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床头另一侧空空如也。
忽然咿呀声传来,仿佛木箱开启的声音。
兰樕掀帘望去,看着吉蒂打开几个衣箱,弯腰在里头左右张望,显然好奇心起,正兴致勃勃的逐一翻动。
他直起身子,倚靠在床柱上,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嗟,这我穿也行嘛!”
她双手从衣箱里提出一件白色缎面交领宽袍,端起衣领袖缘细看。做工挺好的,只是尺寸大了些。
这肯定是旁人替他准备的。
兰樕生得女相,穿这做工细致的光滑绸缎,恐怕更像女孩子了。
他自己约莫也盘算过,因此总特意拣些玄黑、铁灰色,朴素简单的袍衫来穿,且越旧越好……
呵呵,看来有人拍错了马屁,没懂得主子的心思。
吉蒂笑嘻嘻地把袍子贴在身上比划,布质这么好,放着不穿多可惜,只要尺寸改小,就是她的了。姑娘家穿男装,花稍一点也无妨呀!
兰樕疏懒地闲赖着,看她从衣箱里搬出一件又一件宽袍,满腹鬼胎地低头窃笑——原来她是爱美的,和其他姑娘家并无不同。
既是如此,又为何单单拣择男装?女人的衣饰绮丽百变,不是更好吗?
“咦?”吉蒂忽然娇呼,不知哪件旧袍里翻出一张纸。
兰樕见了,便开口呼唤,“那张纸,拿来我这儿。”
她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他醒了。
晨光移入寝房,蒙蒙透过床帐,兰樕鬓云横散,安舒闲雅的倚在床头,身上只披一件薄薄的单衣,胸膛微露。
“怎……怎不出声,吓死人了……”她责怪地横他一眼,脸颊蓦地发热,还佯作若无其事,快步把纸张送到他手上。
兰樕随手接过,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处理,他还未起床梳洗,只好把纸样搁在腿上,皱眉看着它。
吉蒂盯着他,见他仿佛失魂落魄的,忍不住好奇问:“这画的是什么啊?”
圆饼似的,花纹弯来绕去,似龙非龙,又不是什么凤凰鸟兽。
兰樕淡淡说道:“是一块玉佩,我母亲的遗物,一年多前和我的行囊钱包一并被扒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失窃那么久,当然难找了。”吉蒂捧过来细看,听到这是依照兰樕母亲的遗物画的,不由得心生敬意,珍而重之的端在手里。
只是……这玉说来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大小普通,花样古怪,把它丢进玉市摊位上,谁也不会多瞧它一眼,这东西要怎么找啊?
“要不通报官府?普通人报官找失物,肯定只有石沉大海的份儿,可这是状元郞的失物,衙役们总会勤快点儿吧!”吉蒂戏谑地嫣然一笑。
“这玉有些不寻常的来历,如若任意张扬,恐怕招致杀身之祸。”兰樕沉下脸,肃然望着她,告诉她实话,是要她小心口舌。
“嗄?这么严重?”吉蒂睁着眼,听了反而更加好奇。“它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一块玉佩嘛,莫非里头藏了什么机关宝物?啊啊,还是有人在上头施诅咒,它会害人?”
“那倒不是——”
真是异想天开!
兰樕不确定地斜睨她一眼,她是在开玩笑吗?
“我娘要我把玉佩还给当年送她的人,也就是我父亲,除此之外,玉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从来只有人会害人,玉怎么会害人呢?
只是每每一看到玉佩,便不禁想起母亲凄惨的处境。原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却身怀六甲被逐出家门,带着腹中胎儿,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只得离乡背井,流落到异地去缝补衣物为生。
自母亲临终时交代了这块玉佩,他便时时陷入挣扎。
该去寻找父亲吗?奉还玉佩,接下来呢?是该与之决绝,痛加报复;还是凭借此物,与生父重逢相认?母亲只叮嘱要他还玉,却没表明心迹,到底要他如何了结这场父子关系……且过了那么久,还与不还,应该也是不那么要紧,母亲应只是想引诱他去见父亲一面罢了。
这块玉,原是他心头纠缠的根,他还未决定要拔除它,还是要延续它,它便突然消失不见……他自是有些耿耿于怀。
懊恼不该让它这样不清不楚的离开他身边。
“既然遗失了,只好作罢。”兰樕难舍地望着纸样,不作罢,又如何?
