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是明义的生日，早上何贞就起来做了鸡蛋卤的面条，姐弟几个好好吃了一顿，然后她拿出了两套新的笔墨和两沓宣纸，给明辉和明义一人一份，这才出门去摆摊子。
　　身上背着巨额债务，何贞说没压力是不可能的。在古代当上了房奴，那滋味跟现代其实也没两样。顶着有些刺脸的寒风往镇上走，何贞只能靠小跑着来取暖。好在她的摊子上有个炭炉，一边做生意一边也能烤个火，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大冷的天，吃点热乎的才舒服，所以这阵子，码头上的馄饨摊、面摊什么的生意都比以前好，点心零食的摊子就冷清一点。何贞也把红豆饼现场过油再煎一遍，就着热气，甜香的味道散开，也引来了不少客人。
　　何贞在心里给还账的事情排了个优先级，先还穆家的，虽然多，实在不行分笔还也可以，过年前总要还一部分，毕竟人家跟自己家没那么熟，就算他们有钱，那也是人家的。
　　心里揣着事情，何贞回到家，一时也没注意到弟弟格外的精神。她提了扁担去挑水，才发现水缸里是满的，这才回屋里问明义：「早上你大哥挑水了？」
　　明义从炕上下来，到堂屋里提了小水壶给弟弟倒水喝，说：「没有，是穆大哥过来给挑的。他家院子里有水井，离咱们家近，他一会儿就给挑满了。」
　　穆永宁来了？
　　何贞拧着眉头想了想，放下扁担去厨房做饭。
　　明义跟过来，有些为难的样子问：「大姐，穆大哥说咱们搬了新家，他过来看看新邻居，我就让他进屋了，还让他坐了会儿炕，是不是不对？」
　　何贞摇头：「没有不对。虽说他在孝期里，可是咱们别信那一套，咱们不上别人家去，让别人不舒服就是了，可别人好心来看咱们，咱们可不许想歪了。」坐炕就更不是事儿了，家里没有板凳，总不能让人家进来站着吧？
　　明义点头，又问：「穆大哥说咱们的炕特别好，想让他家也盘一个，还问咱家找的师傅了，我咋告诉他？」
　　「他们家里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呢。」何贞不大确定，「回头你要是见了他，就说是姑父介绍的，咱也不认识。他们家如果需要，咱们让四叔上那边村里卖豆腐的时候捎个信儿就是。」
　　何贞觉得穆永宁这就是一时好奇，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没想到进了腊月里，明义又跟她说：「大姐，穆大哥家里也盘了炕了，他说他爹的身子不好，坐在炕上咳嗽得比往年冬里轻多了呢。」
　　这下何贞琢磨过来了：「明义，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穆永宁经常过来？」
　　「嗯。」明义点头，「也不是天天来，就是隔天就过来一下，跟我说会儿话，还教我练字呢。我记得大姐的话，每次都请他喝水，吃点心了。」
　　这是何贞教孩子们的礼貌，如果有客人上门，要端茶，上吃的，她怕孩子们长身子的时候饿着，就时常多做一些红豆饼或者糖饼之类的东西放在屋里，给明辉上学带一点，也让明义在家当零食吃，没想到，穆永宁也没嫌弃，看这意思还吃了不少。
　　何贞觉得这么着天长日久的也不是个事儿，可也没法说不要让穆永宁登门这样的话。毕竟过去可以说是人家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帮衬自己，她不是好赖不分的人，更时刻记得这份人情。可是越记得人情，越觉得不能越欠越多。她一边包着包子，一边琢磨这个事情。
　　本来想着犒劳一下弟弟们，何贞特意和了一块细白面粉，准备包包子的，这样就送到穆家好了。好在她本来打算自己吃粗面的，也一样发好了，倒是不耽误吃。
　　自己生的黄豆芽，细细的切了，再配上四婶在自己建议下做出来的香干，虽然是素包子，可也一样味道鲜香。把新出锅的包子用新买的细竹篮子装了，何贞喊了明义，让他送到穆家去，不要耽搁，赶紧回来，下一锅包子就快好了。
　　明义很快就提着空篮子回来了。他知道送去的是白面包子，现在自家吃的是粗面的，不过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什么都没问，咬了一口包子，连声说好吃。
　　穆家今晚的饭桌上就添了素包子。
　　「这是刘嬷嬷做的吗？真好吃。」穆永宁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他也知道，罗嫂子是母亲老家江南那边的人，不大会做面食，才有这么一问。
　　穆靖之夫妻对视一眼。
　　这种安排伙食的事情，自然不归穆靖之管，不过他素来心细，有了几分猜测，又看到妻子微笑着点头，就明白了。他故意道：「不过是平常的贱物罢了，也值得你这样？」
　　「爹，您这就不对了。」穆永宁不服，「咱们现在早就不是锦衣玉食的时候了，这些乡野粗食怎么就不好了？您不是才说了现在粗茶淡饭反而身子还更好了吗？贱物怎么了，好吃就行呗！」
　　穆靖之笑意渐浓。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不过是因为伤病才退了下来，当然吃得了苦，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妻子，也没抱怨过什么，现在还时常下厨煮个粥炒个菜。就算没有胭脂米雪花粉，他们也一样吃得饱穿得暖，就怕儿子接受不了还要强撑，冷眼看了大半年，现在倒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嗯，你说得很是。」穆靖之点头，「下次见了何家姑娘，跟她说，我们都很喜欢，谢谢她。」
　　穆永宁正端着汤喝，一下子差点没呛死。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穆永宁才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我见不着她，没法跟她说。」
　　进了腊月，河水封冻，运河上算是彻底停船了，何贞的买卖也没法再做，只好准备些别的东西，准备赶三次集，能卖几个钱就是几个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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