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行不行 第七章

  “囡囡,在这里跟阿嬷阿公住得习不习惯?”囡囡绑着两个小小的瓣子,穿着妈妈买的新衣服,坐在蛋糕店的椅子上乖巧地点头。
  妈妈放心地微笑。“那就好,阿嬷阿公会对因因很好的,来,冰淇淋都快化掉了,快吃。”
  囡囡望着母亲,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吃着。
  “妈妈现在工作忙,没有办法常来看你,等到妈妈稳定一点了再来接你。”
  小女孩抬头想说什麽,最後还是什麽都没说,乖巧地点头,继续吃冰淇淋。这些话她听过好多次了,不知道妈妈什麽时候工作才会不忙。
  “爸爸有来看你吗?”
  妈妈的脸不是很高兴,囡囡迟疑地摇摇头。
  “哼,真是没良心……我怎麽会看上这种人。”
  看到母亲拿卫生纸抹泪,囡囡小声道:“爸爸不来没关系,妈妈……妈妈就好。”
  “你啊……”
  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等妈妈工作不忙了就来接你。”
  她再次点头。
  还来不及吃蛋糕,妈妈便说要回去工作了,要店员把蛋糕包起来。囡囡拿着蛋糕回家,在门口望着妈妈离开。蛋糕舍不得吃,放在冰箱,最後坏了,被丢进了垃圾桶,而妈妈一直没来接她。
  当天下午五点多,戚慕生就到保母家接人,因他是陌生人,保母自然不敢将甜甜交给他,他立刻打电话给王蔷让她跟保母解释,王蔷恨得牙痒痒的,几乎想冲过去咬断他的脖子。
  “他……是甜甜的爸爸。”王蔷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
  “啊?”阿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怎麽不早讲?”
  王蔷一脸尴尬地握着电话,听见戚慕生在阿姨旁边说着:“有什麽话你问我,不要问王蔷,她脸皮薄会翻脸。”
  她握紧手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喔,好,阿蔷,那我就让他带走甜甜。”阿姨在另一头说道。
  从黑暗窜出的恐惧怱地抓住了她,她的心快速地跳着。“好,以後他如果去接人,你还是事先通知我一声,再让他把甜甜带走。”
  阿姨疑惑道:“为什麽?”
  “反正你还是打电话跟我说一声。”王蔷交代完後就挂上电话。
  她不相信戚慕生会偷偷把甜甜带走,他不是如此卑鄙的人,但她就是莫名地害怕,怕自己错信他,怕他从她身边带走甜甜,害怕失去女儿的恐惧让她脸色苍白。
  自从戚慕生出现後,她心底有个角落总是不安害怕,怕他是故意来抢甜甜,生活与环境逼得她以怒气来压制脆弱与恐惧,可它们总是毫无预警地窜出,如鬼魅般拨动那根紧绷的弦……
  “王姊,你没事吧?”工读小妹见她脸色不好,关心地问了句。
  “没事。”王蔷拉开一抹短短的笑。“我去烤面包。”
  “好。”小妹点个头,也不好意思追问。
  她走进厨房,开始和面、揉面团。她必须做点事转移注意力,不让莫名的恐惧掌控,她抓住面团一角,用力甩至桌面,对折後再甩,不停重复同样的动作,让恐惧随着自己甩面团的动作一并被甩了出去,啪啪地打在桌上。
  单调重复的动作让她的心慢慢平稳下来,每次阿嬷跟阿公呕气,就会到厨房甩面团,所以她还不会做蛋糕之前就会甩面团。
  但自甜甜出生後,除非真的想做面包,她不再甩面团发泄,因为女儿已经取代面团的作用,成了安定她心情的宝贝。她拭去额上的汗,一遍又一遍地把面团甩到桌上,然後她听见一个软软的声音。
  “妈妈……”
  她迅速转头,甜甜挥着手上的羽毛,朝她招手,头上戴着一圈五彩羽毛,右脸上涂了一道青色染料,左脸则是红的,身上穿着打猎的兽皮装。
  “妈妈。”甜甜又叫了一声,羽毛在手上甩啊甩的,笑得像个弥勒佛。
  王蔷笑了起来,胸口一阵激动,眼眶莫名地涌上泪,她望向戚慕生,发现他正盯着她,不知想茔什麽,黑眸深邃如井。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下眼镜想抹去眼泪,却发现手上黏黏的,沾着少许面团。
  他走过来,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湿润。“又做面包了?”她抬起头。
  “每次大吵过後,或是你心烦时就会甩面团做面包。”他一副了然的口吻。
  她没说话,尴尬地戴回眼镜。
  “我不会偷走甜甜的。”他沈声道。
  “我没这样想,只是……只是……”她连说了两个只是,却不知该怎麽说,只能拧着眉心,转开头去。
  “妈妈。”甜甜献宝似地想把手上的羽毛给她。
  她绽出笑,伸手接过。“你怎麽把她打扮成这样?”
