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alie,这个案子你怎麽看?」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询问坐於长桌末端的年轻女子。
「案件的关键在於证人的可信性,因为只有一名事实证人,要是法官质疑证人的供词,疑点利益归於被告,自然是当庭释放。」推了下金丝边眼镜,她淡淡的说:「根据警方记录的供词,证人声称於案发当晚约十一点经过铜锣湾罗素街後巷,然而我调查过,证人当时应该在湾仔的地下赌场赌钱,并且输了两百万,而债主正好是我当事人生意上的对手。很明显的,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栽赃事件。」
在她解释的同时,其他参与讨论的人都纷纷翻阅面前的文件夹,然後不约而同的看着警方记录供词的那一页资料。
「看来你们几个没一个及得上Natalie一半的细心。」
「师傅,我们还有其他案件要处理,所以……」一名同样西装笔挺的男子首先开口。
「藉口!」被称作师傅的周景从冷声说道,「这是有多困难的事?!就是细心与不细心的分别。你们觉得Natalie才来到Chamber没多久,就认定她没事忙,可以整天查资料吗?要是你们有心的话,这又要花多少时间?」
被训的数人都不敢作声,一点也没有平常在法庭内的威仪。
「好了,统统给我出去,忙你们的案子,别出任何差错。」他赶他们出去。
她也跟着师兄们准备离去之时,却被唤住。
「师傅?」裴殷问。
「你来Chamber多久了?」
「快一年了。」
从法律系毕业以後,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成为周景从的徒弟,可是至今仍是被投闲置散居多,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芝麻小事上法庭答辩。不过即使如此,她每次都会全力以赴,而付出的努力亦终於有回报,近一、两个月已经能独立处理一些比较具挑战性的个案,当然都是大获全胜。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想,当初有否选错大律师这条路?要是当个事务律师,会比较容易吧!毕竟能接的案件比较多,也不需要像大律师那般,必须由事务律师转介才能接案子。可是唯有当上大律师,才可以在高等法院为委托人辩护,这亦是她继续努力的理由。
「你最近的案子处理得不错,尤其是替当事人洗脱盗窃嫌疑,够乾脆俐落。」周景从赞许,「还有那宗替老妇夺回产业权的案件,都做得很好。」
「这都是师傅教得好。」她不敢居功,不过是看多了师傅和师兄们上法庭时所用的技巧,绝不敢班门弄斧。
「呵,连师傅也要哄吗?」他笑问。
「这是真心话,我仍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像她这种毕业一年多的新手,在司法界没什麽地位可言,虽然之前处理的个案让她有些知名度,但是仍远远及不上师兄们。
而她的师傅周景从则是香港数一数二的资深大律师,单单是当法律顾问的收费,便足以支撑整个律师楼,当中尤以担任纪氏的法律顾问收费最高。
「有一件工作,我一直不放心交给你任何一个师兄去做。」周景从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我也是纪氏的法律顾问吧?」
「嗯。」她点了下头。
像纪氏这种上市公司,庞大的律师团都是由数一数二的大律师组成,如果能够加入其中,一定声名大噪。
只是她这种新手,别说是加入了,就是替他们提箱子也未必够格。
不过他会这麽问,难道……裴殷管不住心脏的跳动,会是她所想的那般吗?该不会吧……
「我想推荐你加入。」他淡淡的说。
「咦?不……不是吧?」纪氏?真的如同她所想的那般?那不就可以见到……表面上维持着平静,然而她的内心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是黄叶纷飞的时节,身穿学士服、头戴四方帽的她一眼便看见人群中伫立的他,那合宜的西装将颀长的身躯包裹得更显修长。她一直以为自己该是喜欢爱笑的男人,没想到抿嘴的男人都可以……如此美丽。
没来由的,无可压抑的悸动涌向心坎,在这麽一个瞬间,她知道自己已坠入爱河。
即使跟这男人一句话也没说过,然而,她就是爱上了,毫无道理的。
周景从睨了她一眼,「你没有信心?也对,纪氏本来就有自己的法律部门,也有自己的律师团,不过我倒认为这是你学习的好机会。」
