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打在窗下的叶子上劈啪作响,韩慕云便醒了。探身看了一看,才五更天的样子,这么早醒过来,一是这几个月来陪着赵杭天关在银刀阁了,无所事事,作息十分规律,二是一到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他的肋骨就会隐隐作痛,再也睡不着。
看看蜷在他身边的赵杭天。正是好睡,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懒样子,可是真正睡着,却是不一样的,如孩童一般天真纯洁,嘴微微抿着,很满足的样子。
韩慕云看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小心的拿开,下床去。
老虎慕云睡在他们的床前,猫科动物本就灵敏,这只老虎更是个中翘楚,虽然从小跟着赵杭天也学了他的懒样子,可对动静仍是灵敏,只是不理睬罢了,此时便是抬了头看了韩慕云一眼,便又把头搁回原处,动也不动。
韩慕云弯腰摸摸它的大头,才走出去外间。
洗漱了之后吩咐小厨房做早饭,厨房回说熬了鸭肉粥,另有昨日外面送来的花雕青鱼,韩慕云觉得腻,叫另外熬了菜心清粥。
雨已经很小了,快要停的样子,韩慕云走到院子里,外面感觉十分清新舒服,左边墙根开了一大片蔷薇,隐有芳香,他信步走过去,粉红的花瓣沾了雨水,格外粉嫩娇艳。
正在此时,他听到院子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青年公子,或许是因为冒雨跑来,没有打伞,原本雪白的脸透出红晕,沾了雨水,竟比蔷薇更艳。
来人看到他,便笑了笑,一双狐眼便弯了起来,透出许多蛊惑,说:「你就是韩慕云吧?」连声音都如此动听,仿佛才被这雨水浇过,带着湿润的感觉。可他的神情却是天真可爱,就仿佛那些湿润的蛊惑他自己毫无所觉。
韩慕云见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媚骨天成的人,一时有些呆了。
那人见他不答,有点疑惑,走进来两步:「应该没错吧,我见过你的,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看,但应该没认错才是。」
韩慕云这才反应过来,忙说:「我就是韩慕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见教?」
那人似乎十分爱笑,说:「我叫司马流云。」
韩慕云脑中轰的一声响,一时作不得声。
他想起了密室中的那一晚,赵杭天在拥抱他的时候,漫不经心提起的名字「流云」,原来是这样一个尤物。赵杭天说流云教了他床笫之事,让他明白要怎么做才能两人都快活。而那一日,的确是那么久以来最为轻松快活的一晚。
可韩慕云心中却总是耿耿于怀,只是从来不敢提起。此时却突然有个这样的人对他说,他就是司马流云,就是他教了什么也不懂的赵杭天床笫之事。
他站在院子中,娇艳的蔷薇也失却了颜色,何况本就苍白的韩慕云。一时间,韩慕云竟有了种想要后退的感觉。
这个念头实在太荒唐了些,韩慕云努力驱赶这种想法,他们才厮守了三个月,不管如何,他也不会放开赵杭天,就算。。。。。。就算司马流云来了也不放。。。。。。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韩慕云把这个悲观的想法按捺下去,对司马流云说:「司马公子是来见我家少爷的吧,他还没起来,先请里面坐一坐。」
司马流云听他重重咬住『我家』两个字,有点奇怪,又觉得刚才这人听到自己名字后隐约透出的敌意,便更迷惑了起来,笑道:「他那么懒,等他自己醒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去把他闹起来。」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韩慕云身形一动,挡住他的去路,坚定的微笑道:「还是请里面坐一坐吧,他很快就会起来的。」
司马流云别的功夫普通,跟了君如意一阵子,轻功却是一流,见韩慕云拦他,秀丽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正要提气越过韩慕云,心中突然一动,便硬生生顿住,眉毛也展开了,笑道:「好。」
韩慕云礼貌的把他请了进去坐着,命人上了茶,自己陪在一边。
司马流云笑道:「小天最懒了,这么晚也不起来,亏我这么想着他,一回来就来找他。」
听到小天这个称呼,韩慕云不由的皱了皱眉。
司马流云自然看见了,却装不明白,说:「他跟我说起过你呢,说你对他最忠心了。我当时就说,既然有这么难得的属下,不能亏待了你啊,叫他一定要好好对你,不能总欺负你,不过他那个人,总是冷心冷面的,也真是难说。」
这番话,埋怨里透着亲密,更透着「司马流云和赵杭天才是一样的人,韩慕云不过是属下而已」这层意思,本就心中诸多疑虑怀疑的韩慕云,自然听了进去,只得笑道:「少爷对我很好。」
司马流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他那个人有时候就是。。。。。。」这句话说了一半,他就左右瞄一瞄,然后凑到韩慕云面前,低声说:「他在床上是不是还是很粗鲁?」
突然被人问到这种事,韩慕云脸突然就红了,回答也不好不回答也不好,只得下意识的摇摇头。
司马流云笑得更开心,拍拍他的肩膀,说:「他总算是改了。」
韩慕云镇定下来,说:「司马公子,请不要再说这种话。」
司马流云不以为然:「我也就跟你确认一下,反正这个,还不就我们两个知道?除非他又找了别人,他没有吧?」
韩慕云被他搞的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得抿紧嘴,不再吭声。