“嗯——”吉蒂深思地抿了抿唇,认真蹙起眉头。
原来兰樕的身世是这样的,大姐好像也说过他身世堪怜,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有关这块玉的事,他跟大姐透露过吗?叫人听得心里怪怪的。
“要不,干脆我来帮你找吧!”她忽然双眸一亮。
“你?”兰樕迟疑地看着她。
吉蒂主意立定,便急于拖着他下床,嘴里喳呼着,“来嘛,我想到办法了,陪我出去走走,本姑娘有法子替你问。”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兰樕几乎是被她连拖带拉的扯下床。
她一点也不知羞,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可是昨夜才与她合欢的男人,真当他是姐妹淘吗?
她又把自己打扮成公子哥儿的模样,见他皱眉,便伸舌笑说:“待会儿要去的地方,要穿裤子才麻利。”
他只得隐忍下来,尾随她身后。
吉蒂一上街,便宛如雀鸟出笼,逍遥自得,跑过来跑过去,这摊子停一停,那摊子逛一逛,眼里堆满笑,快活的不得了。
根本被骗了,让她哄出来陪她逛大街。
兰樕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离她一段距离,远远的注意她,懒得和她在人群里钻进钻出。
吉蒂忽然跑到一座小土地庙,往乞儿碗里扔了两枚铜板,矮着身问:“嘿,冯七梧呢?在做什么?”
“城隍庙后面的草棚,在吃饭。”乞儿头也不抬,眼皮掀也不掀,直接回答道。
“谢了!”吉蒂点点头,飞腿又往另个方向跑去。
那乞儿显然是认识她的。
兰樕微讶,排过人群紧紧跟在吉蒂身后,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甩开他的陪伴,兰樕不禁紧张起来,加紧脚步追上去……再怎么顽皮,总是富商千金,她是如何跟这些乞儿打交道的?
心头惊疑不定,又想,那冯七梧究竟是何人?
城隍庙后,有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倚着墙角低头扒饭,吉蒂看见他,顿时面露喜色,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递出纸样询问,“小梧,有没有看过这个?”
“没。”少年满嘴的饭,乌漆大眼珠只抬一下,又落回他的饭碗里。
吉蒂不厌其烦的解释,“一年多前,我朋友的行装被偷儿扒走了,其他东西都不打紧也不计较,只有这一件,定要设法拿回来,你帮我找找。”说罢,把纸样硬塞进少年拿着饭碗的手心细缝里。
“我有什么好处?”少年换只手拿碗,抖开纸样来看。
甜笑在脸上漾开,吉蒂大方摆手道:“条件随你开,不过不能张扬。”
“得了。”少年把纸塞进胸口的衣襟里,继续埋首吃饭,头一低下来,便仿佛完全看不见吉蒂,更不认识眼前的姑娘。
吉蒂识趣地打直腰杆,转身便走。
兰樕停在远处驻足观望,吉蒂笑盈盈地往他身边跑来,勾着他的手臂边走边笑,“办完了,再来就是等消息呗。”
他拢着眉心问:“他是什么人?”
“他呀,冯七梧,是一群混混的头儿,专门在市集上偷取财物,设圈套行骗旅人,再把得来的赃物变卖,自己倒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神偷帮’……你被扒走的东西,说不得就是他底下的人干的,因此找他打听,算是最稳当了,如连他也找不到,你以后就死心吧!”
“你从何处识得那些三教九流之人?”语气明显的不悦。
吉蒂抿唇笑了笑,打趣地抬起下颌,明眸熠熠望着他。
“怎么?我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都要向你一一交代吗?”
