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线是没有喔!你太紧张了,你还年轻,生理期比较不稳定,记得作息要正常,注意饮食均衡……」经过护士详细的解释,总算让少女安心离开,护士瞧见柏千菡,惊讶道:「单太太?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柏千菡礼貌地回应,碰到认得她、她却不认得的人,她不会立刻解释自己失忆,而是视对话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告知,若是点头之交,自然没必要交代太多,
「好几年没看到你了呢!你今天是来做检查的吗?」
「我是陪朋友来的。」听护士这问法,她从前来过这诊所吧?毕竟结婚多年,曾经怀孕也不足为奇。
「喏,这里有一支多的,你顺便用掉吧。」亲切的护士将一支验孕棒交到她手中。「你的状况比较特殊,不过还是要小心,偶尔验一下比较安心喔。」
「呃,我不需要……」
但就这样,柏千菡手里多了一支验孕棒,哭笑不得。她过去八成和护士小姐混得挺熟的,才有这种……「熟客的优待」吧?
既然拿了,姑且用之吧。
真的,她只是想用掉它,没有别的念头,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当它浮现两条线时,她真是受到惊吓了。
这代表……她肚子里有宝宝了?
可是她近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推算起来,她是一个月前受孕的,就那么一次,会不会太准了?
真的有了宝宝吗?
她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嘴角恍惚地扬起,喜悦缓慢地扩散开来。她怀孕了!该通知孩子的爸吗?他会高兴吗?
她握着验孕棒,独自傻笑,在洗手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决定先听听母亲的意见。她拿出手机,拨给正在德国的母亲。
「妈,我……我怀孕了。」
电话那端的母亲没反应,似乎被吓呆了。
「其实,我和南荻吵架了,他说过不想要小孩,所以——可是,我还是想要这个宝宝,这是我的孩子!就算他不要,我要!」因为兴奋和紧张,她讲话有些颠三倒四,不断追问母亲。「妈,你觉得我该生下来吗?只要我养得起,其实不必理他的意见,对不对?妈?」
「谁说你怀孕的?」手机那端终于回神,有了回应。
「我在妇产科诊所,刚才用了验孕棒——」慢着,这低沉的男声。「南……南荻?」
她惊愕,她打错了,打给单南荻了!
「你怀孕?你确定吗?」
他不曾用如此凶恶的语气对她说话,她畏缩。「我——我不确定,但验孕棒显示是两条线……」
他寂然不语,呼吸愤恨急促,没有半点喜悦,唯有阴森的怒火。
「你怎么可能怀孕?」他冷笑。「我四年前就结扎了。」
接下来手机那边爆发大吼,冲着她咆哮。柏千菡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她机械式地挂了手机,呆看手里的验孕棒。
货真价实的两条线。
是这东西出错吧?一定是,他结扎了,她当然不可能怀孕,除非,除非是别的男人——
不可能!不论是别的男人碰过她或她怀孕,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昏眩混乱,直冒冷汗,走出洗手间,遇到护士,她将验孕棒给护士看,护士替她挂号,说安排四年前帮她看诊的同一位医师。
她的脸色大概很坏,夏香芷陪着她,不断柔声安慰她,她还在恍惚——他曾说他们不需要保护措施,原来如此,他很有信心,因为他结扎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结婚时,她才二十二岁,年轻又天真,人生一帆风顺,他是她的初恋情人,也是她体贴出色的丈夫,他很早便坦言想要孩子,为他生儿育女是她给自己的甜蜜使命。
一切像个完美的梦。
婚后第一年,她便怀孕了。原本都很顺遂,她最后却流产了。
他心疼她的身体,而她为失去的孩子难过,自以为年轻,流产是意外,只需好好调养就能再怀孕。
她确实又怀孕了,也再度流产,她在医院做了检查,查出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她的子宫发育不全,难以孕育胎儿。
「所以,她不能再怀孕吗?」他惶惑地问医师。
「能怀孕,但很容易流产,胎位异常的机率高,即使足月,也可能难产。」
「治疗的方法呢?」她想,最多是要吃药吧?