因为有很多涉及法律条文的合约,纪氏拥有的法律顾问团要比想像中来得庞大,属於不同派系的律师都想乘机在司法界占更重大的位置,担任知名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绝对是名利双收的重要一环。
撇开纪氏本身的法律部门,单单要应付来自不同派系大律师的斗争已是一件轻易令人心力交瘁的事。加上集团内的律师出现了竞争的问题,那些律师会觉得他们专门找碴,因而看他们不顺眼。
与其说是工作性质的问题,不如说是人事关系会比较复杂。
多年来,他都想拉拔徒弟加入律师团,然而他们没一个能长时间待在那边,因此,这次他转移目标至裴殷身上。
搞不好像她这样的新手大律师能够争一日之长短,何况他还有一项其他大律师没有的利器足以让她加入其中。
倏地从过去回过神来,她实话实说,「不是的,只是……对方不一定肯用我。我仍是寂寂无闻,就算师傅再德高望重,也很难相信纪氏会答应。」
她绝不怀疑周景从的江湖地位,但她能否被人所相信是另一回事。
然而想到那个人,她的胸口不期然的产生了一阵骚动。即使那般青葱岁月早已被汲汲营营所取代,那幕始终如一的占据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周景从轻笑,「世界就是这麽一回事,有时也得走後门。难道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的话令她的心一沉,刹那间明白所谓的後门是怎麽一回事,周景从跟纪氏创办人纪绍海是老朋友并非秘密,凭藉这点关系,她要成为其中一名法律顾问也不是难事。她当然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有多少资深大律师都没这个机会,就因为她是周景从的徒弟,便轻易而举的得到,当然要好好把握。
见她一直不语,周景从又开口,「Natalie,我也不是无故拉拔你的,我是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机会摆在你的面前,能否把握得住便看你的本事了。当然,Chamber的工作还是要做好,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是的,我明白。」的确,机会是别人给予,但能否成功还得看她的能力。
「那麽由下个礼拜起,你都得跟我去纪氏开会,之前我会将相关的文件给你做参考,你得好好准备,别失礼人前。」他交代。
「我知道了。」
掩不住心底的喜悦,裴殷在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後,禁不住轻拍了下自己的脸。
她……成了纪氏的法律顾问?至今她仍有点不敢置信。在讶异的同时,又难掩喜悦,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他?那个只看了一眼便住在心底的男人,那明显不爱笑的脸容不知为何窜入了眸心,让她再也看不见周遭的人潮。
她当然知道彼此有着天和地的距离,所以从不奢望可以遇上他,就算她知道他有时会去大学里给学生们演讲,她亦刻意的不曾去过,怕……一不小心,会执意与他扯上关系。
既然如此,她应该推拒师傅的吩咐才对。
她未免太自大了,凭什麽以为只要前去纪氏便可以见到他?她充其量也不过是芸芸大律师中的一人,何德何能见到他这名副总裁?
眸光流转,喜悦慢慢的消退。
是的,她得好好准备,不能丢师傅的面子。
吁,好累!裴殷趁着所有纪氏的代表律师都离开会议室後,重重叹了一声。
比想像中还累人,她原以为不过是磋商而已,哪知现场却十足一个战场,每名与会者都急於发表自己对合约条文的看法,每当彼此的看法不一致时,便会展开辩论。三个钟头下来,单单是记下不同的意见已令她写得手酸软了,别说是窥觊机会发表意见。
不得不承认走後门有其好处,至少在周景从的庇护下,她勉强被其他大律师接纳──她当然知道那是看在师傅的份上,否则他们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总有一天,她的能力会被认同,不需要倚赖周景从的威望。
想到未来每次会议後都得跟他们好好应酬便头痛了,周景从似乎已很习惯在开会後跟他们不着边际的谈天,难道她也得这样?
这时,她终於有心情环顾这偌大的会议室,桧木制的桌子,舒适的皮椅……虽然她还是觉得她办公室里的那一张比较好坐,不过在这儿又有另一番感觉。
不知道他在哪里呢?