兰樕黑眸凌厉的紧紧盯着她。
他要的是答案,不是废话。
被这样凶神恶煞的一瞪,任谁都要心里发毛,吉蒂微微胆怯地扁着嘴,只好讷讷地交代。“前几年遇上了,就……说认识了。”
“怎么遇上的?”沉声再问。
“就是……”
有一年的元宵,她们家三姐妹一块儿去赏灯会,猜灯谜,吉人忽然被撞了一下,她眼尖发现那撞人的还有同伴,趁乱摸走了大姐的荷包。
“既然瞧见了,焉有不追之理?我就跑上去逮住偷钱的小孩,附近刚好遇上官差巡逻,见了扒手就把他带走了。”
她原是没想太多,隔天官府派人要她去指认作证,她一到官衙,才发现这群偷儿不过都是小孩子,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瞧他们一个个瘦巴巴、皮包骨,这样幼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责杖刑罚呢?于是乎,回头又花了一大笔钱,把他们通通保出官衙。
“有事来找咱们神手帮,我大哥哥自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的。”出官衙后,其中一个孩子仰着脏脸宣布。
“嗄?你们还要继续当扒手,都不要命的?”吉蒂哭笑不得的敲他一记。这里候冯七梧正好赶来,发现孩子们团团围着她。
就……认识了。
神手帮,人数颇众,其中混杂着无数穷人和孤儿,数十年来都是行窃偷盗讨生活,忽然面对她这样衣着光鲜的小姐,他们也不自在。
“因此称不上往来,只是他自觉欠我一份人情罢了。”
说着走着,该讲的都讲完了,吉蒂抬眼瞧他,兰樕依然身子紧绷,一脸肃严。
“来。”他忽然拉着她手臂,往旁边的绸缎庄走去。
店里大娘瞧见客人上门,赶忙儿迎上来招呼,“客倌好,有什么需要吗?近来咱铺子进了几款新花样的——”
“给她一套裙装,要立刻换上的。”兰樕把吉蒂推向前,吉蒂“咦”了一声,转头瞪大眼问:“为什么叫我换?”
“我不想和男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不像样。”他漫应着。
“别拉扯就好了嘛……”吉蒂扁起嘴,根本是借口,难道和女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就比较像样吗?
“换吧,听话。”兰樕软了口气,温言哄着她,黑眸幽幽地盯着她瞧。
吉蒂即便有些不情愿,看他摆出这等神色,就没法子坚决反对了。
随大娘隐到内房去,换上裙装出来,登时换了个人似的——一尾曳地长裙,过臀的乌丝冉冉披垂着,长发柔亮滑顺,几缕随风飘起,轻轻拂过清丽如雪的脸庞。
卿本佳人,甚是温雅。
兰樕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至她梨颊嫣红,才柔声道:“这不是挺好的?”
“好霸道。”吉蒂不情愿地噘着嘴,忍耐着把手背到身后去,免得情不自禁,当他的面扇起脸来。
……好热好热,干么这样看她,害她多不自在。
“回去吧!”兰樕轻松自若的给了钱,拉她走出店家。趁她更衣时,他已差人备妥马车,两人于是登车,车轮骨碌碌地起行。
* * *
惠吉蒂,当真令他开了眼界。
惠家几近破产时,她却把身上值钱的物品解下来送人;明明是去官衙指认盗贼,却反而花了大笔银两保释孩子出来。无怪厨房大娘说她“行事颇有侠风”……如此豪情,原非坏事,只是……难免叫人忧虑。
追逐窃贼,万一反被杀伤呢?