  戚慕生低声道:“暂时放过你。”
  她讶异地望向他。“你在说什麽?”
  他挑眉,一脸别装蒜的表情。
  想到方才没骨气落泪的模样,她先是困窘,随即恼怒。“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不会担心受怕。”
  “还敢怪我。”他瞪她。“我都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
  “啊……”甜甜扭了下身子,争取注意力。
  两人只得停下争吵,将目光移回女儿身上。
  “甜甜怎麽变成小印地安人了?”王蔷笑着摸摸她头上的羽毛。
  “可爱吧,我做的。”他拉了下兽皮装。“这是店里买的。”
  “这颜料……”她皱眉。
  “是人体彩绘的颜料,天然植物做的,对皮肤没伤害。”他知道她担心什麽。“她爱得很,自己也涂了。”
  他拉起小裙子,给她看甜甜大腿上的小手印,甜甜见到腿上的橘色颜料,开心地格格笑。
  “你怎麽跟秋月一样,老喜欢给她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王蔷抱过女儿,疼爱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甜甜拉拉身上的兽皮衣,说着两人听不懂的话。
  “她很喜欢。”戚慕生迳自解读。“她说爸爸对我最好了。”
  她翻白眼。“对,对,你最好。”
  他笑着接受她言不由衷的称赞。“快去甩你的面团吧。”他抱回甜甜。“我们来玩面团吧,印地安甜甜。”
  王蔷笑出来。“你真是够了。”她捏了个小面团给他们,啪啪地又甩起面团。
  甜甜也不嫌吵,跟着妈妈一起把面团丢出去,戚慕生笑了起来。“爸爸买了塑胶球,等一下来玩。”他把甜甜放下,将面团放到她手上。
  甜甜啊的一声又丢了出去,不过丢不远,只在她脚边,还差点扑倒,幸亏戚慕生扶住她,他笑得厉害,又拿起面团塞到女儿手上。
  王蔷甩好面团後,将面团放在保丽龙盒里发酵,又去做别的面团。
  晚上面包出炉时,是戚慕生最喜欢的起士奶油卷,还有他爱的蛤蛎浓汤,王蔷说是道歉的赔礼,他一双眼睛贼亮,笑得像偷腥的猫。
  “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今天我怀疑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可不可以再煎个鱼排或鸡排给我?”
  她瞪他一眼,回厨房又弄了一道香草鸡排。
  他抱着甜甜坐在蛋糕店一角用餐,他舀起白米粥,吹了几口才喂入女儿口中。
  “太可怜了,只能吃这个。”戚慕生安慰地亲了下女儿的头。
  甜甜想去拿面包,他摇摇头。“不行喔,还不能吃。”他又舀了白粥喂她。“爸爸知道你很可怜,但是你现在不能吃这个,你妈说副食品要循序渐进,虽然我觉得有牙齿就可以,但我们还是要听她的,不然她会变老巫婆。你妈脾气坏又刚愎自用、三思孤行,你长大了以後不要跟她一样,好不好?”
