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阴冷爹 卷一 第3章

  杨元兴眯起眼睛:「你说你娘跟你爹有约会面的地方,你身上还有能让你爹认出来的印记?」
  「正是。」时归原是想说有信物,后头又怕杨元兴把东西抢去,随便寻个女孩来顶替,临时改说了胎记。
  总归无论是信物还是胎记,全是她新口之言,就连那约定的地点,实际也是她靠着书里的内容推断出来的。
  杨元兴并不觉得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会说瞎话,不觉琢磨起来。
  说起昨晚找花楼里的妈妈,也是他一时起意。
  最先他确是想靠认亲谋一笔横财的,只是这一路走来,与家乡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让他看花了眼,也不觉生了怯,越往京城走,他越意识到寻亲的艰难。
  听说那京城的全是贵人,他一个连县令都没见过的庄稼汉,便是进了京又如何,只怕还不等寻到人,先被京城随处可见的贵人处置了。
  这眼打眼离京城只剩最后几步,他的退却之意越发强烈,如今更是想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光是不干还不行,就说他这些日子搭在小赔钱货身上的钱,总要讨回来。
  正巧他碰见一个卖女儿的,一双双生姐妹卖了足足二十两银子,让他心痒难耐,当场跟花楼的妈妈聊起来,又引对方来客栈看人。
  他都想好了,要是能把时归高价卖出去,这京城里的贵亲,不寻也罢!
  只是陈妈妈开的价钱实在低于他的预期,两人没谈拢,这才耽搁了去。
  时归说:「就是这些了,我怕记不住,求舅舅帮我记一记,后面我努力不生病,不拖舅舅后腿,等到了京城,我再努力找阿爹,好叫阿爹报答舅舅!」
  猝不及防冒出一个约定的地点来,杨元兴半信半疑。
  只转念一想,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两三个月他都走了,也不差最后几天。
  到时能寻到人最好,若是寻不到,他再卖掉时归也不迟。
  瞬息间,杨元兴打定主意:「那成,等我一会儿出去打听打听,赶明儿一早就出发,争取尽快到京城找你爹去。」
  说完,他把脚从木盆里抬起来,草草擦净,稍微收拾了一番,披上棉袄就要出门。
  临走前他难得好心,丢给时归两个铜板:「你在客栈待好,若是饿了就找小二买个馒头,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时归得了准话,乖乖点头:「我知道了,舅舅。」
  待杨元兴离开,时归却是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已生了一背的冷汗。
  好在连蒙带骗的,总算叫对方暂时消了买卖的念头。
  待杨元兴回来,已是晌午之后。
  他带着满脸兴奋进门,头一回对时归和颜悦色:「你且把你昨晚的梦跟我仔细说一说,任何细节都不要落下,还有你娘死前交待你的,全都告诉我。」
  「……好。」
  真真假假,时归只挑着杨元兴喜欢的听,将他的功劳夸得无限大,又言之凿凿道:「娘亲说是城西,那阿爹一准会在城西等着我们。」
  「好好好,最好真是在城西,也不枉费我这一路的辛苦,若不然……」杨元兴没说完,只眼中闪过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又在客栈休整了半日,转天大早,舅甥两个不等天亮就赶到城北,只等城门一开,做了那第一批出城的人。
  因着那天夜里的事,时归心存警惕,之后一路多数时间保持着清醒,就是夜里也不敢睡死,唯恐睁眼被卖去烟花之地。
  只是她旧疾缠绵甚久,身子到底单薄了些,又是连着赶了四五日路,到后头免不了精力不济,硬撑着跟在杨元兴身后,实则神思早是混沌了。
  直到二人抵达京城,随其余入京的百姓被拦在城门口。
  杨元兴顶着寒风苦等半日,嘴上心里骂了无数遍,转身时一个不小心,一胳膊顶在时归脑袋上,直将她撞了个跟头。
  杨元兴却只是斜眼看了看,双手揣进袖口里,缩头缩脑地往前走了一步。
  后面的妇人本不欲多管闲事,只看时归半天爬不起来,前头的男人又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想到自己年岁相当的女儿,一时不忍,弯腰扶了一把。
  妇人低头一看,被时归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再摸一摸她露在外面的手,又是冻疮又是裂口:「哎呦可怜见的……」
  她忙回身,从丈夫那里要来暖手的汤婆子,不由分说塞进时归怀里。
  时归手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下意识将汤婆子抓紧,好半晌才抬起头,细细说了一声:「谢谢……」
  不等妇人回应,城门忽然涌出一队重甲兵士,面容肃整,策马而过。
  排队等着检查的百姓匆忙让路,仍是被扬尘扑了满身,外地来的不知情况,一些总在京城内外来往的偏是面露惊绞。
  重甲兵来去皆疾,只留下无数议论。
  「这莫不是……」
  「可不正是司礼监的甲兵!」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骇色愈深,有那胆子小的索性直接闭了嘴,又怕说了不该说的惹祸上身,掩面往旁边躲去。