她承认自己还是有那麽一点点寄望,要是能遇上他就好了。一眼,只要一眼就够了。
两手撑於桌上,她借力站起来,收好一大堆文件後,提着大大的皮箱,准备离开。
对她来说,皮箱是过大了,近乎跌跌撞撞的走抵门扉,在手快要碰上门把时,门却打开了,她因为被吓了一跳而踉跄了一下,偏偏又被放在一旁的皮箱绊到,眼见就要栽跟头,腰间忽地感到一阵灼热,她看着自己停在距离地面十数公分的地方。
事情发生得太快,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她便被人扶好,整个人呆愣住。
「Natalie,你没事吧?」周景从望着仍在发呆的她,出声叫唤。
裴殷终於回过神来,望向皱着眉头的师傅,目光却在下一秒落在刚刚救了她的男人身上,表面上仍然平静,心脏却跳动得快速。
「师傅。」她开口,收回目光,重新看着周景从。
「这位是纪二少,他是副总裁,也掌管法律部门。从今天起,一切关於法律文件上的商议都必须向他确认,知道吗?」他向她介绍。「纪二少,她是我的徒弟Natalie,虽然年轻,但是为人细心,一定能胜任,多谢你肯给她机会。」
「是吗?」纪观月不着痕迹的打量身高仅及他胸口的娇小女生,她犹带稚气的脸容,加上刚才的笨手笨脚,实在想像不出她站於法庭时会是怎生一个模样。
朝他伸出手,她努力维持专业冷静的表情。「纪先生,你好,我是裴殷,Natalie。从今天起,加入纪氏的法律顾问团。」
「嗯。」纪观月礼貌性握住她的手,随即放开。
被他碰触的地方渐渐变得灼热,传递至心窝,裴殷有点不自然的别开脸,调整呼吸,耳际回荡着周景从刚才说的话。他竟然掌管法律部门?很出奇吗?念法律的他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她当初怎麽没想到这一点?往後要直接与他接触?单是这麽想,她的胸口便怦然不已。
别吵了!她蹙起眉头,呵斥自己。
「纪先生,你对我有意见?」就算明白他生性淡漠,可是……也未免太冷淡了吧?而且……他刚才的虚应好像包括了一丝丝的不以为然?
她被看轻了?
纪观月挑起眉头,狭长的眼眸盯着她仰起的小脸,灵动的眼眸闪烁着倔强,紧抿的嘴角透露出她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事就难以做出任何转变。
这点,跟他很像。
他莞尔了,不解自己何以出现这种想法。她不过是个外聘的法律顾问而已,既然不是纪氏的正式员工,又何需管她的事?也许教他惊讶的是,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不以为然。是的,就算周景从如何的力荐,他还是觉得让一名才当了大律师一年的小女孩加入集团法律顾问团是不智的事,尤其周景从多年以来已多次提携徒弟,结果却是未如理想,要不是看在周景从跟纪绍海是旧识的份上,他根本就不打算应允,会来这儿看,亦只是想确定她有什麽地方值得周景从这般力荐。
她的能力,他倒还未见识过,便发现她的笨手笨脚。
明明个头小,却要提着那麽大的一个皮箱,走路又一晃一晃的,活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副不可靠的样子,虽然他不在乎那点小钱,但也得令他觉得用得其所。
只是,他才不过应了一声,便让她发现了自己看轻她?
看来他真的要重新评估这个小女生。
「没有这种事。」他淡淡的说。
「Natalie,纪二少向来都是这样子,你别被他的态度蒙骗。」周景从打圆场,「好了,我们也占用了纪二少很多宝贵的时间,先走了。」
向他点了下头,裴殷提起皮箱,绕过他。
「对了,」纪观月忽然出声,「你还是换一个有轮子的皮箱比较好。」
「呃?」她回头,只看得见刚合上的门扉。
在这麽一个瞬间,透过门合上前小小的缝隙,她彷佛看到了那一直紧抿的嘴角微微的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可能吗?那个冷酷得彷佛所有的人都欠了他一般的男人……会笑?还有他最後那句……说了什麽?
