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简单，意思却很明显，不用你，是因为你既不贤也不能。
　　这番耿介之语，让霍山风气得当场掀了桌。好在他的那位表叔争气，平步青云，逐渐也将霍家这些无用的后辈们提携了一把，最终让霍山风今日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霍山风将自己脑补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越王勾践，可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怎么回事？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他皱眉左右看了看，「赶紧的啊，把人给我架起来，大刑伺候。」
　　然而狱卒们面面相觑，却依旧无人动作。
　　霍山风霍然站起身，喝道：「怎么？我堂堂刑部侍郎，还叫不动你们了？」
　　典狱长迟疑片刻，上前一礼道：「回大人，陛下曾有旨意，朝中任何官员的任免与升迁，唯有等正式文书下达之后，方可生效。加之由于尚书大人回家奔丧，故而刑部上下暂且听命于陛下。」
　　霍山风闻言霍然怔住。
　　正式的任免文书他自上任以来，早便多番催促尚书省，一直未有结果。那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此刻听了典狱长的这番话，才忽然明白一切。
　　陛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权给他，这个刑部左侍郎的位置，不过是有名无实的一张椅子罢了！
　　「你们、你们……」霍山风气得脸色发青，伸手对着面色恭敬却并不听话的狱卒们一阵指点，最后憋出一句，「我告诉我叔叔去！」
　　说罢猛地一拂衣袖，大步离去。审讯室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扑哧」出来。
　　「苏相，」典狱长走到苏孝权面前，恭敬道，「陛下早已暗中吩咐我们，务必善待您以及苏家上下每一口人，请您不必忧心。」
　　苏孝权点点头，却缓缓跪下，在原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地面，眼底却已然有了泪光。
　　「谢陛下……我苏家上下，定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第十二章
　　荒漠中的夜，黑得铺天盖地，漫无边际。
　　苏门锦和钟若晴坐在马上，缓缓地朝前走着，可目光所及之中却永远只是一成不变的黑暗，感觉不到移动和变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原地。
　　而风却并未因为天黑而有所止息，每一下都卷着风沙，带着刺骨的寒意，刀子般划在脸上。
　　「呸呸呸，」钟若晴吐掉被吹进口中砂砾，用围脖死死捂住了嘴，道：「他们怎么没有追来了？」
　　苏门锦点点头，却又想起对方应该看不到，便又道：「大概因为……这里有什么让他们感到恐惧，又或许，他们认为不需要进来抓我们，我们也无法活着走出去。」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之人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他道。
　　「夜光粉末！」钟若晴苦着脸哀嚎，「我在包里带了夜光粉末，想着万一在城外迷了路，入夜还能靠着这个原路返回。可惜带的夜光粉末不够，不知道半路在什么地方已经撒完了……」
　　想起对方出城神神秘秘划破小包的举动，苏门锦心下了然。
　　至于夜光粉末，他也有所耳闻，无非是一种用于三教九流的特质粉末，白日里无痕无迹，入夜之后却会发出淡淡的蓝光，多用于识途辨路或者跟踪他人。炒股日记www.ddgp.net
　　感到衣服被身后之人用力抓紧了，便又笑起来，道：「没事，我这儿还有秘密武器呢。」说着，他忽然一提马缰，在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道，「自打进来之后，我就一直往西边直走，没有变过方向，反向而行，不就能原路出去了？」
　　没想到他在被人撵着跑的时候还留了这样的心眼，钟若晴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然而没走多远，黑得密不透风的夜色中却忽然出现了点点光亮。那光亮由暗淡到明亮，由模糊到清晰，渐渐将周围的景致也映照出来。
　　钟若晴怔怔地看着，不由得惊呼道：「那里有一座城！我们赶紧过去吧！」
　　苏门锦抬眼望去，只见远方果然有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城中屋宇鳞次栉比，即便天色已晚，街道上如织的行人还依旧清晰可见。
　　他皱皱眉，心中狐疑。毕竟以他所掌握的情报，此处并没有任何城镇甚至村落的存在。
　　荒漠之中，为何会突然出现一座城？
　　他提着马缰，缓缓地朝那边走去，可下一刻，却忽然原地勒马，站住了脚步。
　　「怎么了？」钟若晴疑惑地问。
　　苏门锦沉下面色，盯着那繁华的城市看了许久，忽然垂下眼，无奈地笑了一声。
　　「别过去了，就算过去，也永远进不了那座城。」他道，「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候曾读过的一本游记，游记的作者记录了自己周游列国的种种见闻，其中有一篇说的便是一种叫作「蜃气楼台」的景象，即凭空出现在沙漠中的，栩栩如生的幻象，有时是城市，有时是绿洲，有时是高山，有时是湖泊……
　　无人知道这样的幻象从何而来，只是，许多迷失在沙漠中的人却因为于绝境中骤然看见了希望，而不顾一切地朝那边拔足狂奔，然后便如夸父逐日般一直跑，一直跑，直至力竭而亡。
　　许多人以为这是什么神奇的阵法，便为之取名为「黄沙阵」或者「玄水阵」。
　　「哎，看来今晚当真得在这里过夜了。」
　　得知真相的钟若晴，心情有些复杂，既失落于找不到落脚之所，又庆幸于没有茫然追逐着那幻象而去。
　　二人翻身下了马，在沙地中站定，正此时，剧烈的风却卷着风沙迎面扑来，风力之大，让足下几乎无法站稳。
　　苏门锦将钟若晴搂在怀中，又扯起外袍遮住她的头脸，而与此同时，耳畔却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是方才还牵在手中的马匹挣脱束缚，仓皇地奔入夜色之中。
　　待到风平浪静，钟若晴从苏门锦怀中抬起头来，叹息一声道：「这下可好，连马也跑了。」
　　苏门锦道：「而且刚才那一阵风，把我的方向感也吹没了。往哪个方向出去，是当真分不清了。」
　　退路都变成了绝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丧气话，互相对视着，却齐齐笑出声来。
　　「我们如果出不去了怎么办？」苏门锦看着她，眼底有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怕吗？」
　　远处那虚幻光影还在，伴着星光齐齐落入他的眼中，钟若晴静静地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不怕？」苏门锦问。
　　「不是，」她却道，「我是觉得，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
　　钟若晴狡黠一笑：「女人的直觉。」
　　苏门锦「噗」地笑声出来。
　　很快，风势似乎小了些，二人便相互依偎着在原地坐下。钟若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吹，于是黑暗的世界里便立刻有了一道明亮到刺目火光。
　　她将火折子插进面前的沙地里，那火折子便化身为一支小小的蜡烛，在浓重的黑夜中努力散发着光芒。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其实也挺好。」她伸展了一下四肢，感叹道，「这段时间里，一直精神紧绷着，难得放松放松。」
　　苏门锦不禁哑然失笑，微微仰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天幕。他微微扬了眉，眼中流露出惊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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