰看著他说。「喜欢她、关心她,心疼她就直接表现出来,说什么『我是她的上司』,你在作戏给谁看?我吗?」
既然他都把话挑明来说了,芮凯在几分醉意之下,一个遏制不住便将近日来积压在体内的受挫、嫉妒、愤怒、不爽等情绪发泄出来。
「你懂什么?」他蓦然用力的甩开他,怒声吼道。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到底想怎样。」石杰冷静的回应。
「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她喜欢的人是你!」芮凯转身面对著他低咆。
石杰遏制不住的露出一脸呆愕的神情。
「你在胡说什么?」他皱起眉。
「那天她在办公室里当著你的面亲口对我说过的话,你忘了吗?」他带著恨音的眼神瞪著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石杰的眉头又蹙紧了些。
「她说你成熟稳重,对工作认真,既不风流又不滥情,只要是女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而不会选择像我这样玩世不恭又不务正业的人。」他看著他自嘲的低声笑道。
「所以呢?」石杰看著他,「我并没有听到她说出她喜欢我这四个字啊!」
「她这样说就已经够明显了,不是吗?」芮凯颓然的自暴自弃。
「我真是看错你了,芮凯,原来你竟然是一个这么胆小懦弱的男人。」石杰沉默的看了他半晌後,缓慢地摇摇头说,而他竟然还点头附和他所说的话。
「对,我就是这么胆小懦弱。」
石杰一个气不过,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即使瑞菈她真的喜欢我又如何?你如果喜欢她的话,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她的心,这样不战而走算什么?更别提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而已!」
芮凯捂著发疼的下巴,双眼倏然大瞠的转头看他。
「你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他觉得难以置信,像瑞菈这么善良、温柔、可爱、美丽、十全十美的女人,石杰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呢?
「要我对天发誓吗?」看出他眼中的怀疑,石杰认真的盯著他问。
「即使如此,她喜欢的人还是你。」与他对视半晌後,芮凯避开他的目光,以乾涩的语气说,活像个和大人赌气的小孩。
「你是白痴吗?」石杰再也受不了的大声道,「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瑞菈她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吗?你这个笨蛋!」
芮凯有一瞬间的怔愕,随即苦笑的摇摇头。
「不可能……如果她真的喜欢我的话,为什么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时,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毫不犹豫的在以为我喜欢的人是杜美奂那个疯女人的时候,开口叫我二姊夫?」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她?」石杰提出疑问。
「我……」
「你是不是想测试她的反应?想知道她对他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觉?」石杰没想到自己竟然对他如此了解,光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
「芮凯,不是我要说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都已经先告诉她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要她要用什么心情去承认她喜欢你这件事,尤其你们俩的身份又相差悬殊。」他顿了顿,「自取其辱吗?」
芮凯浑身一僵,顿时有如当头棒喝般的整个人都被震呆了。
「我言尽於此,你若想继续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走了。」看他的样子大概没问题了,石杰转过身。
「等—下,石杰。」芮凯倏然叫住他。「她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他的语气跟眼神一样坚定,不再有半丝犹豫。
石杰转头看著他。「你打算用这副醉鬼的模样去见她?」
「我的酒已经醒了。」在他几度毫不留情的当头棒喝之下,他想不醒都难。
「你浑身都是酒味。」
「等我五分钟,我去冲个澡。」他立刻转身。
「等一下。」这次换石杰叫住他,然後走到沙发旁坐下,「你先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我们可以边走边谈。」他想早一点见到她,即使只是早一秒也好。
「我们先坐下来谈一谈,免得你到时过於激动。」
听见他的话,芮凯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迅速的冲到他面前,激烈的扣住他的双肩,目不转睛的盯著他,脸上有著不确定的恐惧。
「她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还有,你抓得我很痛。」石杰与他对看了半晌後,龇牙咧嘴的指著自己的肩膀说。
芮凯立刻松手,但仍然不是很放心。「你没骗我?」
「骗你的话,我待会出去就被车撞死。」
芮凯松了一口气後,一屁股坐进他身边的沙发。
「不要说这么冷的笑话。」他现在可没那种心情。「你要谈什么?」他急著切入重点,几度心情剧烈起伏後,他只觉得全身无力,疲惫到有种虚脱的感觉。
「我问你,你是不是有跟瑞菈她二姊说你喜欢的人是瑞菈这件事?」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他轻愣了一下,紧接著恍然大悟的露出凶狠表情,咬牙迸声道:「是那个疯女人动手打她的,是不是?」
「听说除了她二姊之外,她继母也有份。」石杰点头说。「她被关一天两夜才趁她大姊可怜她什么都没吃,偷偷送东西给她的时候逃出来。」
「岂有此理,我这回非好好教训那对疯人母女档不可。」芮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起身。
「你又想瞻前不顾後的做出会让瑞菈无辜受害的事吗?冲动派。」
石杰的话成功的阻止了他愤怒的脚步,但他心里的怒火却愈烧愈旺。
他绝不允许那对母女再伤害瑞菈一根寒毛,绝不容许她们再任意的奴役她、使唤她,更不容许她再委曲求全继续待在那群无情无义的疯子家里。
他要把她接出来住,而且他早就该这样做了!
「石杰,帮我一个忙。」他倏然转头,冷静的开口。
「什么事?」
「我想将瑞菈接出来住,不想再继续让她住在那冷酷无情的地方,但我不想出面让那些疯子有借题发挥的机会,所以可以由你出面帮我做这件事吗?」
「这件事基本上不需要做。」石杰说。
「为什么?难道你不赞成我这样做吗?」
石杰摇了摇头。「因为瑞菈现在已经不住在那冷酷无情的地方了。」
芮凯有些惊愕,没想过这个答案。
「那她现在住哪儿?」
「我家。」
「你说什么?!」他狂吼。这个答案他更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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