「怎麽了?」周景从看着出神的她。
「没什麽。」她转回头,费劲的提着皮箱,跟上他的步伐。
也许她该换个有轮子的皮箱了。裴殷边走边想,蓦地想起那隐约传进耳里的轻语。
脚步顿了一下,她摇摇头。怎麽可能呢?一定是她开会开得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
嗯,一定是这样。
※※※
「……所以我认为这样的改动会较为有保障性。」听起来软软柔柔的女嗓渗透着一股不容别人质疑的意味,为方才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做了个结论。
要在十数名知名大律师中突围而出并非易事,还好大家都是受传统英式教育,对所谓的「Lady First」有着重大的情结,因此她才能得到发言的机会。
其实她也不是提出什麽精辟的见解,只是为争持不下的论点做出简单的整理。
然而,也许是众人都有点累了,又或者不好反驳自己之前提出的论点,加上有些忌讳她的後台,所以顺利进入下一个议程。
不愧是他的徒弟。周景从满意的微微点了下头,虽然裴殷个头娇小,脸容犹带稚气,嗓音偏向轻软,可是她予人一份气定神闲的感觉,令人不敢掉以轻心,而且她在众多资历比她深的大律师面前还不算怯场,颇具大将之风。
近五个钟头的冗长会议,当到达尾声时,就连本该习惯这情况的众人都难掩疲惫,有好些人不时望着手表,像是赶着要去约会。
冷冷的将众生相纳入眼底,纪观月调回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仍努力翻文件的娇小女生,缓缓的露出绝不可以称为笑容的神情。
她……一点也不累吗?眉宇间是清晰可见的不服输,彷佛将与会者全都视为敌人。她身上是一套平淡乏味的黑色套装,跟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员工完全是两个样,头发甚至绾成髻,只有在她低头看文件时,才能看到线条优美的後颈。
「今天,」他蓦地开口,「就到这儿吧!」
像是圣旨一般,众人无不松一口气,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喜悦,除了裴殷。
就这麽完结?还有好些合约条文未厘清,怎麽可以散会?这当中涉及数以千万,要是拖延一天的话,说不定会令成本上涨,这样也无所谓?
傻眼的看着众人鱼贯而出,她想开口留住他们,然而目光在瞄到坐於首位的纪观月时,理智提醒她,既然他开口说散会,她并没有资格干预。
「Natalie,去会所吗?」其中一名大律师走向她,提出邀约。「你师傅也会去。」朝早已走在前头的人努嘴。
她摇头,对这些交际应酬一点也不感趣,心中依然记挂那一叠叠文件。「代我跟师傅说一句,可以吗?」
来人没有勉强她,道别以後便离去。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在他人走得差不多之际,她终於动手收拾桌面四散的文件。
看着一只大手加入收拾,她不禁愕然,顺着手臂的线条往上望。
「纪……先生?」他不是走了吗?
「大家已经忙了一整天,快八点了。」
裴殷傻傻的看着手表,点点头。「我知道,可是这些合约不是赶着要吗?」他们当中有谁不是忙了一整天?她今早才到法庭答辩,中午时还得边吃边处理厚厚的合约文件,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这儿开会,她会不知道大家有多累吗?