  几个特殊字眼钻进时归耳中,叫她猛一激灵,不觉侧目看去。
  便是杨元兴都好奇地左右打听:「兄台可识得那些贵人?我从外地来,尚不识人,还请兄台赐教一二,也省得冲撞了贵人……」
  有人不理会他,自然也有那好事的。
  「那你可是问对了!若说这京城里最不能冲撞的,当属司礼监诸列!」
  杨元兴暗叹一声:「可是刚刚骑马的那些人?兄台可否能多说两句?」
  时归赶忙上前两步,唯恐听漏了只言片语。
  「说起这司礼监,不得不提的便是那位掌印大人,莫看其宦官出身,如今备受器重,手握重权,又有甲兵调遣,上至朝廷大案,下至家宅阴私,只要是这位大人想知道的,便没有能藏住的,一句话就能把人祖宗八代查出来!」
  「可不止这些!听闻司礼监掌印手持天子剑,掌先斩后奏之权,上斩诸侯下诛庶民,虽无品阶,可就是首宰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
  「还有还有——」
  哪怕早知晓掌印是个不得了的,猛从旁人口中听闻,时归还是暗暗咋舌。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该记在心里的,应是敬畏戒备,若有朝一日真见了这人,我只劝你们能躲多远躲多远。」
  「此话怎讲?」
  「呵。」那人冷笑一声,「你们难道不知,与其赫赫威名相对应的,乃其狠厉手段?只说去年一年里,司礼监就抓了上千人,且不说有没有损伤,只活着出来的,尚不足双数,敢问剩下的都去哪了?」
  「说什么代天执法,只怕是以权谋私,暗泄私恨罢了!奸佞之辈,早晚有受制裁的时候!」
  话音一落,周围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有那心直口快的,失声说道:「你不要命了!你你、你不想活莫要牵连我等,呸呸呸,我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说着,男人快步远离此地,看他离开的方向,那是连城门都不打算进了。
  在其之后,另有七八人有了相同举动。
  反是最初直言不讳的人梗着脖子:「说便说了,大不了一死!」说完,他挺直胸脊,拨开挡路的人,顾自走向城门。
  其余人面面相觑,或是不相信,或是心有顾忌,终是三三两两地散开。
  杨元兴听得囫囵,虽也对这素未谋面的司礼监掌印生了畏惧,却并不觉得会与之有所交集,只当听了个热闹,砸么砸么嘴,赶紧跟上检查的队伍。
  时归早有心理准备,要说害怕自然是有,但也不算意外。
  她晃晃脑袋叫自己清醒些,最后抓了抓手里的汤婆子,回头将其还给好心妇人,又郑重道了谢,这才追上杨元兴去。
  京城重地,城门检查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也是检查队伍始终缓慢的缘由。
  时归他们是辰时到的,前前后后等了足有三个时辰,连杨元兴手脚都有些僵木,好险赶在天黑前排到他们。
  检查的士兵仔细看过他们的路引,又详细盘问了入京的目的种种,连带着杨家家在何地、人口几何,事无巨细,全记录在册子上。
  等他们查过杨元兴和时归身上都没有禁物,这才分给他们一支竹签,用作之后半月里京中行走的凭证,若是半月后他们还要在京城逗留,便要去衙门检阅,其间无数要准备的东西暂且不提。
  眼下两人终于入城,才一进去就被道路两侧的商贩拦了去路。
  好在这些商贩知道钱是在大人身上,只簇拥在杨元兴身边,时归被远远落在后面,一时无人问津。
  时归始终注意着杨元兴的动向,见他没工夫注意这边,手心不觉攥紧,在看见他被拉去看东西时,缓缓吐出一口气。
  下一刻,她埋头窜进人群中,奔着与杨元兴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为了从杨元兴身边逃离,时归用了全身的气力,也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追赶,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直至她浑身失力,这才一头栽倒进巷子里。
  长时间的奔跑下,时归呼吸急促,整张脸胀红,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热度。
  但当她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完全没有了杨元兴的身影后,她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数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
  成功了!
  从杨元兴身边逃离,再不用担心被发卖了去。
  时归原先还不知如何甩开对方,哪成想一进城就给了她机会。
  哪怕仍是前途未卜,她还是高兴得不行,放任自己瘫软在地上,慢慢等待手脚恢复知觉,再撑着墙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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