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你的气色不好……」赢政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瘦了。」
荆轲像只被安抚的猫儿,蹭着他的掌心。「你要是瞧见自个儿的模样,才会知道什么是痩了。」
他的眼窝陷落,但黑眸依旧俊魅晶亮,他的身形消瘦,但无损他与生倶来的王者气势,哪怕是在病榻上,他依旧是令六国闻风丧胆的秦王。
「是吗?」赢政笑眯了眼,压根不在乎自己什么模样,因为他的卿卿肯亲近他就够了。「可我瞧你眼里满是血丝,眼下都黑了,你……该不会都没阖眼地照顾我吧?」
「你因我而伤,照料你是我的责任,我可不允旁人跟我抢。」荆轲低喃着,亲吻他的掌心。「你不清醒,我就不睡,你不好转,我就不让旁人碰你……阿政,你要是不醒,我就不能活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温烫着,一路烧进心窝。
这一席话早已包含了爱,哪怕她不懂爱,但她的言行举止都在在说明她是爱着自己的。
她爱他一如他爱她,宁可双死不独活。
「卿,你好坏……」他哑声低喃。
「我?为什么?」难道他不爱她这么说?
「我体虚……」
「又如何?」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教她不知该从何问起。
「……没事。」他闷声道。
他只能等着破烂身子复原,待他重振雄风,届时再好好同她说,他想跟她做夫妻,那时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然后再回宫把后宫废除,只要她一人。
「怎么了?」荆轲担忧地凑近他一些。
「卿,我有些乏了,陪我睡一会儿可好?」
「好。」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如以往无数个夜晚一般,偎进他的怀里,这一抱,教她眼泪又快掉落。「太痩了,阿政。」
「你也是呢。」他到底是昏了几日,怎会教卿卿痩得背骨如此明显。
「明儿个醒来要是能吃就多吃点。」
「嗯,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荆轲没有响应,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她不陪他了,不能再陪他了。
哪怕他压根不计较因为她而涉险,但其它将领不会放过她,要是他执意保她,势必在阵前闹出易将,乱了战事。她原本就打定主意跟侍在他身边,确定他清醒脱险为止,如今他清醒了,自是她离开之时。
他如此宽宏大量,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能留下导致他和臣子恶脸相向。
所以她必须在拔营之前先离开,让樊于期瞒着他,至少要瞒到他进入中山为止,否则只会把事闹大。
好半晌,听着他浅而急促的呼吸声,荆轲不舍地抬眼,微撑起身,轻柔地吻着他的唇。想着霸气的他为了自己竟变得如此狼狈,她无法不苛责自己,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将联军击退,剩下的……就是离他远远的。
谁要她一意孤行却险些亡了他,还好他醒了,还好她还能跟他说说话,只可惜,她刚才忘了说爱他。
泪水无声地坠落在他的脸上,她轻柔抚去,缓缓起身,稍作整束后,将他亲手给予的杜虎符搁进他的辎重里。
不敢回头,她踏出主帐,将两位师兄唤醒,再去找福盛表明去意。
「那怎么成,你这一走……大王会要了我的命!」
「放心,你会跟阿蕊先回咸阳,大王杀不了你。」荆轲就事论事地道。
福盛眼角抽搐着。「那不是重点!大王那般记仇的人,你以为等大王回宫,他不会宰了我吗?」他已经被眨成洗马了耶,都不知道他在高欣面前说自己是卫尉时他有多心虚呀,他真让她走,他会被直接埋进黄土里,真的。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难以置信她竟无情如斯。「你好歹也说一下你为何要走,要不大王问起,你要我怎么解释?」
「阵前将领对我不满,我留下只会造成大王与将领之间的嫌隙,战事前君臣不同心,乃是败战之象,所以我非走不可。」
福盛张口,最终无奈地闭上嘴,只因她说的确实没错。大王肯定会力挺她,要是有人不识相地上奏,恐怕大王会杀鸡儆猴,战前杀将,那真的就麻烦了。