纪观月不语,只是慢慢的将文件收拾好,并递给她。
她接过,再将文件放进箱子里。
「我明白了。」关好箱子,她站起来。
「赏脸一起吃个饭吗?」他淡淡的问。
「嗯?」停下了步伐,她回头看他,脸上净是不可置信。
「约了人?」他又问。
她没听错吧?虽然才加入法律顾问团两个多月,可是从各方面听到的传言,加上之前於毕业典礼中的匆匆一瞥,得出的结论都只有一个,就是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冷酷得很。
所以她绝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尤其是他看起来就像什麽也没说过一样。
「你……你是说……邀我一起吃饭?」她嗫嚅的重复。
他第一次看到她这种傻瓜似的表情,然而跟她的衣着发型又是那般的不相配,明白她不想因为娃娃脸的关系而让人质疑她的专业,只是也犯不着将自己弄得暮气沉沉,十足一个小老太婆。
「嗯。」他应道。
调整着呼吸,她不自在的调开了目光,好几秒後才对上他的,轻轻的点了个头。「好的。」
心脏的跳动频率疾速得令人差点受不了,她不着痕迹的摀住胸口,提醒自己不要如此轻易的被撩拨。
「怎麽了?」已走在前方的纪观月回头,望着正要拉皮箱的她一手按在胸口处。「开会时间太长?」
她定定的看着他折返,心坎的悸动不跌反升,怦怦跳个不停。怎麽跟她的认知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他应该很冷漠才对,怎麽会开口邀约?
「不,」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回避他带有审视意味的眸光。
「奇怪?」他了解的发出轻笑声。
他当然知道外间的人是如何评定自己,大多是寡言淡漠,再来便是冷酷,做事不近人情,经常摆着一张冷脸示人,甚至试过将办事不力的女下属骂哭了,加上零绯闻的纪录,令他厌恶女人之名不胫而走。
他倒是乐得由得别人如此误会,反正也不需要不中用的家伙留在身边,只要是有能力的人,会得到礼遇也是正常的事。
而她,正好是有能力的人。
自从他接手纪氏的法律部门以後,周景从已不下数次拉拔徒弟加入律师团,对此他并无意见,毕竟这点钱绝不能吝啬,只是他那些徒弟都比想像中来得没本事,也许是太习惯处理刑事案,对商业上的要求并不特别理解,而且他们大多自视甚高,不屑与人合作,因此没多久便退出。这次,他对周景从再次拉拔徒弟抱持着观望态度,要不是看在他跟纪绍海是多年老朋友,根本就不打算应允,即使周景从对裴殷是如何的赞不绝口。
在首次见到她之时,他的确对她有意见。她太娇小了,稚气的脸容十足一个刚踏出大学门槛的小女孩,根本令人难以想像她有本事加入一个庞大集团的法律顾问团。
只是她一下子便发现他对她的不以为然,也令他不得不对她重新评估,经过几次的相处,他很快就发现她柔弱的外表下,是比谁都倔强的个性。在每次的会议上,她都巧妙的化解了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成功取得结论,而她亦证明了本身的能力,虽然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纪氏本来已有自己的法律部门,法律顾问团与之不咬弦并不是秘密,前者认为後者一知半解,後者则觉得前者没有真才实学,这样的矛盾引发了强烈的斗争心态,他一直都将双方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
难得裴殷暂时未被卷进争权的斗争中,反而比谁都卖力工作。
她还真是个工作狂。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爱工作了,虽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他那个孪生哥哥丢下正事不管,终日游走女人堆中,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唯有一个人当两个人在用,但是在见识过她对工作的狂热後,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能被称为工作狂。
像现在,经过整整五个钟头的会议,难道她不会感到饿?他倒是觉得饿极了。
他……在笑?裴殷更是傻眼了。他不笑时,她已经觉得他够俊帅了,再加上那微翘的嘴角……让她感到脸颊囤积起热气。
「可以了吗?」他又问。
「嗯。」跟着他的脚步,她不敢相信竟然有机会与他一起用膳。
两人一前一後来到停车场,在她来不及反应之际,他拿过她的大型皮箱,放进车内,再为她开了车门。
「上车。」