「要开刀,进行手术……」医师描述手术细节,他听得脸色惨白,她心惊胆颤,有点害怕,但她年轻,身体复原能力强,她想接受手术,他却不愿意。
「放弃吧,我们不要手术,也不要孩子了。」当晚,他这么对她说。
「现在医学发达,医师说手术成功率很高,就试看看……」
「要试几次?试到你弄坏身体为止吗?你流产两次,都是大出血,瘦了多少?掉了多少头发?何况手术也有风险,医师说你的手术难度较高,还要配合吃药,太多痛苦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他一向纵容她,唯有这件事异常坚持。
「我不怕痛苦。」为了他,她愿意承受痛苦。
「但我无法看你痛苦。」他目光幽幽。
「你想要孩子,我也是,让我再试一次,好吗?」她哀求。「只要一次,只要一个孩子就好,有了孩子,我们的家才完整……」
「那我宁愿这个家有残缺。」他语气坚决。「我只要你健康就好。」
残缺二字,令她久久不能释怀。她知道,他不是怪责她,只是遗憾,但她不是他的幸福,是他的遗憾,这种挫折感比他的话语更伤她。
从那时起,他们美满的婚姻就有了裂痕。她尝试说服他进行手术,他不肯,他们为此争吵,她瞒着他,偷偷将保险套弄破,于是当她第三次怀孕,他发现她的小伎俩后,怒不可遏。
「既然怀孕了,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她求他。
「拿什么试?!你的命吗?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他眼神阴骛。「我们不要小孩!我不要这个孩子!——」
「我绝不堕胎!」她执拗地护住还未隆起的小腹。「我只是要比常人更小心一些,不是不能生,为什么不让我尽妻子的义务?」
「有个像你这样的妻子,我已经认了,你为什么不肯认命?」他气得口不择言,看见她倒抽口气,眸中泪意颤然,他懊悔,伸手握住她。
「就这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她凛容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他伤人的言语。
他让步了,神情却僵冷得像石雕。「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怀孕。」
因他的妥协,她重燃希望,却没听懂他话中冷酷的决心。他越是排斥,她越相信婚姻全部系于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们的龃龉都会消失,他们的家庭就会圆满,他不会再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当他语气如此尖锐,她更确信他其实很在意她无法孕育他的骨血。
她比前两次怀孕更小心翼翼,他虽不悦,却还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这次,胎死腹中。
她出院返家后,他才告诉她,在得知她三度怀孕的隔天,他就去结扎了。
「这是为你好。」身心俱疲的她,虚弱地卧床休养,麻木地听着。「忘了孩子的事吧,就我们两个,就当我们是永远在恋爱,没有小孩来打扰,不也很好吗?」柔情的吻落在她额上,落在她冰凉的唇上。「不要再执着孩子的问题了,有我爱你,这样还不够吗?」
他不跟她商量一声,永远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她紧闭双唇,第一次抗拒他的吻,心就在那时锁上。
她愤怒,恨他擅自决定,尤其无法忍受他与她做爱。结扎后,他再也不用顾虑她会怀孕,他做得肆无忌惮,她只觉得他是在发泄欲 - 望,不再有被爱的感觉。
她厌恶他的碰触,要求分房。
他依从了她,在她三度失去孩子后,他什么也不敢违逆她,她的要求让他很伤心,但在结扎一事,他不肯让步,每次谈起就争吵,夫妻之间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疏离,他渐渐的越来越晚归。
他的冷淡让她备感痛苦,还说什么爱她呢?一个令他无法拥有子嗣的妻子,即便他能爱,也爱得勉强,她不怪他疏远她,却无法不感到自责和自卑,她只好逃避,靠采购血拼遗忘被他冷落的寂寞,填补她无法生育的遗憾。
他们的家,曾经温暖美好,如今变得冰冷阴沉。
她一度写了离婚协议书,但无法拿给他,她无法原谅他的独断,却不是对他没了感情,她仍旧作着最初的梦,梦想做那个令他幸福的女人。这个梦,越来越心酸遥远,但她不想放手。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将离婚协议书扔进鞋盒,搁置过期的保险套也丢进去,继续日复一日的逃避与期望。
这些事,都瞒着双方母亲,直到发生车祸,她将一切遗忘——
「……千菡姊?」夏香芷轻拉她。「轮到你看诊了,还有,单大哥来了。」
柏千菡茫然抬头,迎上单南荻的视线。
他是匆促赶来的,西服和发丝都有些凌乱,看见她时,他神情冷硬,唇线严厉地紧抿。他怎知她在这里?
「我知道你今天要陪香香来产检,这里就是我介绍给亚劭的。」他看穿她的想法,走到她面前。「确定有了?」
柏千菡点头,看他绷紧面孔,危险地眯起双眸,神色殊无喜悦。对她怀孕一事,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
「单太太,轮到你喽。」护士小姐催促着。
单南荻扶住妻子,走进诊间时,他咬牙低语:「别以为你拿离婚威胁我,我就会同意让你再怀宝宝。」
诊间里,白发瘦小的医师等着他们。「单先生、单太太,好久不见。」这对夫妻每次来找他,气氛都不大好,他只好努力多挤出一点笑。「单太太——」
「那见鬼的验孕棒出错了。」单南荻粗鲁地打岔。
「是有可能,但机率不大,单先生,当初我也提醒过你们,单太太虽然不适合怀孕,但还是有可能——」
「我结扎了,她不可能再怀孕!」他的怒火又开始沸腾。他就是怕她再怀孕,宁可自己挨一刀,医师跟他保证男性结扎的避孕效果比女性更好,后遗症也少,为什么她又有孕?!
「结扎也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的。」医师解释。「结扎后,十年之内怀孕的机率有百分之一,也有夫妻都结扎后,依然怀孕的,这些都是真实案例。」
「我知道,结扎后三个月内,精 液之中仍有精子,需要射精十五次左右才能清空,但我不是结扎短短三个月,我结扎四年了!」
这位先生做足了功课喔,医师欣慰地点点头,这样就免得他多费口舌。「人有两条输精管,结扎就是扎起这两条,断绝精虫的输送道路,但有时医师绑错地方,或者有异位性输精管,也就是有第三条,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要是医师没有扎错呢?」单南荻脸色阴沉。
他是在暗示她跟别人有染才怀孕吗?柏千菡气极。「说不定不是医师的错,是你的精虫有任意门,照样能直达我的子宫。」
他瞪她,她冷冷回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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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饶了我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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