「我将大王赐的杜虎符搁在他的辎重里,需要时再取出,还有,计划有所更动,烦请你告知樊将军,破晓开战之前,必须先将大王送往中山,而你护送着扮成大王的阿蕊殿后,一方面可以让联军以为没有援军,见到大王身影,他们必然见猎心喜,届时必会迎头赶上,再由王翦将军从旁线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福盛仔细听着,直觉得荆轲是个可怕的人才,她不但有矫健身手能上阵杀敌,更是熟读兵法,能献计谋策,要是她投靠他国,恐怕会是秦国最可怕的敌人。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她淡淡一笑。「我既不服侍秦王,其它君王也看不上眼,你无须胡思乱想。」
「荆轲,要不你就跟着咱们退,待战事平定,大王自有定夺,你压根不需要在这当头离开。」说真的,他真不愿面对大王可怕的怒气。
「不成,大王已清醒,打退联军后,将领必定会回中山请令论罪,我要是在场,只会惹出麻烦。」荆轲不再给他劝说的机会,再道:「对了,我要将高渐离带走,否则只怕她会被诛杀。」
「你把她带走也好,省得她天天哭,触霉头。」
「多谢。」荆轲回头,朝两位师兄使了个眼色,走了雨步不禁又回头。「要记得,照我二师兄留下的方子熬药,至少要喝足百日。」
「我知道了。」福盛苦皱着脸,一整个垂头丧气,像是想到什么,蓦地开口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秦国?」
她一愣,像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喂,你可不能一走了之,你这么做是要逼死我!」不管,她要是不给个承诺,他是死活也不会放她走的。
「要是有缘,自会相见。」她走了,就没打算回来,只因为光是一次就教她怕了,她多惧怕有心人再利用她周边的人,再借她伤害赢政……不了,她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远的。
「有缘是什么时候?!」福盛不死心的又问。
荆轲笑了笑,没有回答,与两位师兄将高渐离领走,四人两匹马,急奔离营,从头到尾她都没回头,就怕一回头就走不了,更怕一回头泪就流。
破晓出击,两军厮杀之中,赢政在半梦半醒之际被带往中山,直到天大亮时才因颠簸路况震醒。
他张眼,瞪着篷盖,知晓自己是在马车里,心知是荆轲的计谋,但却没瞧见她在身边。「卿?」
负责驾马的福盛抖了下,随即探头道:「大王醒了,臣服侍大王用水可好?」
「荆卿呢?」赢政喉咙干涩的问道。
「禀大王,因为战情有变,所以荆轲殿后,由臣和樊将军先将大王送往中山。」福盛力持镇静,不让赢政看穿他的寒颤。
此刻,他真是不得不怨他义兄,一得知荆轲已经早一步离开,他竟然跑到前头开路,死也不跟在这马车旁。
「为何战情有变,何处有变?」赢政挣扎着坐起身。
福盛眼皮子猛跳了一下。「就……联军突袭,荆轲与盖聂领兵迎阵,王翦将军助援。」
「停!」
福盛闻言,赶忙拉住缰绳,跳下辕座劝道:「大王,荆轲说了,大王必须先到中山等她会合。」不管了,事到如今,把事都推给荆轲就对了,谁要她无情无义说走就走。
「荆卿真这么说?」
「是,大王,荆轲担忧大王安危,所以才会要臣先带大王离开,荆轲说这事已告知大王了。」福盛将头垂得极低,就怕被看见他眼皮子跳个不停。
赢政凛着脸,思索了下,下令。「走。」
「遵旨!」福盛松了口气,赶忙爬上辕座,驾马前行。
赢政疲惫地靠着背板,忖着昨晚荆轲确实跟他详细说过军情,会有突变也实属正常,他只要到中山等她就成。
但,为何他会如此不安?
他不自觉抚着胸口,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教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也许是因为中毒所致,眼前他必须先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耐心等着荆轲。
由于坚信荆轲必定会到中山会合,一路上赢政都极为配合,走通往中山的驰道,还能拦截传令的斥侯,得知最新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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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跃龙门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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