愕然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她有点手足无措。
这个人真的是纪观月吗?那个传言会将人骂哭的冷酷男子?怎麽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她根本不算认识他,不过是开过几次会,会上他很多时候都不说话,有时会坐完全程,有时待一会儿便离去。就算她有跟他通过一、两次电话,也都是关於公事的,而他的话也简洁得一句起两句止。
所以说,她谈不上认识他。
心中回荡着形形色色的想法,然而双脚却按着他的声音而行,乖乖的上了车,并系上安全带,她笔直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发动车子。
「想吃什麽?」他边控制方向盘边问。
「都可以。」她回应。
在狭小的车厢中,总觉得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就像是再微小的动作都会被他发现,而她最不想就是被他看到脸颊的火热。她对他有好感是一回事,喜欢他又是另一回事,但是她绝不希望跟工作混为一谈。
然而,她也很清楚要不是有这层关系,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任何关联。
「有什麽不吃?」他又问。
「没有。」她对吃向来没要求。
他明白的点了下头,方向盘蓦地一转,车子平稳的往左驶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一家中式餐厅。
「二少,今天又是照旧吗?」上了年纪的服务生甫见到他即笑逐颜开的上前询问。
「嗯。」纪观月淡淡的回应。
又是?照旧?裴殷咀嚼着这两个词语,就是说他经常来这个地方。打量着室内稍嫌陈旧的装潢,木制的家具,配上了浅浅的薰香,天花板悬着吊扇,挺古色古香的。
「Natalie?」他呼唤呆站的她。
「呃?」她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幽湛的眸光宛如大海看不见底蕴,耳畔嗡嗡作响。
只因为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心脏鼓动得快要冲出胸口。
「这边。」他指指身後的门扉,率先走进去。
会死人的。这是她冷静过後的第一个想法,要是再听见他用如此动人的嗓音叫自己的话,她真的不肯定理智是否还能发挥作用。
小跑步跟了上去,她坐在他身旁。
「你经常来?」她呷一口上好的香茗,漫不经心的问。
「嗯,算是半个老板。」他举箸,吃一口刚端上来的冷盘。
「喔!」她没有追问下去,也跟着举箸。「好吃……」微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那份滋味让人食指大动。
她轻舔唇瓣的举动悉数落入黑眸中,不知为何,竟令他感到一阵火热在心底流窜,以吃东西做为掩饰,眸光却缓缓的落在一旁正小口吃食物的她身上。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许多,要不用上老式的发型、古旧的装束,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律师。然而,当她开口时,那不知打哪来的气势又会将其他人压下去。
这样的她,让他打破了从不跟陌生人同桌的惯例,尤其是看到她好看的唇线透出一股惨白,他不禁想起周景从说过她是工作狂,要是没有人说停的话,她会一直工作,即使身体快撑不下去。
因此,尽管知道合约条文的逼切性,他还是喊停会议,将她带来吃饭,可不想公司搞出人命。
生平第一次,他关心起家人朋友以外的人和事,却压根儿没有留意到心底慢慢出现的涟漪。
※※※
摘下眼镜,裴殷揉了揉眉心,往椅背一靠,缓缓的合上眼眸。
文件十分的多,无论如何也看不完呢!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够下班之时,案前的文件又在不知不觉间增添了厚厚几叠,这些还未包括有关上法庭的那些。
每次望着那些上百页的合约条文,她都感慨不已,为什麽不推掉纪氏法律顾问一职?
反正周景从一年前已退出顾问团了。
已经三年了吧!在当法律顾问的同时,她亦忙於接案子,以增加在业界的排名,因此三年来,别说是休假了,就算她病得快要死掉,还是拖着病躯上班。拜她的勤劳所赐,现在已经是业界有名的新进大律师,而且在顾问团的重要性也渐渐增大。
「Natalie?」门扉处传来一阵声响。
裴殷本能的张开眼眸,看向声音来源。「师傅?这麽晚,你还没走?」她没记错的话,他的儿子及媳妇好像都从英国回来,他不是一直都很期待与他们见面吗?
