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见他迟迟未接话，心下略略不安，客气有礼的道：「不知这话，是否冒犯了前辈？」
　　杜老笑了笑，「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能冒犯的？」
　　经此试探，杨侑有些摸透了杜老的脾性，遂又壮着胆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在这儿等人？」
　　杜老微微摇首，过了半晌却又轻轻颔首，本就沙哑的嗓子，这一开口，好似又沧桑了不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听见杜老吟起这首古诗，杨侑当下有所顿悟，「蒹葭指的便是芦苇，如此说来，前辈等待的那人，就在芦花江的另一头。」
　　杜老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只可惜，我等了大半辈子，始终等不到她来，可我心下比谁都清楚，哪怕我等到油尽枯灯之时，她也不会来了。她心中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哪里还装得下情爱？」
　　杨侑不解追问道：「既是如此，前辈为何还要在此守着？」
　　杜老回身睐了他一目，反问，「那你呢？明知蒋朝雪是你不能招惹的人，你偏偏与她结成夫妇，明知这么做将会身败名裂，被逐出常阳教，你依然挂念着蒋朝雪，这又是为何？」
　　何以杜老用着如此熟稔的口吻谈及蒋朝雪？
　　杜老方才提及他等待的那人，心底只剩下无尽的仇恨，莫非……那人便是蒋朝雪的娘亲？
　　聪明如杨侑，循从话中的线索，推敲出杜老究竟在等着什么人。
　　他不禁震惊的道：「前辈，您──」
　　「莫要再说了。」杜老扬起一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晚辈大胆猜测，前辈所等待的那人，她甚是心狠手辣，她为了复仇，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亦不放过，她让朝儿试遍了百毒，练成了阴寒之身，更把朝儿当作是她复仇的一把刀。」
　　杜老回道：「是宋义先负了她，而后，宋义为了谋夺明月教教主的武功绝学，栽赃明月教滥杀武林正派人士，打着讨伐邪教的名义，率领武林各大门派血洗明月教。好一个宋义，所作所为却是不仁不义之事，此人至死还受到江湖人的爱戴，当真可笑亦可悲。」
　　听见杜老提及此事，杨侑心头一凛，「前辈所言若是属实，当年为何没人出面拆穿宋义？」
　　杜老冷笑一声，「你心中分明已有答案，何须浪费唇舌？宋义是什么人？当年被常阳教众长老一致推崇的首席大弟子，又生得风流倜傥之貌，想当时，江湖各大门派的姑娘家，各个都盼着能嫁给宋义，人人都被他正义凛然的假面具所欺，又有谁会傻到与众人唱反调，跳出来拆穿宋义的虚假脸孔？」
　　杨侑默然不语。
　　搁下手边的物事，杜老起身走来，接过杨侑手里的破碗，又替他斟了一碗。
　　将热粥递回杨侑手里的那一刻，杜老神情严峻的望着他，语气更是蓄满杀气的开了口。
　　「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斩凤刀所为，我想着，只要多救一人，便能为她们母女俩赎罪，兴许日后黄泉路上好走些……如今，我知悉你与朝雪已结为夫妇，而你偏偏又是常阳教的弟子，倘若你辜负了朝雪，我杜某绝对饶不了你，哪怕要上天下海，入地狱去杀你，我都干得出来。」
　　却见杨侑目光坚硬如冰，直挺挺的迎视着杜老，不紧不慢地抬手接过那碗热粥，并且扬嗓道：「前辈且放心，我对朝儿一心一意，此生绝不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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