  甜甜吃着白粥,含糊不清地说道:“豪。”
  戚慕生笑了,偷听的工读小妹也笑了。
  过两天就是礼拜日,秋月一早就去找罗品葳,藉着甜甜的名义,死拉活拉地把她拖到王蔷家。
  王蔷在她们进门後立刻上菜,准备了大餐招待两个好朋友,秋月吃着红酒炖牛肉,忙不迭地赞叹。“真的太好吃了,你应该在店裎卖西餐的。”
  “我不想把自己搞得这麽累,蛋糕店的生意已经够我忙了。”见罗品葳从进门起就不大说话,现在更是埋头苦吃,没有聊天的意思,她在心里叹气。
  “还生我的气?”
  罗品葳埋头吃东西。
  “阿葳……”秋月以手肘碰她。“不是跟你说了吗,阿蔷也是不得已,她不想我们追问--”
  “那也没必要用被打当藉口。”罗品葳打断她的话,气呼呼地说:“我都差点要撂人去打他了。”
  秋月跟王蔷大吃一惊,秋月叹道:“阿葳,动用私刑不好吧,你的公平正义呢?我看你是黑道吧。”
  “我是好打不平。”罗品葳辩解,“知道我有多丢脸吗?都找好人了,最後还要跟人家解释是一场误会。”
  “是我不对,对不起。”王蔷诚心道歉。
  罗品葳扬着下巴,还是不高兴,但脸色和缓许多。“我也不是那麽小气的人,但我真的觉得你不够意思,连好朋友都骗,我们就那麽让你无法信任吗?你不想谈跟戚慕生那一段,难道我们会逼你讲,还叫我跟秋月发誓,你过不过分?”
  王蔷垂眼不语,秋月则是拉了下罗品葳的手,示意她别说了,罗品葳瞪她一眼。“难道我有说错?”
  “是没错,但王蔷都道歉了,也没造成实际损失或不可挽回的後果就算了。”秋月打圆场。
  “阿蔷,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从小就不喜欢说家里的事,我们知道了也不问了,为什麽?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体谅你,可你呢?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们?秋月说的没错,是没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可是我跟秋月不一样,秋月说得好听是个性好,说得难听就是没原则--”
  “喂,干麽讲我。”秋月没好气地顶回去。
  罗品葳又瞪她一眼。“你急什麽,我也会讲我自己,我当然也有缺点,我们三个里面,阿蔷最聪明、最冷静,我最笨,书也念得不妤,只有运动神经好,个性直头脑也直,人家有委屈我就去出头,被利用了多少次你们知不知道,明明不是我的事,却一头热血帮人出头冲锋陷阵,结果第一个死的都是我。我上个礼拜才骂错人丢了脸,结果一转身又被你捅一刀。”
  王蔷拧眉,再次道歉。“是我不对。”
  秋月忙转开话题。“好啦,说开就好,你说你骂谁?乱吐槟榔汁的还是抽菸的?”
  罗品葳再给她一个凌厉眼神。“都不是。”
  “乱丢垃圾的?”她追问。“还是攀折花木?”
  “我在你眼里很闲是不是?”罗品葳没好气地说。
  “是啊。”秋月老实点头。
  罗品葳作势要打她,秋月赶紧跳开。“说嘛,你骂了谁?不会是有人弄坏店里的东西又不买吧?”罗品葳在运动用品店工作,偶尔会碰上奥客。
  “不是,丢脸的事就不要讲了。”她闷头喝口汤。
  “讲嘛,讲嘛。”秋月闹她。
  罗品葳扫她一眼。“警告你喔,我心情不好少惹我。”
  秋月装出害怕的表情。“好怕喔,我已经抵挡不住了,我要去请出镇山法宝。”她跳起来,一路跑进房间。
  王蔷与罗品葳沈默不语,气氛一下尴尬起来,罗品葳继续吃炖牛肉,王蔷叹口气。“是我不对。”
  “算了。”罗品葳闷声说。“我也不是那麽小气的人。”
  王蔷迟疑了下後,说道:“如果没有你跟秋月……我想我熬不过来,当初说谎的时候没想那麽多,只是时间一久,越不知道怎麽坦白。”
  罗品葳终於直视她的眼睛,说:“我若真的不原谅你,今天就不会来了。”
  “我知道,谢谢。”她真心地说。