路见不平,便要替人出头,也不掂量自己的能耐,就像上回在酒楼那般,光凭一个“敢”字,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兰樕撮唇沉思。
这样麻烦的人物,偏偏是他的妻子,哼,看来相偕白首的机缘渺茫矣。
“不要这样看我。”吉蒂忽道。
“我怎么看?”他挑眉。
“不说话,偏着脸打量,眼睛黑黝黝的好像在说……奇怪的女人。”她转头瞪他一眼,不悦地哼了哼,“叫人好不舒服。”
兰樕唇畔浅笑,倾了身去,黑眸像是蕴着一丝促狭,把她逼得直往后缩,一路贴到车身边缘上。
“噫?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他笑,双手一揽将她圈在怀里。她身上有种清爽干净的气息,无色无香,是从不施脂粉的缘故。
“我怕怕怕……什么?倒是你你……光天化日……你这样,不是读书人所为吧?”吉蒂粉颊臊红,开口却是结巴打颤,简单一句话也说不好。
“连读书人也搬得出来,”沉沉低笑,手掌沿着柔软腰际,逐一擦过胸脯,再沿着她的领子挑开外衣,露出一片粉白。
“我只道我是你丈夫——”大手倏收,两人更贴紧了些。
她的腰,柔滑紧实,不愧是舞刀弄枪,勤练体魄的女子,姣好娇躯,玲珑曼妙,粉肤如凝不见一丝赘余。
唯有这种时候,她身上的女人味才会被勾引出来——
唇轻轻碰上她的,便惹来一阵轻叹。
吉蒂气息不稳地扶着他胸膛,唇瓣抵着他的,鼻间尽是他的气味,后颈上的细带渐渐松开了,衣衫敞露,他忽然勾走她的肚兜,酥胸略一受凉,便又被一双大掌包覆住,揉摩按搓……实是不胜逗惹,才嘤咛着软倒在他怀里,娇躯化成柔水。
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马车外叫嚣着各种声响,有叫卖的、有杂耍的,人声鼎沸,马车揉轮骨碌转动着。
他们真要在这里,这里吗?未免……伤风败俗。
兰樕将她抱至腿上,健臂横过胳膊,让她枕着他手臂。
她恍恍惚惚地低垂美眸,望着赤裸胸房在他掌心里起起伏伏,他温柔的吮吻一只椒乳,那是……噢……难以言喻的电流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她不禁弓起腰肢,本能的款摆相迎。
无比热烈的情欲,不仅焚烧她,也令他几乎失去理智,多想立即要了她,痛快的为所欲为,折磨她每一寸肌肤直到她血液沸腾,那欲望该死的剧烈,如即将冲破围笼的猛兽,几乎令他萌生一种错觉……仿佛对她动了心。
不可能吧……手掌炽热的来回抚弄她的胸,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肤,早已被他撮得粉红如霞……她忽然伸出藕臂,柔情万千的勾上他颈项,樱唇贴上他滚动的喉结……同样剧烈的雷殛瞬间打在他身上,震得他魂不守舍。
“吉蒂——”他抬起她的下颔,吻住她的唇。
马车戛然而止。
“大人,状元府到。”车夫停马呼喝。
兰樕闻言顿住,拉起她的外衣,拢紧包好,收起活色生香的场景,确定没有一丝裸露,又把遗落一角的肚兜揣入怀中。
他一迳忙着,吉蒂却媚眼迷离,软若无骨的,硬是赖着不起来。
“你……”还不醒过来吗?兰樕哑然失笑,“你好意思,就赖着吧。”抱起她倾身下车。
府里奴婢迎上来,见状疑问,“大人?”
他淡淡推说:“她不舒服。”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了。”
越过奴婢走向卧房,脚步不曾稍停,吉蒂始终把脸伏在他肩膀上,走到一半,忽然咯地发出一串娇笑,肩头一耸一耸的。
“敢笑?”他低头瞪她一眼。
待会儿便让她笑不出来。
* * *
水漂儿从水面上飞掠而过,一下、两下、三下,才三下就沉入池底,再捡一块石子,肩腕并用,施力一抛……两下、三下,还是只有三下。
“好难哦——”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看它们一个个噗通滚入水中。
无聊死了,吉蒂懒洋洋的伸着腰,状元郞天天大清早就进宫去,姐妹都不在身边,丫环们又各司其事,闲慌起来,竟找不到半个人陪她说话。
“呜……”
有哭声?吉蒂扬起脸,左右盼着,忽见一个脸蛋圆圆、身形也圆,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提着袖子一路又哭又擦的走过石子甬道,往她这边过来。
“喂,你怎么哭了?”吉蒂好奇地看着她。
哭声伴随着咕噜声,小丫头苦着圆圆的脸,一抽一噎地说:“呜……绮霞姐姐老嫌我笨手笨脚,今儿个,偏又在她眼皮低下摔了两个瓷碗,她气得眼睛冒火,差点儿打我呢……现罚我整天都不准吃饭,赶明儿还要叫人把我撵出府去,呜……我是跟着娘亲在这里出生的,还能去哪儿?我只有娘亲而已啊,呜呜……”
“她唬你的,不会有这种事。”吉蒂笑了笑,往身后坡上的亭子一指,“去把桌上的糕点整盘拿来,快去。”
“你是谁呀?我来府里十二年了,还是在这里出生的,你来多久了?”小丫头抹了抹脸,不大高兴地扬起圆脸。
“两个月,嘻——”若比资历,当真要败给她了,吉蒂掩嘴笑说:“叫你去就去,敢不去你试试!”