司马流云看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只怕恼羞成怒,便转换了话题,韩慕云真要怒了也要对着赵杭天才行,司马流云在心里嘀咕,叫你小子在宫里过双宿双飞的好日子,太甜蜜了,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话题转了就不再有暗中浮动的对持味道,司马流云大赞他的茶极好,茶点又精致美味,那般天真热情,却又无意中流露出许多艳丽妩媚的样子,便是韩慕云心中也是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少爷会喜欢也是应该的。」
坐了一阵,赵杭天总算是起身了,没见韩慕云在屋里,只得自己穿了衣服鞋子走出来,说:「慕云你在干什么?」
司马流云看到他。笑嘻嘻的扑过去,挂在他身上:「好哥哥,我回来了,你都没有想我吗?」
赵杭天退了一步,下意识搂住他,皱了皱眉,手却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发:「我才懒得想你。」
司马流云在他身上撒娇:「哼,就要想。」
赵杭天原本不喜欢除了韩慕云有人离他太近,可是念及司马流云九死一生的回来,看起来都瘦了一大圈,不复当初的丰润,又想到这孩子最喜欢贴着人,不由得便心软让了步,让他挂在身上,却没有注意到一边的韩慕云面色更加苍白,身体不自然的僵硬。
司马流云攀着他的肩,叽叽咕咕的和他说话,一边说一边笑,赵杭天听他说着别后经历,虽然经历了许多痛苦,但此刻的司马流云心情极好,似乎那样的日子也不怎么痛苦了,不由得拍拍他,权当安慰。
这样的一幕看在韩慕云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刺眼,在赵杭天的眼中,这位司马公子果然是极其不同的,竟能让一直不肯近人的赵杭天这样纵容他攀在身上,待他如此温柔。韩慕云一直以为,这是只有自己才有的。
他偏过头去,不愿意再看。
赵杭天忍耐了一会,终于出手把司马流云从身上扯了下来,司马流云乖乖的让他丢开,笑道:「小猫猫呢?」
赵杭天警告他:「你别去惹它,别又吓得它不肯吃饭。」
司马流云哪有那么听话,对着赵杭天甜甜一笑,溜去找老虎慕云了,赵杭天根本拦不住他,只得不理他,对韩慕云说:「慕云,叫他们把早饭送上来。」
韩慕云有点恹恹的,低声的说:「是。」
赵杭天奇怪的看了看他:「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没精打采的。」
韩慕云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伤心,委屈,难受,自卑。。。。。。或许什么都有一点,自然也有许多不满,也就没理赵杭天,自己往外走。
赵杭天见他大不像平时,也没深想,随手便拉过他,一手去探他额头,嘴里说:「着凉了?」
韩慕云下意识一躲,赵杭天便探了个空,不由一怔,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韩慕云心里也有气,摔了他的手:「你管我!」
赵杭天横行惯了,谁也让着他,虽在韩慕云跟前赔过小心,只是那时候情况特殊,回来后还是一样横行,哪里受得了这样,何况还这么莫明其妙的拒绝他的关心。于是一把抓住他往后一扯,怒道:「就要管!」
韩慕云被他用力一拉,没站稳,重重撞到桌沿,『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赵杭天还没成形的怒气也被这么一撞给撞飞了,连忙跟着蹲下来:「撞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韩慕云低着头,不理他。
赵杭天去扳他的脸,又被他躲开,不由焦躁,正要说话,突然觉得有什么滚烫的滴落在他手上。不由一惊。
从韩慕云懂事以来,便没见他落过泪。
赵杭天着慌了,一迭声说:「撞得厉害了?到底撞了哪里,你说话啊!。。。。。。你等着,我去叫吴七来给你看。」
正要站起来往外跑,却被韩慕云伸手扯住,不要他走,自己却也不说话。
赵杭天心里着急,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伸进他怀里到处摸索:「都是我不好,你到底撞了什么地方,叫我看看。」
他的手在韩慕云怀里被他握住不放,过了一会,韩慕云把头抵到他肩上,还是不吭声。
赵杭天有点明白了,轻轻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韩慕云鼻音浓浓的说:「我的确是比不上司马公子,可是我会对你比他好。」
司马流云?赵杭天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扯上司马流云了?只得追问。
韩慕云好半天才挤出来两个字:「密室。」
密室?赵杭天显然还是想不明白。
韩慕云声音更小:「你说他教你床笫之事。」
赵杭天脸红了,真丢人,当时病急乱投医,居然去问司马流云,不过这么久的事情,怎么今天翻起旧账了,而且他哭什么?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韩慕云说:「今天,他说。。。。。。」
他说什么?赵杭天被韩慕云这么一点一点的字词急得早没了往常的懒样子,只剩着急了。
他说,你们在一起很好。。。。。。
在一起?谁?和司马流云?
从来不懂什么叫情人心思的赵杭天在想了又想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不由得跳了起来:司马流云,看我不杀了你!
而在花园里抱着老虎慕云打滚的司马流云心满意足的笑着,似乎看见了赵杭天那屋里升腾起的阵阵青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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