「你不也是?」周景从拉开椅子,坐下。「年轻女孩子不谈恋爱,终日埋首工作中,难道不觉得乏味?」
「不会呀!」她拿过一旁的案例,翻了几页。「师傅不是常说现在是冲刺期,要在业界站稳阵脚,就看平常的准备功夫,现在不勤劳一点,又如何取得成功?」
「我是这麽说没错,可是你是女孩子,谈恋爱不是罪,将自己搞得像个工作狂,男人看了会怕的。」他语重心长的说。
「我就是跟工作在谈恋爱嘛!」她重新戴上眼镜。「师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不用担心。」
突然,一阵优美的电话铃声响起。
「看,你的儿子都在催促了,还是早点回去,一家团聚吧!」
打发了周景从离去後,她颓然停下一切动作。恋……爱吗?是说她看起来很孤单寂寞,还是她像极没人要?当然,她不是没有过梦幻的年纪,只是现实生活一下子便摧毁了她的幻想。
她本来也有个快乐的家庭,纵使不富裕,却也过得幸福美满。可是父母亲在她刚成为大学生一个月之时遇上了致命的交通意外,从此只剩下她一人,靠着努力取得奖学金继续学业,但是生活上的所有开销都得努力打工才能勉强维持,因此整个大学生涯几乎没有结交过什麽朋友,毕业後她都努力让自己在业界取得一个位置,谈恋爱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她又哪有时间去想?
不,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所仰慕的对象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她没有天真到相信世界上会有王子公主的故事,那种哄骗小孩子的童话早在现实中慢慢的褪色变黄,虽然她偶尔还是会质疑自己,为什麽会喜欢上那样的男人?
可不是吗?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便喜欢上了?太过不切实际了吧?然而经过三年的相处,她或多或少摸清了他的性格。
他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有时认真到近乎固执,为人淡漠寡言,不熟悉的人会以为他是个冷酷的人,虽然事实上他的确很冷漠,也确实不爱说话,可是她知道他并非坏人,不过是想将工作做好而已。
她怎麽可能讨厌一个认真的人?
而且他在法律上的知识丰富得令她甘拜下风,也会令她想其实纪氏并不需要什麽法律顾问团,但是当想深入一点时,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他们是绝不可能扯在一起的。
每个礼拜能够与他相处的几个钟头,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光。
解开了绾在後脑的发髻,她蓦地站起来,准备为自己弄一杯咖啡,回首看着凌乱的桌面,看来又是个无眠的晚上。
※※※
将车停好,纪观月习惯性的绕道走到主屋。这种时间,大家应该都睡了,因此他最爱一人待在主屋的书房,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只是今天,他误算了。
「哟,就说他一定会来这边。」风允豪端起杯子,啜饮一口。「来,五百元。」他朝季仲凯伸出手。
「呿。」季仲凯丢出一张钞票,斜睨纪观月一眼。「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办事吗?不会回去你的冬楼?」
有自个儿的书房不用,硬是要来用主屋的,太奇怪了吧?
没有理会他们,纪观月大步的准备上二楼。
「我说呀,你现在也不需要这麽晚归吧?」帮自己倒了杯热茶,尹庭弈笑容可掬的问,「你不是很努力的工作了吗?还是你仍然虐待他?」
被问的纪望星耸肩,「要是被卓妍听见了,真的会以为我虐待他。我有劝过他放假的。」
「你们想说什麽?」纪观月稍微松开领带,不想再听他们不着边际的对话。
「想你放假。」四人有志一同的说。
他转头,看向四人,他们都噙着微笑,但眼中都流露出坚持,彷佛说明要是他不点头的话,他们绝对会吵得他无法有安静的一刻。
都多大的人,怎麽一个比一个更像小孩子?
「你知道,我们每个都不知有多想放假,你现在竟然放着大好机会不放假?会遭天谴。」风允豪笑咪咪的说。像他,都不知道多想名正言顺的放假。
「是吗?」纪观月不以为然。不晓得谁一天到晚往外跑,将工作全都丢给下属办呢?
「这是哥哥的命令,你就给我乖乖的放假,要去哪儿都可以,去多久也不成问题。」纪望星一锤定音,不容他反驳。
「喂……」纪观月傻眼,却唤不回已走远了的纪望星。
而当他想转向季仲凯等人时,才发现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以及尹庭弈。
「对於你这个工作狂来说,放假的确是一件苦差事。」尹庭弈笑道,「如果另有事情要办呢?」
他挑了挑眉头,「什麽意思?」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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