“唔?”小丫头被喝住了,本能的遵命照办,辛苦爬上坡去,小心端着糕点回来,肚皮咕噜咕噜声,不绝于耳。“糕点来了——”
吉蒂回头拿了一块雪花糕,又道:“剩下的,你帮我吃光它。”
“嗄?”小丫头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掩不住喜色就要伸手去拿,手都伸了一半,却又忽然缩回。“可是绮霞姐……”
“别怕,我可是比你绮霞姐姐厉害多了,我叫你吃,你绮霞姐姐用塞的也会把它们填到你嘴里,放一百二十个心吃吧!”
“真的啊……”小丫头一脸景仰地望着她,肚皮又咕噜叫了两声,饿得她眼冒金星,什么也管不了了,于是席地坐下来,不顾一切的埋头大啖。
吉蒂瞧她狼呑虎咽,连盘子也想啃进肚里去似的,忍俊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人……都……叫我……傻妞。”塞满糕点的嘴,说得不清不楚。
“傻妞啊?!”吉蒂了解的点点头,“果然是傻的,倒没冤枉你。”
小丫头人圆、脸圆、嘴也圆,食物到她嘴像是进了无底黑洞,才一盘糕点哪够她吃,转眼就盘底朝天,一场秋风扫落叶。
吉蒂目不转睛,看得叹为观止。
府里养这丫头,要费多少米粮啊?
“再去厨房拿一盘……不不,拿两盘过来好了。”
“可……可是……”傻妞舔着嘴,显然吃得意犹未尽,却又有些无措。“厨房问谁要吃,该怎么回呢?”
“是夫人要吃的,行了呗?”吉蒂摇头叹了口气。还有奴才不识主子的,傻头傻脑怎么讨生活啊?
“啊?夫人在哪儿?!”傻妞吓坏了,张大黑不溜丢的眼珠,不可置信地左右张望。
“少废话,要你去就去,敢不去你试试!”吉蒂翻翻白眼,直接喝道。
吓得傻妞捧起盘子一溜烟奔跑起来,穿过曲桥,穿过水亭,没命似的往厨房跑去……待会儿夫人要吃点心,她可得伶俐些才行,如若讨了夫人喜欢,说不得就不必被撵出去了……傻妞战战兢兢盘算着,啊,方才那位姐姐,忘了问她如何称呼,说是比绮霞姐姐还厉害的人,什么人比绮霞姐姐更厉害,她怎么都没听说呢……
吉蒂闲倚在大石上,眼前一片清澈湖泊,波纹悠悠荡荡,倒影其中,看上去也是歪歪扭扭,没料下一瞬,倒影旁边忽又生出一抹黑影。
“啊呃——”吉蒂心头一惊,没来得及反应,喉头便被一只粗厚的大手狠狠扼往,紧接着身子腾空而起,高高离开地面。
“呃……”脚着不到地,鼻腔呼吸受阻,失去了赖以维生的空气,吉蒂俏脸立刻涨红,同时无尽的恐惧迅速蔓延,双瞳不断地睁大睁大睁大……
“玉是谁的?”
扼着她咽喉的巨大男子,脸上戴着面具,仅露出下颔一撮胡虬。
吉蒂双手握着他的手腕,又捶又抓,双脚乱踢……无论如何挣扎也挣不开他的束缚,血丝聚满了瞳孔周围,再怎么费尽力气也吸不到半点空气。
黑衣人一寸寸收拢五指,直到她濒临昏厥才略略松开,阴森冷调的声音再度响起,“玉是谁的?”
“喝……喝……”她好不容易挣到一口气,扼着她喉咙的巨掌又再度收拢。
黑衣人幽幽低语,“要给我名字,就连眨两下眼睛,不肯说,就直接见阎王去。”
吉蒂使劲捶他的手,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满面,脸颊火热,耳膜鼓噪着血液奔流的声音。
她会死,她就要死了,居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交代。
眼前越来越模糊,在完全被黑暗吞噬前,她唯一的知觉就是——冷。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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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吉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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