  “不用谢,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看看是谁来了?”秋月抱着甜甜粉墨登场。
  就见甜甜穿着小白兔装,手里还拿根红萝卜,叫了几声就把红萝卜丢出去,秋月叫道:“别丢,要拿好。”
  罗品葳笑了起来,高兴地冲到甜甜面前。“怎麽这麽可爱?”她抱起甜甜,高高地转圈。
  秋月捡起红萝卜,对王蔷眨了下限,无声说道:看吧,有用。
  王蔷微笑点头。
  在罗品葳的逗弄下,甜甜笑得很开心。
  “先吃东西吧。”秋月说道。
  罗品葳抱着甜甜回座,秋月让甜甜拿着红萝卜玩,谁晓得她又丢出去。
  “你在干麽,为什麽一直丢东西?”秋月打了下她的小手,刚刚在房里甜甜就丢了好几次。
  “戚慕生最近都在跟她玩你丢我捡。”王蔷无奈地说。
  秋月扬眉。“是喔,没想到学长这麽有耐心。”
  “我也觉得意外。”王蔷耸肩。“他根本就是孝女奶爸,完全跟形象不搭。”
  “大概是父爱被激发了。”秋月道。“男人对当爸爸都没什麽具体感觉,大部分都要等到亲眼看到摸到後才有具体戚觉,不像女人怀孕的时候就在酝酿了。”
  “讲得好像你很了解。”罗品葳嗤之以鼻。
  “我是看电影、听朋友说的。”秋月辩解。“我觉得很有道理,对吧,阿蔷。”
  “我哪知道,我只希望他不是装的就好。”
  “为什麽要说他是装的?”罗品葳问。
  “他对我不告而别又隐瞒甜甜的事很生气,说不定是想报复我吧,之前还说蛋糕店他要分一半--”
  “这麽过分!”罗品葳怒道。
  王蔷忙道:“也不能这麽说,我收了他妈一百万,虽然是他妈自愿给我的,但是如果他想要回去的话,我也不会说什麽。”
  “他妈真的给你一百万?”秋月问。之前王蔷虽然提过这件事,但她的说法是戚妈妈为了儿子打人的事,用钱收买她息事宁人。
  王蔷点头。“她叫我离开戚慕生。”
  “为什麽?”罗品葳不解。“这年头真的有人会给这种钱?”
  “没为什麽,她不喜欢我,而且很明白告诉我她绝不会让我进她家大门。”王蔷说得云淡风轻,罗品葳合很气愤。
  “戚慕生外公家很有钱,对他妈来讲,一百万只是买包包衣服的零钱,不算什麽,还叫我收下没关系。第一次我没拿,第二次她又来找我时我就拿了,然後立刻回台湾。”
  “你应该跟她要多一点。”秋月惋惜道。
  “讲什麽啊你!”罗品葳瞪她一眼。
  “虽然我拿得心安理得,但是如果退还一百万能让戚慕生离开,我也觉得值得,所以也不心痛,谁晓得他知道甜甜的事後态度全变了,蛋糕店跟钱的事他都没再提过,还变成了超级奶爸。”王蔷拿开甜甜手上的面包,继续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真心对甜甜好,但有时候又会想说不定他只是装的,想报复我打击我……”
  “他敢,我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罗品葳一脸杀气。
  “学长不是这种人。”秋月拧眉。“有时候你想事情太悲观了,阿蔷。”
  罗品葳觉得秋月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保持沈默,王蔷叹口气。“或许吧。”她打起精神,说道:“不讲这些扫兴的事,快点吃吧,菜都凉了。”
  秋月还想说些开解她的话,最後还是咽下没说,专心吃饭。
  人的观念是很难扭转过来的,王蔷自小就没有安全感,虽然有阿嬷阿公疼,但她知道她对於父母抛弃自己的事一直很介怀,那是她心口上的一道伤,想事情常以悲观的角度去思考,她应该很想信任学长,可是又害怕受伤。
  虽然她实在很不想跟学长接触,但如果可以给学长提醒一下,说不定事情会顺利很多,可是,旭哥又说不要介入别人的感情事……
  唉……真让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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